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蓉姐儿猜着了,赵氏确是存了死志的,她
这一日不仅没来,却连着身边的丫头都叫整治死了,椿儿脾气急又叫她惯久了,才来些冷饭冷菜,她只略皱一皱眉头,椿儿就嚷嚷起来,把送来的汤食饭菜泼了人一头一脸。
那时候屋里还有炭烧,房里还有热水,样样都不比她做大夫人的时候差,楚大还腆了脸来过好几回,回回来了都叫她一口啐
她原也不是真个想同他合离,一家子七个儿子,若不是娶到她,楚老太爷怎么会把位子交给他坐,把家里大半生意都给了他
她嫁进楚家这些年,说一不二惯了,二房还要避了她的风头,自楚老太爷过去了,还搬到外地去住,阖家大小事她一手握着,留下那两家,一个还小一个脚跛着,再没能同大房争峰的。
可便是
女儿就养
到得此时才把满片心全付
二房明强干,四房有功名
真等到楚老太爷死前把大笔生意都交到大儿子身上了,他那狐狸尾巴才一日日的露出端倪来,先是说守孝结庐,连后院都绝少踏步,等真个守了三年,三年过后却还要继续守。
连赵氏房里都少来,更不似往日那般看待福姐儿,后头又忽的说要修道,只这一点骨血,该挑个好孩子进来,为着福姐儿养个小女婿。
赵氏初时不肯应,她才不过二十七八,哪里不能再生,老蚌儿还生珠呢,虽身子一向亏得厉害,可吃着药调理总能再怀上,女儿才三岁多,若真没有生养,也不必急
可楚大却立时就带了个孩子进来,生的细皮嫩肉,怎么看都不是那爹娘拿出来卖的,赵氏一见就怕是叫拍花子的拍了,带到此地卖的,还同丈夫说了,问明白了地方,给仔仔细细的送回去,也算是积了一桩功德了。
楚大修道,她也跟着信起这些来,为着自家没身子,不如施了多少米多少香油,却只是没有,见着这个孩子不由得喜欢几分,忽有一日听见他叫楚大作爹,还只笑他心急。
福姐儿害起病来,病的不轻,赵氏守着她一夜一夜不睡,看她出痘心里着急,供痘娘娘面前不知磕了多少个头,楚大却说若是福姐儿没了,便把他认了作儿子,只当是个念想。
赵氏哭得两眼
外头派了陪房的去寻问那个孩子哪里来,只说是外县买来的,可他说的却是一口沣青本地话,头一桩对不上,后头便一桩桩都对不上。
赵氏原是不疑心,既有了瓜藤便一路顺着,摸到了真相,哪里来的什么卖孩子,这个孩子分明就是他的骨肉赵氏先还不信,待把那个孩子骗到房中,由着嬷嬷给他洗澡,这一看差点昏死过去,楚大腿上有痣,福姐儿也生
她先是心头一片火热,再往后又凉了半截,生生把这事儿咽下去,寻了个由头回娘家,真个找了大夫,这才知道,她为甚无孕。
赵氏这回恨不得活吞了楚大,却瞒着兄弟不说,想先把女儿跟箱笼寄回来,到时候她们母女也有个依仗,谁知道她身边人早就不同她贴心,那个榎儿竟背主把事全告诉了楚大。
好一场大闹,楚大还把那个孩子又送了出去,直说她得了癔症,
地方安置,怕又犯到她眼前来,叫她病得更重。
赵氏不依不饶,真等椿儿身死,她自家叫关进塔里,这才恍然这些年譬如大梦一场,先是同疯了一般指天咒骂,连着留
满以为定有人回娘家去报信,哪知道楚大戴了这许多年佳夫贤婿的皮,竟叫别个信了她是真疯几回想要寻死,都叫柊儿拦了下来,等再磨得一两月,日日只能见着窗口方寸阳光,她倒一日比一日更静了。
白塔是石头禅师修道的地方,到如今那塔中还有石刻佛经,看不见不给点灯,她就用手摸,六年下来,那些石壁上的佛经都叫她指尖磨得平了,她先是想着自家前世不修,后头又想,不定是哪一番业报落到她身上。
日日念佛说经,不独说给自己听,还说给柊儿听,人似枯槁心如止水,可等柊儿死了,她倒似活过来,便不为着她自己,也得为着些赔掉的性命。
