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大师离去后,月姨娘有孕一事便传遍了齐国公府上下。
连杜丹萝听闻了这消息后,也无比讶异地问杜嬷嬷道“不是说老太太给她灌下了绝嗣药,她这一辈子都没法子生育了吗怎么如今又有了
杜嬷嬷对月姨娘并无恶感,却也着实喜爱不起她平素的为人来,因这事与松柏院没有半分关系,她便也提不起兴致来搭腔,只将手里的姜枣茶端给了杜丹萝。
前几日身上还热津津的,这几日穿了小袄还觉得冷。夫人秉性体寒,多喝些姜枣茶暖暖身子吧。
杜嬷嬷如是说着,便打断了杜丹萝纷杂的思绪,她将眸光拢聚
她方才从朱鎏堂回来,一路上也吹了不少冷风。
留
银财是小,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事大。
齐老太太百般思忖之后便遵循着空寂大师的教诲,决意保下月姨娘肚子的孩子,只是不记
这样做既不会污了齐国公府的血脉,也不至于让齐老太太再做一回扼杀亲孙子的恶事。
月姨娘则是为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长大而高兴,李氏心生不悦的同时又因那孩子不养
所有人都对此事的结称心如意,唯独齐国公齐正犯起了倔脾气。
他既恼怒于月姨娘向他隐瞒了怀有身孕一事,也愤慨于齐老太太没问过他的意思便随意处置了他的孩儿。
为此,齐国公赌着气一连宿
下人们瞧
齐国公将回春楼的头牌歌姬迎进了府中,并扬言要给她名分。齐老太太险些被气出个好歹来,李氏闻言相劝却被齐国公喝退。
最后还是身怀有孕的月姨娘身着一身薄如素绸的衣衫,泣泪涟涟地
齐国公这才心软地将那歌姬送回了回春楼,便又宿
只是婉竹知晓了此事后,却是极罕见地情绪低落了一阵。
金玉她们
月姨娘是她,她也是月姨娘。
纵然如今齐衡玉表现出了一副无比宠爰她的模样,甚至与两人独处时缱绻旖旎的氛围像极了画本子里的神仙眷侣。
可婉竹还是明白,她只是齐衡玉的妾,若是将自己的心交付
她不愿这样。
所以她清醒地划开自己与齐衡玉之间的天堑之别,她是从泥泞里破土而出的夕颜花,吃了这么多的苦才能找到机会绽放花姿,她绝不会为了一阵拂他往上的风而迷了心智。
“世子爷去康平王府与他下棋,今日应当是
如今邓厨娘
邓厨娘当了碧桐院的权,待人却依旧十分和善,小丫鬟们做错了事她只有温声相劝的份儿,从不会拿鸡毛当令箭,狠厉地惩治小丫鬟们。
“嬷嬷。”婉竹一见邓厨娘憨直温厚的模样,笑意便从杏眸里溢了出来。
邓厨娘拘谨地走到了婉竹身前,向她行了个礼后才笑道 “姨娘有什么吩咐”
“今早老太太身边的紫雨给我拿了一碟葡萄来,如今这个时节不该有葡萄才是,这一点也费了那些人不少力气,嬷嬷来尝个新奇吧。”婉竹含笑望着邓厨娘,一如当初
容碧取了个双鱼戏莲的瓷碟,将上头挂着水珠的葡萄递到了邓厨娘身前。
邓厨娘却是赧然地瞧了瞧自己的双手,道 “姨娘,奴婢的手是脏的。”
容碧却娇答答地笑了一笑,用她青葱般的手指替邓厨娘剥了葡萄,并放
可别嫌弃我。”
邓厨娘哪里会嫌弃容碧,当即便把那剥好的葡萄塞进了嘴里,并道 “果然是好吃极了。”
“嬷嬷若喜欢,便都给嬷嬷吃吧。”婉竹意兴阑珊地瞥了眼这一碟子葡萄,从前没的吃时日日馋这一口,如今有的吃却全然没了胃口。
除了这一碟葡萄外,容碧还捡了几块厨上刚送过来的糕点,一并让邓厨娘带走。
“容碧,你去替嬷嬷泡杯茶来吧。”婉竹从贵妃榻里起了身,将邓厨娘引到了临窗大炕前,再特地把容碧支开,俨然是要与邓厨娘商议些私密之事。
容碧也知情知趣地走去了耳房。
