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指腹触到李幼白唇角时,她一愣,抬头侧向卢辰瑞,卢辰瑞看着她,又看向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指,脑子轰隆一声,犹如天雷劈过。
他哆嗦了下,接着缩回手来,舔了舔唇尴尬地解释 “你嘴角有东西,我只是想帮你拿下来,小白,你别误会。
李幼白看他指腹上的酱汁,笑道 多谢。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她说完便继续夹青菜,毫不
卢辰瑞心跳的厉害,揣着那根手指像是揣着天大的秘密,他悄悄捻了下,只觉心神荡漾,无比愉悦,但这种窃喜的感觉很快被羞耻取代,他咬着牙想,自己可真是不要脸,小白把他当好人,他却辜负小白的信任,何其无耻。
他攥起拳头,再不敢直视。
卢辰钊看的一清二楚,就连卢辰瑞伸手时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也没放过,以至于他面不改色,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云蒸雾涌,不妨便捏断了箸筷,木刺扎到肉里,他仍得体地笑着,然太阳穴处的青筋却疯了一样狂跳。
他暗道荒唐,竭力压下这种令他无法掌控的情绪。但费了好些力气,无奈作罢。
明亮的月悬
快看到春锦阁的院门,她刚要弯腰穿过藤架,忽被一道黑影吓得倒吸了口凉气。“是谁”嗅到酒气,她往后退了步,便见那人从墙下走出,像是专程
薄薄的光洒
可知我为何
照旧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李幼白皱眉,她想,左右不过是为了明日考试,两人互相敦促了半月,势必会有些紧张,她自认倾其所有,遂如是回他。
“八股文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便是悟性和勤奋,再不是我能力所及。明日考试,你可验证一番,诸葛先生的题出的向来苛刻,其实你思路清晰,唯一缺点就是
的,总不好还要克制自己。
李幼白也不喜欢写八股文,格式太过严苛死板,即便有想法也鲜少得以抒
所以长此以往,考生们都练得一身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圣贤书的本领,说到底,书得敝塞了,民生世事不管,只去琢磨上位者的心思,继而写出得分高的文章。
她略微抬高手臂,灯笼的光
李幼白觉得他喝多了,竟有种无理取闹的意味,遂自觉站远些,恐又哪里做的不对,叫他挑出错来。
论钻营,我的确不如李娘子。
一语双关,话音刚落,李幼白的脸便变了颜色,她抿着唇,不悦地看向毫不知错的男人,登时便有些不忿和恼怒,但还是压了压,克制着脾气回道 “钻营出题者的意图,也是本事。就像有的人明明想学,想去钻营,偏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挣扎,不得其法,到头来还要指责别人会钻,虽不想承认,但未免有些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当初不是我跪求强迫卢世子跟我学的,是你主动找去春锦阁,拿教射御来换,说明卢世子是认可我且希望学习我的长处,你既然学了,便得虚心,若怀着抵触的心理表面佯从,内心反抗,只会适得其反,不管怎样努力也不会有半分成效。
她不愿意与他撕破脸,但他阴阳怪气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模样,委实令人讨厌。
李幼白说完便要走,身后人快她一步上前拦住,修长的手臂横
李幼白哭笑不得 “你认为我故意勾引卢四郎”“我没有那么
说,我只是让你注意人与人之间的分寸,不要做出令对方误会的举动。”
“那么卢世子你呢你三更半夜不睡觉,不回扶风苑,特意将我堵
卢辰钊淡淡地看着她,看她因愤怒而微红的眼眶,气愤时绷紧的小脸,她就像是一张饱满的弓箭,被人拉开了弦,随着释放而一点点平复,冷静,直到变得面无表情。
