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站出来说话就要付出代价。
所有人便都盯着他看, 包括素衣胜雪的严公子,不等严公子开口问,魏班头赶紧解释“严公子, 他们是从云州游学过来的秀才,
严公子置若罔闻,只是盯着用毛巾蒙面的文靖安, 以诘问小丑的语气说道“你是丑得不能见人”
文靖安“”
看来这人不仅凌厉狠绝,还是个毒舌。
魏班头担心节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呵斥文靖安两人, “你们速速离去, 往这条路直走能通延陵南门, 快滚”
文靖安据理力争“我们可以走,但走之前要把话说清楚。”
魏班头有些不耐烦了, 觉得文靖安不识抬举,不知道这位严公子的手段, 正要亲自动手将文靖安两人轰走, 文靖安抬手让他打住, 跟严公子说道“你不能一句话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那个妇女逃跑犯了罪,你可以依法惩办她,但不能用第二个人来逼迫她, 该死的不是她和她丈夫, 该死的是疫病”
以这位严公子的性格和身份, 他向来不愿和他认为的愚蠢至极的同龄人多费口舌,但听到文靖安说了这番话,他又隐隐觉得这个蒙面的同龄人不是那么蠢, 便冷声道“如果可以,我想一句话决定里边所有人的生死,不是烧那一个男人,是把整个村子六百二十个人全烧了”
文靖安“你可以烧,但你得问被烧的人同不同意,他们愿不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强迫牺牲和自愿牺牲是两码事前者是滥杀无辜,后者是杀身成仁,你自己想清楚。”
严公子“”
这个严公子绝非坏人,相反他是一个绝对的“结果正义者”,他会为了保全一千人性命而毫不迟疑直接选择舍弃另一百个无辜者,这是他自小奉行的准则。
这样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智慧、冷静、桀骜,却又往往会陷入绝对的功利主义当中而无法自拔,他们的做法看起来是“最优解”,深思之下其实是对道德主义的巨大违背。
这样的人会被说得无言以对,但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认定的法则。
“你可以带着你的大道理进去陪她们,要是不敢去,最好快点滚。”
严公子将视线从文靖安回去,不愿再做口舌之争,冷着脸跟魏班头道“执行命令,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问出那小孩的消息。”
魏班头拱手领命,严公子也要转身上马,文靖安眼看无法阻止,情急之下将怀里的号哨取出来,这哨子是文妙安特制的,不同的响声代表不同的信息,文靖安吹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空气传扬出去,众人疑惑不解时,先是听见急促的马蹄声,接着看到一个扎着短马尾的红衣蒙面小生从延陵府方向骑马而来。
马背上还有另外一个蒙面的小女孩。
正是文妙安和魏小桃。
她们
严公子斜眼看文靖安,文靖安说道“马背上的女孩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魏班头等衙役听了,纷纷拔刀,严公子却保持足够的冷静,抬手道“不准动。”
旋即面无表情问文靖安“你要干什么”
文靖安“答应我三件事。”
严公子“我要说不呢”
文靖安指着文妙安,说道“你不答应我,我会让她带着女孩躲进延陵府,她自小骑马习武,你身后这些酒囊饭袋追不上她,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就骑马
严公子没说话,府丞朱大人率先开口呵斥文靖安“大胆区区童生胆敢包
文妙安不准任何人恐吓文靖安,
朱大人“你”
或许是因为
文靖安“第一,不能把这小女孩直接送回家,让她跟我们三个一起住。第二,你想办法将染了病的人安排到一起集中隔离,由官府的人统一照料,没染病的村民集中到村子另一边,不准与染病的村民再接触。第三,你的人进出村子都要像我们一样用毛巾捂住口鼻,另外你再派人多买一些烈酒过来,接触过病人的人一定要用烈酒洗手,所有人进了村暂时不能再出来了。”
