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和宸王外公家交好的柳大学士不同, 王占其人,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参与朝堂上各方势力。
他为人高洁, 不受贿,不结党营私,性格刚正不阿, 正是这一点,王占深得皇帝宠信。不过王占是个难啃的骨头, 所有人都想讨好他, 却所有人都不得其法门,也正因如此,他成为了秋闱考试的主考官。
待到王占府上, 宸王气势汹汹。
而王占正
面对来势汹汹的宸王, 王占仿佛没看见宸王这人一般,悠然自得地,将手中鱼饵扔进池塘, 待全部扔完,才悠悠然抬起头来, 看向宸王。
“宸王来了下官有失远迎啊”
宸王拱了拱手,顾及着这是朝中重臣,宸王给他面子,没有大闹起来, 只是脸色稍有些不好看,阴沉着脸, 质问道“本王不与大人绕弯,还请大人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今年秋闱,周子期为何没能被取为中举”
“周子期学问不说万里挑一,考个举人总是绰绰有余,此等高才,早就是天下万千书人追寻的榜样,可却名落孙山,若无合理解释,怕是要被人怀疑秋闱考试的公平、公正,国之威信何
越说,宸王越是急切起来,说话声音都变了。
周子期是他第一步棋子,可这个棋还未走出他该走的路,便败了。宸王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今日,势必要讨个说法才行。
宸王道“王大人,若是这卷有任何问题,本王都不会善罢甘休的,父皇眼中容不下沙子,科举是国之要事,多少人都盯着看着,里头的种种事关重大,还请王大人
“呦,宸王这是要弹劾本官啊”王占却是一点生气模样都没有,笑呵呵的。
他一个不与同僚结党,不向权贵折腰,从不站队、只为皇帝办事的官员,平日里触及旁人利益的时候不少,又无同僚权贵相护,早就受了不少弹劾。只是他脸皮厚,命硬,不怕弹,你弹任尔弹,只要弹不死他,他就继续我行我素。久而久之,就被人取了一个“弹不怕”的绰号来。
宸王质问的这几句,听
“若是没有皇上准肯,下官不能将秋闱的卷子交给殿下看,这实
“若是卷下官有任何徇私舞弊的举动,宸王您大可告到皇上那去,要了下官的脑袋。”
他这幅八面玲珑、除了笑着没个别的表情的样子看得宸王心烦。
他又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世上罪大恶极之人,最喜欢说别人才是小人,自个儿却要个好名声。
事实就摆
今日是周子期被辱没,明日可能还有别的学子,真正有才华之人名落孙山,这岂不是要让朝堂无虎、猴子称王久而久之,朝政便乱了
不止为了周子期,就算是为了全天下的书人,他也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宸王拂袖,离开了王占的府邸,改道去了皇宫。
武渊帝日理万机,宸王一直等到三更天,才得到宫殿领侍太监来见他。
宫殿领侍太监说他可以去见皇上了,只是不能耽误皇上就寝,只给了宸王一刻钟的功夫。
宸王连忙跟上了领侍太监,验了身后,进了侧殿,见到了武渊帝。
“父皇。”宸王进来之后,依旧一脸急切,跪下行礼后,便一脸焦灼的模样,简直把心事都摆
武渊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此时本该是就寝歇下的时候,但依旧挑灯夜战,批奏折。因为臣子递上来的折子,诉说的地方事务十分难缠头疼,导致武渊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本以为他忙于国事,足够的焦头烂额了,哪想他这个儿子,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简直比自个儿还要忧国忧民几分。
武渊帝抬眸看向宸王,不免有些奇怪“衡儿深夜前来,如此焦灼,是为何事”
深夜进宫,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宸王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的宸王正是一鼓作气时,正
“儿臣深夜至此,并非有意打扰父皇休息,只是这一次秋闱重事,揭了榜后,儿臣觉得透出些许怪异,若是说的不对,还请父皇见谅。”
武渊帝听着,眼睛不禁一眯,面上却是笑了起来“哦你觉得,这一次的考试有问题”
考试失意后,胡言乱语,为自己明珠蒙尘,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大有人
宸王说“有极大问题
武渊帝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此时的宸王心中忐忑异常,摸不透武渊帝的心思,便只能继续道“反观榜上中举之人,全是一些无名之辈游手好闲者,寂寂无名者,不计其数更离谱的是魁首,如此重要的名次,竟然是一位一位闻所未闻的穷书生摘得儿臣不服。”
“不服”武渊帝忽然冷冷一笑,“那周子期的才华,果真如此之好”
“是极好的。”
宸王说得肯定,武渊帝却是重重叹气“周子期的卷子,朕看过。”
“那”
“文采好,不代表此人科举一定能成。辞藻华丽却不知所云,文章锦绣却不知民间疾苦。他是有才,却只能唱些靡靡之音,朕科举,挑的不是诗才横溢的诗人词人,而是要挑选一些有远见,有谋略,能替朕安邦定国的有识之士”
武渊帝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但他还是有些许耐心,能多给自己这个最为宠爱的儿子,多说几句话有用的话。
宸王替周子期做的那些,他都看
武渊帝这一番话,可谓说得苦口婆心。