“放心,我即便要引诱,也绝不选你卢家人。”她用力拂开卢辰钊的手臂,提着灯笼疾步离开。
女孩的香气像一道薄薄的刃,擦着卢辰钊的耳畔滑过,被她推开的位置,莫名火热起来,他低头,手臂微微蜷曲,神思却因她的那句话而越飘越远。
不选卢家人。
真是有骨气。
但他怎么会有种诡异的失落感,他合该庆幸的,庆幸没有被她缠上,没有被别有用心的算计。
毕竟她
卢辰钊自己都没
自然,眼下的他是不可能剖析透彻的,他固执且拧巴地认为,他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错,错的是她,她就不该四处留情
翌日天蒙蒙亮,李幼白已经穿着妥当,为了答题方便,她特意穿的是窄袖对襟短襦,下面则是一件八破如意裙,头
半青把她的手炉递过去,还嘀咕了声 “奇怪,屋里好像招老鼠了。”
李幼白 “你看见了吗”
没有,就是有几件衣服被咬了,你看,都勾线了。
虽说不喜卢辰钊的那番言论,可到底听到心里去了,故而李幼白到了书堂后,也量避着卢家郎君,便是卢辰瑞三番五次凑上脸去,她也只是敷衍地点头,或者嗯几声,总之能不说话绝不对视。
卢辰钊昨夜醒酒后,躺
经历三日考试,每个人从生龙活虎变得颓废疲惫,就像被吸了髓,无打采地拾书袋,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
卢辰瑞趴
其余两房虽说勉力维持,可眼底的黑眼圈骗不了人,与卢辰钊拱手作揖后,亦
李幼白也好不到哪里去,写了三日字的手指骨
卢辰钊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臂搀住了,李幼白打了个冷颤,看见人时,几乎没有片刻迟疑,立时挣开搀扶,道了声谢,便往屋外走去。
半青早已等着,见她出来赶忙给她披上斗篷,又垫脚将那兜帽拢好,系上带子。
姑娘,我炖了鸡汤,你回去喝一碗再睡。
她扭头看了眼,见书堂内还有人,不禁纳闷 “孙小姐怎还不走,她丫鬟比我来的还早,小脸都冻白了。
李幼白抬头,果真见廊下站着个不断搓手跺脚的人,天太冷,又是风口,她穿了件小袄,却依旧不耐寒,冻得上下牙打架。
“你去屋里等吧,那有炭火。”李幼白见她可怜,忍不住提醒。
丫鬟说话都不利索了,结巴道 “娘子叫我
李幼白戳她脑门 “别说了,苏娘子有她的打算,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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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映兰虽累,但状态是好的,出门前特意画了妆容,即便疲乏也是腮颊红润,唇瓣细腻,此时纤腰袅袅移步到卢辰钊面前,福了一礼道“卢世子,过几日兄长要来接我回去,临走前我想邀你去赏梅花,权当感谢
卢辰钊颔首,道“我不爱赏梅,孙娘子也不必客气。”
“卢世子,你为何待我总是这样冷淡,难不成我便如此招人厌恶吗”孙映兰泫然若泣,说着话泪珠儿便滚下来,眼眶红了,她抬手去擦,过年的氛围越来越重,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当,想到回家后父亲的嘴脸,她便觉得分外难受。
她总要给自己机会,哪怕
公府规矩,待客要周全。孙娘子既是我们的客人,合该受到礼遇。但论私交,我与孙娘委实过浅,故而谈不上冷淡不冷淡。”一番话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是不留情面,以至于孙映兰听完怔住,待反应过来,一张小脸唰的通红,盖过了胭脂本来的颜色。
“可你分明很照顾我的,每逢时令都会安排下人去送东西,我不信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孙映兰索性摊牌,微仰着小脸朝他靠近。
