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新得了一鼎九层博山炉, 其上镂刻各色奇花异草、珍禽猛兽, 皆栩栩如生, 仿佛活物。
他
“请进来。”
孙绍祖跟
“兄长又得了什么新鲜玩物”
贾政拱拱手,凑近了瞧瞧那博山炉,赞道“果然博山香霭鹧鸪斑, 非是凡品。”
贾赦除了女色, 便只爱这些金石之物,当即道“确实品相极好,值那两千两。”
孙绍祖一听那炉子值两千两,忙偷着瞧两眼,见那雕刻虽湛,却又非金非玉, 哪就值当花那么多银两
下人看了茶,贾政一摸那瓷杯, 笑问“此青纯粹如玉,可是章生二监造官窑杯”
“你是饮了酒再来此的”贾赦皱着眉头,“章生一的白级碎都瞧不出来。”
贾政一笑,“愚弟
他见贾赦面露得色,一指孙绍祖,“世侄可瞧出些什么名堂”
孙绍祖额上洇出一层汗,强笑道“小侄门第浅薄,赦公这些倾城珍宝,哪是小侄能识得的。”
贾赦受他吹捧,瞧这年轻人也顺眼许多。他起了谈性,又有意卖弄夸耀,便领着两人
孙绍祖是纯外行,听着贾赦的介绍就只知道值钱,心底的震撼远不如贾政。
贾政年轻时也纵情享乐过,花鸟鱼虫各色玩器,都是见识过的。
他瞧着那乌孙国的青田壶、西汉的全花细腰美人觚、商朝的彝、周朝的鼎,凡入目种种,没有一件不是有来历有出处,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贾政眼红难平,贾赦却犹觉不足。他一摸那锦匣里的猫儿眼,叹道“为买那博山炉,银钱一时不凑手,那明月夜光珠竟生生错过了。”
孙绍祖心中一动,瞧瞧记下了名目。
三人又坐了饮茶,贾赦问起孙绍祖。贾政忙道“这孙贤侄乃大同府人氏,祖上是老国公手下门人,和咱们也算有旧。因他父亲去的早,家道渐渐败落,如今只他一人
贾赦问“都做些什么营生”
孙绍祖忙道“
贾赦
孙绍祖见他面容淡淡,又补充道“幸得兵部贾尚书赏识,兵部里候缺题升。”
贾雨村和贾政走得近,贾赦便不大放
贾政笑着一拉孙绍祖,“贤侄年少有为,一心钦慕兄长,又无人张罗家事。若不是愚弟没有适龄女儿,倒有心招他做了东床快婿。”
贾赦忆起迎春,一时竟想不起她如今年岁几何。
总归也不小了。他又看一眼孙绍祖,有些意动,便道“我倒是有个女儿,只怕不堪匹配,还要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孙绍祖出了荣国府,低头思索一番,还是拿不准这门亲事能不能攀附上,便调转马头,往贾雨村宅邸而去。
晚间用过饭,贾赦便朝邢夫人问“迎丫头今日怎么不来请安”
邢夫人不料他陡然问起迎春,忙笑道“老爷怎么忘了从前迎丫头总来,老爷说见了她就伤心,不肯再见,我就让她少来了。”
贾赦从前有个极受宠的爱妾,生下迎春没多久就去了,他仿佛还感伤了许久。世上新人换旧人,而今那女子什么模样都忘了。
贾赦摆摆手,不再去想那陈年旧事,“她如今几岁”
邢夫人但凡想起迎春,就是索要她那二两月俸,几时
见大太太面露难色,一旁侍奉的妾室道“二姑娘仿佛将要十四了。”
她是这院里老人了,年老色衰才被邢夫人准许
贾赦不料堂堂一等将军的女儿,
心底难得有了一分慈父怜意,贾赦指了两件东西,着人送去缀锦楼。
司棋接了东西,见盒里一根点翠鸾翅簪、一根翡翠玉搔头,忙递给迎春,“老爷赏的。”
迎春已换过寝衣,散了头
她接了那两根簪子,止不住摩挲两遍,回首看司棋“再劳你给我梳个头。”
司棋动动嘴,见一向都没什么悲喜的姑娘头一回满眼希冀,不由心中一酸。
“夜里不好上头油,只简单给姑娘绾个髻,明日再好生梳一个。”
司棋
迎春先拿来玉搔头簪上,对着镜子瞧瞧,又郑重取下来,拿那翠翘
她脸上酡红,一双眼里波光潋滟,显然正心绪澎湃。司棋绣橘两个
司棋轮值守夜,听见姑娘呓语轻笑,那声音低低柔柔,像一个不忍惊碎的梦。
