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夜来和鬼医连忙出了丹房,到了医寮的草庐内。
那草庐外面看着只不过是普通农舍一般,进去了却有乾坤,里面空间极为阔大。
病患之间所睡的竹床以层层白色布幔隔开,小老头一进来,那布幔无风自动,向两边卷起,分开一条通道。
两人过去,只见
说起来,老天造物真是不公,有的人哭好似杀猪惨叫,有的人哭却是莺莺悲啼,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婉转起伏,荡人心魄。
古人说“我见犹怜”,孟夜来心想,说出这话的南康公主定是没听过这少女的痛哭,否则该说“我闻尤怜”了。
孟夜来稍微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低声道“咦,这不是上回和百里的侄女一起被冻
“早就醒过了,”小道童紫明打了个哈欠,站
孟夜来懂了,她们俩一起闭关,雪若比她早出关,正是心系这些病患。
她笑道“你瞧,你雪若师妹厉不厉害她新炼制的药散用下去,这合欢宫的小女修这回醒了,非但没晕,还有气力哭这么久,看来是大好。也不知道百里的侄女如何了”
紫明一撇嘴,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孟夜来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她治好了人。
顿了顿,紫明轻声问“嗳,合欢宗是什么宗厉害吗”
孟夜来摸摸小道童的冲天辫,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厉害的。”
合欢宫乃是中洲最南端一座岛屿上的媚修宗门,合欢宫的宗主便称作媚主。
虽然远离中洲大陆的腹地,但合欢宗所
有名的原因有二。
其一,媚修主修魅惑心神之术。要修习这些蛊惑人心、叫人神魂颠倒的术法,第一要义便是皮相好看。
媚修嗜美如命,修习的法门也别具一格。凭着这一点,合欢宗虽实力不强,但只需出场露脸,便能
其二,媚宗尚双修,不少玄门的爱姬宠妾乃至主母主夫都出身合欢宗,牵起的关系网复杂庞大,实力不可小觑。
这些嘛,都是她
当然,书中写的什么“馆阁中
“姑娘,这里还有别的病患。”贺雪若将一旁小桌上所用的药散起,并不出声安慰,只平平道“况且,你这样哭,恐怕情况只会更糟。”
小老头见女弟子淡然的模样,不由和身边的孟夜来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悄咪咪地点了点头,均是赞许地心想,“雪若越来越有医师的样子了。”
虽然不知道这粉衫少女为什么这样伤心,但眼前这情状,她像是哭昏了头,若是上前关怀安慰,劝她别哭,她便只会越哭越凶。
雪若一贯温柔,此刻声音却平静如波,正是为了使这少女快些镇定下来。
闻言,那粉衫少女的哭声登时低下去了一截,从双臂之间抬起一点脸来,露出一双肿得像桃子的水光妙目,低声道“我我是太伤心了对不起得很。这里是什么什么地方,是我师尊让你们来接我的么你们是什么”
她大概是想问,“你们是什么人”,这句话还没说话,忽的眼角余光扫到了雪若脚下。
这麻衣医女的脚下,居然没有影子
再一细看,这医女虽然十分像人,但是有哪个“人”的身体边缘是半透明的呢
一惊之下,粉衫少女悲痛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的动作都凝固了,“你、你你不是人”
慌乱之中,她抬头,只见这屋中除了这麻衣女鬼,透过影影绰绰的白布幔,不知何时,门口还悄无声息地来了另外三个人一个矮矮的白胡子老头,他身后站着个穿道袍的小童儿和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少女。
不,她不知道他们是人还是鬼。
草庐中的灯光本就不亮,外面的光也透不进来,他们所站的位置十分幽暗,因此也分辨不出脚下是否有影子。
门口那绿裙子的少女走过来,叫了一声“雪若”,那麻衣女鬼闻言点点头,从床边向她走过去。
是人是鬼,还有什么重要么他们分明是同伙
“你们不是人”
