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红楼]为官十五年 > 27、宰相巍巍坐庙堂
九月,万里之外,京师皇城。
“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
“这是他引用天人三策的话,董仲舒此论用
“是今虽庶事具举,诸臣或畏罪之念重,而踊跃之意轻;功名之虑深,而忠爱之意薄;推诿瞻徇之情多,而公忠任事之气少”
“不作为,怕任事,说的有些道理,然后呢”
“然后下一段是是上求实效而下务虚名,以拘守绳墨为慎,以奉行条律为勤,以安定无事为能。虽有治法,不得良吏。故荆公变法,百姓愤怨,江陵易制,身死政息”
文渊阁次辅值房内,仰头闭目的甄桐忽而将头上的毛巾一掀,将对面坐着的阁吏手中文章轻轻一抽,指了指旁边的茶壶“劳烦你了这么长时间,吃口茶吧,剩下我来看就行。”
“嗳哟,中堂大人”年轻的阁吏急了,站起来想重新拿走那文章,“刚太医还说呢,您这得多休息才行。这文章又不长,等会儿您又要票拟公文”
甄桐赶紧摆手“我晓得、我晓得,你这孩子一念叨起来就没完。既这么着,替我出去瞧瞧戴大珰闲不闲着,若是闲了呢就回来告诉我一声,我一会儿下了值找他去。快去,不要耽搁,瞧完叫人顺带着告诉我就行,别回家太晚了。”
年轻阁吏无奈,替他热了茶,才悄悄掩门出去。
内阁阁臣的值房都是内外大两间,甄桐用的属吏一向不多,外间只一位着红袍的机要中书和一位轮换的阁吏。年轻阁吏拉着另一位阁吏出去切切地叮嘱了几句,才沿着游廊往西出文渊阁大堂,不料没几步迎头遇上了一位身穿斗牛服的三十来岁文官。他忙站
当今天子重刑赏,文官中只有内阁辅臣方赐蟒服,戴权虽贵为内相,也只能稍逊一步着斗牛服。各部堂一般不过是赐飞鱼、麒麟服。而如今讲官中能受赐斗牛服的,唯有隆宠日甚的林如海了。
林如海细眉长髯,翰林院有名的姿仪温润如玉,此时和气拱手回礼“中堂大人
年轻阁吏严肃答应“
内阁机要,自阁臣以下皆讲究谨慎简明,故林如海也不介意,谢过后一路经过几个值房,敲门进入。甄桐所
林如海进去带上门,只见案边磊着一摞公文,正中整齐地放着笔墨砚台等,唯独一篇文章突兀地被人随手横置
甄桐注意到他的目光,和气地说道“荣国公家那孩子写的治吏平法论,你应该看过了。”
“下官正为此来。”林如海苦笑道,“幸而下官看过,圣人也过了,方才犹向下官垂询此事。”
甄桐低头慢吞吞地拿茶匙拨弄着茶壶内堆积的茶叶“戴大珰越来越不讲究了,举子的文章也能上到御案。”
林如海以从五品学士衔为六位经筵日讲官之首,天子又使兼值起居之事。此事与那一等天子安排的亲近龙禁尉相似,都是名为小官虚职,实为天子侧近、以备顾问。林如海虽然谨慎,但仍挡不住其他想要探寻圣意的旁敲侧击。唯独甄桐只就事评论,从不肯多问一分。
此时他没想到甄桐会为此不满,也不好跟着说内相不称职,只好作听不见“圣人问了江南仓储积贮和税赋征,听了江南生员杀官自戕案后又问了江南诸官履历,最后问了敝外侄。”
天子有时圣意不决或不愿引人注目时,便会与内阁外相、六部堂官等通气,或婉转表明圣意,此时便需要近臣或内相等与重臣交接、谈论了。林如海方一叙述完,甄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侧身拿起了案上文章,看了却许久未言,半晌抬头问道“圣人如此急切吗”
林如海望着疲态微显的内阁次辅,只沉默不语。
“此事若非这一纸文章直入京师,恐怕内阁、吏部至都察皆不觉,圣人是因此震怒吗然而此事并非一例。多少类似之事都是任人宰割地过去了,不过此生员幸运,幼妹可以托付,又有一腔孤勇,玉渊那孩子才能借着一腔不平愤懑写出这等文章。”
甄桐抽出江南送来、吏部和刑部审批过,却未经内阁票拟的公文递给林如海“既然圣人对那生员推沟泣罪,又为奸猾官吏震怒,就把这个给圣人吧。”
林如海打开一看,原来是关于江南按察使和都察院关于此案始末的陈述,以及吏部关于涉及官吏的奖惩。
具体而言便是驳回了盐城知县家人伸冤、死后加封的要求,淮安知府撤职流放,布政使因治下不利罚俸一年等。最后吏部还说本因什么“直言极谏”要给贾珠一个文勋,结果因为不过是举人、又不忍心“坏了正经仕途”,所以改成了九品文散阶。
文勋最低也是五品,也不知吏部是不是集体买醉了,才能胡乱给内阁上这样的公文。只是既然没有票拟,也就是说本来内阁是要打回去的,此时却叫直呈御前。
林如海皱眉说道“玉渊就不必给文散阶了吧,殿试一过便有的,何必此时徒招人眼,况且也不是正经上疏。只是这等处置,圣人恐怕不会满意。”
