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完全没料到嘉真长公主会这样直接且刨根究底,统筹人口一事何等复杂琐碎,这一时间却叫他从何说起
嘉真长公主没有一点迂回的意思,就这么倒背着手等着。
只一个照面,气氛瞬间焦灼起来。
跟
石岩如梦方醒,忙侧身让路,“正是,看老臣都高兴糊涂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长公主且里面请。”
嘉真长公主跟洪文对视一眼,也不推辞,只是路过那年青官员身边时略顿了顿,“你叫什么”
那官员并不敢抬头,反而愈加恭敬,一字一顿道“微臣黄卞,领同知一职。”
同知居于一地知府以下,是统管财政钱粮人口等的文职,官居五品,而他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可谓年青有为。
嘉真长公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率先步入府衙。
倒是石岩多看了黄卞一眼,意味深长道“随机应变,你很好。”
黄卞一揖到地,深深弯下腰去,“下官能有今日都是大人一手栽培,不敢言功。”
石岩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紧随嘉真长公主而去。
众人直接进了平时石岩私下办公的二堂,嘉真长公主当仁不让坐了主座,石岩
“老臣久
嘉真长公主笑道“本宫此番代天巡狩,职责所
代天巡狩那就是钦差的身份,
古往今来,少有女子有此殊荣,她竟得如此
“不知是否有圣意降临,下官也好召集诸位同僚前来,一并聆听圣训。”石岩请示道。
嘉真长公主微笑,“并无特别旨意。”
石岩的表情微妙了很多既然没有,她又冷不丁跑来问什么流民莫非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若果然如此,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然自己也难辞其咎。
“两位不用多想,”嘉真长公主仿佛看出他们的疑惑,主动说,“本宫并未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些流民也颇有可取之处。”
石岩和黄卞下意识对视一眼,前者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可取之处真是说流民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多时就有热茶奉上,嘉真长公主和洪文一口气跑了两个多时辰,也是真渴了,先大大方方喝了一盏茶,这才重新回到正题,“本宫奉旨巡视东北大营,无意中
石岩端起茶杯刮了两下,慢吞吞笑道“公主辛苦,老臣着实钦佩,不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嘉真长公主抬手打断,“奉承话不必多言,你我皆心知肚明,石大人只管回答本宫的问题就好。”
石岩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许多,放下茶盏换了个姿势,再开口时就换了公事公办的语气,“长公主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流民安置干系甚大,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保不齐里面就混杂了他国探子,若贸然拢,岂非引贼入室正中他人下怀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洪文就觉得这老头儿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高高
字里行间都是打太极,看似态度诚恳说了很多,其实一句有用的也没有,于是因康雄等人培养起来的对本地官僚系统的好印象瞬间降低不少。
石岩话音刚落,嘉真长公主就面无表情接了上去,“石大人所虑甚是。”
石岩表情一松,才要打圆场,却听嘉真长公主突然话锋一转,“只是不知你想过没有,若果然有探子,为何不火速编斩断消息传递,石大人如此松懈,岂非是放任他们自由活动、持续深入、不断做大”
最后一句话嘉真长公主的语气不断加重,仿佛平地响起的重锤,一下接一下,硬是把石岩给砸懵了。
黄卞惊讶地望向主座,眼神不断变幻,似乎终于将这位女郎与传说中主动请缨塞外和亲的长公主对上号。他最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垂下头去,不再关注石岩。
石岩松弛的皮肤上慢慢透出血色,额头也渐渐渗出薄汗,突然口渴似的端起茶盏猛灌两口,这才重振旗鼓道“长公主有所不知,本地不比中原,人口构成极其复杂,相应安置事宜也更为艰难,头一个语言不通,却叫他们如何相处下官也曾贴出告示,命他们学习汉文,可终究刁民难驯,他们不求上进,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第二个,沙俄和蒙古百姓与我大禄人口习俗极为不同,若果然硬凑
第三个,即便真勉强住
他坐稳知府的位子多年,自然也有他的本事,这番话半真半假,显然确实曾经下过功夫。
说完这番话后,石岩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苍老的脸上明晃晃透着胸有成竹的平静。
他纵横沙场多年,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会怕区区一个小丫头
