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失重坠下,盛玄怨外放真气击地,借反弹之势稳住身形,半身翻滚着站起,没有再添伤势。回头去看刚刚围堵自己的那群人,他们已经互相厮打了起来,发出根本不像是人的叫喊声,凄厉又扎耳。
盛玄怨知道,若自己在这里久待,定也会丧失理智,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收敛气息探查这个巨坑,地上人尸众多,血腥味很重,几乎都是布衣尸体,掩埋在尸体下方的是隐隐可见的邪术法阵,他并不了解阵术,但此阵的符法极其古怪,不用想就知是歪门邪道。
在坑底的一处石壁下,盛玄怨发现了一扇结界法门,用手触碰会像坑顶一样被弹开,捻诀施法也没有办法破坏。在法门里端是一条地道,应是将他们送入这里的路,盛玄怨没见到守卫。
若将这石壁打穿,或许能破坏邪阵。
盛玄怨用掌心探了探岩石,并不算坚硬,他拼尽全力可以击碎,只不过以这山岩的形列,一处击垮肯定会大规模坍塌。
素和瑾把我关进来,是在打什么盘算?盛玄怨双指合并,抵在自己腹心的穴道上,不出他所料,体内果然被喂有毒物了,一时半会还不足以剥蚀自己的意识。查了一圈,他只觉这里像是炼人的皿器,没有发现什么好脱身的破绽。
有人在黑暗中捕捉到了盛玄怨的气息,向他抓来,盛玄怨后撤几步,他从这些人的灵魄上就能感知到他们已经被搅浑了,虽然不忍心动手杀人,但也知自己无法拯救他们。
“盛公子……”
试图抓住自己的男子有几分眼熟,他眼神半清半浊,似乎是有自我意识的。盛玄怨记得他应是北山一族的修士,年少集学似乎见过,夺回苍昱剑的一路上也是同队,关口几年,此人也都在山关默默守着。盛玄怨想起了他的名字,是叫岳立。
岳立浑身是血,痛苦地跪地求死道“杀了我罢…盛公子…我杀了凡民,变成这幅模样,愧对祖训……”
“您是刚入阵的…还能醒着……不知…时间一长就会……”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抱着自己的头尖叫了起来,双眸赤红,指甲刺进头颅,满脸是血,盛玄怨见他从半分清醒到完全失控,不过三息,岳立精神涣散道“快,杀了我……”
盛玄怨抿唇,抬手封他穴道,谁知岳立突然站起冲他来了一拳,盛玄怨退后几步,见他真的全然疯了,点穴也镇不住,如他所愿的一掌将他击在石壁上,震心而亡。
岳立死了,有墨红色的光芒在他断气的一瞬间从他身上飘散,被法阵吸收,盛玄怨只觉得那物笼罩在了自己身上,一个趔趄,勉强稳住步子,身上的旧伤似乎好了一些,他扶住额头,在自己错杀本族门生时,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感受,烦躁,不安,像要将自己的神智磨尽一样。
盛玄怨似乎明白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
岳立杀了皿池中的人,而且杀的不少,现今他的命连带着那些百姓人命,一同转嫁在了自己的身上。王蛊终于开始大肆作用,盛玄怨手臂上的血管根根隆起,呼吸越来越粗重,意识逐渐不清楚了起来,他扶着额头,控制不住地生出了杀戳的念头,只得一拳拳敲打在地上,将这股戾气泄出去。
“他在…这儿……”
仅剩的几个活人聚了过来,他们没能分出胜负,听到另一端的动静,慢慢向盛玄怨走近。
“别过来。”盛玄怨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躁,他不能再杀人伤人了,否则真的会被同化。
这些人当然不会听他的,他们走近拳脚相向,将盛玄怨围殴在角落里,眼前止不住的发红,血腥味刺激着大脑,终究还是没能制住自己。当盛玄怨略微清醒时,偌大的坑底只剩他一人站着了,左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头,人头的嘴里还咬着一只手臂。
他双手发软地丢下了头颅,从头僵到了脚。
体内的伤势好了大半,就连真气也逐渐充盈了。
不同于往日吸纳天地灵气炼化入体的真气,这股真气蛮狠浑浊,让人时时生厌,在自己体内,盛玄怨都觉得宛如侮辱。
他逼不出这股真气,也无法将体内的蛊毒除去,甚至神智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多数时间,愈发狂躁易怒。
皿池每日都会增派新的养料来,盛玄怨越想自制着不要杀人,他的意识就会消失得越快,本识一点点在厮杀间被磨损,乃至一有新人被推进皿池,入则杀之,吸生灵之气作为己用。
素和瑾全看在眼中,像是饲养宠物般的给他投喂新抓来的战俘,看他残忍而又直接的杀法。他不喜欢玩弄猎物,既然是要杀的,那就直接拧断脖子,干脆利落,素和瑾无聊了,便来看他杀人取乐,十分满意。
前线的战事无比顺利,曾经五族在关隘拿来抵御伪修的防阵已被破解,天下修士加起来不比西戎一个州县的百姓,如何能敌?哪怕名门十派全部下水,也不过多死些人而已,她根本不在乎。