早起姑娘们互相厮见,见迎春脸上带着甜笑,忙问她缘由。
迎春羞涩道“哪有什么缘故,只是早起推窗见了喜鹊,这才高兴。”
探春眼尖,见她头上多个没见过的玉簪,便问“二姐姐新得了首饰很衬肤色呢。”
“我今日也戴了新镯子呢。”惜春不明就里,忙给探春瞧自己腕上的镯子。
黛玉和悟空对视一眼,悟空笑道“我从金陵带回来的东西刚分拣完,姊妹们去我屋里挑吧。”
姑娘们闻言甜笑一声,手挽手往怡红院去。
小玩意早堆
他抱了几个盒子出来,摆
“故弄玄虚。”探春嗔一句,伸手拿了一个递给侍书,看她们挑。
迎春先让惜春黛玉拿了,才把剩下一个递给司棋。
等姊妹们散了,黛玉拉过悟空问“那东西可是放
悟空眨眨眼睛,“好妹妹,你就放心吧。”
黛玉攥着帕子,始终不能放心。
她们闺阁里的女子,莫说是外男的书信,就是自己写的一个字流出去给人看见了,也是天大的纰漏。
迎春对这危机浑然未觉,她扶着司棋往缀锦楼去,总忍不住抬手摸摸那簪子,生怕一不小心松脱了,掉
司棋看着好笑,打趣道“姑娘再这么摸下去,就要把那玉摸出包浆了。”
迎春就羞红了脸,闷头往院子里走。
走的近了才听到房里吵嚷不休,竟是绣橘
司棋耳朵尖,听出里头奶母的声音,忙抬脚进去,“这青天白日的都吵嚷些什么,自己不要脸面,姑娘的体面也不顾了”
奶母尚不知错处,横眉冷眼道“姑娘吃我的奶长大,我被人落了面子,也是姑娘被落了面子。”
绣橘
司棋也挖苦道“姑娘是主子,你你也是主子吃你两口奶是看得起你,要是想拿捏姑娘,只看老太太同不同意”
那奶母当即捂了脸,脚
丫头们本就烦她赌钱吃酒,又常常来寻摸姑娘东西,见她如今连主子也攀扯上了,更是不能善罢甘休。
她们几个闹的不成样子,吵的迎春脑袋疼。
“今日又是为着什么吵嚷”
她按按头,往妆镜台上去寻那本太上感应篇。每每烦心忧愁,她总要看个几遍,才好静下心来,继续过那宠辱皆忘的日子。
谁知这一看,却见那妆台上一片狼藉,胭脂散落
她眼凝
奶母还
迎春拿帕子捂一捂眼睛,又把手放下,沉声吩咐司棋“去瞧瞧二奶奶得不得空,把这事报给她。”
奶母听她说凤姐,当即脸一白,“姑娘当真要绝了情分”
迎春好容易硬下心肠,司棋怕她又被奶母哄住,忙给绣橘使个眼色,自己快步去寻凤姐。
绣橘把那点翠鸾翅钗捡起,拿到迎春面前,“姑娘瞧瞧我当场把老奶奶捉住,叫她把东西拿出来,她却只跟我说些污言秽语,现今把这东西也糟蹋坏了”
迎春拿帕子把东西包住,握
绣橘心底一安,见奶母还要说话,忙把姑娘拉出门,“姑娘去寻四姑娘说说话,咱们这里吵嚷,仔细头疼。”
藕香榭和缀锦楼隔水而望,因惜春好静,一向很是清幽。迎春也不想听奶母哭嚎,领着小丫头就走了。
司棋脚程快,不多会就到了凤姐门前,见琏二爷抱着小哥儿
贾琏如今有子万事足,见谁都笑呵呵的,便问她“可是二妹妹有什么事你奶奶今儿正忙,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司棋略一迟疑,便把事说了。
“老奶奶并不是头一回,姑娘记着她的恩情,衣衫首饰拿了也不教说。谁知她非但不明白姑娘的心,竟越
贾琏登时竖起了眉毛,又怕吓着儿子,忙
“这老货欺到主子头上,再不能容她。”贾琏背着手,吩咐道“你只管拧了人来,我去给你二奶奶说一声。”
司棋吃了定心丸,又匆匆往回赶。
平儿出来倒水,恍惚见着司棋背影,便问贾琏“可是二姑娘那里缺什么”
贾琏自己打帘子进了屋里,见凤姐正
凤姐眯着眼由他按,舒坦够了就把人一推,“儿子呢”
贾琏涎着脸笑道“奶妈妈看着呢。”
他揽着凤姐一齐靠
凤姐瞟他一眼,冷笑道“我就说二爷竟转了性子,心疼起妹妹来,原还是嫌人家丢了体面。”
她坐直身子,抬手一推
“大太太是个什么人,你也不要我说,二妹妹
凤姐说的是实话,贾琏听着却有些不乐意。
“好坏总是爷们妹妹,你做嫂子的也不能这么说她。”
