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来看病的。
王西姆知道洪文不喜欢人跪来跪去的,就上前拉起他道“老兄,你儿子瞧着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不如明儿再来。我们洪大夫忙了大半日,累得够呛,也该歇歇吃口热乎饭不是”
无论来的病号是香是臭是痴是傻,小洪太医都要事无巨细耐心询问,又好言劝慰,他看着都觉累。且东北大营离这里骑马也要一个多时辰,今儿难得公主来一回,小洪太医不得陪着略逛逛又要赶
当爹的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犹豫,两只手用力搓着,干裂的嘴唇嗫嚅几下,“那,那小人明天”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着不讨喜,可好不容易来了故而说了半天也没说完。
洪文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示意王西姆回来,主动开口问道“老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不必忌讳。”
那当爹的眼中迅速划过一抹光亮,又抬头看了看昂首挺胸立
他忽然哽咽起来。
洪文忙叫他起来,“你不要急,慢慢说。”又招手让那小孩儿过来。
小孩儿没见过世面,见满屋子人就怯了,下意识缩到父亲身后,抱着他的腰,只露出半边脸来。
当爹的拍了孩子两下,硬拉着他上前,“这没出息的,躲什么,快叫大夫看看就好了。”
小孩儿吃痛瘪了瘪嘴,挣了两下没挣开,拖拖拉拉跟上。
嘉真长公主从荷包里摸出来一粒橙红莹亮的蜜饯,“给你吃。”
那小孩儿有些害羞,又要往父亲背后
当爹的又急又气,抬手要打,“没眼色的,求人来的还敢要东西”
甜食价格昂贵,岂是他们这些人能碰的
“你不要总打他,”嘉真长公主见他进门没一会儿就动了两次手,虽知本地民风彪悍仍有些不喜,“他也没怎么样,有什么事慢慢说就是了。”
当爹的讪讪回手,喃喃几声,“贵人说的是”
寻常百姓日常吃喝都成问题,难免脾气暴躁了些,偏小孩儿调皮,却哪个有功夫和声细气地说所以大多爱动手。
洪文摆摆手示意无妨,又问爷俩姓名,得知当爹的叫张老三,小孩叫刺毛。
刺毛是本地一种极其可恶的杂草,浑身上下长满黑硬的尖刺,人不小心蹭一下就会肿起一道红痕,又疼又痒还不敢抓,得熬五六日才消退,几乎无人不对它深恶痛绝。
奈何刺毛极其顽强,只要有点泥土,随便哪儿都能活,竟是火烧不、除之不绝。
人都说贱名好养活,所以当地不少孩子都叫这个,虽不中听,却也寄托了父母纯朴的期望。
洪文摸了摸刺毛的脑袋,又去拉他的手,结果一碰就微微蹙眉,“他
虽不算烫,但这绝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张老三连连点头,“正是这孩子也不知怎的,从前年春日就这样了,每日头半晌都是好的,午后必然
嘉真长公主等人听了啧啧称奇,竟还有这样的病
今儿他们也算开了眼界,刚刚看过一个五更泻,这会儿竟然也来了个午后
洪文捏着孩子细细的手腕把脉,闻言道“有病看大夫,不要给孩子胡乱吃东西,不要说什么符水,就是民间偏方也该正经找个大夫核验过了才好。”
民间偏方有用吗有的确实是千金不换的好方子,就好比当年他和师父从某个老猎户手中换取的风湿骨病良方,后来经过改进,治好了上书房的白先生等许多人。但更多的还是坑蒙拐骗的东西,治不好病也就罢了,更可恶的是吃坏了人。
张老三搓着手道“小人也知道呢,可这里本就没什么正经大夫,去年倒是碰上一个,张口就要一两银子,小人哪里掏得出辗转打听到一个赤脚大夫,说并没有什么病,胡乱给了一包药沫子吃,也没效用。又有人说是走了魂儿,没奈何,只好去瞧瞧,可符水也吃过了,大神也请过了,还是这样。”
说有病吧,又不疼不痒,人全须全尾能坐能站,实
可若说没病吧,又确实不舒坦,一到午后烧起来,人就开始迷糊,身子也轻飘飘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什么都做不了,竟成了半个废人。
一家人折腾了两年,本就单薄的家底子进一步雪上加霜,且身心俱疲,实
本来就想着实
洪文点点头,又问刺毛,“平时
刺毛见他和气,倒也去了几分恐惧,小声道“没劲儿,不想动,有时候又冷又热恶心呢,也不爱吃饭。”
张老三就
洪文伸手摸了摸刺毛身上,天气不算热却出了许多汗,身上都湿漉漉的。又问哪里是否疼痛鼓胀等等,触手只有一把骨头,“忒瘦了,孩子几岁了”因病例特殊,又叫程斌也上来把脉。
张老三忙道“九岁了。”
“九岁”众人都十分惊讶,因为光看模样,还以为才六七岁呢。难怪张老三这样着急,若总这么吃不下饭,孩子还能长大吗