渴求的长生得不到了,能一统天下弥补遗憾,也是好的。
素和瑾看着皿池中的杀戮,笑着想。
一批批的战俘推进去,她看着那些拼命喊着盛玄怨,让他冷静,求他清醒的故人被杀,像是戏台上搭的一出又一出好戏。盛玄怨能清醒过来的次数愈发稀少,素和瑾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自己可操纵的人形傀儡,成为墨昀独之下的左膀右臂,助她夺地,护她周全。
时间一日日过去,已将近一月。
盛玄怨之前因为重新镇压双煞受的重伤,居然在血物的滋养下好了起来,断骨断筋完全愈合,惯来清正的真气染上了污浊,成为浓墨色,修为增速极快,却不见破阶。
这一月来,每每深夜之时,坑洞顶上都会传来埙声,声音如泣,哀婉伤痛,在洞中久久不散。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盛玄怨通红的眼底才会缓和下去,他仰望洞口,似乎在怀念什么人。
每夜一曲的埙奏,是他唯一熟悉的故乡之音。
盛玄怨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是还记得有人在等自己,记得那人叫琼亦。
他在皿池中杀了太多的人,待了太久了,没有保留神智,抵抗王蛊的能力。
怎样才能永远记得一个人?只要一直想着她,只要一遍遍想她就好了。
所以,他还记得。
*
炼成人蛊的时间将近,素和瑾隔着结界法门看着站在其间的男人,他长发披散,衣衫血污斑斑,招手唤道“过来。”
盛玄怨受王蛊操纵,走了过去。
“再过三日,你便可出来了。”素和瑾欣赏着自己亲手炼出的制品,“孤会重新给你赐名,留你在宫中长住。”
盛玄怨用自己沾满血迹的手触碰结界厚墙,素和瑾的命令,王蛊会听,他不会。
三日夜里,埙声依旧不息,在皿池上空层层荡起,回声不绝。
第三日,也正是最后一夜,皿池开始震颤,其间的所有人尸全数化为血水,流淌在盛玄怨的脚下,他的头剧烈的疼痛着,抱着头倒在血水之间,他已经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但唯独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人,一个不能忘却的人刻在心里,痛苦中,意识开始抽离,他拼了命的伸手去抓,那人就像是雾气散去,什么都没有了。
盛玄怨的呼吸都要停住了,神智即将磨损殆尽,却在下一瞬,一缕幽白的灵魄钻入法阵现身,飞入了他的眉心,顷刻间,灵识完整,魂魄如初。
这是他年少时分割出去的灵魄,赠送给心爱之人护身的魂魄,现在却飞越山海,魂归原主。
意识被邪法炼化,真气被血气污浊,心神在暗无天日的杀伐间蒙蔽,却因为这一缕温养多年的灵魄,保留下来了一丝丝本识,身化为蛊,本性仍弥。
盛玄怨不知琼亦为何在他最困顿的时候救了他,许是感知到自己身处险境,将最后一缕尚且清醒的灵识还了回来。
他抓住心口,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被王蛊折磨,被皿池炼化都没发出一道喊声,此时却沙哑着声音吼叫着。
从此,他和她之间最后的联系也断了。
皿池内的血水慢慢升腾,涌向阵中的唯一活物,盛玄怨没多久就失去了声息,那最后一缕灵魄,也仅仅是尚且未被污浊的部分,无法挽救整片意识,只是让他在暴厉噬血的人形蛊物之间,有了清醒的余地。
晏庭深知道今夜人蛊成型,他潜入地道,将素和瑾派来严加看守的卫兵一一击杀,抹着照林剑上的血迹,一步步走向地道尽头的皿池,那里站着已被训成人蛊的,双眸空洞的故友。
晏庭深眼神复杂,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自己布局多年的计划,今夜是动手的最好时候,大仇将报,本应是激动人心之事,此时竟没由来全身发冷,完全不如预想时的畅快和欢愉。
他唤道“盛玄怨。”
盛玄怨听到人声,瞥见了地道中的人,身影立刻从皿池中央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结界门前,一道极厉的真气诀击了上来,若不是这法门深厚,他恐怕早已将晏庭深杀在地上了。
当真,完全被炼化成蛊物了。
晏庭深见盛玄怨眉目间满是血性和杀意,攥紧了拳,自己夜夜来此吹埙,就是想助他在此邪术中保留本识,不想还是失败了。
晏庭深从怀中掏出了瓷埙,轻轻吹奏,过不久后,极度仇视他的盛玄怨平静了下来,墨黑的眸子里没有光,是一潭死水。
晏庭深将弦歌剑拿了起来“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小盛,一款,纯爱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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