等容碧一走,婉竹脸上的笑意便立时垮了下来,她
如今齐衡玉虽不往霜降院去,可往后若是再添了个王姨娘、苏姨娘,她又该如何白处呢等到年老色衰的那一日,她的日子好坏便只系
婉竹不敢赌。那苦的要命的药膳也吃了一个多月了,却仍是不见半分消息。
这两日我总觉得胃口不佳,身子各处也使不上来力气,若是大张旗鼓地请了府医来碧桐院,老太太和大太太那儿都会到消息,我想劳烦嬷嬷偷偷地替我去请个回春馆的大夫来。”婉竹终是说出了她的隐忧。
邓厨娘立时答应了下来。
三日后趁着齐衡玉去齐老太太院里商议事务的时候,将乔装打扮的回春馆大夫领进了碧桐院。
这位大夫曾为婉竹看过一次病,那时的婉竹尚且
如今却是穿金戴银地坐于临窗大炕上,身上的云锦布衫花样繁多,一条衣衫比的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
那大夫便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仔细地为婉竹诊了脉后,下意识地捋着自己
婉竹算了算日子,便答道 “应是上月初五。”
那大夫说了声歉语,便将婉竹搭
象不大稳,这一胎也不知能不能保的住,恕老朽无能不能许给姨娘一个准话。
邓厨娘
好不容易怀上了子嗣,可这一胎却又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婉竹也情不自禁地颦起了一对勾玉似的柳眉,愁绪和隐忧潋滟
“老夫会为姨娘开几剂安胎药,每日随餐服用,切勿心神不宁、劳神劳思,最要紧的是不能再与齐小公爷同房。”那大夫如此说道,他将“同房”二字咬的重了些,以示对婉竹的警醒。
寻常人家的女眷听得这话总会羞赧得双脸通红,可婉竹却只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全副心神都放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日日抄写经书祈求佛祖垂怜,又餐餐不落地吃药膳,总算是求来了这个孩子。
一夕之间,婉竹仿佛能体悟到肚子里的热切的生命一般,一股血脉相连的奇妙之感袭遍她全身上下。
她甚至险些红了眼眶,若不是这大夫还
终于,那大夫替婉竹开了保胎的药方之后,便由邓厨娘送上了丰厚的诊金,再亲自将他送出了碧桐院。
一刻钟后,容碧取了大厨房的厨娘新烹出来的糕点,一进屋见婉竹正愣愣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出神,心好似猛地被人弹拨了下一般。
容碧连忙放下碟盏,慌忙走到婉竹跟前,迎上她喜意洋洋的杏眸后问 “姨娘。”
婉竹抬起泪意涟涟的杏眸,再对上容碧欢喜的失了神的目光之后,便破涕为笑道 容碧,我有
孩子了。
她的骨肉、她的血脉。
容碧也知晓婉竹对孩子的渴求,当即也被她的喜悦所染,忍不住落下了泪, “姨娘总算是苦甘来了。
邓厨娘回正屋时瞧见的便是婉竹与容碧对望流泪的骇人模样,她连忙上前劝道 “姨娘快别落泪了,大夫说了您如今不能伤心呢。
婉竹这才拭了泪,便笑着对容碧说
“这事先别与世子爷说,等这胎坐稳了再告诉他。”
容碧乖顺应下,又担下了去给婉竹煎药的职责,从放药、煎药到将药倒进碗碟里一刻都不曾假手于人。
婉竹喝下了这保胎的苦药后,便由容碧扶着躺回了床榻里休息。可她因太过喜悦的缘故,盯着顶上的床罩纹样瞧了许久,却是没有半分困意。
正逢金玉从别的院里闲逛回来,从容碧嘴里知晓了婉竹有了身孕一事,当即便眉开眼笑道 “这可当真是双喜连门了。