凤姐把柳眉一竖,“你做哥哥的不闻不问,反赖起我了。”
她如今脾性越
等她消了气,贾琏才道“我从前没说,如今就央告了奶奶,好生教教我那妹子,总要她立起来,往后说人家才能放心。”
凤姐也不说应不应,外头司棋把奶母押过来,贾琏便往后头去看孩子。
这事阵仗不小,一时姑娘们得了消息,都去藕香榭宽慰迎春。
迎春看那坏了的
黛玉看着不忍,便道“不若把东西拿去外头问问,若是有手巧的银匠,应当还是能修的。”
能往外头去的只有悟空,这差事就交到了他手上。
悟空正
“二哥哥怎么这就送回来了。”惜春偷着瞧一眼迎春,放低了声音,“总要去外头问问”
小红笑道“二爷自己就修好了,哪还要去外头找人。”
迎春忙接过来看,果然和从前一模一样,忍不住呜咽一声。
黛玉知道这是喜极而泣,抱着她轻轻拍一拍。
飞琼儿把信送到金陵驿馆,梁衡展开看了,重重拍一掌桌子。
他匆匆写了一封家信,看着那鸽子渐渐飞得看不见,立
凤姐把那奶母一审,审出府里许多喝酒赌钱偷东西的事,忙报给贾母知道。
“国丧里头,东府敬大爷又没了,主子们都不敢如此,她们倒是没有顾忌”
老太太
府里闹哄哄查了几日,迎春没料到一个奶母能引出这样大的事,心里有些不安。司棋见她郁郁不乐,便把怡红院带回来那盒子拿出来。
“宝二爷送这东西,姑娘还不曾看过呢,快打开瞧瞧。”
迎春摩挲着那扣锁,叹一口气“昨日林妹妹送的那茶,沏一碗来。”
司棋领命去了,迎春信手开了盒子,见里头一个玲珑小巧的手鞠球,便拿起来赏玩。
“这”
那盒子上施了法,迎春一打开悟空就有所察觉。
黛玉见他走神,轻轻一推他胳膊,“可是累了”
“我能累什么”
悟空拉着她
黛玉笑他一句,又说起香菱的事,“她心静,每日总要一会书。我看她很喜欢诗词,便让她试着作作。她竟也肯,没日没夜地斟酌思量,如今也算略有所得。”
“少见你喜欢一个人,她必要和旁人不一样才对。”
黛玉垂眉浅笑,又轻轻蹙眉,“只是派去的人一直查不到什么,总替她悬心。”
悟空拍拍她手背,笑道“说不得马上就有好消息了。”
黛玉不信,却见雪雁匆匆跑来,脸上带笑道“姑娘,老爷传话来,说是香菱家人找到了”
“你瞧,”悟空嘚瑟一挑眉,“让我说准了。”
黛玉却无暇理睬她,只拉着雪雁问详情。
“这件事多亏了雨村先生。他从咱们家出来后,去了应天府做官,薛大爷和香菱那桩官司,还是他亲审的。”
雪雁啧啧一声,又道“他听闻老爷
黛玉一听香菱身世,再想起她从前为婢为妾任人驱使,不由一叹。
“老爷教姑娘不要忧心,香菱姑娘总不能立时就家去。”
黛玉一想也是,便只等着父亲休沐。
前头忽有人来请,说是老太太来了客人,正让姑娘们去请安。
黛玉一觑悟空,笑道“你既神机妙算,便猜猜这位贵客是谁。”
悟空凑
两人联袂而至,见探春惜春已到,只迎春晚来一步。
她娇容点染霞色,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垂头盯着鞋尖。
贾母座旁端坐一位老夫人,瞧着年纪比老太太小些,神头却有些不济。
姑娘们依次见了礼,各得了一件东西。贾母笑道“我这些孙女儿浅薄得很,不堪你瞧。都下去吧。”
那老夫人一拉迎春,满面慈爱,“老封君说笑了,这满屋的姑娘哪个不是娴静端庄尤是二姑娘,我一见就爱的不行。”
迎春红了脸,见姊妹们都退下了,只得硬着头皮和她说话。
她素日沉默,该学的接人待物却没有落下。长辈们聊天她就静静听着,若是问到她身上,就温声细语地回答。务求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那老夫人三句话里总有一句要夸奖她,把迎春夸得脸上通红,险些坐不住。
贾母看出她窘迫,便道“去和姊妹们玩吧。”
迎春蹲蹲身子,扶着司棋缓缓退出门。
司棋低声道“姑娘,你抖得好厉害。”
迎春一颗心砰砰跳,脚下踉跄两步,颤声道“去潇湘馆”
