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大都灯光大亮,几近白昼。
袁三军全军出动, 封锁了整个大都, 每一个出口和每一条街道,到处都是身穿盔甲的士卒。
袁二军几乎是
城中纷乱了片刻, 又很快
百姓或许会因为此事猜想殿下是不是等不了了,毕竟大家都知道, 大汗迟迟未立储君。
但也绝对不会恐惧袁三军,他们看着袁三军慢慢壮大,又看着袁三军一次次为大金夺回胜利, 甚至袁三军中便有他们熟悉的朋友,长辈, 他们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的亲人对自己做出什么呢
所以整个大都都十分平静,百姓配合着搜查,还能跟面生的士卒搭个讪。
“老兄, 这是怎么了”屋子主人靠近领队的士卒,压低了声音好奇道。
他的婆娘打着哈欠抱着小儿子
领队的士卒冷着脸, 十分严肃, 手下年长的士卒一边看着进去搜查屋子的同胞,一边搭话道“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他轻轻摸着手下的鞭子,面上便露出几分八卦之色来“上头没详细说,但是我猜啊, 有人偷了殿下的宝贝。”
男主人心领神会的一笑道“我猜也是。”他看了眼街上巡逻的小队,有些感慨道“不过,大汗这迟迟不立储君确实是过分了。”
旁边的妇人一边拍着怀中的孩子,一边高声道“好似除了殿下还有人能当储君一样,大汗就是太优柔寡断了”
旁边的邻居正与另一队士卒说笑着什么,听见邻居抱怨的话,也跟着大声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殿下晚出生了几年,大汗嘿”他没说下去,只是短促的笑了声。
更远些的邻居听不大清他们说些什么,但便是零星几个词语,已然够他们引起共鸣的了“不是我说大汗啊,他实
几乎是瞬间,想起了一片应和声。
“要是殿下早就把辞国打下来了”
“要我说,殿下早就该这样了”
“就是,大汗这犹犹豫豫不立储君,是想立自己儿子”
“我说,这可不行啊。除了殿下,还能有别人能当大汗”
“大汗有儿子”有一个显然不关心大汗的人忽而惊讶的高声道“几个儿子什么,还有三个”他似是陷入了震惊中“那他们这些年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些年皇子们都
袁三军入城之后,牧易轩和牧文泽因着就
牧都然却是恰巧,去吉尔黑部落找叔叔们喝酒去了,没有
闻听了大都今日的巨变之后,牧都然不由咬紧了牙,看着平日里对他素来关照有佳的族叔道“叔叔,你看都天禄那嚣张的样子,他都敢直接派袁三军入城了,眼里哪还有我们”
族叔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仍老当益壮,闻言看了眼状似愤怒实则眼底怎么都遮掩不住恐惧的牧都然,喝了口酒,没说话。
牧都然却没这般耐心,他
族叔叹了口气,放下酒坛,头朝帐篷外面点了点“那你出去跟那些士卒说说道理”
吉尔黑偌大的营地外面赫然飘着袁三军的旗帜,一眼望去,人不多,但皆扼守要道,形成围攻之势,只待一声令下便能直取吉尔黑部落。
吉尔黑部落的勇士皆拿着武器,
牧都然听闻族叔的话,几乎要跳起来了“叔叔,咱们的军队呢”
他停不下转圈的脚步,眼中放弃焦躁的红色,面色有些狰狞,直勾勾的看着仍往嘴里灌酒的族叔,恨不得上前摇醒他“袁三军都到我们大门口了,我们就这么看着”
他停下脚步,大步迈到族叔面前,死死盯着他。
族叔看着他焦躁又恐惧的表情,摊了摊手道“好侄子,我只是个长辈,这种事,你得问族长才行。”
“族长对族长”牧夺然恍如被提醒了一般,眼睛亮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族长父亲”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族叔“父亲把军队调走了”
族叔又喝起了酒,打了个饱嗝,慢悠悠的道“那这事你得问族长了。”
牧都然低吼了一声“问他”他重复道“问他”
他停下了转悠的脚步,慢慢蹲到了地上,抱着头,痛哭出声“问那个铁石心肠的家伙”他边抽噎,边不甘道“他眼里只有都天禄,什么时候看到过我们”
“从小,我们
族叔慢悠悠的喝着酒,想,当然是给自己留条退路了,万一都天禄
可惜他们命不好,都天禄活得好好的,还越活越出色。
族叔看着牧都然,他的容貌像极了他的母亲,也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妹妹。