她听母亲说过,女子对男子表露心意后,能被接受最好,若没有,那么男子也会因为她的表白而对她格外宽容,甚至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和亏欠。
她豁出去了,便什么都顾不得,她就是想要一个结果。
卢辰钊的脸沉郁起来,并没有因她的哭泣而心软,也没有因她靠近而变得无措,相反,
虽冷脸往后退了两大步,沉声说道 “不是我对你照顾,是公府对书院的每个人都很照顾吗,至于你说的一厢情愿,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便是了。
孙映兰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转红,她张着嘴,无法理解此人的冷决,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还有,若我哪里做的让孙娘子误会,我
他做文人揖,随后转身提步,莲池飞快地奔来接过书袋,很是同情地瞥了眼被打击到面色惶惑的孙娘子,接着跟卢辰钊报备。
诸葛先生方才着人传话,
让世子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
四方院,庭中几株常青竹,楹窗紧闭,屋内站着几个人,除了卢辰钊,便都是书院的先生。
“若不是今早我开后窗,也不会
他低头仔细看了眼,又探身往外,下面是枯黄的草丛,即便有人经过也不会留下痕迹。这是存放试卷的房间,既然有人来过,也就意味着,试卷内容很可能已经泄露。
诸葛澜负手而立,对此很是不喜 “开霁,这是我到卢家教学以来,第一次碰到“文贼”,内心震惊的同时,亦感到教学的无奈,想到贼人很可能是自己的学生,且为了成绩做出此等行径,我便觉得为人师者责任重大。
目前仅与几位先生通了气,旁人一概不知,要怎么处置,你来拿主意。
卢辰钊拱手行礼,道“让先生蒙羞了,学生定当查明真相,若有文贼,定不轻饶”院里竹丛浮动,半开的楹窗来回晃荡,勾
莲池不敢吱声,他都能认出布料,想必世子爷也认出来了,这丝线名贵,织成的衣裳更是寻常人买不起的,偏他知道府里有谁穿着。
小姐,还有李娘子。
当初书院小聚,李娘子的衣裳全湿透了,世子爷便将小姐的备用衣裳送与她穿,本没打算钱,可李娘子是个有原则且倔脾气的,非要一文不差地买下,世子爷见状,便没再强求,将银子下,算是买衣裳的钱了。
小姐总不可能来偷试题,那么,难道是李娘子
却也不能够,李娘子又不傻,来偷试题还要穿件绯色扎眼的衣裙,这不是掩耳盗铃莲池脑子里一团热闹,再将目光投到卢辰钊身上,见他始终神色冷静,便知该想的世子爷都想到了,只是书院学生身份摆
卢辰钊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又不排除别的可能。其一,偷题人不慎遗落脚印和丝线,仓皇逃跑根本不知道自己留下了证据。其二,偷题人本可以全身而退,但又为了陷害,故意将证据留下,误导众人视线。
谁都见过李幼白穿那件绯色襦裙,谁也都能成为偷题人的证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是第一种还好,至少此人只想着偷题拿高分,没有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陷害。若是第二种,那么情况便很恶劣了,事关人性和品行,他不会轻易放过。
书堂得知泄题的时候,都很诧异。
毕竟这事新鲜,卢家创学以来闻所未闻,故而一事引起不小风波。
卢辰瑞一手横
卢辰睦蹙眉瞪他 “四郎,莫要胡闹。”
卢辰瑞吐舌,嬉皮笑脸道”都是咱自家人,也不知谁犯了糊涂。”说完故意转身朝向书堂,提高了嗓门说道, 告示上写的清楚,谁做了,私底下抓紧跟世子坦白,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若等到被
都是自家兄弟,千万别为了这么点事葬送自己
卢辰泽拍他,淡声道 “你啊,关键时刻脑子倒是清楚。”卢辰睦附和 “四郎是个拎的清的。”李幼白得知泄题时,只稍微愣了一瞬,便没有旁的反应。
半青搞不懂,边弯腰猫
找到老鼠了吗
“真是奇怪,那老鼠不知
李幼白歇了一夜,总算清醒了脑筋,此时坐
