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宾客已经散, 只有几个龙宫的侍从
墨羽望着空荡荡的大厅,不免有些遗憾。
虽然高傲如他,一时也琢磨不清这遗憾到底从何而来, 具体遗憾的又是什么。
“您是墨羽殿下”
一名穿褚色仙服的侍官恰好抬头,看到突然出现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墨羽随口道“不打紧, 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与你们殿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既已休息, 孤改日再来拜访便是。”
侍官忙道“既是殿下之事,岂能是小事, 我们殿下吩咐过, 凡涉及公务,事无巨细,都需第一时间报知他知晓, 否则要受宫规重处的。请殿下随奴来吧。”
怀璧殿下与天族的太子并不私交。
侍官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位天族太子,一定是有公务寻殿下,才特意去而复返。
墨羽倒是有些意外。
那人看起来温柔解意,与谁说话都含着三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 没想到御下竟如此严厉。上位者威严如何, 往往从底下人的行事做派上就能瞧出来。今日如此繁复隆重的一场宴会, 侍从们能做到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定与他的调教分不开。而今日宴上穿梭来往,难以准确计数的侍卫侍从,面对那人,也是仰慕中透着敬畏, 敬畏中透着崇拜,没有丝毫怠慢亵渎之一。
对于龙族这样威名远扬的上古大族而言,委实难得。
难怪如今龙族的事务都已经由他手处置,甚至不必再过问龙君青尧。
墨羽思绪漫无边际的想着,待余光瞥见仍弯腰停
侍官便道殿下请。
这回走的却不是通往龙宫正门的那条白玉长廊,而是相反方向。
长廊造型虽然一致,两侧栽植的却不是那种神秘的紫色灵花了,而是一丛丛拔地而起的青色翠竹。
檐下悬挂着致的水晶铃铛,白玉为芯,风吹过,铃音和一廊翠色撞击
和人一样。
又过了两道玉阶,来到一座宫殿前,上书“祈风”二字。
侍官吩咐守门侍卫“快去通禀殿下,天族太子殿下来访。”
侍卫应一声,飞速去了。
不多时,怀璧便亲自迎了出来。
他身上不复隆重的太子冠服,而换了身更适合燕居的淡青纱袍,内里是玉白色的绸缎里衣,乌
想来也是为了见客,才特意束的。
见果真是墨羽,怀璧第一次表现出了些许惊讶和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惯有的温雅,笑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是臣疏忽。”
“殿下有事,直接召臣过去便是,何须亲自跑一趟。”
墨羽这一路都闲庭信步,觉得这龙宫的建筑与景色真是处处赏心悦目,然真的见了人,又突然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不自
因他并无公务,只是莫名的情绪作祟,便冲动的过来了。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图个什么。
但既然见了,理由总要找一个的。
墨羽清了下嗓子,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回你送来的那五坛酒,孤觉得很不错,想再来与你讨一坛。”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怀璧摇头。
“臣素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这种小事,殿下知会一声,臣直接派人送过去就是。劳驾殿下亲自跑一趟,倒是臣的罪过。”语罢,立刻轻声与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两句。
等侍卫离开,他道“存酒之地离这里有段距离,殿下若不急着走,不如进来饮杯茶吧。”
墨羽自无不可。
两人
两人毕竟不熟,此前不过有两面之交而已,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墨羽举目打量四周,凉亭四面悬着竹帘,下方是一片冒着仙气的水池,池中有莲花,亭中布置也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案,一张用来待客的石案,并几张席。
大约平时也会有龙宫的属官过来此处与他议事。
书案旁边还摆着一张小小的食案,但食案上并无点心之类,只放着一小碟梅子。洁如羊乳的托盘,深紫色的蜜果,置
梅子的摆放自然很讲究,共三层,从下往上,每层递减,形成一个小小的塔尖。墨羽注意到,那塔尖最上方的两颗梅子,少了一颗。
“可是这茶不合殿下口味”
怀璧当先打破沉默。
“没有。”
墨羽端起茶碗,囫囵饮了一口。
怀璧忽道“刚刚本该亲自送殿下的,不想北边水族出了点急事需要处理,几个老族长情绪激动,怠慢了殿下,望殿下勿怪。”
墨羽没料到他会亲自解释这事儿。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下就舒展了,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不知是亭子里太静还是说话的人嗓音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愉悦,落
两个人都愣了下。
墨羽摸了摸鼻子“我是说,龙族天族本就同气连枝,咱们不需要太多虚礼和客套。”
怀璧点头笑道“殿下说得极是。”
