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桀桀桀桀……”
宁海禅如同推开门户,踏进那座阔如殿宇的祖师堂,正好听到一阵古怪的笑声。
只见他的亲传徒弟白七郎,五指张开按住十岁模样的孩童脑袋。
任由对方踢打,反正短手短脚,压根挨不到衣角。
“孽徒……”
宁海禅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难得有这种明显的心绪变化。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师父自幼便这样,怪不得长大了,闯出宁疯子的名头。”
白启望向顶着两个羊角髻,抿紧嘴巴满脸倔强的小孩。
哪怕整个人被自己手掌捏着,也要用指甲抓、牙齿咬。
很符合宁海禅的脾性。
“打不过祖师爷!还治不了……”
白启嘿嘿直笑,被捶死四百多次,人都快麻木了,如今终于从欺负小孩这里找回些许畅快。
只不过他还没高兴多久,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有种不寒而栗的悚然。
心下顿时警觉,当即改口道
“啧啧,师父果然不凡!仅仅十岁就这般气宇轩昂,神采英拔,让徒弟见了,恨不得纳头就拜!”
白启赶忙松开手,动作轻柔,轻拿轻放,他摸着孩童时期宁海禅被捏红的额头,好似面对小祖宗一样。
“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宁海禅背着双手,站在门槛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自家孽徒。
“亢龙生祖师的熔炉百相,参悟得如何了?”
白启悄悄抚摩手腕系着的龙象宝玉,唤出的虚影瞬间消散,毕恭毕敬回答道
“略窥门径。”
宁海禅眉毛微扬,一门真功的玄奥,绝不是拳脚招式可以比较。
其中蕴含天地之象,演化之理,十分艰深莫测。
许多资质平庸的练家子,纵然有幸得到根本图。
因着悟性低下,终其一生难以入门,亦是常事。
当然,这也视乎真功品级而定。
传说七大上宗,不仅掌握肉身秘境、长生秘境的完整传承,更有完全拓印神韵的秘法手段。
即便凡夫俗子日夜观摩,都能日渐领悟。
拜入宗派的众多门人弟子,就这样沿着开山祖师开辟出的道路前行。
代代相传,日臻完美!
也正是因此,各大上宗才能不断培养三练、四练高手。
甚至隔个一两辈就冒出坐镇山门的神通巨擘!
“以气引神,以神成象!熔炉百相,化生万物!”
白启唤出墨箓,技艺效用加持,入门层次的十龙十象镇狱功瞬间灌注全身。
好像海潮汹涌,全身气血劲力统统被抽空,凝聚出赫赫风雷的惊人威势。
二十六节贯通的大龙脊柱,似腾飞而起,带动筋肉皮膜疯狂抖动,形成覆盖肌体表面的金色甲胄。
坚不可摧!
所向披靡!
这一瞬间,他宛若突破二练圆满汞血银髓,迈入三练皮关水火仙衣。
气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兴许能跟刀伯掰一掰手腕了,至少撑得过十招!”
白启双眼一睁,周身涌动雄浑无匹的沛然气力,油然生出源源不绝,用之不竭的强横错觉。
但在下一刻,他的坚硬肉壳内外荡起阵阵刺痛,那是二练体魄无法支持九牛二虎的“咔咔”呻吟。
“嘶!只有两次挥拳的余地!”
白启倒吸一口凉气,攥紧的指掌陡然一松,泄去那股足以截断江流的磅礴气息。
他的额头渗出豆大汗珠,仿佛操劳数日,几乎累到虚脱。
“颇为像样,不愧是我宁海禅相中的徒弟。
为师当年死了两百多次,这才领会熔炉百相……你在变化之上,是粗浅了一些,但对于龙象大力,却更精深。
果然,亢龙生祖师创出的《十龙十象镇狱功》,与你的大龙骨极为契合,堪称天作!”
宁海禅眼中浮现满意之色,不枉他烧掉一斗灵砂,开启祖师堂。
这钱没白花!
“徒儿不敢居功,皆是仰赖师父的谆谆教诲,跟随在师父的身边,每天都受益匪浅。徒儿恨不得日夜伴于左右,提升自己,持续进步。”
白启语气诚挚,煞有介事道
“原本以徒儿的天资,参悟出熔炉百相的把握,充其量只有三成。
加上换血六次的体魄,五部大擒拿的积蓄,可以再添两成。”
宁海禅似是猜到自家徒弟要说什么,轻咳两声
“这也不过堪堪五成。”
白启挺起胸膛
“师父在旁,如有神助,自当再加五成!”
