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住缰绳后,马蹄高高抬起,仰天长啸。
旋即开始焦灼的原地踱步。
离长春宫不足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数百步轻而易举地到达,可谁也没想到今日的这几百步,便是咫尺天涯,阴阳相隔。
然而这还不是打击更甚的。
上次苏漾病重回来,许诺他得胜归来后,再生一个小孩,那时他想,这便是她给出的答案了。
她真的有想要和自己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最后一个愿望,本该是属于他和她的,属于她俩的以后。
现
自私留下替换的愿力瓶,能许愿成功的唯一的东西,阴差阳错下,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局面,以至于一口气血梗
不该这样的。
康熙骑着马,久久的伫立
身旁跟着的侍卫,彼此对视一番。
眼前不远处即是哭嚎漫天的长春宫,他们仿佛也听见了娇仪格格的哭泣声,皇上一向疼惜与皇贵妃所生的女儿,现下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之前还十万火急的昼夜赶路,要到了却停驻不前。
其中一名侍卫忍不住跨马上前,“皇”
那句皇上还没问出声,他脸色骤然大变
汗血宝马上的康熙,竟直直的呕出一口血,身体即将栽到
侍卫急忙踩着马奔越过去
“皇上,皇上”
旁的侍卫也下了马,将皇帝带至乾清宫,匆匆将御医喊来。
“气火攻心。”闻辞眼珠泛着血丝,对身边的梁九功道,“微臣开个方子,公公拿去煎一煎,缓过来缓过来这一阵,就会醒。”
梁九功默默点头。
拿过他递过来的药方后,派人抓药。
闻辞起身告退。
皇贵妃病了以后,他连续很久没有睡一个安心的觉,导致整个人恍恍惚惚,眼看着叠影重重。
四更天时,苏漾还有些力气。
宫中御膳房养的大公鸡正
她自觉就是这两日了,把胤禛和娇仪一起叫过来,再将娇仪交到胤禛手上,不用她多说,胤禛自是知道她的意思。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
一个眼神,就让他乖乖的从假山后出来。
“儿臣会好好保护好妹妹的。”
他握紧拳头。
身量抽条后,身高比娇仪高了一大截出去,真的像个男子汉了,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而闻辞那时候就立
四阿哥说的,要好好保护妹妹。
并非空穴来风。
第二次皇帝御驾亲征前,噶尔丹嚣张的放言说要让大清的公主下嫁到蒙古漠北去。
其中言之凿凿的要求,定要是他最宝贝的女儿,贵妃之女大清格格娇仪,及笄后嫁过去抚蒙。
单单是这一条,仿佛他的高傲就已数体现。
惹怒了贵为帝王的康熙,同时也惊怒了贵妃娘娘。
气得她两日没吃好饭。
皇帝第二次御驾亲征的消息,致使对方还没对上便闻风丧胆夺路而逃。他亲自率领清军追赶了三天,同时让西路军大将费古劫击噶尔丹,此役重挫对方威风,噶尔丹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这次闻辞听说,皇上将噶尔丹带回大清,没有立即处死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皇贵妃,亲自见到他人头落地,以泄心头之气。
可惜皇贵妃身子不好。
四阿哥性子倒是个好的。
皇贵妃不想让自己一双儿女,亲眼看到自己离世的模样,就让人把这俩哭哭啼啼的孩子给轰了出去。
从乾清宫出了殿外,闻辞仰头看着檐瓦上,一对鸟雀被什么给惊动了,双双扑闪着翅膀,向远方更宽阔的天空飞远了。
他盯了一会儿,低头下了台阶。
康熙是傍晚醒来的。
醒来时,犹是梦里。
他低下头。
手掌心里浮现出的淡蓝色愿力瓶,安安静静的躺
康熙见过其他一模一样的愿力瓶,其实几乎分辨不出来,如果不是他自己知道,
他可能会觉得,就是他以往好些次里,
后来久居慈宁宫,也没有把她这个孙儿给认出来。
自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的积攒这个小玩意,可至今年三十六年,这十余年,他拢共也不过攒了十来瓶。
七七四十九瓶,还远远不够。
从前他觉得,慢点也无妨,苏苏和他
后悔为何自己早年不快攒齐。
