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现任远平知府石岩以“年事已高、旧伤复
一并送进来的公文还有洪文的例行报告,以及嘉真长公主对东北一带现状的汇总和石岩一干官员的初始印象,并没有对谁特别点名推崇,但黄卞和另外两名六品官员、四名底层吏员评价为优,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强直,忠于职守,不畏权势,心系百姓”。
远平府地处三国交界,地理志位置非常敏感,战略意义极其重大,堪称通往都城望燕台的东北门户,知府任免一事举足轻重,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
隆源帝连夜召集吏部官员商议,又提了石岩等人最近五年的政绩考核档案查看,
九月,新任远平知府黄卞请奏,希望朝廷允许
战争结束后,流民就成了急需解决的问题,但此事干系甚大、牵扯甚多,一直没有官员毛遂自荐,朝廷暂时仍以安抚为主。此番黄卞刚走马上任就主动请缨,隆源帝不免赞叹果然还是年青官员更有闯劲儿。
他仔细审了黄卞的安置计划书,
晚间隆源帝去陪太后用膳,提及此事不禁十分感慨,“没想到朕竟忽略了此等务实本分的臣子,皇妹越
皇家亲朋虽多,但隆源帝信任又可堪大用的却没有几个,最年轻的平郡王早年自不必说,如今好歹幡然悔悟去禁军历练,前些日子进宫请安,纨绔之气果然大减,人也踏实了,只仍旧不好安排什么正经差事。
前些年隆源帝最倚重硕亲王,奈何硕亲王连遭厄运如今
女儿得用,太后也甚是欣慰,不过还是劝道“她毕竟是个女孩儿,你也别忒狠心,外头瞧着也不像话。”
隆源帝不以为意,“母后多虑了,且不说太祖的姐妹
顿了顿又拍着膝盖叹道“但凡她是个男子,我早就用了,何必等到如今”
话赶话说到这儿,隆源帝突然又笑了,“皇妹天资甚高,若她是个男儿身,如今手持玉玺者尚未可知。”
太后听了这话不由又气又笑,伸手拍了他一把,“什么混账话也敢说。”
隆源帝笑道“这话传出去也不怕。”
恰恰因为他心里有底气,知道即便嘉真长公主为皇弟,自己也是皇位的最佳人选,所以才敢拿这个开玩笑。
隆源帝的子嗣不多,叔伯兄弟也同样儿孙不丰,但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九人,再算上两位皇子的伴四人,朝廷有功之臣的后代五人,如今书房内共有十八个学生。
众人出身各异,性格也大有不同,当下各抒己见,逐渐根据意见分为三派
一派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国之间曾有血海深仇,很不必这样迂回,直接将外族蛮子撵出去就是;
一派是以三皇子为首的支持派,认为朝廷应大力吸引人口、开垦荒地,以增强劳动力和鱼肉粮食产量;
第三派则是五皇子和两名伴,三个小孩儿都不满六岁,固然已经有了善恶意识,但刚上学没几天,对家国大事缺乏必要的大局观,很不理解为什么两国之间要打仗
“我大禄朝多少将士血染沙场,”前辅国公之孙梗着脖子道,“我二爷爷、几个叔伯、堂表兄都是死
另一个武将之后也附和道“就是,管他们去死,就叫他们自生自灭。”
“正是,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跑到咱们家来杀了人,反倒要咱们给他们养孙子”
三皇子皱眉道“就事论事,敌军固然可恶,但如今流亡
“正是,两国交战拼的是什么无外乎人口多寡、兵器利钝,那些杂毛别的不说,体格硬是要的,若来日能训练成军,威力不容小觑。”
“那算哪门子无辜,”辅国公之孙嗤之以鼻,“那些毛子和蒙古兵身上穿的衣裳、嘴里吃的口粮,哪一样不是下头的百姓供养若没有他们,咱们也不会死那么些人。”
“所以才要细心甄别,”三皇子道,“然后以道义教化,让他们诚心归顺,岂不闻攻心者上”
一家之内尚且勾心斗角,更何况国与国乎除非亡国灭种,不然敌人永远没有消灭干净的一天。可若能从内部分化,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岂不等同于从根源消灭了敌人崛起的可能如此才是一劳永逸的长久之计。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小子就把头一扭,“太慢了等不了”
教化个屁,那些蛮子配吗
当年几位国公辉煌一时,他们的子孙后代从小就出入宫中,自然也颇有傲骨,并不会因顾忌三皇子的身份而不与他争论。
三皇子又好气又好笑,“那照你的说法,合该把他们都杀光”
对方还真就点头,“自然,人都死绝了,才不会再来犯我边境。”
三皇子呵呵几声,虽然一个字没说,但硬是让对方感受到澎湃的鄙夷,于是双方再次陷入激战。
白先生并未制止,只是
眼见三个小的呆坐一旁,白先生去五皇子旁边坐下,“五殿下以为如何”
经过洪文一系列治疗,如今他的旧伤已经好多了,若只慢慢行走,几乎看不出曾是个几近瘫痪的病人。
五皇子说五皇子都快被面前的唇枪舌战吓傻了
小孩儿头一次经历学堂论战,看看自家半个脏字不吐,却愣是把对手气得跳脚的三哥,再看看那些平时嘻嘻哈哈带自己玩,此时却抄着袖子要掀桌子的学长们,很有点混乱。
他咽了下口水,非常诚恳地羞愧道“先生,我不太明白。”
白先生笑着点头,“哪里不明白”
五皇子和他的两个伴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哪里都不明白。”
三个小孩儿都是被家人千娇万宠养大的,一个个白白嫩嫩,老老实实坐
“那就一点一点说。”
