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后,洪崖就说要走,洪文和嘉真长公主再三挽留终究无用。
看他们师徒似有话说,嘉真长公主就道“既如此,我去为师父准备一匹宝马良驹。”
洪文道多谢,又对洪崖说“公主一番心意,师父您日后可不能轻易卖马了。”
洪崖挠头心虚。
嘉真长公主就笑,“师父是豁达豪杰,不将这些身外物放
洪崖点头如啄米,顺势对徒弟道“听听,公主这样通透”
洪文就冲他翻白眼,“你少得意”
见他们师徒俩又开始斗嘴,嘉真长公主笑着离开,果然带人去了后院马厩。
她爱骑马射箭,隆源帝还特意
青雁知道嘉真长公主素日极爱这些马儿,不由笑道“公主真舍得”
嘉真长公主道“宝马赠英雄,给洪师父那等人物,倒也恰如其分。就这匹吧。”
她挑了一匹色如烈火的骏马,笑着拍拍它的脖子,“好马儿,你倒是可以跟着出去见见外头的山水了。”
青雁明白她的心思,就道“不如叫驸马陪您出去走走。”
“他如今是太子少师,怎能轻易离开”嘉真长公主正色道,不过想了下,又笑了,“总有那么一天的。”
如今有喜欢的人陪
那头师徒俩说了一会儿话,到最后只剩沉默。
“若是方便,你抽空把这信转交给陛下。”洪崖忽然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
那信封皱皱巴巴的,也不知他放了多久,这会儿要递给洪文吧,又有些犹豫,只是
洪文和嘉真长公主私底下也时常替两家长辈年轻时那段无疾而终的友情感到惋惜,此时听了这话,就说“不见了”
人一辈子虽长,可难得有几个知心朋友,若因为一点误会分道扬镳,回想起来该多么惋惜呀
这话反而催着洪崖下了决心。
他笑了声,随手把信丢给徒弟,干脆利落道“不见了。”
洪文看了看他,决定违背师命。
洪崖走的那天很冷,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洪文和嘉真长公主都想让他过了冬再走,洪崖却笑,“冬天冷夏天热,春天乏秋天燥,一年四季哪儿有个十全十美的时候拖来拖去没个头,这就走了”
也不许他们送,嫌墨迹不吉利,自己骑着一匹大红马,背着来时的青布包袱,提着一杆长枪,晃晃悠悠出城而去。
正是大年初三,百姓们都忙着走亲戚,苍茫一片的天地间几乎看不见半个鬼影。
洪崖缓缓吐了口气,看着白色水雾推着雪花散开,难免有点失落。
小徒弟也成家喽
不过他马上又觉得自己太矫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看来自己是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用靴子轻轻
谁知才出了城门口,却见路边停着一辆乌木马车,
洪崖下意识看了眼,然后就见马车里钻出来一个人,“这位英雄气势不凡,不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啊”
洪崖愣了下,忍不住接道“这位小少爷可是遇到难处不值什么,某一路护送就是”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时空飞转,两人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初见时。
洪崖突然叹了口气,“都老啦,如今你也实
隆源帝点点头,“要走”
这么些年的恩恩怨怨,好像都
洪崖替红马拂去脑袋上的雪片,豪爽笑道“京城虽大,却容不下我,这就走了。”
隆源帝难免有点羡慕,“可还会回来看看旧朋友”
洪崖摸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隆源帝没好气地摆摆手,“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洪崖哈哈大笑,果然抖开缰绳狂奔而去。
隆源帝下意识追了两步,却听狂乱的风雪中夹着几句零碎的话飘来
“你是个好皇帝
你的儿子、孙子,也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隆源帝怔了会儿,旋即嗤笑道“你徒弟就是我儿子的师父,这话也不该对我说”
说罢,浑身轻松,溜溜达达上了马车。
“走吧,回宫”
他有他的江湖要闯荡,我也有我的江山要打理。
有缘再会
大婚之后,洪文果然没有食言,拉着谢蕴去见黄卞。
谢蕴对黄卞十分推崇,当真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黄卞也颇佩服这位少年将军,三人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闹。
等菜上齐了,洪文就问黄卞这次进京要办的事怎么样了,后者一脸为难。
“比我想象的难,”黄卞用力挠着头道,“原本我想着
京城这潭水太深了,但凡有个铺面那都抢不上
而且租金也高得吓人。
黄卞简单算了下,如果照现
说到这里,黄卞苦笑一声,摇摇头,“还得再想想法子。”
难得替百姓们找了条出路,总不好轻易放弃。
谢蕴想了一回,“若只是铺面倒不难。”
像他们这些门户,谁手里还没有几个铺面压箱底么
黄卞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摆手,“你我君子之交,怎能如此,没得反而闹出龌龊来。”
