梁恒用力地摇摇头,咬着牙道:“这就是我的家,我和我兄弟哪里也不去……”武家大叔为难地看着倔强的兄弟俩。最终无奈地走了出去。梁恒将家中传下来的匕首在磨刀石上磨了一整个晚上。天亮之后绑在腰带上,就去寻找父亲的死因。年幼的梁寻就这样每天坐在门口,等着大哥的回来。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一个小孩长成了茁壮的少年,大哥依然没有回来。在时间长河中,那深入骨髓的寂寞,和无尽的黑暗将他彻底淹没。梁寻只感觉到身体上无边的寒冷,到处是一望无垠的黑暗。天空中蓦然下起了雨,将他的身子从水中冲了出来。然后,他睁开了眼睛。鼻端传来一股芬芳的泥土味道,两个红色的灯泡,一条长长的舌头,在他脸上舔来舔去。梁寻吓得一声尖叫,从土堆上滚落下来。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只野猪,不大不小,身子一米来长,被他的叫声惊到灌木丛中,用一双灯泡样的眼睛,忐忑不安地看着逐渐站起的梁寻。梁寻的脑子中一片茫然,他只记得,自己握着一把黄金圣剑,一剑斩裂了一具和山峰一样高大的黑色骷髅,随后从云端落下,眼前是金黄的稻草,随后生死不知。回忆逐渐慢慢涌上脑海,他终于记起了之前的事。他的父亲探墓身死,自己在这谷中与化身神魔的梁镇长一次大战,得到神剑龙渊剑灵的指点,将整片森林河谷斩成灰烬,随后被凶剑抽干浑身血气,晕死了过去。他立刻掏向怀中,怀中是一方黑色的罗盘,一卷羊皮玉册,一颗龙血琉璃。唯有那把黄金圣剑不知道去向。梁寻站起了身,望向河谷远处。这里和他之前的记忆完全不一样。整个之前的河谷之上是一片翠绿的湖,湖水几乎有半山腰高,将森林草地掩盖在下面。他走到湖边,用水洗去了脸上的泥土。开始寻找回家的路。山谷寂寂,鸟鸣悠悠,没有一个人。梁寻看向清澈的湖面,倒映出的是一张青年男子的脸,脸上胡渣唏嘘,看着已经二十五六。他吓了一跳,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臂,大腿,粗壮有力,筋肉结实,完全不是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肌肉。他这一觉,究竟是睡了多久。梁寻看向身后,一间早已腐朽的木头板房,一个大土坑,自己是被野猪从坑里挖出来的。身体的变化让他心中充满惶恐,梁寻迫切地想找到一个人,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忽然像年长了好几岁。为什么之前的天地,庙宇,村庄都变成了湖水。身后除了险峻的山峰,茂密的森林,根本没有人迹,自然也没有路。用几根腐朽的木头,树枝,梁寻扎了个筏子,随后卸了块木板当桨,从水面上滑了出去。梁寻记得很清楚,谷口这是回家的路。木筏行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之上。他熟悉的葬云古镇的村庄,戏台,还有几具苔藓满布的棺材,全不见了。湖水的尽头,是一座城镇。他走入了城,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变化。人流如织,每个人都是头戴白布,脚上穿着草鞋,赶集的乡民背上一个大竹篓子,里面放着梁寻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农作物。他发现了第一个怪异的地方,这里的人,吃的都是大米,窝头,既没有面条,也没有馒头。和之前自己所在的西北冀城,完全是天差地别。这突然的变化,让他忽然不敢张口问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陌生的,连着街道上的人也是,古旧的青石板大街被扩成四车道,以前古旧的宫阙城楼被拆除,到处都是竹筒楼。梁寻彻底茫然——这已经完全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冀城呢。赶集的乡民吆喝声音之中,是梁寻完全听不懂的乡音。梁寻鼓起勇气,向着一个大娘问了句:“这是哪里?”“死川啊,你北方来的?”“现在是哪一年?年历?”“光绪三十五年啊,到处都是乱兵……”光绪二十五年,到光绪三十五年。他在坟墓中一觉整整睡了十年。梁寻不敢置信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脑袋,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像是被监狱中关了几十年的老人,彻底与这个世界脱了节。梁寻坐在地上,一股巨大的悲伤彻底将他淹没。忍不住抽泣了起来,从此以后,梁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以后也将只有他一个人,独对岁月长河的荒凉。梁寻坐在拉车的竹子顶上,吹着温暖的微风,向东而行,那里是他的新世界,一个可以忘怀过去的地方。七月的炎阳照在街面上,河阳的天气像极了滚烫的火炉。这里距离四川的首府有四百里远。河阳县城不是很大,梁寻蹲在街边马路牙子上。两天没吃饭,只喝渠里的脏水的肚子正抗议地咕咕地叫着,脑子因为营养不良不时传来阵阵眩晕感。梁寻叹了口气,摸向兜里,没有一个铜板。只有包里那不能吃的老三样:罗盘,龙血琉璃,羊皮册。在这个小县城里,没有几个人懂得这些古董,摆地摊的都认为是小孩子玩的赝品,给出的价格跟他的期望相差太远。那些大收藏家,他既没门路,也没引荐人,自然找不到。在这举目无亲无朋的城市,别说是想脱手,连卖的人在哪里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间当铺只给了他二两银子的价钱。想着自己的父亲和三叔都因此而死,他在心中下定决心,就算饿死在街头,也绝不贱卖。想法却是很好,志气也是很坚定,可惜现实的严酷从来不会在意他的意志。当经过骗子的欺骗,嗅着臭豆腐的清香而无家可归,带着水瓶里装满的溪水,不断在城里找着工作,晚上和流浪汉蹲在桥洞,梁寻已经对卖掉古董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