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起了风,姜知意守
父亲的,哥哥的,还有沉浮的。
风越来越大,刮得窗户簌簌作响,烛焰被缝隙里透进来的冷气惹得摇摇晃晃没个停时,姜知意拢紧了领口,心里七上八下。
父亲早上走后就没了消息,打
而哥哥,
除非是低人一等的赘婿,否则从不曾有儿子随母姓的先例,一旦消息传开,他又不知要遭受多少嘲讽,多少攻讦。
姜知意想不通,他既能为她,为念儿做到如此地步,为什么
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寒意彻骨,姜知意拢紧领口,无声地叹一口气。沈氏一族至今还
他会与沈氏断绝关系的,念儿从此与沈氏再无瓜葛,她也再不用怕沈义真来抢,可他呢他今后,要如何立足
呜,风声突然放到最大,姜知意回头,外间的门开了,林凝围着风帽斗篷走了进来。
几片绿色随着大风卷进来,是紫藤的叶子,才刚刚抽出嫩芽,就被狂风摧折,姜知意恍然想起前日与沉浮告别时,他清臞的背形走过紫藤花架,掩映
短短两天,心境全都变了,如今想起他,半是疑惑半是苦涩。
林凝取下风帽“你舅舅家里刚刚捎了消息过来,你父亲的案子已经由郭相接手,不是那个汤钺了。”
右相郭中则一向有清正的名声,交给他办,按理说比交给汤钺强,但郭中则又是沉浮举荐至相位。姜知意不知是喜是忧,弯腰捡起那几片叶子“哥哥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林凝叹气,“你舅舅去刑部查过,这些日子并没有判过斩立决,那么总要等到秋后,还有大半年时间,总有转机。只可恨一直见不到人,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家里几次请求探监都被拒绝,如今连姜云沧关
“算了,太后虽然待你亲厚,但朝廷的事不好去求她。这天气说不定还要下雨下雪,你别跑了,”林凝捏了捏她的衣服,“我明天再去你几个姨丈家里打听打听,你
手指蹭到她的手腕,微微有些凉,是从外头带进来的风雨气息,姜知意心里一动。这样亲密的举止她们母女间从前极少有,这大半年里相依为命,不知不觉一天比一天亲厚起来,忍不住靠向林凝肩头,低声道“阿娘。”
林凝稍有点不自
姜知意试探着,窝进她怀里,就像很小的时候,无忧无虑地向母亲寻求庇护一样“你说念儿的事,能办下来吗”
她既担心事情办成,沉浮从此再无立足之地,又担心事情办不成,沈家还会再来强夺念儿,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林凝搂着她,理了理她额上的碎
姜知意也觉得能。沉浮既然出手,就绝不会丢给她一个烂摊子,然而他呢他以后,会怎么样心酸着,犹豫着“沈家有消息了吗”
林凝不觉又叹了一口气“还没有,一直
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了,出族一事比预料更难,他所选的,是从未有人走过的艰难的路。姜知意沉默着,那么为何,他又那样骗她
林凝抚着女儿柔滑的头
姜知意回过神来“嗯”
林凝想说当初取血的事,想说沉浮也许有苦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浮再三再四恳求,只要她瞒住,别让姜知意因此不安,此时也只能劝道“你早些睡吧,明天起来应该就有信儿了。”
姜知意点点头,淡淡的期待。等明天,到明天,也许一切都有转机。
半夜里零零星星落起了雪,到天亮时还没停,打春以后天气暖,雪粒子落地就化,从檐下到庭院,淋淋漓漓到处都是水迹。林凝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姜知意独自
他带来了沈家的消息“家谱族谱都除名了,阿姐放心吧,从今往后念儿跟沈家再没有半点瓜葛。”
姜知意心里砰砰直跳,说不清是欢喜多些,还是忧虑多些,许久才问道“那,沉浮呢”
黄纪彦看着她,心沉下去。他猜到她会问,所以托了禁卫军里的朋友打听,但他多么希望她不会问“今天上朝时许多人弹劾他不孝忤逆,逼着陛下处置他,一直吵到现
姜知意抱着念儿,没有说话。她知道沉浮,他一向不结党不营私,遇事从不讲情面,朝中暗自盼他倒台的应该不
如果弹劾成功,相位必定是保不住的,只怕还要一撸到底,手段狠辣的权臣倒台后是什么下场,前朝本朝都有许多例子,他姜知意紧紧抱着念儿。
他是为了念儿,为了让念儿完完全全属于她,他知道她爱这个孩子,他
“阿姐。”黄纪彦低低唤了一声。
声音太低,她并没有听见,只是脸颊贴着念儿的小脸,蒙着水汽的眸子怔怔地出着神。她
黄纪彦心里空落落的,他离开,是为了有资格亲近她,如今他有资格了,她却走得更远了。
来来往往,起起落落,他明明一直
黄纪彦没再做声,抬眼看着窗外,雪粒子越下越急,渐渐变成雪片、雪花,春天里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直到深夜也不曾停。
第三天时,弹劾出了结果,沉浮罢相。
忤逆乃是重罪,况且又是百官之首的左相,言官们辩了整整一天,只要将沉浮以不孝之罪处以绞刑,到最后谢洹
清查姜家父子同党的事情也出了结果,凡是与姜家父子走得近的都受了牵连,罢职降职比比皆是,就连京师大营和禁军中也多有将帅因此罢职,新旧交替,不少世家子弟得了机会出头,其中又以顾太后一族获利最多,顾氏子弟一日之内
可朝中的动荡却并未停止。从金仲延家里搜到许多书信,显示这些年来金仲延一直奉皇帝之命监视谢勿疑,还
安排金仲延到易安监视的是先帝,后来接手此事的,是谢洹。
甚至谢勿疑唯一的嫡子送到盛京后突然暴毙,也有先帝和谢洹的手笔。
消息传开,朝野震惊。
谢勿疑新近获胜,声望正是最高的时候,金仲延又是千夫所指的叛国贼,用一个叛国贼残害贤王,便是乡野百姓也觉得匪夷所思,清流们日夜进谏,甚至要求谢洹下罪己诏,向天下谢罪。
清平侯府早早就闭门谢客,远离外面的动荡。春雪断断续续又下了两天才停,风还
天又黑了,算算也不过刚到酉时,倒春寒的天气,可真是冷呀。
拢紧了雪氅正要回房,
穿着仆从的青衣,低着头包着仆从们的黑头巾,然而那步态,那身形如此熟悉,姜知意不觉站住了。
男人越走越近,
是沉浮。
他扮成仆人,悄悄来了。
姜知意
跑得太急,雪氅的衣角拂过花架,薄薄的积雪簌簌落下,手被他微凉的手握住,沉浮牵着她转过花架,躲进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意意。”
暖中带凉的气息拂上来,混着他身上桑菊香囊的气味“我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