这合欢宫的小女修又伤心欲绝,又惊惧交加,原本对救了自己的人颇有感激之意,此刻却态度陡变,脸色煞青,往腰间一摸,似乎是想摸护身法器,没有摸到,便胡乱将竹床上的枕头朝那麻衣女鬼砸过去,战声道“你,别过来”
只见麻衣女鬼动也不动,身体忽然变得透明,枕头直直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小女修拼命往墙角缩,直到退无可退,背心抵住冰凉的墙壁,“你们是那那雪女鬼的同伴么你们对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麻衣女鬼还没说话,床底下和旁边的白布幔中忽的窜出来几条鬼影,围
这几条鬼影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她不是人”
“我们也不是人”
“要不是她救你,你也早就不是人啦”
“不是人多好啊,嘻嘻嘻,医寮好久没有来新的死鬼啦”
粉衫少女脸色青白,死死咬唇,瞠目瞪着这几条飘来飘去奇形怪状的鬼影,胸口一口气没上来,仰面软软瘫倒,又昏了过去。
这回是吓晕的。
当时
只见这衫少女的面容浮肿已经消去大半,此时双目紧闭,鼻头红红,虽然眼睛肿得像六月新摘的桃子,但腮挂泪痕,长
孟夜来问“她刚才为什么哭”
贺雪若起药箱,摇摇头,颇无奈道“她
传说媚修嗜美如命,果真如此。
想想也知道,她大概是难以接受自己的病容,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居然被自己“丑”哭了。
孟夜来失笑,这也算是容貌焦虑的一种么她叹了口气,转头看那几个小鬼,“你们几个故意吓她做什么”
几个小鬼叉腰,齐声道“修士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救她,她骂你们,我们来帮忙”
那几条鬼影都是医寮中的帮工小鬼,山魈啦,槐啦,药童儿啦之类的鬼怪,手中拿着的打击乐器都是些碾药的乳钵、铜冲钵、铁碾船,乱七八糟地敲一通,曲成半调,听起来自然怪异。
孟夜来笑道“她骂我们什么了”
小鬼纷纷道“她骂你们不是人”“还骂了好几次”“就是”
贺雪低声道“我也的确不是人了。”
“啊,医女姑娘是幽魂耶”
小鬼们搔搔脑壳,一时有点为难,想了想,转向孟夜来,满脸谄媚道“这那她还骂女修大人您不是人咧我们可不得吓唬吓唬她,叫她以后说话小心点”
说话的是个矮矮壮壮的山魈,孟夜来忍笑,心道“这山魈
想了想,她板起脸,佯愠道“哦,是么那你们说修士不是好东西,又说我是女修,那你们岂不是也
“啊这、这、这”
扫城墙那么累,哪有
小鬼们一时慌了神,搔了搔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怪你,说话颠三倒四的,得罪了女修大人”“啊呸呸呸,还不是你想讨好女修大人”“就你会说话,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孟夜来莞尔,声音微扬,“好啦,你们以后别再吓这位姑娘,我就不追究你们,成不成”
几个小鬼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点头,看了看门口吹胡子瞪眼的鬼医,十分识趣,咻的一声,穿墙出了去。
小老头站
“罢了罢了,你们自己折腾罢。”说完,捋捋大胡子,转身走了,还不忘飞眼看孟夜来,“女娃娃,别忘了我四蒸四酿的葡萄酒”
雪若俯身送了鬼医离开,转首看屋内竹床上昏迷的病患,又看了看身边的绿裙少女,凝眉道“阿拂,她为什么反应这样大不论我是不是幽魂,我救了她,不是么”
孟夜来拍拍她,笑着宽慰道“她现
又安慰道“和你没有关系的。这个少女是南境来的修士,不免对幽魂有所偏见。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瞧上次那个栖霞宫的小修士叶子游,不是对你也客气得很么”
“是南境的修士还是北境的修士,有什么关系嚒”
贺雪若听到刚才鬼医也说什么“南境的修士”,一时不解其中关联,便问道。
孟夜来道“关系甚大。”
左右无事,两人
鬼市上空多浮桥和幽灵舟,但无人鬼敢
晚霞云影
