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还有两日,天一日赶着一日的冷起来,下了两场细雪,日头叫浓云密密遮了,正午才见着一丝太阳,屋前院后冷得结了霜,土都冻住了。
秀娘不许茂哥儿再去院子里胡耍,每日听完了课便回书房写字,暖阁里头烧得热热的地龙,一家子人都
今年因着王老爷的丧事,茶叶到底不如去年卖的多,倒是丝坊比茶场出息多些,靠着金陵近郊的两处农庄上产的稻米倒卖的好价。
她一面算帐一面叫玉穗儿给她揉腿,蓉姐儿动了两针抬眼搁下来伸个懒腰,看看玉穗儿眼睛一转“娘,冬至节里,还给不给放假”
从江州带来的下人定是回不去了,除开几个配了人的,再有便是这栋老宅子里头原本留下来的人,去岁倒是放了假的,今年秀娘却没提起这茬来。
玉穗儿是金陵人,娘老子一次卖断了十年,到了时候还得放出去的,她自家知道到了十七岁还能回去配人,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这才趁着闲时便做绣活,等回了家手上捏着银子,也能寻个好人家。
蓉姐儿想的却是叫她趁着回家过年,好去瞧一瞧宁姐儿,秀娘却没想这这个,清了一笔帐叹一声“年年催年年不送来,这笔帐怕是要不回来了。”
王四郎为人豪爽,又最讲义气,那些个来借钱使的不
秀娘原说了两句,他却一摆手“都是兄弟,哪里就有要这张纸片儿。”别个小帐便罢了,独这一笔却是大帐,千把两银子,说定了年前还,眼看着就要冬至了,怕是年前还还不回来。
蓉姐儿扁扁嘴,每到年关总要叹那两笔坏帐,这还是爹回来说了的,她们不知的外头还能少的了,秀娘也是因着这个捏了丝坊不肯放手,这些个出息再不往别处去投,王四郎心太大,家里总该有个保底的营生。
一年开销再加买丝养人,余下来的能买田俱都买了田地,连王四郎自家也晓得,没个立身的根本,他也干不得这么些事儿,便是手头银子一时周济不过,也不去动丝坊里的银子,还立了个好听的名目“那是你的生意,我再不插手。”
说不插手,却又放心不下沈家人,除开孙兰娘,里头那些个管事的,有好些也都是王四郎的人,秀娘不是不知,只不过原就不是争先的人,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只要这项生意保本不动,是她来办还是王四郎来办,又有甚个差别,往后总是给茂哥儿的。
便是孙兰娘,这些年的好处也够了,家里起屋子买地,哪会没有油水,不过看着伸过手的情份,只当是还人情,不过份,便罢了。
这一回叫秀娘忧心的,却是算盘送了信来,王四郎把孙家那个姐夫开革了,孙兰娘怀着身子,丝坊里原就有她娘家人,她一家五个姊妹,还有两个哥哥,同她一向要好的姐妹靠着丝蚕,家道也富起来了,还有孙家的娘家嫂子,一样俱是靠着大树好成凉。
不成想她一不
这下捅了马蜂窝,依着潘氏的性子,好容易占了理,还不拍着门骂大街,可孙兰娘怀着身子,那肚子里头说不得就是孙子,半句难听话都没叫她挨着,反而守了大门不叫孙家人进。
她嘴皮子上的功夫,这些年却没落下来,指了鼻子骂上一回,把那两口子骂的拎着礼灰溜溜的转头回去,沈大郎原不管这些事,可他一向是个耿直脾气,晓得妻子怀胎要忍,脸上哪有不露出来的,话也少说,便是屋子里也只沾沾脚儿就又往木匠铺子里头过夜去了。
还是妍姐儿看出端倪,劝了母亲先放段“这事儿,总是外家不对,姨姆家又不是过不下去,这些年没少了她们好处,还不是看着娘不方便才出幺蛾子,真要闹起来,若叫姑母为难了,娘却怎么处”
孙兰娘自家也知道,娘家人下她的脸,却是这些年都不曾吃过亏,大着肚皮帮潘氏炖了汤,又给沈大郎端了碗面,放段算是服了软。
她抱着肚皮也想,自家这些身家也够了,便是丝坊里头还有她二十张织机,有这些便是有银子进项,娘家人脸上再不好看,她却是
写了信给秀娘辩白一回,可王四郎那个脾气,有了这头一回,再不信人的,她正犯愁,叫女儿一问了神道“今年要给你阿爷做冬至的,人手不足,便不放假了,每个人再多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玉穗儿是得过蓉姐吩咐的,低声央告“原不该说这话,只我家里实是有事,也不过夜,只告个半日假,回去看看。”
蓉姐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娘,你便准了罢,她娘老子给她说亲呢。”