宸王心中咯噔一下,只是他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哐当一声,武渊帝手中的茶盏飞向宸王的脑袋,把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红色的鲜血流下来,遮挡了视线,宸王懵了,余下的话也吞了下去,一时间哑口无言。
此时,他只剩下一个动作用力磕头请罪。
“儿臣不知犯了何错,请父皇明示。”
宸王心中怕了,不知道武渊帝为何如此暴怒。
“犯错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哪儿还能知道自己错了如今都骂到朕头上来了。怎么,好好的皇子不当,要当谏臣啦”
面对武渊帝的质问,宸王面色惨白“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恕罪儿臣只是一时着急,想要为天底下的举子们讨个公道那主考的王占,若是背地里了礼,受了贿,还要宣传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若是如此,那些被压下去的试子们何其无辜
作为儿子,自然对自己的父亲也有几分了解的。
武渊帝不喜欢做事畏首畏首,不敢做不敢当的人。今夜虽然触怒了皇帝,但是若是就此打住,反而会落得个更不好的感观。
宸王想要争那个位置,自然不能让皇帝不看好自己,是以明知道说下去,只会让武渊帝更加生气,但事已至此,倒不如博个好印象,留下个正直不阿的好名声,如此也算不虚此行。
哪想,宸王话音刚落,面上又是”叮当“一声,被砸了个茶盖。
又是鲜血直流。
见事情不似自己猜想的那般,父皇不仅没有因为他的正直何人品对他大加赞赏,反而更加暴怒起来,宸王再着急也该知道,可能是哪一环除了差错,是以连忙额头贴地,连声请罪。
其余的话,是一句都不敢再说了。
武渊帝砸完了茶杯茶盏,深吸几口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看着跪倒的宸王,一双眼睛里浮现深深的失望和痛心。
原以为,他这个儿子总归是个聪明的,哪想竟是如此的蠢笨不堪
“今天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武渊帝冷冷道,“朕就让你死个明白,不然你总说不知所犯何错。”
“朕既然看过周子期的卷子,其他的卷子,自然也是看过的。”武渊帝重重冷哼,“谢琅然的考卷,王占也交给我看过了,既然看过他的考卷,他这个解元,也算是朕亲自点的,你还有何不满”
什么
宸王懵了。
怎么可能父皇怎么可能会
是了,父皇一开始就说了,暗示了,是他太过着急,没听出来
宸王此时,心肠都悔青了,知道自己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着皇帝的面说他的裁决有问题,不公不正事儿办不成不说,恐怕还折损了父皇对他的赞赏和信任。
知道自己犯了大忌,未免待下去会闹出什么事来,宸王只得灰溜溜离开皇宫,
这厢,傅莹珠带着从书屋兑回的五千两银票,回到了周府。
周府会客厅内,正是一片言笑晏晏的氛围。周老爷子虽说是行商之人,但也过不少书,正要与谢琅然交谈几句,不至于没话聊。
而对于谢琅然来说,像周老爷子这种走遍四方、历丰厚的老人,之前从来没有遇见的机会。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能听一听这些老人的见识,于自己的见识也是有益的。
周光柔与周光茂
周光柔她那焦灼的心才落回原处,连忙
这会儿,谢琅然正与周老爷子相谈甚欢。
而沈朝青眉飞色舞,凑近周光柔,得意道“娘亲,您看看,孩儿的本事真的不小,不仅自己考中了,随手救个人,就救起了当朝解元。”
“若非我当日救他一次,指不定这次人家也不会跟我们来。你可知道,当时宰相也想请他回府,结果谢兄上了我们的马车,这也太有面子了”
沈朝青自己春风得意,谢琅然又给他面子,想起自己
知道自己儿子易骄易满,往日周光柔见他心态浮躁,总会训斥两句。可今日沈朝青确实狠狠给她、给周家长了脸,争了光,周光柔便也纵容着他,由着他去了。
而谢琅然不知道同周老爷子聊到了些什么,正腼腆一笑“是晚辈承蒙贵府多次照顾才是。”
“哪里是多次,不过是举手之劳。”听谢琅然这样一说,沈朝青便知道是
见气氛融洽,周光柔笑着说道“冒昧问一句,不知谢公子可有婚配”
谢琅然愣了一愣,很快也像傅莹珠那样,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尚未。”
“不该啊,谢兄一表人才的。”沈朝青仔细看了他两眼,倒是奇怪极了,谢琅然生得也俊,学问又好,也到了快要及冠的年纪,按理说早有人为他说亲了才对。
可别是这小子生得人模狗样,要做陈世美的事,沈朝青拧起眉头来,已经开始替自己表妹担心上了。只是碍于情面,问话不好直接说出口罢了。
“长鸣兄有所不知。”谢琅然却一眼看出沈朝青的疑惑,他倒也不恼。贫寒学子飞黄腾达后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民间并不少见,温声道,“
“天可怜见的。”周光柔抚着胸口,连忙
沈朝青看了周光柔一眼,心里可谓是直摇头,虽说与谢琅然只打了两次交道,可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人一心放
再说了,让一个解元郎和他表妹见上一面,两人隔着屏风,就以他表妹那个不学无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只知道吃吃喝喝的性子,指不定他们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不行,若想凑成这桩姻缘,还得看他的本事。