孟夜来随手从芥子袋里的香草黄油小饼干掏出,分给雪若。两人一边吃,她一边细细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中洲有南北境之分”
雪若摇头。
她生前是凡人,死后便一直被拘禁,自然不知道千年前的修士道统之争。
镇鬼之战后,天地末法,百废待兴。没了外敌,曾经并肩作战的修士们却渐渐对修仙的根本道义产生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以明珠五城一带的山川河流为中线,南北分治这是真的“分道扬镳”。
雪若咬了一小口饼干,听得认真,这对凡人来说就像是传奇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好学生贺雪若听进去了,提问道“阿拂,什么是道统啊”
这就把孟夜来给问到了。
孟夜来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天玄宗既非专门负责释经的书院,原身也不是什么认真听讲的好学生,这些东西还是她自己从书上看来的,说说八卦轶事还可以,但要论辩道统,就差得远了。
她挠挠头,说“道统的内含,要准确又严密地解释,便是用故纸堆把我埋了也未必说得清。我只能大概地跟你说一说”
分治以后,南边开宗立派的祖师们坚持“奉神明,诛邪祟,凡人飞升”,北边的祖师们却以为“道生万物,万物有灵,凡人胜于鬼神”。
一边是尊神驱鬼,一边是人胜万物,两边道心相异,后世的弟子门人对待鬼神的态度自然也大不相同。
小饼干吃完了,心满意足。孟夜来叼了根稻草,抱着脑袋,
雪若默然不语。
“你再看那粉衫少女的言行神情,我想她是个初出山门历练的小弟子,涉世浅,见识不深。这样的小孩子生长
贺雪若听罢,捏着小饼干,沉吟半晌,缓缓道“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憎恶我们”
这里的“我们”自然指的是和她一般,与人为善、不曾害人的幽魂们。
她低声道“幽魂原先不也是人吗”
她已经很久没再想起生前的日子,她还是贺府的小小姐,最喜欢托腮趴
那时候的贺家小姐,唯一的烦恼便是廊檐有镂空雕花,盛夏时分的烈日漏进来一点儿,唯恐灼伤了自己的肌肤。
那些快乐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以前,又像是昨天。
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将永世不见阳光。
贺雪若低头,声音轻得像烟,“阿拂,我原先,也是人啊。”
孟夜来没有说话,只是挪了挪位置,靠得更近一点。少女身上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令雪若忍不住靠近。
少顷,忽听青裙少女认真道“谁不会死”
贺雪若一时怔忡,“什么”
孟夜来仰头,笑得灿烂又明媚,道“谁能不死呢修士的寿元再长,也并非无穷无,他们也会死。”
“雪若,等到时候他们变成幽魂,咱们也去瞧不起他们到时候,这些人拖着一缕残魂碎魄来找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医师救治,你就关门谢客,派小鬼通传,就说救不了啦,回去吃顿好的,等着魂飞魄散罢。他们若是求告,你还得说,哦不对,好吃的祭品也轮不上你们,阴司的祭厉也没份儿,因为你们来得太迟了。哈哈哈,这样想,心情是不是好很多”
贺雪若原本心中郁痛,这种痛楚之深,人世间任何一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大学问都无法宽慰。
贺雪若也仰头看天上的水,微笑道“我还以为,阿拂你说修士也会死,是要劝我”
孟夜来莞尔,接口道“劝你别这么想,别这么怨念劝你众生平等,修士亦然,劝你从容放下”
贺雪若赧然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孟夜来瞅她,又望天,叹气道“雪若,你难道觉得我很笨劝人善良,天打雷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难道不懂”