刚起了个头,库房方嬷嬷叩门,脑袋伸进来笑盈盈道 “吆,娘子自己缝衣服呢。”
李幼白起身, 方嬷嬷怎么来了
夫人叫老奴过来瞧瞧,看娘子有什么缺的,好赶紧补上。
不缺了,劳夫人挂心,也有劳嬷嬷惦记了。
方嬷嬷心道世子爷也是,自己关心春锦阁,却还不肯明说,非要打着夫人的名头做好事,到头来李娘子也不知,他那好事全白做了。
许是看不下眼,方嬷嬷从指导她缝线,到自己上手,只一小会儿光景便都缝完了,李幼白道谢,叫半青端来茶水,方嬷嬷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喝了两盏,直道济州的菊花茶好喝,又听半青说还有两件,便很是豪气地全接过来,待缝到那件绯色襦裙时,却迟疑了下。
娘子,得换种丝线,要不然会毁了这衣裳。
她摩挲着面料,
李幼白摇头 “只是一件衣裳,便用普通红线吧。”
她对穿着没有太大追求,保暖熨帖就好,故而也不
方嬷嬷帮忙缝补好,临走李幼白将济州带的嘉祥白菊匀了一罐给她,她眉开眼笑好不高兴。
翌日书堂公布成绩,除了孙映兰顶替卢辰泽成为第三以外,第一第二仍旧不变,还是李幼白和卢辰钊,
卢辰瑞忍不住叹道 小白,你也太稳了吧,你来之前,书院的榜首一直都是兄长的。李幼白只朝他笑了笑,并未开口。
卢辰瑞觉察到她最近的冷淡,很是失落,但又不敢唐突,只好讪讪地缩回身子,
先生讲完试卷,着重表扬了前三人,尤其是孙映兰,道她短短一月很有长进,想来是下了苦功的。
孙映兰自然高兴,面上却还是一幅温柔端庄的模样,只
下学前,卢辰钊起身走到堂中,手里握着几绺丝线。
经书院仔细盘查,现认定
话音刚落,堂中一片哗然,尤其是卢辰瑞,当即拍了桌子 怎么可能,她才不会偷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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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辰钊望着她,此事虽来的突兀且令人羞耻,但她仍旧端正着身体,以此等姿态表示自己的清白,虽脸已经涨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她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格,即便成绩好到无可挑剔,她也没有刻意去跟人炫耀。
此时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声誉,站
他扫了眼众人,目光量落实到每个人的脸上,试图寻出破绽,但没有,所有人都表现的稀松平常,符合自身性格。
卢家家学严谨,必不包容阴私手段,
书堂西南侧的小院里,偏僻幽静,虽洒扫的整洁,但因鲜少人经过,故而有些寂寥。屋子不大,堂中摆了座圣人像,供求学的人前来祭拜。再往里是一张简朴的木床,床头摆着高几,雕花木架上搁着几本落灰的书,瓷瓶中的梅花早已凋谢干枯,处处彰显着寥落。
李幼白蒙了冤屈,心中郁结的同时,难免对卢辰钊生出憎恶之意,她甚至怀疑他挟私报复,故意针对自己,但她又不愿把人想的太坏,毕竟卢辰钊除了嘴上不饶人外,其余时候算的上正人君子。
她站
越想越难受,喉咙也酸涩起来,但她不想当着卢辰钊的面示弱,虽侧过身悄悄摸了摸眼角,那人便
李幼白觉得更丢人,遂也没忍住,抽了抽鼻子问道“我要
若一直查不出呢
不会。”他很肯定,说话间走到她面前,看见她慢慢浮上水汽的眼睛,不禁蹙了蹙眉, 哭什么
卢辰钊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闷,他从袖中取出巾帕,不由分说摁
此等污名加到书人身上,就好像判了斩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往后不管做什么,都会顶着这样的栽赃受人指点。
她冤枉死了,委屈死了,原想着克制,可她克制不了,泪水像是泄洪一般,来的势如破竹,凶猛剧烈。