“如果没有这篇文章,恐怕那个知府连贬黜都不会有,而是江南上下继续一团和气来相安无事。也许未来老卜可能会恼恨这个下官,将他摁死
“始视干吏而恶小,无不姑息养奸,其后惧干严谴而隐饰不报,而为大吏者复优容调护之。”
林如海一开口竟是将那篇长文记下来了,他说罢微停了一停,仿佛记起方才圣人神色似的“圣人最恼恨不已的其实便是此事。”
甄桐倒没有意外,只说道“江南官员知道朝廷要拿江南试刀,你我都知道,玉渊也知道,所以他才给了这么一个好借口。现下不能震慑地方,若要
他看着林如海略有忧虑的目光,含笑摇摇头,银白的胡髯连带着微颤“老夫性缓,圣人只争朝夕,如今老夫不过是靠着风烛残年一点经筵缝缝补补而已。这一次既然事犯了,圣人看了你手里的公文
林如海听出甄桐的意思,却显然不大赞同“圣上御极不久,首辅又卧病不能视事,正须您这样的持重大臣,如何轻易求去呢”
“已经洪隆四年,马上五年啦。”甄桐感慨了一声,不大乐意谈此事似的,转而问道,“老夫听说你那独子不大康健叫太医看了吗”
甄家与贾家是老亲,即是说甄桐夫人贾代凝便是宁国公贾演的独女,即老荣国公贾代善的堂妹,说起来还是贾敏的堂姑。2林如海和贾敏年过三十,前几年才得了一个女儿,如今方得一子,只是小儿一直有些多病多灾的。
林如海想起此事便有些头痛,也再难如方才那般光风霁月的,满是无奈和焦虑“看了,只是身体弱,受不得一点风寒,熬着等大些就好了。倒是玉渊来信说是
甄桐皱眉说道“西洋药妥不妥帖呢还是叫王太医看一看,他医理是极深的。”
“正是叫王太医看了,且拙荆之前也用了,叫金鸡纳霜3的便是,见效也快。”林如海如今对脉案、汤药已经是如数家珍了,“大人犹可,小儿是实
甄桐捋须缓缓颔首,似乎也有些心动的模样“这倒也是,那鼻烟就很好用,老夫现
林如海笑道“他们贾府自去年玉渊生病的那一次后,便对这些药备的勤,人参都比往年购了好些,各处香火也上的多了。不过这会子好像是什么粤商顺路带的,粤商的西洋东西便多些,具体倒不清楚。”
甄桐听见“粤商”和“西洋”两词连着,不免又想起朝堂的公案有些头痛。闲聊几句等林如海走了一会儿,值房门喀嚓一响,只见戴权也一身斗牛服进来,开口便笑道“咱家一听甄公叫,巴巴儿的来了,可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没有,只有篇世交家孩子写的文章。”甄桐也不站起迎客,只看着他坐下后笑道,“说是我待会儿下了值顺路找你,你怎么来了最近这晚上的风凉,吹了可不是好相与的。”
戴权道“嗳,我还好,正好等会儿也要出皇城呢,先来这儿歇歇脚。那是老荣国公家的吧”
“是他。既然江南送了这么一个礼
甄桐端茶边说边啜,氤氲的茶雾将他的面容模糊成一片,看不真切“方才林学士秉圣意来我这儿,老夫与他说派钦差去细查。老夫的意思呢,是内阁拟一个暗查江南摊丁入亩落实的情况,哪些地方是故意歪曲的。你给圣上看了披红后便
戴权是今上心腹,虽然被朝野称之为“内相”,但其实是倚仗今上恩信,并无内监长久威势。他居大明宫掌宫此位时日尚浅,和甄桐这等当了十几年的阁老不能并论,几乎是甄桐孙辈的人物。此时便有些迟疑,倾身忙笑道
“既然甄公如此吩咐,咱家当然照办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料来江南彼处贪恶的官宦逃不出甄公的谋划,只是忧虑未免太狠了些。”
“一个生员都知道变法要流血,何况你我。老夫从没有想着靠按察和都察两处办妥的,怕是人还没到,炭敬先到了钦差府上,老夫还
甄桐叹了口气,感慨道“人老啦,立功名的心思就淡了,只想着为儿孙铺路。老荣公的孙子呢,锐气是有了,只是还没有见过朝廷的堂堂雷霆大势,这会儿老夫便教他一回,希望他明年二月会试不要叫老夫失望。”
戴权心底过了“老荣公之孙”五个字,起身说道“既这样,我这便回去和万岁爷分说去,只待甄公的票拟递上来。”
他看着甄桐颔首应了,方才往外走去。只是要关门的那一刹,戴权忽然有些想问问这位次辅,显泰年间他也曾被太上皇遣去教授诸皇子,他是否将当今圣上视作学生,故此为学生的新政铺路,还是说被圣上的驭臣之术所伤,以此雷霆手段示改制以来的不忿。
然而戴权最后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将门轻轻一阖,便将这位今上受禅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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