雪若抽了根茅草,绕
幼年时,母亲教导她,女子须得温良忍让,这样才是好女子。被贺松拘禁之后,她则更加胆小顺从。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原来她可以不必善良,她可以睚眦必报。
她顺着孟夜来刚才的话想了想,虽明白这话插科打诨,自是好友为了安慰自己胡编的,但是这寥寥数语,画面生动,仿佛那些求爹告娘的修士残魂已经聚
光是想想,心头不觉前所未有的爽快。
孟夜来把叼着的茅草轻轻一吹,笑道“你看,我这招叫神预演术,乃是跟乡间一位叫作阿秋的大师学的。神先胜利一下,虽然没什么实际用处,好
“你还打趣我。”贺雪若原先只是勉强牵起嘴角,却不知不觉受到感染,真的笑了起来。
孟夜来拍了拍身边的茅草“你这么正襟危坐的,一会腰就酸了。来来来,靠着舒服。”
贺雪若看了看她,身边的少女翘着脚,枕着手臂,大喇喇地仰面躺着,嘻嘻哈哈地笑,十分闲适舒服的样子。
可女诫说,女儿家要“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雪若迟疑道“这样躺着吗只怕、只怕”
孟夜来一把把她给拉倒,“这样躺着,只怕你会舒服得想要睡着。”
两个少女并肩躺着,日落月升,头顶青萘河水荡漾,星星和月亮
索性,无论生死阴阳,不管今夕何夕,至少还有一轮月亮。
孟夜来忽然想到,“谢琅这时候
偏巧这时候贺雪若说话了,带着点天真的八卦和好奇,“阿拂,你和谢公子
蓦地有人提到谢琅,孟夜来心一顿,好像心事被戳穿了一样,霎那间说话都没那么利索,猛地坐起来,胡乱道“是啊他干嘛管我,我想怎么样,管他什么事他,他当然是任我怎么样都好”
说到后面,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迷茫谢琅对她自然是至矣矣,无可复加,也从不要求她如何如何,但是也是她性格的毛病,做生意做久了,好像什么都要讲清楚算清楚似的,所以总是不能把这个“但是”按捺下去但是,为什么呢
孟夜来声音越说越轻,雪若的笑意却越来越大,一脸“别人家的糖才是最好磕”的表情。
一直说这个,非得窘死不可,于是孟夜来火速换了个话头,“雪若,那合欢宗的小女修,你还想不想救她”
贺雪若的声音缓慢又坚定,一字字道“想,我想治好她。”
非但是因为这小女修是她的第一个病患,也是因为医者仁心。此番心意,不由得病患左右。
得到这个答案,孟夜来亦不惊讶,拍了拍裙子,嫣然道“好啊,那我们便回去吧。”
贺雪若又犹豫道“只是,她这样怕幽魂,方才又被小鬼吓了一遭,恐怕不会再吃我的药散了。”
身边少女拍拍裙子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透出一丝狡黠,“不怕,我有办法。”
说罢,信手摸出一张纸无常,阴气抹过,对着那边的人大声道“小白,是我啊,带几个阴司的兄弟来鬼市医寮。对对,有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甜儿醒来,眼前还是一片素静白幔她还
“吃药吧。”
一只苍白细瘦的手端着药碗伸了过来。
苏甜儿咬唇,还是那个麻衣方帽的少女鬼。她的面容似乎比方才更加平静从容,只是她手中药碗里的“药”看起十分诡异白色羹糊似的,散
她曾听宗门内的教习老师说过,北境鬼域中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草毒花。愈是剧毒的鬼花,外表便愈是香甜无害。
是了,这一定是什么毒花毒果熬出来的糨糊。
苏甜儿的手暗自
此处竟然有法阵,阵法之强,竟然令人一点修为都用不出来。
现下她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女子没有什么分别。
那麻衣少女依旧没有多话,只淡声道“吃药吧。”
苏甜儿再也禁不住,她双手掩面,哽咽道“我落到你们手里,要杀便杀,要刮便刮,我、我绝不害怕。只求只求你们留我一个全尸,身体
“程姑娘,你想死也不行。”又有人开口,却见一个笑嘻嘻的圆脸白衣少年忽然背着手,出现
“谁是程姑娘”听到这话,竹床上的少女眼露一点愤恨,又有一点幽怨,还有一点不舍,切齿道“我姓苏,合欢宫弟子,苏甜儿。”