五皇子皱巴着脸想了半天,决定还是问自己最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打仗呢开开心心
他的一个伴就说“我听说别的国家的人都很坏。”
五皇子扭头看他,认真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亲眼见过吗”
那伴一愣,摇头,“没,可别人都这么说。”
“那别人亲眼见过吗”五皇子好像特别擅长刨根究底,“人云亦云是不对的,或许,或许别的国家的人也这么想我们。你看教我们英吉利文的画师保罗也是西洋人,可他就不坏呀。”
三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各国风云变化,版图和掌权者也时时刻刻
好像大家都被迫站
五皇子的伴说不出话来了。
小孩儿憋了半日,挠挠圆溜溜的脑袋,“好像也是。”
顿了顿,他又说“就好像有时候母亲跟我们抱怨三叔家不好,可我还是会跟堂弟他们一起玩啊。”
白先生老脸一抖,干咳两声,微笑道“这个,自家事就不必讲了。”
小孩儿口无遮拦,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抖搂出自家秘密
白先生指着泾渭分明的三皇子等人,“你们看他们,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却又都没有道理,归根结底,只不过是立场不同。”
“立场”五皇子有点茫然,“什么是立场”
“呃,”白先生换了个说法,“就是身份不同。就好比殿下刚才说的,我们觉得外族人坏,外族人同样也可能觉得我们坏,这就是立场不同,所以看待同一件事情的结论也可能不同。”
三个小孩儿都长长地哦了声,若有所思。
五皇子抓着自己肉乎乎的脸想了会儿,突然小声问白先生,“那我喜欢小洪大人做驸马,但是父皇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这也是立场不同”
白先生直接就乐了,捋着胡须点头,“殿下举一反三,很好。”
五皇子明白了,又很苦恼地问“那之前先生说的安置流民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白先生笑道“正如他们所言,兹事体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对那些真正无辜的百姓,自然可以接,但也要提防里面混杂的探子”
五皇子眼睛一亮,“那三哥说得对哦。”
白先生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头,“真要说起来,确实是三皇子思虑深远。”
不得不说,三皇子天资之高实属罕见,小小年纪就于思考,切题之稳准狠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最难得的是他极擅长揣摩人心,又勤于学习,进步神速,实
五皇子欣喜道“三哥好厉害”
他的伴就问“那么先生,究竟该怎么分辨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这个么,老夫教不会,需要你们长大后自己琢磨。”白先生挨着摸了摸他们的小脑瓜,又往他们的胸口点了点,“诸位日后必然都是国之栋梁,多少百姓安危祸福系于一身,最要紧的还是要有一颗仁心”
去向隆源帝请安的路上,五皇子就问三皇子,“三哥,什么是仁心”
三皇子想了想,“仁者,善也,爱也,就是说不能只关心自己,要多多替百姓着想,让他们吃饱穿暖无病无灾。”
五皇子眨眨眼,“那就是父皇和小洪大人啦”
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是父皇,让他们无病无灾的是小洪大人
三皇子“”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真要追究起来,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他无奈地捏了捏弟弟的耳朵,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张口闭口小洪大人,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五皇子抬手保护自己的耳朵,不服气道“分明三哥说的比较多。”
三皇子果断否认,“才不是,你说的比较多。”
五皇子哼了声,撇开小短腿儿跑到前面,“撒谎,我不要跟你讲话了。”
三皇子伸手戳他圆鼓鼓的后脑勺,“小东西,长本事了,是你说起来我才顺着说的。”
五皇子扭头瞅他,大声道“可你总骗我说小洪大人
三皇子有点心虚,“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呢”
远
程斌担忧道“别是着凉了吧”
夏日热风最难好了。
洪文顺手给自己把了个脉,“没事啊对了,我让你给莉娜准备的画本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杂毛都杀了
三皇子先教化,然后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岂不美滋滋
五皇子你们不要再打啦
明早九点更新,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