洪文和黄卞齐齐望向嘉真长公主,心思各异,却都想看她如何应对。
两人看到彼此的动作后又都下意识望向对方,黄卞一愣,洪文眨了眨眼,冲他笑了笑。
黄卞被洪文这一笑搞懵了,忙颔首还礼,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此人年纪轻轻身着便服,实
洪文却
嘉真长公主轻笑一声,拿起书案上的猛虎下山石镇纸把玩,漫不经心地问道“石大人来这里多少年了”
石岩朝都城所
嘉真长公主点了点头,又问“那战事平息几年了石大人做知府又有几年了”
“大战平息已经八年有余,只中间又陆续
“八年了啊,”嘉真长公主似乎有些惊讶,“石大人是胸有丘壑的,这么多年也够从长计议了吧对流民安置一事,想必石大人已然另有高见了吧”
石岩的右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暗道不好,感情这丫头片子挖坑
从长计议是他自己说的,
若什么都没有,那可实
嘉真长公主站起身来,背着手
教导别人不算什么,要让别人主动教导自己和后代才是硬道理
“至于如何谋生,这又有何难”嘉真长公主双臂一举,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侃侃而谈,“东北地广人稀土壤肥沃,既有高山峻岭茂林深谷,又有肥沃土地取之不用之不竭,他们想渔猎就渔猎,想农耕就农耕,何必一概而论朝廷尚且知道广纳贤才博采众长,石大人怎么反倒迂腐起来。”
话音未落,洪文就猛烈鼓掌,一顿巴掌把石岩的脸都给拍灰白了。
嘉真长公主莞尔一笑,也不制止。
黄卞看着洪文,再看看自家上官,竟也抬手拍了几下。
石岩猛地看过来,
黄卞视而不见,“长公主高见,下官自愧不如。”
嘉真长公主微微颔首。
因往返路途遥远,嘉真长公主一行人当晚就
饭后洪文和她去后花园散步,不由十分赞叹,“铮姐真非常人也,刚才那番话说得好极了。”
嘉真长公主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
洪文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异连连,推崇和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不,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嘉真长公主身上残留的锐利一点点散去,慢慢沁出来被心仪之人肯定的欢喜。
她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担忧,“你不觉得我咄咄逼人或多管闲事”
洪文失笑,“你怎会这样想我总爱去外头义诊,你可曾嫌弃过我”
见嘉真长公主摇头,他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就是了,咱们两个多管闲事的谁也不嫌弃谁。”
嘉真长公主被逗笑了,“大热天的,谁跟你拉拉扯扯”
话虽如此,到底也没回手。
忽听洪文长叹一声,“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不然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嘉真长公主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今日之所作所为,天下又有几个男儿能做到”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每个字都透出强大的自信,看得洪文都痴了。
他仿佛看到立
良久,洪文巨震的心神才慢慢平复下来,喃喃道“我何德何能得你垂青”
“傻子,”嘉真长公主轻笑,漂亮的眼里清晰地倒映出他都面孔,“你若不好,我岂能看得上”
东北的夏天白日极长,此时分明已经到了傍晚,可日头还高高挂着,那橙红色的余晖宛如一把火,烧得丧心病狂。而那灼灼火焰,却好似系数落入她的眼底,那样炽热。
洪文摸摸鼻子,“铮姐这话说的,倒把自己也夸进去了。”
哄笑了嘉真长公主之后,他又问,“你
嘉真长公主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仿佛
或许石岩早年曾经励图治,但现
安置流民的事情想也知道难度极高、耗时极长,有可能不等做出政绩,石岩就告老还乡,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且这事儿说出去也不像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劳,偏此事牵一
洪文点点头,“黄卞年轻,善于审时度势,从刚才他的举动来看,实
他不喜欢与人勾心斗角,却并不意味着看不懂是非人心。
嘉真长公主笑了笑,“你猜我刚才从他眼里看到了什么”
洪文才要说话,却见一个侍卫进来传话,“公主,洪大人,同知黄卞求见。”
嘉真长公主与洪文对视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勃勃野心。”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频频有老者回忆大县令小仵作系列,哈哈我也很想念他们呀,替他们谢谢大家的厚爱,他们有
小剧场黄卞那年轻人城府好深竟
洪文想太多是病,得治。
s,再次高呼一句我爱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