“原来你不姓程啊,那这剑也不是你的”那少年手中多出一把十分眼熟的长剑,“我看你昏迷时也抱着这剑,剑上刻了一个程字,还以为你就姓这个呢。”
苏甜儿看着那柄长剑,剑鞘雪亮,映出一张哭得皱巴巴又浮肿憔悴的脸庞,不知想到什么,眼眶登时红了。
“欸,我还没问呢,她哭什么”
那少年见她哭了,十分诧异不解,转头问身边的绿裙少女。
泪眼朦胧间,苏甜儿想起这少女。方才,她也是站
苏甜儿极是害怕,却忍不住心想,“这里果然是鬼怪的巢穴,他们都是一伙的。”
那绿裙少女笑了笑,道“小白,雪若,还是我来吧。”
少女笑眯眯地接过药碗,弯下腰,轻描淡写地道“苏姑娘,你知道抹脸鬼吗”
苏甜儿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听她慢悠悠地道“抹脸鬼这东西,不谋财不害命,它的衣服、言语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时隐时现,来去莫测,常常出没于山川之间。与它擦肩而过的人会忽然栽倒
苏甜儿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脸庞“”
少女贴近道“有人看见过这鬼,据说是它最心爱的东西就是个装满石灰的大桶子,你猜这是为什么”
苏甜儿“”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一旁那唤作小白的少年捧哏道“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青裙少女的声音甜津津脆生生的,像脆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冰冷恐怖至极的话。
她悠悠道“打开那个石灰桶,里面是一百多张它最喜欢的人脸,张张都是像苏姑娘这样顶美貌的脸皮。”
苏甜儿果然怕得要死,身子不住打颤。少顷,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指缝中露出一点眼睛,小声问“女鬼姐姐,我我算好看吗”
这是重点吗
这一问出其不意,孟夜来也有点猝不及防,额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个小女修,她好像还是个笨蛋美女。
青裙少女愣了一下,咳咳两声,努力把最后的台词说完。
她狞笑道“你要是不吃,我们让抹脸鬼把你的脸抹掉。任你现
不知道是“娇憨美丽我见犹怜”这八个字的确打动苏甜儿,还是抹脸鬼的确吓到她了。
她端过药碗深呼吸,举着调羹
孟夜来叹气就这都哪跟哪啊
闭着眼睛将这毒羹往牙关里硬送,送到一半,苏甜儿一愣,欸,这毒羹怎么,这么好吃
温热,顺滑,奶香混着米香,浓郁又清淡的甜味,
苏甜儿懵懵的,抬头问“你们这是什么毒”
“这是一种叫作米布丁的毒羹,乃是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
孟夜来煞有介事地答道“它有一个好处,便是能将灵气汇聚到你的脸上,因此人死前会比平日更加好看一些;坏处嘛,也是显而易见,慢性剧毒,你得多吃一点才会死。你要是不多吃一点,到时候可不能死得痛痛快快的,万一叫抹脸鬼看见你生得年轻又姣好的脸皮,哼哼”
得到坦诚的回答,苏甜儿反倒较方才从容了许多,眼泪也流干了,名门修士的气度也摆了出来,道“原是如此,多谢你了。原来一颗丹药就能要我的命,却还让我吃这样稀少而美味的毒羹。”
她说这话时,那麻衣少女和白衣少年不约而同地登时转过身去。
那白衣少年的举止夸张,连腰都弯了,双肩颤动,耳畔金珰叮叮当当,好像
孟夜来“不客气。”真要害你,还会浪费一颗丹药么
苏甜儿心底一片冰凉,暗忖道“既然逃不掉,我也不向他们求饶,免得辱没了合欢宗和师尊的名头。既然这毒羹这么好吃,还不如多吃一点,都要死了,还不如做个饱死鬼,谁怕谁”
长得好看的人会骗人,尝起来美味的东西是毒药。天下之事,不过如此。
苏甜儿越想越难过,于是悲伤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