说这会儿话的功夫,侍卫已经取了酒回来。
墨羽也没有理由再多留了,手指勾了勾袖间的那枚玉佩,终是又放开了,道“今日算孤叨扰,改日,孤再回送你几坛天族的好酒。”
怀璧这回亲自把人送到了龙宫外。
行完别礼,转身之际,墨羽又问“下月西方的菩提老祖要到北天宫讲佛法,听说各大仙族世家都会派弟子过去,你去么”
怀璧便答有空就去。
墨羽点头“你若来,孤可以帮你留个好位置。”
至此,两人正式作别。
一月时间飞快,晏紫宫的侍从明显感觉到,这一月,自家殿下心情好得出奇,连和他们说话,都大度的带了点笑意。
很快到了菩提老祖的讲佛日。
这位老祖
一早,会云堂里就人头攒动,聚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大小神、仙族世家弟子,九重天上的职官们也都放下各自手头公务,来凑热闹。
墨羽身为天族太子,自然有专属的位置。
只是今日,他特意命人
负责布置大殿的神官甚是困惑。
墨羽大约心情好,竟破天荒的同他解释“今日孤要邀请贵客一起听佛。”
神官恍然大悟,忙喜笑颜开的应了,让人去准备。
太子殿下主动邀请朋友到九重天,这可是比老铁树开花还新鲜的稀罕事。神官会办事,不仅准备了坐席,还静心准备了一小案的糕点与茶水。
墨羽想到什么,问“可有梅子”
“有的,殿下现
墨羽含糊道“先准备一碟吧,记得要紫色的。”
“欸。”
神官一叠声答应着。
道“梅子酸甜,吃完后最好用盐水漱漱口,老奴再让人准备些盐水去。”
墨羽自由他去。
佛讲于辰时正式开始,墨羽穿太子冠服,同老祖行过礼,
座位有限,来的晚的直接盘膝而坐或站
菩提老祖开篇便讲了一个有趣的佛教小故事,引得满堂轰然而笑。
墨羽却听得心不
既不会迟到,那现
这个认知,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这一整月的期待与欢欣都浇灭了。
也是。
上次作别时,人家也没说一定会过来,而是说“有空便来”,他怎么就笃定,人家一定就会过来呢。
朝恩知道些内情,见状,忽然有些同情第一次认真交友的殿下。
墨羽倒是淡淡道“是孤一厢情愿了,与旁人无关。”
菩提老祖难得来天庭一次,这次讲佛,要将整整三日,头日结束,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墨羽亦踩着暮色从会云堂出来。
神官见殿下冷郁着脸,心一沉,便只是因那位贵客爽了殿下约的缘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委婉问“那坐席”
“直接撤了吧。”
“是。”
神官恭送一行人离开。
不免奇怪,究竟什么样的贵客,竟然还敢驳这位殿下的面子。
回到晏紫宫,老神官贴心的奉上茶水,墨羽烦闷的不想喝,直接要酒。神官无奈,只能去取了酒过来。
偏巧不巧,正是那坛龙涎酒。
因殿下这一月间,只喝过这一种酒,神官自然而然的便取来了。
墨羽盯着那酒,紧抿了下嘴角,刚想说什么,朝恩忽
墨羽眉心急跳了下,几乎立时就清醒过来。
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问“何事”
朝恩道“似乎是奉怀璧殿下之命来的。”
这下墨羽不见也得见了。
使者还是上回那个,行过礼,道“西海蛟族作乱,战事蔓延到东海辖下的水族,我们殿下已于昨日夜里亲自去西海督战,未能赴殿下之约,特让属下送来新制成的龙涎酒三坛,向殿下赔罪。”
墨羽一愣。
“他亲自去西海了”
“是。”
墨羽心头忽又一股莫名的热意涌动,原来,他还是记着的。送走使者,立刻召集属官,问“西海战事,天族可派了督官过去”
属官们道“只派了七杀将军并三千天兵过去。”
墨羽“孤要亲自上西海督战,你们准备去吧。”
西海战事胶着艰苦,已经持续数月。
属官们面面相觑,然这位殿下素来手腕强硬,说一不二,懵懵然之后,众人躬身应是,自去准备了。
连日大雨。
怀璧回到营帐时已是深夜。
侍从道“殿下四处奔波,已经一日未进食了,可要让熟悉取些汤食过来”
怀璧摇头,道不用。
一则,他修为已接达辟谷之境,就算不进食,也不妨碍什么,二来,战祸连天,这一片水族遭殃太重,仍有山一般的军务等着他去处理、决断,实
亲卫知道他脾性,看似温柔,实则运筹
怀璧去了铠甲,简单沐浴了一下,换上燕居常服,刚准备到案后翻看军务,帐外忽传来一道细微的风声。
修道之人,是自然风声,还是异样响动,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他并不慌,只是皱眉问“何人”
一道墨色身影,掀帐走了进来。
怀璧愣了下,万万没料到是墨羽。
“殿下怎么来了”
不同于之前的温柔,他声音里透着冷淡。
墨羽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往前一伸“喏,给你送梅子。”
怀璧盯着那被雨水打湿的牛皮纸,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殿下不该以身涉险的。”
墨羽扬眉,浑不
怀璧没说话,坐到了案后。
墨羽跟过去,将那包梅子放到案上,道“我亲自采的,让人用天宫的方法做的,尝尝,可还合胃口”
怀璧终是抬目望过来。
“殿下该知道,你我之间,犹如天堑,是不可能的。”
“身为龙族太子,龙族利益,
四目相对。
无双暗光电影掠过。
墨羽眸光倒越
“阿璧,同为储君,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彼此更了解彼此的人了。”
“孤不介意你将谁的利益放
说完,解开牛皮纸,从里面捡了颗又圆又大的梅子出来。
怀璧定定望着他,好一会儿,叹口气,从他指间夺了那颗梅子过来,道“殿下倒是颇有昏君的潜质。”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番外回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