沈朝青清了清嗓子,正想先劝着谢琅然见上一见,忽然,却听谢琅然说“有劳夫人安排。”
语气虽不急切,但也并不抗拒。
沈朝青是他看错人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谢琅然没他想的那么不近女色呢
而周光柔喜不自胜,赶紧叫丫鬟去安排了。
半个时辰后,周府会客厅里摆了一扇绣着花鸟纹的四页屏风。
傅莹珠被带到了屏风后头,手中还拿着一柄团扇,遮挡住脸庞。
周光柔陪她一道坐着,而沈朝青和谢琅然、周秋平这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则是
两刻的沉默,已经叫沈朝青捏了一把汗,还好他
沈朝青咳了咳,脑袋里已经思索起了能叫他们二人说上话的话题。
而这边,周光柔正打算以长辈的身份起个头,好叫傅莹珠与谢琅然交谈两句,谁知,却见屏风外一道颀长的身影躬身弯下,行了一礼“小生谢过姑娘。”
不止沈朝青周光柔他们愣住,傅莹珠也是一愣。
谢她
谢她通过押注他,赢了五千两银子吗
正困惑着,只听外面那道清润朗然的声音又说道“小生家境贫寒,卖字为生,七夕左右,
“幸得姑娘出手相助,高价买走,解我燃眉之急,这几个月才得以专心致志,备考秋闱。”
“多谢姑娘。”谢琅然含笑道说。
傅莹珠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廊下取雨、仰头痛饮的人,是他啊
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态,七分自得,三分傲气,谁见了都会过目难忘的。
只是,要将那道身影与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谦逊温和的书生结合起来,傅莹珠仍然有些意外。
毕竟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谢琅然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太乖了。哪有半点廊下接雨的豪放模样。
傅莹珠这一愣神,一时忘了回应。倒是沈朝青一拍大腿,感喟道“谢兄,我还当是我救了你,我们才有机会将你请到府上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渊源”
原来谢琅然待他家如此客气,不止是他一人的功劳,一想到这,沈朝青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周秋平对自己表妹更加不敢小看了。
谢琅然几句话间,让他想通了一点,恐怕,傅莹珠会
如今,不仅书屋的押注让她大赚了一笔,这谢琅然字画的价格也随着他高中解元水涨船高,而他表妹当时买下他字画花的银两定然不多,这波,赚大
周秋平是个商人,一想到他表妹做了一笔如此好的生意,心中大为赞赏。
而傅莹珠愣了一愣,很快回神,也是弯弯唇角,笑了起来。
她启唇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并不居功自傲,“解元郎一手好字,画也漂亮,即使不是小女子给买走,日后也会有别人。既是宝珠,便不会蒙尘,只是时候早晚罢了。”
谢琅然缓缓摇了摇头,脸上仍是笑着“还有一事,要谢过姑娘。”
傅莹珠这下是真想不出来自己还未他做过什么事了,总不能是和青桃一起,吃了他家半笼青团吧。
她正
“啊,你说状元饺啊。”提起这个傅莹珠可就有话说了,她说话声里多了几分笑意,手中的团扇摇了摇,“谢公子是吃到枣子,还是吃到铜板了”
谢琅然声线温柔,“是枣。”
“那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好头与甜头都讨到了。”
沈朝青插进话来“可别说了,他吃到了枣子,我吃到了铜板。牙齿差点被硌掉了,若不是真把功名考回来,表妹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一时间,堂中几人大笑,只傅莹珠和谢琅然两人笑得矜持一些,只是眼角更弯,笑容更深了些,等着笑声歇了,随后,他们又聊起了旁的。
而沈朝青有些感慨地想本以为要靠他来活络气氛,没想到此刻他表妹与谢琅然相谈甚欢,他都没机会说几句话。
虽说隔着一扇屏风,这两人却像是面对着面那样,有来有往,从状元饺的馅料聊到农田里的作物,眼看着聊起来就要没头了,哪叫没话可说呢反倒显得他们这些陪同的像是多余的。
这世事还真是难料极了,他果然还是太过年轻、见识得少了,哪能想到他这看似不学无术的表妹,竟然懂得那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
只不过,虽说谢琅然与傅莹珠算是相谈甚欢,这桩婚事能不能成,沈朝青一个愣头小子,倒也瞧不出个谱儿来。
他只知道,今日过后,想招谢琅然当女婿的人家不止一家,至于他表妹能不能成,得看谢琅然点不点这个头,也得看他表妹允还是不允,总不能强人所难,硬是给凑做堆。
沈朝青想到这,看向谢琅然的侧脸。
只见之前与他们聊天时只浅浅笑着、因过分礼貌而显出几分淡漠的少年郎,此刻眼角眉梢遍染风流,笑意跃然眉梢之上,笑得耳根都微泛薄红。
他时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此刻笑着,便是皎皎如揽月之入怀。
哪还有半点从秋闱榜下离开时目不斜视、不近女色的模样
沈朝青猛然惊觉,这事,好像能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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