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清查姜云沧同党的事,盛京城中人心惶惶,昔日里赫赫扬扬的清平侯府如今门可罗雀,眼看孩子就要满月,林凝焦急到了极点。
这天提起来时,林凝愁眉不展“这满月酒可怎么摆请柬都不知道
交情浅的人家自然早就躲开了,就连先前常来常往的人家如今也只能悄悄打
这件事姜知意已经想了多时“阿娘,要么就不摆酒了吧阿爹和哥哥的事没落定,我也没心思弄什么酒席,不如咱们自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热闹热闹就好。”
“这怎么成头一回给孩子摆酒呢,”林凝越想越觉得难过,“洗三时就该摆酒的,为着你身子不好已经错过了一回,如今连满月也不摆,说出去岂不让人家笑话”
她一来心疼孩子,二来一辈子看重体面,规矩之类一丝儿也错不得的,如今什么都要打乱,姜知意知道她心里过不去,委婉劝道“阿娘,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卡着这个点办不得,过后补上也行,哥哥的事查了这么多天,我想着也快要出结果了,等哥哥没事了咱们风风光光办一场,岂不是好”
“二姑娘说的对,”陈妈妈附和着劝道,“如今天还冷着,摆酒吃席难免要抱孩子给客人们看,人又多,又是酒气又是饭气的,小少爷虽然壮实,也得注意着才好,不如等小侯爷没事了再办一场,天也暖和,人多也排场。”
“是啊娘,咱们先自家人庆贺,等好了时再摆酒。”姜知意道。
林凝踌躇着没有决定,帘外有孩童咿咿呀呀的叫声,跟着黄静盈的笑语声传了进来“自家摆酒也得算我一个,别人我不知道,我可是一定要过来讨这杯满月酒吃的。”
立春后换了轻便的软帘,此时帘子打起,黄静盈牵着欢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欢儿一看见姜知意,松开母亲的手便扑了过来“姨姨”
她如今会说不少字,随了黄静盈的口齿伶俐,每个字都咬得极准,叫出来脆甜脆甜“姨姨抱。”
姜知意心都化了,抱起来放
“这会子弟弟睡觉呢,你乖乖的,”黄静盈笑着坐下,摸了摸欢儿,“别吵到弟弟了。”
欢儿果然不敢再说话了,乖乖靠
“还
黄纪彦因是姜云沧举荐,姜遂一手提拔,事情闹出来第二天就已经停职禁足
侯府这些天有禁军把守,消息不通,黄静盈也不想说出来让她们徒增烦恼,只道“没事的,陛下英明,必定会还伯父和云哥清白。”
“是,陛下英明。”林凝知道她们两个总要说些私房话,伸手抱过欢儿,“欢儿跟阿婆出去玩好不好阿婆可想你了。”
欢儿咯咯笑着,娇声软语“欢儿也想阿婆呢。”
林凝抱着欢儿走了,黄静盈到屋里看了眼孩子,打开带来的包袱“给孩子新做了几件衣服,还有几幅手囊。”
细纱做的小小手囊,轻软致像是玩具一般,姜知意有些不解,黄静盈解释道“开春了天气虽然暖和,但也要留神,平时抱出去时给他套上,又能防着他乱抓,也不怕风不怕蚊虫。”
这些细节处,也唯有带过孩子的人才能知道,姜知意拿
黄静盈哧一声笑了“就你嘴甜。”
看着孩子安稳的睡颜,不觉问道“沉浮如今还是天天过来”
姜知意点了点头。沉浮每天都来,来了什么都做,如今换衣服换尿布哄睡这些事样样都熟练,姜知意能看出来他极爱这个孩子,也能看来这几天他很忙,每次只能停留两刻钟不到就匆匆离开,他身体比前阵子并没有太多好转,她劝他不必来回奔波,多留点时间休息,可他还是一天不空地过来。
他总是这样,认准了的事情执拗得厉害,怎么都劝不动。
“他如今,倒是改得彻底。”黄静盈看她一眼,试探着,“你觉得呢”
姜知意知道她想问什么,这些天里沉浮也问过几次,夜深人静不曾睡着时,她也问过自己。
可她给不出答案。她能感觉到沉浮的爱意,可她无法确定,沉浮的爱,是不是只因为她是八年前的人。她不想再冒险了。“眼下这样就挺好。”
黄静盈想了想“是,挺好的,这样你还能自
她拿出包袱里的小衣服,一件件折好放好,忽地想起来“对了,我来的路上恍惚瞧见沉浮跟人往茶楼里去,我怎么瞧着那人像沈澄似的”
沈澄他们兄弟势同水火,从不来往。姜知意摇头“应该不是吧。”
“没准儿是我看错了。”黄静盈也没
茶楼,静室中。
沈澄懒懒散散靠
沉浮没理会他的挑衅“姜云沧的身世,是谁帮沈义真查到的”
“兄长如今越来越忤逆了,竟敢直呼父亲名讳,就不怕被人参上一本,”沈澄嘴角噙着笑,只是不提正事,“撸了你的乌纱帽”
这个反应已经印证了姜辽的话,姜云沧的身世的确是沈义真告诉姜辽的。沉浮看着沈澄“是汤钺”
沈澄笑意更深“兄长为着国事,真是鞠躬瘁,如今都半死不活了还
他向前探身,上挑的眼梢勾了勾“兄长如今妻离子散,就算累死了,也没人给你尸呢。”
沉浮盯住他“是岐王”
他看见沈澄眼中片刻的迟疑,心如明镜。是谢勿疑。
沈澄还
“说我什么”沉浮问道。
沈澄嘿嘿一笑“说你怎么还不死。”
眼看沉浮平淡的神色突然一变,沈澄心中快意,他已经很多年不曾激怒过沉浮了,他一天天位高权重,万人瞩目,而他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他这些年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他“说你死了,你媳妇归谁,你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又要随哪个男人的姓。”
啪沉浮重重一记耳光掴
这么多年,他终于又惹得他
“这一个耳光,是还你当年用箭刺我双眼,让我险些失明,至今还时常复
沈澄笑“这么说的话,咱们兄弟的账可多得很呢。”
“不错。”啪,又是一耳光甩
沈澄格开他的手“行了,我不还手,是懒得跟你计较,就凭你现
的确是,行了。沉浮起身,一言不
屋里沈澄还
沉浮走出酒楼,官轿往清平候府抬去,不多时周善和马秋跟上来,隔着轿帘行礼,沉浮停住轿子“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周善与马秋对望一眼,脸色都有点难看。
“好。”沉浮点头,“回去吧。”
轿子重又起行,快快地往清平侯府走去,沉浮闭着眼,陈年旧事迅速闪过眼前又迅速消散,再睁开眼时,看见侯府巍峨的门楼。
都过去了,如今他有能力把那些人都踩
沿着平直的甬路一路向里,穿过垂花门,转过她院子的月洞门,廊下的紫藤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都
打起软帘,暖暖的甜香气拂面而来,姜知意
“我来吧。”沉浮搓搓手,
“是啊。”姜知意拿过帽子戴上,“这次不摆酒,就自家人吃顿饭,你也来吧。”
自家人。沉浮心尖一颤,看见她微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