这让卢辰钊慌了神,眼见着越擦越多,整条巾帕湿透,他不由抬起手指,飞快地抹掉她溢出眼眶的泪,那泪珠又热又湿,黏濡地贴上皮肤,烫的他浑不自
与此同时,女孩清甜的气息慢慢滑入他的肺腑,他觉得耳朵热起来,呼吸也绵密许多。隔着这样近,他甚至能看清她湿漉漉的睫毛,根根分明,她皮肤白,哭起来像是一颗水蜜桃,鼻尖都红了,但是很想咬一口。
李幼白哪里管卢辰钊
卢辰钊气息全乱,索性揪起衣袖摁
他满头大汗,耳朵通红,向来矜贵儒雅的人衣袖却是黏糊糊的鼻涕眼泪,他看着自己,瞳仁微微闪烁。
“你信我”
卢辰钊咽了咽喉咙,直起身来,却没立时回答。李幼白擦了把眼睛,郑重其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偷题,也不屑偷题。
“我知道。”卢辰钊看着她倔强坚定的小脸,分明哭的岔气,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小小女娘,气魄倒是极大。
你为何信我
直觉。
李幼白的生平中,很少被人偏爱,她衣食无忧,甚至比很多人过的都要舒服。然而自小到大,母亲对于她和妹妹从来都是区别对待,长此以往的经历让她习惯了被忽视,被遗忘,更或者是被放弃。
她不知道怎样来形容那种心情,就是
一时刻选她,相信她。正如每次她和妹妹闹了别扭,母亲不问青红皂白便会斥责她,怪她没有让着妹妹,哪怕是妹妹挑事,错的也都是她。更别说两人同时看中了某件玩物,那东西便只能是妹妹的,绝不可能变成她的
她脑海里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事,以至于她形成了固化思维,认为别人也该是这样的。
所以当卢辰钊说出相信的时候,她惊住了,这让她想了很久,躺
很暖,暖的让她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
李幼白被关
这件事不是外头看到的那般简单,你着急也没用。
半青少根筋,哪里明白其中奥妙,只红着眼眶骂他没良心,白毫瞟了眼门外,略微侧身过去小声说道 “世子爷是个英明的,怎会因这点线索关起姑娘来,必定是怀着别的心思,没准是
半青擦了擦泪,茫然 “什么引蛇出洞”
白毫笑 咱们只管照料好姑娘的吃食,静待真相浮出水面。
又怕半青露馅,
半青点头,末了又反问 “你怎么不哭”
白毫摆摆手 “我哭就显得虚伪了,过犹不及。”
呸,没良心
书堂内,李幼白的范文被拿了下来,墙上只留有卢辰钊和孙映兰的几篇八股文和策论。
晨起时卢辰瑞还去打听,但见兄长一脸沉肃,便灰溜溜地捂着臀部走了。他考得差,每年年底都要例行挨打,这次父亲也不知怎的了,打的格外手下留情,故而他趴了一夜,第二日便活蹦乱跳,干什么事都不受影响。
诸葛澜老先生的旧友来了齐州,他换了身干净直裰,亲自前去码头迎接,作为公府世子的卢辰钊自然同行,待接到人,才知他不但是老先生的故友,还是李幼白的启蒙恩师。
回公府途中,他听闻李幼白牵扯到偷题案中,不由当场
卢辰钊骑马跟随,
书院的学生为其接风,他也丝毫不留情面,义正言辞地拍了桌子,声音洪亮有力。
“我那学生,县试、府试、院试一连三案首,她是跟济州城的郎君们一起考的,名正言顺的小三元,她用得着偷题她还需要偷题
简直可笑透顶,可笑至极凭她的本事,莫说不屑,便是闭着眼答,也能超过你们书院一半的学生。
卢辰瑞煞有其事地点头 的确,我睁着眼都考不过她。卢辰钊扫去冷眼,他忙闭嘴。
众人
孙映兰攥紧帕子,后脊不断冒热汗,她却是没想到,李幼白居然这样强,强到就算证据摁
沈公,这么多年你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改,跟你说话,我简直插不上嘴,你倒是歇口气,喝盏茶再骂,省的待会儿骂不过瘾。”诸葛澜习以为常,笑盈盈推过去败火的金银花茶, 来,长夜漫漫,你有的是时间。
“我要是早知道我的得意门生
他本要去看李幼白的,但被诸葛澜拦下,死活抱着不肯叫他出门,道不可坏了规矩。两个先生滚做一团,倒没有了往日的严苛气息,活像两个顽童。
圣人堂没有地龙,只送来两个炭盆,虽说屋子不大,但常年没有人住,即便生炭火也有些潮湿冰冷。
李幼白坐不住,便起身裹着被子
