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夜来的袖口卷得很高,一条手臂伸出去,低头看着帮她处理伤口的谢琅,小声说“其实,不用那么仔细,冷水冲一冲就好了我以前都习惯了。”
衣袖被糖油汁子弄脏,黏
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糙习惯了。
原先
再后来,自己开店,平时干活,免不了也有磕伤烫伤,修士虽然身体强健于常人,但是对于疤痕还是需要特质的灵药才能祛除。
但她不讲究这个,所以手上留下的茧子啊伤痕的,从来没有刻意处理过,总之就是习惯了。
谢琅单膝落地,半蹲
孟夜来有个从前世带来的毛病,如果被人十分温柔悉心地对待,不出片刻,她就会犯困。
本来无伤大雅,然而此情此景,共处一室,这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谢琅的指尖清凉,带着修为,肌肤相触,拂过之处,痛感顿消。
孟夜来不由想起代替赵芜儿假扮鬼新娘的那一夜,她不小心摔倒,谢琅的怀抱跟他的手一样是凉的,所以显得她脸格外的
现
孟夜来奇道“不疼啦,真的没感觉了”
谢琅手指虽凉,但注入的修为却是暖洋洋的。皮肤痒痒的,心里酥麻麻,舒服得每一根汗毛都像有了知觉,少女就像一只被撸得很舒服的小猫咪,果不其然,开始犯困了。
不行,她努力睁大眼睛,心想,不能
“这样疗伤好慢呀,”少女悄悄打了个哈欠,碎碎念。她微微弯腰,俯身凑向青年,纯属没话找话,“谢琅,你为什么不能向话本里写的那样,和我对掌,然后咻的一下就把修为传给我,让我自己疗伤”
谢琅手上的动作一顿,仰首莞尔“因为对掌不能传修为。”说这话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复而垂眸,淡淡补充道“再者,一次传你太多,你会醉。”
少女有点疑心,瞅他。他什么时候传过修为给自己吗干嘛说如此凿凿还有,此人的耳朵为什么居然可疑地泛红了
她好容易忍住困意,眯着眼,小声嘟囔道“红豆汤要凉啦。”
谢琅微卷的头
其实她想说的是能不能给她拿件他的衣服。因着她的衣裙被糖油弄脏了,现下结了硬硬的油印子,黏
但说到衣服,她眼前莫名就浮现出那天谢琅身上衣服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样子,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谢琅莞尔,“我这里没有毯子,我去给你拿衣服,好不好”
这里还有谁的衣服自然是他的。
好不好自然是好的。
谢琅拿了一件他寻常穿的衣衫回来时,却见玄玉台上的少女盯着自己的手腕,见他来,笑眯眯地问道“谢琅,你
少女的腕肘雪白,犹如上等瓷器,便是刚才一瞬的功夫,从她的手心开始,攀上来许多道淡红色的细纹,像根茎般交错盘结。
这些红纹古怪得很,似疤非疤,似印非印,不痛不痒,孟夜来本人完全没有一点知觉。
极细的条条道道,颜色绯红,走势凌厉,一路向上,蔓延到上肘和臂膀之后,骤然消失。
这红纹纵横交错地扭曲,无端端令人联想到,一尊完好的瓷器上被刻意划出的冰纹裂缝。
谢琅没有答话。从两人相识以来,向来是一个讲一个听,谢琅绝没不应她话的时候。
但此刻,谢琅捉着她的手腕,一言不
气氛忽然不对劲起来,孟夜来忍不住挠挠头,问“谢琅,怎么了”
谢琅依旧单膝落地,半跪
孟夜来微微一怔,不明所以,还以为谢琅
但见谢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正是这种表情,几乎令人不寒而栗这样不轻不重的语调之下,是勃然杀意,断断不是玩笑。
寂静中,少女哑然地咧了咧嘴,垂着脑袋,困意飞到九霄云外。
她一面瞪大眼睛,盯着古怪红纹,一面努力思索,半晌道“我不知道,这是咒纹什么咒,我被人下咒了么”
谢琅放开孟夜来的手,没了他,这些扭曲的红纹瞬间沉入皮肤,消失不见。
少女的腕肘上,肌肤细腻,一切如常,恍若无事
“别松开”
孟夜来还没看清,于是立即下意识地反手抱住谢琅的手,很用力,这么一抓,两人十指掌心紧紧相扣。
有他
少女抬起手臂,仔细看看,适才一道滚烫混着热油的糖浆弯弯曲曲地往下流,烫出一道细红肿痕,正好和其中一线旧纹重合。
