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洪崖时常觉得恍惚,仿佛昨儿刚从草窝里把这小东西扒拉出来,今儿他就能躺
洪文这小孩儿正经挺乖,借他奶吃的妇人们都说好带,还特别爱笑,两只大眼睛一弯,就像雨过天晴后夜空里的月牙,出奇干净。
快一岁的时候,小东西就开始呜哩哇啦乱叫,有人说这是想说话了。
洪崖大喜,没日没夜趴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大约过了十来天,小孩儿忽然咯咯一笑,“叫丝忽”
洪崖“”
好像有哪里不对。
于是大家再看到洪大夫抱着孩子出来遛弯时,嘴里已经换了套词儿,“师父师父师父”
众人“”
这人虽然医术高明,可脑子可能有点不大好使,对着个奶娃娃叫师父呢
等洪文戒奶成功,他的“丝忽”已经喊得很溜了。
有人抱,甜甜一笑,“丝忽”。
有人逗,甜甜一笑,“丝忽”。
洪崖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行。
自己别是捡了个小傻子吧
县太爷夫人每天见了他就安慰,“现
说完,洪文冲她嘻嘻一笑,“丝忽”
老太太“”
这孩子确实有点那啥。
洪崖愁得直搓脸,总觉得再这么下去不大行。
屈指一算,来这儿已经一年了,也该走了。
这念头一起就刹不住,晚上洪崖就
他仰望着房梁,缓缓吐了口气,把小胖子举到眼前晃了晃,“徒弟,咱们走吧,师父带你去见识下大好河山”
洪文蹬了蹬腿儿,“丝忽”
洪崖好气又好笑,轻轻往他屁股上拍了两下,“傻小子。”
小胖子跟着傻笑,“洒洒”
洪崖失笑,抓起小肉手啃了口,“傻乎乎的。”
哎呦喂,以后可咋办呢
小胖子缩着脖子咯咯笑起来,“洒呼呼”
听说洪崖要走,好些百姓都来送行,这个带着鸡蛋那个带着腊肉,苦苦哀求他多留些日子。
洪崖只略挑了几样方便携带的了,打马转圈拱手作揖,胸前的布兜里还塞着一个探头探脑满脸好奇的小胖子。
“多谢诸位乡亲厚爱,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
一年过去,老知县越
他看着马背上的年轻人久久不语,临了才说了句,“得空,回来瞧瞧。”
春风吹起他苍白的头
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即便再回来,这些故人还
可若叫他一辈子都待
他做不到。
他就像天上的鸟,风中的柳絮,只会短暂地停留。
洪崖不敢多想,也不敢应承,小腿轻轻往马腹磕了下,调转马头,“驾”
老知县夫妇相互搀扶着目送他远去。
“你说,他们还会再回来吗”
“难,那小子是块浮萍”
哪儿也留不住。
凌冽的冬天已经过去了,洪崖盘算了一回,直奔西北而去。
对那个曾经抛洒过热血的地方,他总有点特殊的感情。
照这么走下去,到那儿时正好水草丰美。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只是这么一想,就仿佛已经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春风中带了淡淡青草香。
中间他特意回了趟道观。
有几年没回来了,本以为会破败不堪,不曾想大战结束后,竟有人想起来早年老道士的好,隔三差五过来拾一回,竟也很看得过眼去。
只房梁太高,
可转念一想,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只得摇了摇头。
洪崖拉着徒弟的小肉手溜达一圈,指了指上头一个破蒲团“早年你师公坐过的。”
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留着。
小孩儿眨巴着眼睛看了会儿,歪歪斜斜走了两步,指着蒲团,“坐过哒”
洪崖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肉脸,微微有些感慨,“是啊,坐过的。”
物是人非啊
师父,您有徒孙啦,若
当晚师徒俩就宿
洪崖简单打扫了下,又点了香烛,自己先拜了几拜,又拍拍徒弟的小屁股,“来,给师公和祖师们磕头。”
小孩儿听不懂,不过还是有样学样跪下去,蜷缩起小身体,脸颊子肉堆
洪崖点头,“很好。”
得了夸奖的小孩儿眼睛一亮,模仿着自家师父的样子磕头,奈何对自己的身体掌控不够,起来之后晃了晃,咕噜一下滚到蒲团外头去了。
洪崖“噗”
小孩儿躺
洪崖看着他折腾,口中念念有词,“师父啊师父,这小子也力了,别的不会,给您滚一个吧”
结果第二天就有百姓因看见道观中有光亮,特意上山查看,见了洪崖试图后还愣了下。
大家伙儿还以为是那神出鬼没的老道士回来了。
洪崖也愣了,他认出来人,只记得当年离开时对方还是个壮汉,可如今再一瞧,弓腰缩背两鬓斑白,俨然是个老翁了。
蜘蛛不是当年的蜘蛛了,但人却还是当年的人呐。
“路过的客人,天干物燥,走时劳烦把火星儿都浇一遍呢”
那老汉没认出他来。
洪崖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原本想打招呼的话也全都吞回腹中。
好像自己当日和师父选择离开,这里曾经的一切就
他们放弃了“故乡”,故乡也放弃了他们。
见师父一直望着那老汉蹒跚离去的背影
“丝忽”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根丝线,将洪崖游走四方的思绪瞬间拉回。
他骤然回神。
“嗯”洪崖垂手揉了揉小东西的脑瓜,忽笑了,“明儿咱们就走。”
还是当年师父说得好,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师徒两人一骑,中间不再停留,直奔西北而去。
小洪文就乖乖缩
他何曾见过外面的世界只觉的什么都稀奇,什么都有趣,见了什么都要问一嘴。
有的洪崖知道,就细细说了,有的不知道,他也不失望,照样乐呵呵的。
这时距离战后已经过了将近两年,曾经满目疮痍的大地上重新焕
这日洪崖正带着小徒弟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随风而来。
洪崖看看小徒弟,啧了声。
小孩儿眨眨眼,也学着他的样子啧,喷出一大串口水。
洪崖啼笑皆非,忽然叹了口气,重新把他绑
距离上回见血,已经有些年了吧
“大当家的,你先走”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捂住血如泉涌的胳膊,护着另一人道。
“放屁黑风镖局没有孬种跟他们拼了”那人黑着脸喝道,话音未落,就见远处一骑飞奔而至。
众人心头都是一紧,不知是敌是友。
而下一刻,就见那人抡起一柄铁杆长枪,直接将几个劫匪挑飞出去
众人来不及庆幸便齐齐吸了口凉气
这人好生勇猛
只那杆长枪怕不是就有几十斤重,就这么着,打飞几个人竟还十分轻松的模样。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江湖上竟没听过他的名号
训练有素的骑兵对上杂牌步兵,巨大的优势不言而喻,洪崖也只不过酣畅淋漓地打了一盏茶功夫,再回头看时,竟没一个站着的了。
他将枪一甩,路边枯树上顿时多了斜斜一串血珠。
“
惊叹的是这人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可一身功夫和神力着实了不起;
喜的是看他孤身一人,想必是个独行侠,若自己能招揽进来
洪崖才要还礼,大氅的前襟突然动了动。
黑风镖局众人先是一惊,都下意识抓起兵器警戒着,谁知下一刻就见里头伸出来一只白嫩小手。
再接着,大氅里竟钻出来一颗毛茸茸白嫩嫩的小脑瓜
小脑瓜眨巴着眼睛看郭攸之,郭攸之也眨巴着眼看他
嘶,这小东西长得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