玉穗儿刹时红了脸,秀娘倒点点头“那是该的,可是相看了”说着叫杏叶开了匣子拿了一股钗出来“这个给你戴,别叫人看低了。”
玉穗儿确是有事要家去,她娘送了信来,说是又有媒上门,好几张帖子叫她回去掌回眼,玉穗儿不意还能得着钗,嚅嚅道谢,等夜里去了蓉姐儿屋里就道“幸而不曾跟太太扯谎,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蓉姐儿笑嘻嘻“原来托你事就要给你跑腿钱的,如今只当我一并给了。”说着把一个大荷包拿出来交到她手上“这一个你好好着,里头全是给宁姐儿的,我不能瞧她去,你代我问个好。”
还有一包袄,里头却是衣裳鞋子“这些是我旧年的衣裳,咱们身量差不离,她定能穿。”俱是青蓝孝里穿的,王老爷丧事上头做了一箱子,回了金陵又做了些,她捡了几件出来给宁姐儿,再有便是药材布料,嘱咐着玉穗儿定要送到了,又摸了一对金丁香儿来“这个给你。”
玉穗儿怎么也不肯了“哪有跑一回腿就这些个的,我不必做活了,只给人跑腿便罢。”说着拢了包袱,把荷包好了,只等着明儿去寻宁姐儿。
找陈家的门便寻了好几家,原说的地方屋子空关着,还是问了邻居才知道摆到了同福里,再往那头赶去,急急出了一声汗。
外边飘着雪粒子,打的地上湿滑,玉穗儿一进陈家食肆的铺子,便搓着手舒了口气儿,里头可比外边暖和多了,宁姐儿不意她来,拉了她往里头去,笑盈盈的问她“你怎的得空来”
玉穗儿把手上的包袱一摆“可找着姐儿了,我
宁姐儿看着这厚厚两包袱东西,垂了眼儿,玉穗儿又道“这原就是家常旧衣裳,两边都守孝,穿起来也相宜。”说着又打量着院落“姐儿真是能干的,这食肆就这么着办起来了,好不热闹。”
因着天寒家家户户都想吃一口热食,自家不开火,到这儿买一碗面馄饨,又裹腹又暖身,吃的人浑身上下热烘烘的,连夜里宵夜都卖得好了,宁姐儿还预备着买些红薯来,
她快步出去拿一个过来,搁到玉穗儿手里给她暖手,也不说推让的话“咱们家原也要做冬至的,等这段过了,我上门去拜访。”她说着颤了颤睫毛,问“蓉姐儿可还好”
“咱家姐儿有甚不好。”玉穗儿回了这一句,撕开皮子吃起红薯来,红心的又甜又软,又暖了手又暖了身子,宁姐儿张张口又抿出个笑来“我这儿都好,叫你家姐儿不必挂心。”
说着又要到外头张罗馄饨给她吃,叫玉穗儿拦了“我还得家去呢,只告出半日假来。”半个红薯还捧
宁姐儿一直看她过了桥,这才背过身往回走,雪粒子叫风刮的直往颈项里钻,她缩了脖子搓搓手,抬头望着河边面落光了叶子的大柳树。
自那日他说要来提亲,已是过了三日,不说他没再来过,连着往常那些他带着来光顾的下属也一个都不见,宁姐儿咬了唇儿,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忧,紧紧衣裳往回走。
店堂里坐满了,热气腾腾的面条馄饨一碗碗出锅,一个伙计不够使,她又请了个打短工的妇人,店里有人忙,她瞧着不缺甚打了帘子往里头去。
俞氏看见她回来,点着床上的东西“可是他来了”宁姐儿笑着摇头“哪儿呀,是蓉姐儿送来的。”这么两大包东西,几套衣裳,里头竟然还有一枝参,看着年份不大,夜里正好炖个鸡汤给娘跟哥哥补一补。
她心里想着这些个事,总觉得没心绪,心里慌得很,砰砰直跳,推了俞氏去屋子里歇息,自家紧着衣裳回屋,门叫风吹开来,她一脚抵了门斜签着身子去寻顶门的门栓儿,抬眼看见叶子浓绿浓绿的桂树,一时又
许是听见她这样回话,这才不来了,不来也好,她背了身,把那门抵上,也不做针线,倒
肚里乱纷纷的想一回,坐起来重挽过头
来的时候怕他来,倏地的不来了,倒也不是难受,一时空落落的心慌,一时心口又堵着气舒不出,衣裳拿尺量得了,度着做件小袄还有富裕,正思量要裁些甚,外边一阵风吹落了支窗的棍子。
她搁下布料开了门,木棍子滚到井台边,她才走过去拾,就看见安哥儿回来了,脸上涨得通红,满面都是喜气,跟吃醉了酒似的,一看见她就道“妹子那个匪首抓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十一乃们秒到了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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