想了半天,孟夜来大概确定这些咒纹不会是自己来了丰城以后的事情。那么,就是原身留下的了。
这些绯红纹路的排布,虽然错乱,却乱中有序,这些红线般的纹路的确构成了某种繁复古老的图纹,且她依稀
但是,以她的修为储备,还没有到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什么咒纹的地步。
谢琅点道“这是祭生咒没有完成的样子。”
孟夜来懵“什么是祭生咒”
谢琅道“简单来说,是一种上古时候传下来的祈降之术。”
上古时候,
以温热肌肤为黄纸,以新鲜血痕为丹砂,以生人灵府和元丹供养,生造出一尊天地之间绝无仅有的活炉鼎,以祈求神明降临,赐予力量。
青年碧色眸子凝望着她,道“万幸,阿拂,你手上的红纹,到一半便断了,不能伤你。”
望着那走势凌厉又戛然而止的红线,少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反应过来了,忽然喃喃道“幸好断了若是没断,那我不是满头满脸都布满这红纹那岂非就像是过年时候的窗花成了”
本来生死攸关,气氛十分严肃,寻常人这时候早已吓得胆战心惊,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谢琅怎么也没想到,这样要紧的关头,少女的思绪还能如此跳脱。
但见她裹紧自己的衣衫,心有余悸地上下摸摸自己的头,苦着小脸,一副“死也就罢了但是变成窗花死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的忧愁样子,不由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面色放松下来,也笑了起来。
谢琅唇角微勾,道“你要是窗花成,我便去作你身边的对联。”
笑罢,片刻,他正色道“不是这样。祈降术若成,这些祈求的咒言图纹都会融进炉鼎的灵府,只
这样大的祈降之术,难成易破,长则数百年,短则十数载,一旦中断,便失了效力。
红纹断,炉鼎不成,施术者不欲人知,所以用另一种遮掩的术法将此痕纹匿
这一道遮掩之术极隐蔽,若非不是今天恰巧孟夜来烫伤了自己,这烫伤痕迹又恰好与咒纹重合,又恰好有术法极强的人帮她疗伤,这祈降纹绝不会重现。
少女道“如果不是这些巧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种邪门的东西”
谢琅不置可否地道“上古时候,此术法不算是歪门邪道。相反,愿意用它的,都是真正的修仙者。”
两人并肩坐于白绒绒的雪白兽皮上,少女裹着青年的衣衫。他洁净的衣衫上有很淡的冷香,像是柏子掉
手臂上的咒纹隐匿下去,肌肤光洁如常,少女也渐渐镇定下来,听罢,她肃然道“怎么祭生人为炉鼎还不够邪门的”
虽然她也
谢琅缓缓道“因为那些狂热古板的修士们认为,祭出灵府,剖出元丹,成为神明降世的炉鼎,是最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做的事情,乃是无上荣耀。”
孟夜来点头,心想“既是荣耀,施术者绝不会将其让与他人;既是以自身为祭,也轮不到他人置喙是否歪门邪道。”
千百年来,此修炼之法和什么“找到上古神髓就能一步登仙”“吞下混沌道边枉世花便能永生”这类稀奇古怪的传闻一道成为了中洲修仙界的几大知名传奇故事。
虽已变成传言,但总有修士斗胆想要试上一试。也能够理解,试问修仙之人,谁不想要无上修为、一步登天呢
但自诸神陨落后,求神拜鬼的人渐稀,甘愿以自身为祭的虔诚信徒则愈少。但是只要有一星引子,就会有人飞蛾扑火。对于权利、财富、力量、美色的追逐,莫不如是。
久而久之,于是便有人想出来用别人的血肉之躯来做活炉鼎的法子,非但如此,还
既然是“早已绝禁”,曾经只是寻常仙门小弟子的孟夜来自然不会认识。
少女从宽大的袍口伸出手,手中聚起缭绕阴气。她嗤声冷嘲“道貌岸然,说得好听。这术法绝禁了吗,听起来蛮耳熟的嘛,逻辑不就和当时天玄宗那些人给我下的转阴符一样么又想要,又不舍得自己以身犯险”
她话音忽的顿住。
又是天玄宗
原身一介凡人,自小被仙门宗师带上了天玄山,除了天玄宗的人,谁能
无论祭神,还是祭鬼,总之,就是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