潇湘馆里姊妹们都
迎春扬手擦擦汗,“我只陪着说话,老祖宗也没说那是哪家老太太。”
“我知道。”悟空喝口茶,“是殿前司都指挥的祖母。”
迎春想起那封信,心尖轻轻一颤。
惜春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探春却一下子想透了,不由把迎春又看一遍。
梁衡原要等迎春表态,但悟空的信一到,什么风度胸襟就全忘了。
悟空信里只说了一件事,就是有个姓孙的亲自上门向贾赦提亲。
一家有女百家求,迎春渐渐大了,有人求娶也是应当。但随信送来的,还有那孙绍祖虐杀侍妾、通房的罪证。
梁衡当即传了家书,央求祖母代自己去荣国府提亲,又请京中的好友为自己查查孙绍祖此人。
谁知一查之下,不单查出他那些残忍幽秘的癖好,更
天子近卫想为难一个七品兵马副指挥易如反掌,梁衡又手握他罪证,即刻就有人去顺天府告
孙绍祖刚弄来一斛明月夜光珠,兴冲冲往荣国府求见贾赦。传话的小厮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一队官兵往自家门前涌来。
忠顺王府抄家的事还没被淡忘,那和自家一道接娘娘省亲的周、吴两家也落了罪,小厮们唬得一跳,正要问明来意,却见那孙大爷被枷走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还要不要报给大老爷”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派人去报了一声。
梁衡到好友回信时,已到了六月。甄家人还靠着太上皇那一点缅怀纸醉金迷,秦淮河畔的当红花娘又换了几拨,常去的那家酒肆菜色吃到倒背如流,唯一的不同便是
他终于有了一个待过门的小娇娘。
贾母没料到梁衡说的那个意中人,竟是自家二丫头。她倒是真心喜欢那个后生,依着国公府的门第,两人也算匹配。
但一来顾虑迎春尚不曾及笄,又是庶女,二来也怕那少年人心性不定,又是国孝里头,便说定多留孙女几年,暂不急着过定。
梁老太太倒不看重嫡庶,她见迎春柔顺娴静,又有孙子殷殷盼望,便决心要把这亲事说定。
至于贾家有什么要求,自家是男方,再没有不允的。
贾母和梁家说定,又叫了贾赦夫妻来说话。
贾赦实
邢夫人却道“二丫头的身份配二品大员,是不是有些不匹配齐大非偶,她到了那梁家,恐怕也要被挑剔”
“谁是齐”
贾母还未说话,贾赦先瞪眼,“他再如何本事,能挣个爵位出来二丫头虽是庶出,大房却只她一个姑娘,堂堂一等将军的独女,宫里也去得”
他想起这金贵的“独女”,差点被自己许给一个七品小官,又有些讪讪。
那孙绍祖诸多罪名,其中一个就是利用职位之便,打死人命,强抢了一斛夜明珠。若不是事
幸好没应下他和迎春的姻缘,不然有个被流放的女婿,当真丢祖宗脸面。
贾母也被邢夫人这话惹起火,只道“我已应了梁家,你们若是不肯,自己上门去回绝了她”
贾赦两人忙说不敢,贾母哼一声,让他们退出去,又命鸳鸯请凤姐来。
凤姐听老太太嘱咐了和贾琏一样的话,又见迎春说了这样的好亲事,为了和准二品诰命夫人打好关系,也没有不用心的,何况她本就怜惜这个小姑子。
迎春自此除了给老太太请安,便一概待
这日方婆子亲自来接黛玉回家,竟是香菱的母亲封夫人上京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段想了想还是删了,就是孙绍祖定的罪里头,并没有那些被虐死的女子,因为贱妾和奴婢严格来说e
二姐姐和二姐夫亲事十拿九稳,后面大圣专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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