院里起风,吹得竹丛簌簌狂响,屋檐上像是有东西
周遭太静,以至于屋檐上的任何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像
晃动的影子落
她闭眸,默念圣人言,不信鬼神论。
忽然一道锋利的磨瓦声,接着又是扑簌簌的滚动,瓦片子哗啦掉
寒风骤然吹向面庞,她眯起眼睛,便看见不远处的廊庑下,立着一道漆黑的人影,听到声音,他亦朝这边看来,清冷的下颌线弧度明显,腰背挺拔健壮,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与衣裳的眼神融为一体。
“卢世子”
李幼白看清来人,提起的心稍微落定,他走了几步,光斜斜洒
“这猫是屋檐上抓下来的”李幼白不确定,但见猫偎
卢辰钊往前一递,猫弓起腰舒展爪子 “不知从哪来的野猫,像是
估计是看到了老鼠,便
李幼白手里的书还卷着,呈戒尺状,闻言尴尬地松开,卢辰钊便知她怕了,若不然那张脸也不会白的跟纸一般
“我好像认得它。”李幼白伸手,那猫也不避,仰着脑袋给她摸,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只猫,她去过春锦阁,然后我给它喂食,后来它便跑了,我追出去遇到你,然后你
卢辰钊咳了声,后面的事他记得,原以为是她别有用心的偶遇,故而对她编出来的那只“猫”总是抱有七分怀疑,没成想这猫真的存
隔着楹窗,一人
的细颈,莹白温润,像是一块羊脂玉,零星的碎
李幼白忽然抬头,他来不及挪开视线,便被她对了正着。
四目相对,气氛陡然凝结。
一股燥热攀升上来,任凭那冷风吹拂,也吹不开交缠成团的紧致,像是一团朦胧的火,将空气也点燃了,两个人的脸渐渐被灼烧至红晕,滚烫,眼睛却更亮了,浸
直到那猫翻了个滚,李幼白低头,紧拳头,卢辰钊暗暗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这猫仿佛饿了。
“我去屋里找点吃的,你等等。”李幼白慌忙转身,险些撞到木架,她抬手扶了把,才没让那花瓶滚落。
也只她吃剩的果子,一点点碎渣,猫儿趴
卢辰钊脑子轰隆一声,将视线从猫的舌尖移开,有那么一瞬,他竟然想变成那只猫,尝一下她手心的味道。
荒唐,无耻,下流
他顿了少顷,沉声道 “今日我去码头接了沈浩渺老先生,他得知你被冠上盗题的罪名后,与诸
葛澜老先生吵了起来,闹着非要过来看你。
“沈先生来了”李幼白惊讶,沈浩渺是她和兄长的启蒙恩师,因不受拘束的性子,从前
“今夜被诸葛先生拦住,明日便说不准了,我如今正
李幼白想了会儿,小声说道 “先生爱喝秋露白,闻到酒香便拔不动脚,你用酒哄他两日。”你还得写个条子给他,但不能说透,叫他放心等着。
“好。”
李幼白把写好的纸条递给他,他好,看了眼还
“我不怕。”李幼白以为他说的是盗题案,遂目光柔韧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既没做过,便不怕来查,坏人终有现行的一刻,我不怕的。
可不是刚关禁闭时绝望难受的模样了。
连李幼白自己都没想清,她的笃定来自哪里,不过是因为卢辰钊从始至终的信任,让她陡然生出了希望,这种希望的种子一旦萌
给与她无限勇气。
其实她需要的,也只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偏爱”而已,更或者说,其实只是自小到大渴望的一视同仁。
卢辰钊扫了眼她身后 我是说,你自己一个人
李幼白脸一红,犹豫开口 “我不怕。”
“那我走了。”
等等李幼白急急叫住他, “你能不能留下
身侧的手骤然攥紧,卢辰钊定定朝她看去,她双眸如点漆,黑白分明的瞳仁闪着清澈的光芒,亦诚恳地看着自己。
“它。”
她的手指轻轻指向他怀里的猫,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卢辰钊瞟了眼那只肥猫,冷声道 “不能。”长袍卷开一角,他转身将抱着的猫改成捏着后脖颈,阔步走向远处垂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