文靖安刚说完,朱大人便纵声道“荒谬至极本官乃七品府丞,如何要掩鼻遮口做贼吗烈酒洗手更是荒谬绝伦,来人将这厮给我绑了,送回府衙大牢听候
朱大人这就是公报私仇的了,他趁机报复文妙安刚才说他是酒囊饭袋。
所幸这位严公子听完文靖安所言,心里一动,这些话背后的道理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却能凭借过人的敏锐直觉判断到了其价值,瞬间起了兴趣,追问文靖安“你会治疫病”
文靖安“不会,你要是不想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了的话,最好按我说的做。”
朱大人还
严公子转头瞪了朱大人一眼,朱大人赶紧缩脖子闭口,严公子略作思索,跟魏班头吩咐道“给他们
魏班头欣然领命,文靖安朝文妙安打了个手势,让她把魏小桃带下来,文妙安骑马将魏小桃带到文靖安身旁,文妙安倒不言语,反而是魏小桃到了这边,看见魏班头,轻轻喊了一声“小叔叔。”
众人“”
魏班头即刻向严公子请罪“严公子恕罪,属下也是南花津人,这是我侄女,我跟她父亲是兄弟,不过请公子明察,属下绝没有因私废公。”
严公子那千年寒冰般的脸面上似有了条裂缝,微微点头道“你做得很好,等事情过去,我会让延陵知府给你请赏。”
魏班头拱手致谢,严公子跟他带来那几个穿着军服的人吩咐道“现
那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军,素质不是延陵府的衙役跟得上的,得令之后迅速绕到魏班头身后,站成了一排队伍。
诸事安排妥当,严公子再不多言,只是饶有深意扫了文靖安一眼,翻身上马,直接往延陵府方向去了,朱大人与他带来的两个衙役赶紧上马,跟着走了。
严公子和朱大人走后,魏班头当即给文靖安单膝下跪,拱手道“多谢文案首救我大哥一命大恩大德,我魏七终生铭记。”
文靖安隔空做了个手势请他起来,说道“魏班头言重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的,倒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魏班头道“不麻烦”
旋即跟他身后两个人吩咐道“你们到城里领三个最好的帐篷过来,另外到醉仙楼买一桌好酒好菜给文案首带过来。”
两个衙役领命自去,魏班头指了指桥头左边的一个亭子,跟文靖安道“暂且委屈你们
文靖安微一颔首,魏班头这才跟魏小桃说道“小桃,你先跟大哥们一起住,你爹娘那边我自会去说,莫怕。”
魏小桃“我知道了小叔叔,我不怕。”
魏班头再跟文靖安道“天已入黑,我得进村安排守夜准备火把,等我的人回来自会帮你们料理,你们有其他需要管跟他们说,我先进去了。”
文靖安微颔首,魏班头吩咐六个衙役继续守
文靖安三人牵马退到亭子那边等待,陈崇章开始讨论“那什么严公子什么来路不穿官服,年纪也不大,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文妙安也说道“就是小哥哥,你说的三件事他会照你说的做么他这种人最傲慢,不会说不过你就使坏吧”
文靖安笑言“他不至于跟我玩这些小心眼,要是他有想法,你们下来的时候他下令抓人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让魏班头安排我们住下,再说”
指了指魏小桃,继续说道“他不是让小桃和我们一起住了吗第一件事已经答应我们了,后面两件事听不听我的由他自己决定,他要是不听,里边的村民和进去的官兵就会危险很多,我们先管好自己,明天开始我们不要跟任何人有接触,跟他们说话时量拉开距离,最重要的是用毛巾遮住口鼻。”
文妙安三人一头,这是桥头的官兵和桥另一边陆续点亮火把和灯笼,不多时,一队人马从延陵府那边过来,除了给文靖安四人带来了帐篷和饭食,还真的带了烈酒和毛巾,为首的那个传命每个衙役都要用毛巾遮掩口鼻,然后把烈酒搬到村子里边,让进出的官兵洗手消毒。
这就意味着那个严公子听了文靖安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