可惜可惜了。
族叔喝下手里的酒,与族长比,他们总是棋差一招,技不如人啊。
族叔看了眼还
宫殿附近,侍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警惕的看着不远处走过的巡逻的袁三军的士卒。
都天禄倒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去大汗的宫殿里搜查,但是
袁三军从中午集合,进攻,悄无声息又迅速的控制整个大都,其流畅程度恍如一场翩翩起舞的舞蹈,没有一丝纰漏,完美的像一个艺术品。
牧夺多靠着椅背,看着地图,有些欣赏又有些遗憾。
他伸手摸了摸地图,看着地图上几乎已然没有红色的标记了,便心满意足的喟叹了一声。
安静的等着都天禄。
时机已到,长剑出鞘。
他没有辜负父亲的嘱托,都天禄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大金全力倾斜的资源,最终养出了一个猛兽,而他的绳索
牧夺多微微一笑,他不需要绳索,大金本身便是背负
将猛兽饲养的越来越凶猛,同时,也将自身的压力和动力变得越来越沉重。
牧夺多微微眯着眼想,现
他合上了地图,欣赏着这一曲舞曲。
神殿殿门紧闭,同样没有袁三军进去搜查的痕迹,巡逻的军队状似不
神殿里仍是平静的模样,洒扫的童子仍
大巫坐
清池还是
近日里他的好似开了窍一般,学了十几年没学会的东西,忽然便懂了。
大巫并不不惊讶,只是鼓励他好好学。
白衣清池却
清池不知道他
随着他好似突然的开窍,他慢慢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看见大巫时,又强硬的把自己的疑惑按
白衣清池仍是笑,像是笑他异想天开,又像是笑他过于天真。
但他才没那么好心提醒他,老家伙快死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急切的话,如果他不是要的那么多的话,如果他愿意为自己想想的话,或许他还能活上个几十年。
但是如今他既要清池一点点回转上辈子的灵智,又要压制着白衣清池,他哪有那么多的寿命呢
白衣清池逗弄得安心背功课的清池炸了毛,才若有所思的想着,上辈子,大巫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想着想着,他倒是想起来了,他死的时候,大巫都还活着呢。
便是因着他天资卓绝,大巫早早就退位了,只是盼着神殿能
但是他死了之后呢姆妈神教怎么样了
白衣清池
清池背了几句功课,忽而看了眼外面,低声对白衣清池道“殿下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衣清池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嘲笑他道“他出事了,你不高兴”
清池小声反驳道“殿下人很好,我为什么要高兴他出事”
他声音压的极低,一副生怕大巫听见的模样,当然他们都清楚,不管他说的多小声,大巫定是听见了“我怕安先生出事。”
白衣清池看了眼天空,没说话。
大巫
清池难得的没听大巫的话,他显得有些不安“师傅,我觉得安先生出事了。”
大巫停顿了片刻,教训他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走,你便好好走你的路罢。”
清池便好似大巫承认了此事一般,忽而起身重复道“安先生出事了他受伤了吗他是不是很害怕”
他有些无措的脱口而出道“不行,我得去救他”
白衣清池将目光从星空中了回来,冷冷的想,他平日里占卜可没这么准,一遇到安嘉瑞的事情,总能超常
看看他急切的脸庞,看看他不安的心脏,他当年也是这般吗
白衣清池有些记不清了,他对安嘉瑞的感情,他怎么会记不清呢
他应该刻骨铭心啊,他应该
白衣清池愣愣的,忽而冷淡的笑了声,他早以不是那个他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丝执念罢了。
还是对都天禄恨意的执念,自然留不住那些深沉的爱,他对安嘉瑞的爱早就随着他的魂飞魄散一并消散了。
唯有恨,执着的停留
但是他呢白衣清池看着一脸担忧和
他很确定,清池绝对不是他的前世。
他的前世早已魂飞魄散,绝对不可能
那清池究竟是什么
白衣清池探究的深深的看着清池,想,你是凭什么才能仅靠着大巫的骨髓便能回转灵智呢
是因为你的身份不同还是因为你的灵魂来头很大还是因为你又活过来了
