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保是坨坨人”
“有当年
“姜遂身为西州主帅,私自养姜云沧这个坨坨孽种,还加以重用,”汤钺一句接着一句,步步紧逼,“其心可诛”
堂中一时鸦雀无声。雍朝首屈一指的悍将,刚刚大破坨坨的功臣,竟然是坨坨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姜云沧,姜云沧怒到了极点“放屁我生
脑袋里嗡嗡直响,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臆,眼睛却
他怎么可能是坨坨人他与坨坨是杀父杀母的仇恨,他从小就恨透了坨坨人,他怎么可能是坨坨人这些人处心积虑污蔑他诋毁他,她不会相信的,她肯定不会相信
姜云沧瞪大眼睛,视线中出现姜知意略带几分迷茫的容颜,她红唇微张,怔怔地看他,姜云沧满心的愤怒顿时都变成了怜惜。一眨眼间,哥哥不再是哥哥,如今还背上了异族仇敌的污名,他固然一直盼着能够揭开身世,光明正大站
这让他心里又酸又苦,遥遥望着她,无声唤她“意意。”
他看见她脸上的迷茫变成温柔,她嘴唇动了动,没有
满天阴霾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姜云沧望着她,露出沙场汉子最温存的笑容。
汤钺却
姜云沧猛地转过脸,大喝一声“放肆”
他瞧着汤钺,鹰一般的眼睛透出凶狠和轻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父帅为国杀敌的时候,你
语声铿锵,回荡
他看着汤钺“汤御史说来说去,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本官这就给你证据。”汤钺冷哼一声,转向谢洹,“臣请传证人张婆子作证”
谢洹沉吟着,许久“传。”
宦官通传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姜知意紧张地等待着。
她并不相信汤钺的话,但今天这些人聚齐了带着人证物证一齐
二叔利益相关,扳倒了哥哥,侯府的爵位说不定能落到他几个儿子头上,可汤钺呢,他难道只是为了公事姜知意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沉浮,这些朝堂手段,人心的曲折复杂处,再没有谁比他看得更清,也许他早就明白他们的目的了吧
旁边,沉浮松开搀扶他的庞泗,迎着她的目光慢慢走过来。
今天是他第一次下床走动,大半个月重病濒死,此时身体还虚弱得厉害,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忍受难以忍受的痛苦,沉浮抿着唇,默默地,一点点挪到她榻前。
声音低得只能他两个人听见“别怕,一切有我。”
姜知意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这让她下意识地打量着他,冬天里衣服裹得严实,头脸这些露出来的地方并没有伤痕,她不知道他是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还是她的错觉,半晌才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沉浮忙道,“我很好。”
思绪暂时从无数线索中剥离,丝丝缕缕泛起甜味。这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表示出对他的关切,纵然他此时需要忍受极大的苦痛,然而有她这句问候,便是再疼上千倍万倍,他也甘愿。沉浮又靠近些“意意,你好些了吗”
血腥的气味更浓了,姜知意低眼,看见他朱衣宽大的袖子向下垂着,露出嶙峋手腕的一角,那血腥气就是从那里漏出来的,有心细看,门外头一阵脚步响,宦官领着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走进来,扑通一声跪
想来就是张婆子了。姜知意再顾不得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
姜云沧也
汤钺开了口“张婆子,你把你知道的云保的身世跟陛下如实说来。”
“哎,行,”张婆子不懂宫里的规矩,只管仰着头直勾勾地瞅着谢洹说话,“皇帝老爷,那个云保呀,他是坨坨人的种”