宁海禅欣慰,抬手拍了拍白启的肩膀
“阿七言之有理。”
白启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渡过这一劫,不然以师父的小心眼,只怕往后有的是小鞋穿。
“十二时辰也未剩下多少,既然阿七你如此勤奋,为师再帮你一把。”
宁海禅话锋一转,不知何时摘下白启手腕上的龙象宝玉
“亢龙生祖师的熔炉百相,固然神妙,但为师博采百家所长,一身武学亦有可取之处。
阿七,不妨试试。”
试试?
逝世吧!
白启头皮发麻!
他瞧着宁海禅略微摩挲,龙象宝玉嗡嗡震荡。
顷刻凝聚一袭天青衣袍,刀眼冷眸的年轻男子。
相较于面前的师父,这道虚影眉宇间那份目无余子的桀骜意气,更为强烈。
令白启无端想到一句话——
飞扬跋扈我为雄!
“二十五岁的师父……”
他眼角一抽,这时候的宁海禅,应该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无法无天!
“好好练。”
宁海禅微微一笑,跨出祖师堂,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轰隆炸响。
半柱香,足够阿七再死個几十次了。
……
……
“小七爷怎么样了?”
洗完碗筷的老刀,瞧着像是突然迈出虚空,出现在正厅大匾下的宁海禅,关心问道。
“好着呢,活蹦乱跳的。”
宁海禅笑意柔和。
“少爷又打算动身?”
老刀何其了解宁海禅,见他目光深远,注视五百里山道的方向,就知道这位主儿闲不住了。
“没,过个几天。天煞日至了,这一次是金行大盛,压过其他三行。”
宁海禅却摇头,他闭上双眼,身心宛若冥合天地,觉察出一丝迹象。
“你说,要不要把秋长天寻来?让他为阿七批命?浊潮上升,妖魔夜行,正好压得住那厮一身霉运。”
老刀却是面皮抖动,好像很忌惮
“少爷三思啊,秋道士他的霉运,连义海郡的璇玑子、冲虚子两位道官都压不住,为此将其逐出义海郡,不许他长留。
伱可还记得十年前,水君宫只是接待过他,让其盘桓七天,结果就爆发天倾之祸,子午剑宗道子寇求跃入魔,被掌门颜信斩杀于怒云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将水君宫都给打烂了。
还有,他跟止心观上一任道官青玄子,时常来往,五年前,对方调任别府,半道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更别提,少爷你与这厮游历,每次练功突破,必定遭雷劈,差点被轰死。”
这位啸聚伏龙山的赤眉大当家,提及这些往事,不禁有些发怵。
秋长天作为风水道士,据说曾经胆大包天,摆下观星楼十三等科仪里,第五的金箓大醮,算了一些不可言喻的禁忌天机。
最后遭受反噬,从此霉运缠身,便是镇压一府之地的神通巨擘。
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那位赵大将军曾不信邪,邀请其人坐而论道,引来覆压千里的可怖雷云。
纵然及时把秋长天送走,可连续三年之内,依然各种怪事层出不穷。
直至请观星楼的仙师重新布置风水格局,洗去霉气,方才清净。
所以宁海禅才乐意用“秋长天”的名号行走江湖。
这种瘟神,穷凶极恶的亡命徒都不敢招惹。
毕竟福缘不够深,倒霉起来,祸及三代!
“罢了,不知道这厮究竟算了……能被天机反噬成这个鬼样子。
平时口风松,问啥都讲,唯独打探这个,讳莫如深。”
宁海禅摆摆手,想秋长天那厮,早年也是被龙庭授箓,又让五座道宗之一的观星楼,所看中的天之骄子。
谁能料到,一步行差踏错,闯下弥天大祸,沦为瘟神。
跟自己这个煞星,并称为“义海双雄”!
老刀如释重负,他认识宁海禅之前,义海郡就有一句流传颇广的俗话。
宁惹煞星,莫招瘟神。
自家少爷跟秋长天,向来被视作两灾。
沾上一样,少不得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