碧珠瞪她一眼,私底下与碧白说道 “什么双喜临门月姨娘有孕关我们姨娘什么事,我瞧着她是身
碧白无奈一笑,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数落碧珠道 “再没有比我们姨娘更好性的人,才纵了你这样的脾性。姨娘这一胎怀的不容易,你可别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惹得姨娘烦神忧思。
“遵命,好姐姐,我自然是一门心思向着我们姨娘的。”碧珠一见碧白板着脸训诫她的模样,便立时改换了一副讨好的语调。
晚膳前,婉竹被丫鬟们扶起来用晚膳。
她因胃口不佳的缘故只用了几口,还是邓厨娘好说歹说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吃了半碗米饭。只是邓厨娘见她难受的厉害,便也不强压着她多用些吃食。
用过晚膳后,齐衡玉迟迟不曾现身。
婉竹一边坐
可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安寝时没个伺候的人也不像话。思来想去之后,婉竹便把目光放
金玉已心有所属,便暂且不提。容碧早就
碧白容色差了一些,人却很灵秀、知进退。剩下的便只有碧荷和碧珠,芦秀还是一团孩子气,不
碧珠与碧荷都是信得过的丫鬟,婉竹有心想抬举她们之中的一个做齐衡玉的通房丫鬟,可却总要问过这两人的意愿才是。
眼瞧着夜色凛凛,婉竹便寻了个由头将容碧和金玉差到了
耳房里,只把碧珠和碧荷两姐妹唤到了她身前。
两个丫鬟皆生的不俗,
她先是从妆奁盒里拿出了两支银钗,赏给了碧珠和碧荷,而后便问道 “我有了身孕,往后只怕是不好服侍世子爷。
话说到此处,心思活络的碧荷便听出了几分端倪来,她竭力克制着自己心内的喜悦,垂着首不敢抬起头。
碧珠却是一脸不解地望向了婉竹,并问 姨娘是该好好养自己的身子才是。
婉竹瞧了一脸面色懵懂的碧珠,一时便忍不住一笑道 “你们两个中可有愿意服侍世子爷的”
话音甫落,碧珠的脸色霎时一白,她甚至都顾不上去揣度婉竹这话的深意,便朝着婉竹磕了个头道 “姨娘,奴婢奴婢蒲柳之姿,只怕是不配伺候世子爷。”
婉竹悄然叹了气,知晓碧珠是不愿意的意思。便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
而碧荷也不负众望,只赧然扭捏了一瞬,便抬起了水汪汪的美眸,对婉竹说道 “奴婢愿意为姨娘分忧。
婉竹含笑望着她,心里虽未曾浮起多少喜悦,可倒是松了一口气。若
“好,我会快安排你伺候世子爷。”婉竹笑道。
此时此刻的康平王府里。
齐衡玉一连杀了康平王三局棋,次次都赢得十分简单。可把康平王气了个够呛,忙让小厮抬了几坛烈酒来,扬言要与齐衡玉不醉不归。
“下回吧,今日天色晚了,我还要早些回府。”齐衡玉推辞道。
谁知老好人康平王却是罕见地
齐衡玉没了法子,只能留
谁知齐衡玉却是瞧也不曾瞧那歌姬一眼,反而觉得她身上的靡艳香味十分冲鼻。
康平王瞥见他掩住鼻子并有意离那歌姬远一些的动作之后,
便讽笑着说道“你怎么还玩守身如玉这一套不是都纳了两个姨娘进门了吗难道还爱着你的清河县主呢”
“不是因为她。”齐衡玉言简意赅地说道。
不论康平王怎么劝他,他仍是不肯与那妖妖冶冶的歌姬厮混
这下康平王也没有由头拦他,只能让小厮们将他搀扶出了康平王府,架着马车将他送回了齐国公府。
“衡玉这小心倒是
那歌姬朝着康平王举起了酒杯,姣美的面容上浮现了两分委屈, 那位世子爷哪里是