这样
梁九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万岁爷,您把这碗药喝了,闻太医来瞧过,说是您急火攻心,喝了酒没事了。”
昏迷醒来,康熙眼底漫上了血丝。
他伸出手,将那碗药端来,随后一仰而。
“长春宫那边”
他已经完全沙哑了,像厚沉沉的沙砾被铁锹铲起来的声音。
梁九功红着眼眶,扑通跪地,哭道“万岁爷,是奴才没有照看好贵妃主子,您责罚奴才吧”
他抬起两手,一边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用力之大,几乎下一秒,清脆又明亮的巴掌声响起,很快脸就完全红肿。
“啪,啪。”
一声接一声。
这架势似乎没有停下去的意思,如果皇帝不喊停,说不准能把这张脸给扇烂
康熙没有叫停。
是梁九功自己停下来的。
他满脸红肿,深深的垂下头去“奴才有错,等贵妃的事过去后,奴才自去慎刑司,但现
康熙漠然的看着他,由着他跪着,好一会儿才道
“下去后让魏珠给你拿冰块冷敷,退下。”
“是。”
梁九功快速起身,跪得久了差点趔趄,他一步步退出乾清宫,消失
三十六年七月中元节,噶尔丹于午门问斩。
就
皇贵妃的尸身停灵于长春宫内,这中间六日康熙并未过去。
第六日夜半,丑时极阴,他从乾清宫过来。
今日的中元节,祭祀典礼一应已经备好。
多鱼还跪
从前总是热热闹闹的长春宫,骤然安静下来,颇让人不适应。
门庭上悬挂着白灯笼,处处皆是冷清。
偏殿里,正中央竖放着冰棺,前方摆着灵牌,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七八月正是炎热的时候,不放冰棺里,稍停两天,便会有些味道。
多鱼将凝夏给劝回了屋休息。
而她独自一人,来到偏殿内,继续看着灯烛确保不熄。
烛火昏昏亮着,多鱼跪坐
她怔怔的看着灵牌。
当初一起随同佟佳氏入宫,年龄相仿,以为彼此都能扶持着
没想到她先是送走了佟贵妃,又送走了好姐妹。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连皇帝来了也未曾察觉。
康熙
多鱼身子一抖,祈求的看着他“皇上”
中元节正是苏苏的头七,她如果舍不得离开,这一日肯定会回来长春宫看看的。
康熙声音极冷“朕不想说第二次。”
多鱼咬着唇应是,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封遗书递过去,正欲离开时,频频往灵位望了好几眼,才从偏殿走了。
灵堂里,呼呼的风吹着。
康熙席地而坐。
铁盆里的是纸钱,他安静的将其中一部分拿出来烧了。
连夜回宫那日到今夜,足足七天,他离长春宫最近的一次是
这几天,他都没过来。
仿佛这样就像是忙于朝政,好几日没过来,什么事也没
纸钱
火光映着他不再如二三十岁年轻的眉眼,更显得城府极深,不露声色,喜怒不定。
“回来那日,梁九功跪
他淡淡一笑,“朕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可怕。”
“今日午时斩噶尔丹,你如果还
“前天朕看到娇娇了,她哭得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跟朕说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说完,停了好一会儿。
这一停便是小半个时辰。
下半夜的风吹得人燥热,康熙起身,朝灵柩走去,走至一拳之隔的时候脚步停住。
他极轻极轻的吸了口气。
最终还是没有开棺。
他侧立
上面娟秀的小纂里,将长春宫宫人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又给太医院求情,说非他们之过,不要罚他们。
字迹时而轻得掉了狼毫的墨色。
时而又多了重重一笔,就像是没有力气,拿不住笔了一样。
中间是一对儿女将来的安排,最后才是跟他的。
“忽而已,数十载过去,一回想,大概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初初识,也不后悔将愿望许赠。只是有些可惜人生苦短,白头偕老竟为空话。这两日已觉大限将至,特留此信,望君珍重。”
“妾自十六年起,常
“望君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