程斌默默想着,脉弦,往来寒热,不思饮食
他换了一边把脉,低声对洪文道“大人,该是少阳病。”
洪文点头,“不错。”
当下亲自拟了一个方子,以柴胡、黄芩、炙甘草、半夏等入药,外加生姜和红枣做药引,“小柴胡汤正对症,他年纪虽小,可病症由来已久,这个剂量却要好好斟酌。”
程斌认真看着,又问了几个问题,洪文一一解答。
写完方子之后,洪文又吩咐王西姆,“你这就去找东边贩药的牛大爷,请他立刻叫人照方煎药。”
王西姆立刻去了。
洪文又打
他看这爷俩风尘仆仆,两条裤腿上都是烂泥,鞋子就更没法儿看了,就猜到肯定是家贫以至连头牲口都置办不起,这才徒步长途跋涉,这一来一回的,必然耽搁治疗。羊肉馆子后面就有给人住宿的地方,一日管饭也不过几个钱,非常实惠,他索性直接就给办了。
张老三一听又要跪下磕头,被早有准备的洪文一把扯住,顿时泪流满面,“使不得啊,小人已经白得了您的药,怎好再吃住使不得使不得”
洪文摆摆手,“不必多言。”
张老三嚎哭几声,“还是不要住了,如今天儿也暖和了,小人带着他
洪文就虎了脸,“我是大夫,自然要听我的,且你带他风餐露宿,必然更坏了身子,传出去成什么话难不成你要害我名声”
张老三吓了一跳,拉着儿子不知所措,又想拒绝又不敢拒绝。
嘉真长公主望向洪文的眼中满是柔情,不自觉从桌下拉住他的手。
洪文反手握住,轻轻捏了下。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两人便觉心意相通,自有一股温馨甜蜜
稍后王西姆带着煎好的药回来,顺便传达了牛大爷对洪文的钦佩之情和问候,“牛大爷说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他问您什么时候回京,好歹留个住处,改日也好登门拜访。”
洪文想了下,“他也是个热心快肠的好汉,罢了,明儿我亲自走一趟。”
若世上多些牛大爷那样真心想济世救人的药贩子该多好呀
洪文亲自看着刺毛喝下,又对张老三解释病情。
奈何张老三十分木讷,任凭他再怎么变着法儿的说也听不明白,记住前半句忘了后半句,硬生生急出满头大汗。
嘉真长公主忍俊不禁,她都会背了。“你只好生存着药方,再记住这叫少阳病就好。”
张老三使出吃奶的劲头把这几个字狠命念了十几遍,好歹记住了,不由大喜,“少羊病,怪道今儿要好了,可不正
众人都是一愣,继而大笑。
程斌笑道“错啦错啦,不是这个羊,是阳气的阳。”
见张老三又开始出汗,两只眼睛也迷茫了,洪文笑着拍了程斌一把,“你且少说几句吧,他好不容易才记住。”
又对张老三道“老兄,你先不要管哪只羊,只好生记住是这么说就好,懂行的大夫自然一听就明白。”
张老三狠狠松了口气,擦着汗点头如啄米,“是是是,小人记住了。”
稍后小二上来说房间准备好了,张老三父子千恩万谢,又推辞一回,不得脱才跟了去,临走前又让刺毛磕头,这次洪文没拦。
对这些穷苦人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回报的,若自己一味推辞,反倒叫他们再添心病。
等张家父子走了之后,程斌才说“大人,您素日总说要让病人病得明明白白,怎么今儿倒随他们去了呢”
对大夫来说,病名儿弄错了还了得谁能忍得住
洪文就笑,“可见是书傻了,你也不看看张老三怎样的人物,一句话记不得半边,又怎么分得清哪只羊若真要细细掰扯,难不成你要从书识字开始教起且不说他是不是那块料,只怕你这辈子要改行做教书先生啦。”
其实话说到一半程斌就回转过来,又听洪文说什么“哪只羊”,也跟着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少阳病是我自己前两年的真实经历,每天下午开始低烧,去医院做了很多检查都说没病,大部分西医你们懂的,进门先做检查,完了之后到底怎么个情况他们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从小到大我每次都是稀里糊涂去,稀里糊涂出来,自己到底得了啥病,为什么得病也问不明白,感觉医生自己都不明白当然,肯定也有好西医,只不过我这么多年都没福气遇上,有两次还被他们气的差点打起来
再说回少阳病,我当时差不多都是每天下午一点左右开始低烧,非常稳定的
当时检查了很多项目,遇到几个西医都特别不负责任,最后一个甚至说“你出去再查查别的。”我想西医几百几千个项目,光科室怕不就有三位数,去哪儿呢就问查什么,他想了下,就他妈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当时真的想掀桌子。中间拍ct,那个大夫还特别不耐烦,一直催催催日哦。
后来实
现
不过中医,败类不少,我也算走运,可能前半辈子的运气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