“云保他娘当年让坨坨人抢走,跑回来时已经怀上了云保他娘家里嫌丢人,一生下来就扔了,又把他娘远嫁到几百里地以外,云保让关帝庙里的裘道士救了,吃百家饭长大的,我老婆子当年还给过他吃食咧云保没名没姓的,裘道士说他生
张婆子满嘴西北口音,谢洹有许多处没听明白,低声向太监们询问,可姜云沧全都听懂了,后心里一片冰冷。
他还记得,他年幼时认得的第一个字是云,第二个字是保,爹爹一遍遍教他,云是云台的云,保是保家卫国的保。父亲的名讳按习俗是该当避讳的,他长大后才反应过来这行为有多古怪,但若是这两个字有这曾含义,那么就能解释通了。
甚至那道士,那关帝庙,他依稀都有印象,仿佛极小的时候爹娘曾带着他去过,记得门前有石狮子,进门是黑乎乎的大殿,里头一尊关帝像,顶天立地。
难道,他真的是坨坨人姜云沧手脚
她也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他所恐惧的鄙夷,一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像从前那样,带着柔和恬静的光芒看着他,她甚至还轻轻向他点点头,安慰的模样。
无论如何,她总是相信他的。姜云沧眼梢热起来,默默转过了脸。
“陛下,”姜遂开口说道,“云保是孤儿,自幼被关帝庙的裘道士抚养长大,这点臣
“有张婆子作证,如何是流言”汤钺立刻反驳。
“除了张婆子,可有别的证人”姜遂气度从容,“你说云保的生母被坨坨掳劫,怀上云保,此事出于何年何月,云台地方可有记录你说云保被母家遗弃,那么他的母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今还有哪些人能证明你说云保母家遗弃他后被裘道士养,那么裘道士现
“云保他娘也姓张,咱们都是张家庄老张家的人,那年闹坨坨,他家里人全都死光了,他娘嫁得几百里地,谁知道上哪儿去了”张婆子插嘴道。
汤钺瞪她一眼,没让她再说,自己接口道“云保生母被掳劫之事约
姜遂神色平静“也就是说,你既不曾有官府记录,也不曾有别的证人,所依据的,就只有张婆子一个人的口供。孤证不可取,这一点,想来你身为御史,比我更清楚。”
“孤证也是证”汤钺哪里肯服,“有张婆子的话,足以证明姜云沧就是坨坨孽种”
他越说声音越高,慷慨激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方才连姜云沧自己都说,活了这么大,从不曾见过一个坨坨人为我所用,如今人证物证俱
“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婆子的话,如何可信”黄纪彦听了多时,再也忍不住,“姜帅和将军才刚刚大破坨坨,杀敌数万,战功有目共睹,难道要凭一个老婆子几句话,就要自毁长城如此岂不让我们这些将士寒心”
“不错,”有武将附和道,“姜将军战功赫赫,坨坨最怕最恨的就是他,他怎么可能是坨坨人”
“此言差矣”又有与汤钺一气的争辩道,“焉知他不是故意如此,好掩盖自己的身份,图谋更大”
“不错,他不这样,怎么能拿到兵权,怎么能蒙蔽天下我大雍边境竟然让个坨坨人
满堂中乱纷纷地争论起来,姜知意默默听着。
她熟悉姜云沧,看他方才的反应便知,哥哥对所谓的身世根本毫不知情,而且就算张婆子说的是真,她也相信,哥哥绝不会做出半点危害大雍的事。
但谢洹会如何决断呢姜知意拿不准,看沉浮时,他默默向前走了几步,沉沉的目光细细看过汤钺几个,一言不
“陛下,”谢勿疑欠欠身,突然
谢洹点头“岐王叔说的是。”
今天的事情明显是早有筹划,但汤钺拿的角度十分刁钻,坨坨与大雍是世仇,若不明明白白给个答案,朝野上下必定都不能服,谢洹思忖着“依王叔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可命姜侯和姜将军暂时停职
“不可”汤钺立刻反对,“姜云沧是坨坨种,须得立刻押”
“对,”又有一个御史嚷道,“姜云沧
朝臣们立刻又争辩起来,谢洹沉着脸,许久,看向沉浮“沈相,依你之见呢”
姜知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见沉浮低头,动作极慢地行礼“此事重大,不可轻忽,臣赞成立刻押姜云沧,清查军中余党。”
姜知意大吃一惊,听见沉浮平静淡漠的声调“姜遂腿伤未愈,可暂时软禁家中,随时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