就算有铺面也是人家的,怎么好白占便宜
三人都不是正经做买卖的货,话赶话说到这儿就没了后文,只是干瞪眼。
回到公主府后,洪文就把这事儿说给嘉真长公主听,谁知还没来得及叹气,却听长公主扑哧笑起来。
洪文歪头看过去,虽不明就里,却也跟着笑,“你笑什么”
嘉真长公主莞尔,“我呀,笑你们都是傻子。”
洪文翻身坐起,作势要去咯吱她,“好啊,打趣起驸马来了,看我怎么办你”
两人
嘉真长公主坐起来,扶着自己乱了的
洪文忙赔不是,麻溜儿蹭过去,“公主何必叫旁人我来服侍就是了。”
嘉真长公主斜眼瞅他,眉梢带情嘴角含笑,“你若服侍得不好了又当如何”
“如何”洪文突然凑近了,低声道,“那也只好夜里再用功些罢。”
辣的话擦着耳尖过去,嘉真长公主脸上腾一下烧起来,挥着拳头就去打他,“作死了,说这些混账话”
洪文就笑着去包她的手,又说了些“混账话”逗她。
两人又闹了半日,这才正经坐下说话。
洪文到底还是笨手笨脚伺候了一回,非但没替嘉真长公主梳好头,反倒把人家残存的
“罢了罢了,”嘉真长公主没好气道,“左右天也黑了,今儿也不出去了,我也懒得弄了。”
说着,就把头
嘉真长公主正要换家常的白玉簪,却从镜子里看见洪文正傻乎乎盯着自己看,不由扑哧笑了,“傻子,看什么,没见过不成”
“看仙女。”洪文认真道,“日日都看不够呢。”
嘉真长公主俏脸微红,心里却极受用。
“你去边儿上坐着,”嘉真长公主朝软榻上努了努嘴儿,“别跟个魂儿似的杵
说得洪文也笑了。
稍后两人果然去软榻上坐了,又有宫里送出来的一大筐贡品蜜橘和雪梨,洪文亲自捡了两只来剥,屋子里瞬间弥漫开清雅的橘香。
“公主才说我们都是傻子,那你倒说说我们怎么傻”
嘉真长公主指了指搭
洪文低头,见那毯子细腻柔滑色泽匀净,果然是好东西。可若真细细比较起来,黄卞带来的那几条也不算太差。
嘉真长公主伸出一根手指,“这是下头进上来的,听说是羊身上最细的绒毛编制而成,市价已经叫到一千两,可仍有价无市。”
洪文差点吓得把橘子丢出去,“一千两”
黄卞说他们一条毯子才卖十几两
嘉真长公主挑了挑眉毛,“这回,你知道问题出
洪文若有所思。
确实,就算能解决了租金的问题,可远平府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要运送过来谈何容易光路费和耗费的人力物力就是笔大开销,照这个价格真能回本
洪文隐约想到了什么,可着实没这方面的经验,只觉得有什么模模糊糊,想抓却又抓不住,只好再虚心求教。
嘉真长公主却道“你一说起这个,我倒来了些兴致,不如改日叫上黄卞他们
几天后,洪文果然带着嘉真长公主去四海酒楼见了黄卞,谢蕴又跟了来。
见面之后,嘉真长公主开门见山道“黄大人糊涂了,天下有钱人那样多,京城多达官显贵、多豪商巨贾,何必非去赚穷人的钱”
黄卞和谢蕴先是一愣,继而如闻洪钟大吕,顿觉豁然开朗。
是啊,是啊
他们一开始就想差了
卖十两不能回本,可若是一百两、二百两,还怕不能回本吗
也不用怕卖不出去,是镇国公府不够威风啊,还是嘉真长公主不够高贵但凡他们家的人略提一嘴,外头的人也必然疯狂跟风
嘉真长公主示意随从拿出两条细腻的羊绒毯子,“这是西北和波斯那边进过来的羊绒毯,你们且瞧瞧不过
刚才她说到的那两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琢磨羊的,各种做法都试了个遍,远平府地势偏僻寒冷,首先羊就不如人家多,硬拼这个的话就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乃是下下策。
唯独市面上貂绒的东西少见,而且貂绒更贵更细腻,若真得了,那些个达官显贵们必然趋之若鹜。
“本宫出铺面,驸马出本钱,谢爵爷出运货人手,黄大人出货,”嘉真长公主比出四根手指,笑吟吟道,“你我四人做一桩大买卖如何”
洪文点点头,“如何”
隆源帝对自己抠,却从不肯苛待臣民,太子少师官居从二品,俸禄和各种冰敬碳敬等高得吓人,他也算颇有身家,出点本钱不算什么。
黄卞先是欢喜,旋即又有些惶恐,“只怕”
嘉真长公主知道他的担忧,直言不讳道“黄大人也知道京城大不宜居,若想
谢蕴摸了摸下巴,砸吧下嘴儿,“我觉得成。”
他的闺女一天天大了,总要攒点嫁妆,偏如今又不打仗了,指着这点俸禄和祖上荣光总不是法子
洪文知道这一步迈的够大的,恐怕黄卞心里一时半刻转不过来,就说“你也不必为难,我跟公主只是说个法子。”
黄卞苦笑道“这个我自然知晓,我也没什么顾忌的,只是,嗨,只是惭愧,又要欠你们好大的人情。”
长公主这座大山别人做梦都想靠一靠呢,他何德何能
洪文就笑,“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婆妈起来,我们只不过出了点钱,又不用亲自费心动手的,也算占便宜了。你若实
黄卞也跟着笑了,“这事儿不用你说,我是他们的父母官,焉能不管”
他也是个野心勃勃说干就干的,当初没有机会还能创造出机会来上位,如今人家什么都划算好了送到自己眼前,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他娘的”黄卞突然笑骂一句,用力往桌上一拍,“干了”
若果然能行,没准儿他们远平府会一跃成为全国富地呢
怕甚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