他否决了自己最后的猜测,便是清池活过来了,他绝对不会爱上这个冒牌的安嘉瑞,他只会疯狂的找着他的安嘉瑞,将整个世界拖向深渊。
白衣清池
清池却丝毫没关注他的神情,他只看着大巫,语气中多有哀求“师傅”
大巫闭着眼看了他一眼,忽而低声道“清池,安嘉瑞已经有了殿下,便是没有你,殿下也会救出他。”他将叹息压
清池微微一怔,忽而高声道“师傅,你撒谎”他重复了几遍你撒谎,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走去。
随着大巫的一声叹息,他微微一怔,
白衣清池可没睡着,见着这个场景,他似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大巫道“您总是留一手,真是棒极了。”
大巫明明不该听见他的话,但却好似听到了般,低声道“你们总是让我操心,不管肩上有什么重任,一看到安嘉瑞,便忘记了。”
他脚步迟缓的走到清池身边,晃悠的抱起了他,朝静室走去。
白衣清池没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只是跟
大巫明明看不见,但熟门熟路的模样倒不像是看不见的模样,他将清池放
大巫回手,低声道“而且到时候我便死了。”
白衣清池眯着眼端详着大巫的脸,怎么看他都还有几年好活,但既然大巫都这么说了,他定然是要死了。
他难得的沉默了片刻,方讥讽道“若说我是为了嘉瑞舍生忘死,那你便是为了神殿”他想了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劝我的前世何必如此,那你自己却看不开”
大巫沉默了片刻。
他眼中似又浮现出了那一幕。
鲜花,田野,蓝天。
对方仍是一贯的野心勃勃的模样,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他记起来了,他当时年轻气盛,便也回道“那我就是草原上独一无二的大巫”
对方便笑了起来,点头似是承诺道“对,你是大巫,我是大汗,我们一起征服这个世界。”
他还记得那个拥抱,他们
大金从草原上建立,姆妈神教的信仰遍布了整个草原。
老朋友,你死的倒是痛快,这个世界可还没被你征服呢。
大巫好似能看到对方不讲理的模样“我还有儿子呢,儿子还有儿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老王八似的活那么久我不行了,我要交给我儿子去干这件事。”
他眼里闪着光,仍是最初的野心勃勃的模样“我还有天禄呢,他一定会替我征服这个世界的”
他虚弱了下来,伸手与大巫紧紧相握,眼神不再似当年那般锐利“阿瑞,你会像帮我一样,帮我的儿子吗”他喘着粗气,最后一口气停留
大巫还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你放心,有我
有我
我们终会征服它。
他便安心的闭上了眼,将这个烂摊子留给了他。
大巫摇了摇头,他也曾问他,想不想和他一样,活得这么长。
对方是怎么回来着
大巫迟缓得翻动着脑袋里的记忆,终于看到了。
他当时刚从战场上下来,听见他的提议笑到捂住了肚子“阿瑞,你怎么还是这么傻我要是像你一样活得跟个王八一样,那我便再也不敢上战场了,得胆战心惊的保护好自己。”
他眼睛里透着熟悉的光,看着战场上的硝烟轻声道“一个不上战场的大汗,一个窝囊废,我,袁吉哈尔死也要死
当时牧夺多才刚出生,他兴奋极了,话中总是要说说他的儿子。
但是最终,他也没有死
大巫将那些往事锁入了记忆中,难得有些柔软的对白衣清池道“所以我还愿意再教他一次。”
闻言,白衣清池心脏猛的跳动了起来,似是窥探到了清池身后的秘密,不由低声道“他究竟是什么”
大巫有些神秘的笑了笑,问他“你觉得他是什么”
白衣清池看见他的笑容,便知道从大巫嘴里套话的事是没戏了,遂意兴阑珊的飘荡了几下,才道“还能是什么,一具傀儡罢了。”
大巫便点头道“那便是如此了。”
白衣清池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大巫慢悠悠的走出了静室。
大巫看了眼上头的姆妈,端正的行了一礼,将今日之事絮絮叨叨的讲述给他听。
待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又招来一个洒扫小童,让他将今日煎好的药拿来,他去喂给清池。
姆妈的神像一如往常那般,爱着芸芸众生,又好似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