徐礼断然不许蓉姐儿再往楚家去,可她听了碧螺回来禀报这件案中案,哪里还能睡得着,却不
能一个人进那地方,她只觉得骨头都瘆的打抖。
这还是她头一回同徐礼争起来“我必然要去,这是滚钉板挨千刀的事都走到这一步,再没甚个好退的,咱们等一日是一日,赵氏同她女儿却再等不得了。”
徐礼搂了她拍背“赵氏说的还待查实,他那外室如何,送出去的孩子又
“敌不动便只好我动,蛇埋
徐礼听她如此,却还是让她再挨半日,等州府中派了兵丁来,再往楚家去。蓉姐儿原是想着来软的,不意徐礼竟立时就来硬的,她咬咬唇儿“你不必为着我,他不敢怎样,来的人,还是去查该查的地方。”
升斗小民哪里见过这样仗阵,早就自先怯了,楚家的事一出,立时就倒过了风向,只等着徐礼开口,吕先儿的说书段子,早就已经预备好了。
徐礼见她执意,伸手摸到肚皮上,蓉姐儿叉了腰挺一挺“再不怕,我我儿子是个胆大的。”可不是胆大,经了这许多事,还稳稳的,比原先还吃得更多了些。
徐礼眼角一松,到底放心不下,派了人一路把蓉姐儿送到楚家,蓉姐儿也没想着单刀付会,早早就送了帖子把平五同石家夫人一道请了来,又特特叫了州府里送仵作来的衙役混了一道,叫上寻军铺屋的人,声势浩大的往楚家门上去。
出来的却不是“楚大奶奶”,而是一向不曾露过面的楚家三奶奶,她丈夫自小跛足,从不与人争,娶的也是小家娘子,见着县夫人连话都不会说,说要见福姐儿,也是忙不迭的便去了。
福姐儿初通世事,见着蓉姐儿见她满头珠翠,还笑嘻嘻的,说要接了她去,她还点头,蓉姐儿见着宅中不对,才出二门口便问一声“怎不见你家太太”
福姐儿叹一声“太太病着,我一整日都不曾见过太太。”蓉姐儿脸上色变,回去一说,徐礼便笑“不怕,她再出不得这四个水门。”
到傍晚果有人来报,说
等到夜里仵作同坐婆稳婆一道见了徐礼,因着死者是未嫁姑娘,徐礼不便查看伤势,一直等
案子到得此时,只缺一个首告,赵家只派了一个管事过来,竟不曾有族中人来,徐礼便用上了那个撞上门来的赵氏子弟,由着他当了首告,也不须他出面,叫吕先儿扮了村夫,只说偷牛进来,把外头大事一说,再挑两句“我看这太爷是想扳倒楚家,你不如接了这官司当首告,还免了赵氏那顿板子,她自楚家要回来那些东西,岂有不谢你之理”
闲汉原不想着揽事,小民都怕诉讼,他不过想捞两个盘缠,关得几日便能放出去,此时听见画出这样一块饼,心底也还思量“本家都不出头,我这是哪一门子,犯不得这个傻。”
“不接才是真傻,楚家那样大一块肥肉,你就不想着啃一口”吕先儿把手叉
叫他得着了,可不是偏财,这东西来得巧,又说的赵丙心动,等放饭时,便拿筷子敲碗沿,说要告状,狱卒鼻子时头哼哼,等听见他说要为赵氏出头当首告,赶紧去报给徐礼知道,这占了妻弟的名分,便不是妻告夫了。
徐礼前头事一样样安排好了,蓉姐儿这里却犯起难为,福姐儿先还肯留下来玩,等到夜里便急着要回去,不告诉她赵氏
蓉姐儿扶了脑袋“我可只带过茂哥儿,这一个怎么也无法。”她怕赵氏,怕到了骨子里头,说要带了她去见,扒着门框只不肯,说赵氏要吃人,要咬她。
“总不好把她关起来”便是赵氏先是听说福姐儿来了脸上还现了点笑影,一听见她嚷成那样,立时又阖上了眼睛,碧螺忍不过,急的来寻蓉姐儿。
福姐儿却怎么也不信亲娘没疯,是她亲爹诬陷,还一味的扯了蓉姐儿的袖子“县太太,我娘早早得了疯病,自我生下来便是,她的话,再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