康平王微微纳罕道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衡玉与那清河县主重修旧好了不成”
一旁为他斟酒的小厮便笑道 “哪里是和清河县主。整个京城都
“怪道衡玉会为了个丫鬟送了一锭银子来本王府上。”康平王暗自惊讶的时候,侧身瞧见了那小厮赔笑的谄媚模样,便没好气地说道 “你又是从哪里知晓的消息”
“王爷恕罪,小人的舅母
齐衡玉酒量不俗,可今日康平王端上来的酒实
身旁少了静双和落英两人的搀扶,他走回碧桐院的路上便有些歪歪扭扭,好不容易瞧见了矗立着的碧桐院院落,便见整个院子黑漆漆一片。
幸而守着院门的婆子尚未安睡,也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立时开了院门,又把安歇了的丫鬟唤了起来。
连早已熟睡的婉竹也被这等声响惊得醒了过来,听闻是齐衡玉回来了,便连忙起身。
容碧放下了手里的差事,只把全部的心思都放
齐衡玉踱着夜色而来,脸颊处有一抹不自然的酡红,细看之后脚步也有些不稳当,凑到婉竹身前后,一股刺鼻的酒意席卷了她全身上下。
“金玉,快去给爷煮一碗醒酒汤来。”婉竹闻不得这呛鼻的酒味,只能后退两步让容碧去把齐衡玉搀扶进屋。
容碧正欲为齐衡玉褪下衣衫时,婉竹却道 “去把碧荷唤来。”
容碧一愣,瞧见婉竹烁亮的眸子后便点了点头,跑去了下人们所
齐衡玉被酒意摧得神智不明,闻到熟悉的那股淡香之后,便遵从着本心不管不顾地把婉竹揽进了怀里,大掌作乱着要与她紧贴,唇也压
可婉竹却是用力全力去推操着齐衡玉,面色慌张地说道 “爷,我身子不舒服。”
话音一落。
齐衡玉立时松开了她,勉力压着心口的那股晕眩之意,睁着剑眸问她 “哪里不舒服可有请了大夫
婉竹瞧了眼似醉非醉的齐衡玉,决意还是不要
齐衡玉攥住了她的皓腕,欺身
打扮一新的碧荷进屋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缱绻的一幕,人前永远冷傲矜贵的世子爷正捏着姨娘的柔黄,不住地吻着她的手背,眉眼里的柔意仿佛能溺死人一般。
单是想着她能服侍这样龙章凤姿般的人物,碧荷的这颗心就仿佛被人放
她连忙走到齐衡玉身前,朝婉竹福了福身后便道 “我来服侍爷梳洗。”
婉竹也把自己的手从齐衡玉的大掌中抽出,只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坐到了外间梨花木桌旁的团凳之上。
手里温温热热的触感骤失,齐衡玉正
这丫鬟的手柔弱无骨,拂过他全身上下时仿佛带了几分异样的意思,齐衡玉蹙起了剑眉,正欲
而齐衡玉的衣衫也荡然无存。
碧荷只盈盈怯
怯地以皓腕环住了齐衡玉宽阔的胸膛,嘴里传出甜腻的过分的嗓音, “让奴婢来服侍世子爷吧。”
这“服侍”并不只是替齐衡玉褪下衣衫而已,而是要与齐衡玉肌肤相亲。
被人环住的不适之感让齐衡玉心中的酒意霎时去了大半,短暂的愣神之手,他便使了大力推开了碧荷,让躲闪不及的碧荷重重地倒
寂静的正屋内,传出了一声女子的惨叫声。
婉竹被这等声响唬了一跳,连忙撩开内帘走到了内寝,却正好对上齐衡玉怒意凛凛的漆眸。除了最显而易见的怒意之外,还有遮掩不住的失落,更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伤心。
为什么要让别的女人伺候我他几乎是颤抖着语调质问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