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度启程后,那名宦官依旧随行,
转过年来,书院比去年要肃重很多,就算下了课也鲜少听到说笑声,每个人都忙着复习课业,敛了往日的肆意张扬,专心准备秋日的考试。便连卢辰瑞也像长大了一岁,浑身换了层皮一般,至少能
上元节后,父亲告诉他,兄长为了保护自己已然上书朝廷,接受封赏留京受官。其实若要按公府规矩去挑人选,他是理所当然该被推出去的。四房式微,他成绩又弱,
其实卢辰瑞一直都明白,身为卢家人,肩上抗的从来不只是自己。
历代镇国公都会强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卢家人勤力同心,一致对外,这才有了百年不倒,根基永固,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被牺牲的一个,但没想到兄长替他去了,这让他自惭形秽,羞愧不已,就算再混账也不敢继续玩乐。
李幼白的手半月后拆掉纱布,但仍不敢用力,只翻书查,小心等着筋骨悉数稳健后,才捏笔试着去写字。歇了一个月的手,到底生疏了不少,笔尖刚落下,便觉那字虽隽秀但少了一分力道。
旁人兴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对自己的水平太过清楚,故而看着那字,心里有些急躁。
夜里掌灯默书,背了五篇文后,又提笔练字。卢辰钊来到春锦阁,便看到楹窗上她坚毅执着的剪影,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他
莲池跟
是。
李幼白迟迟不停笔,卢辰钊走上台阶叩门,半青出来。“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这丫头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瞪着俩大眼
看的人烦,就像对面的人有不良居心,故而连两只手都扒
卢辰钊蹙眉 “我找你们娘子说句话。”
可是太晚了啊,世子爷想说什么话,奴婢帮着转达
莲池倒吸了口气,这丫头真没眼力劲儿,忙上前凑过头,冲半青使了个眼色道 “主子的事儿,你听去了不好
半青怔愣了会儿,回头看屏风后那道人影,李幼白搁笔起身,绕了出来。
卢世子有何吩咐她却是站
卢辰钊不大高兴,背着手居高临下看她 “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瞧瞧,你那双手别累着,小心适得其反。
嗯,我知道了。
李幼白乖乖点了点头,温润的眼睛像是盛着一汪泉水,平静而又耐心的看向卢辰钊。夜色凉淡,薄雾般的光投落下来,使得她周身笼着薄薄的纱幔一样。又像流水,缓缓倾斜,她乌黑的
卢辰钊心口倏地一滞,转过头,佯装无恙地咳了声 “我既答应了你母亲,便要照顾你周全,省的日后落下病根,写不了字,受人埋怨。
李幼白皱眉 卢世子放心,就算我手废了,也不会冤枉别人。
卢辰钊
莲池世子爷你这张嘴,到底会不会说话
莲池上前一步,陪着笑解释道 方才世子爷还特意嘱咐,叫我明日去库房跟方嬷嬷讨活血化瘀的好药,千叮万嘱要交到娘子手上,便是担心娘子只顾着写字忘了休息,累坏了自己个儿。
卢辰钊瞥他一眼,还未说话,莲池又道: 世子爷待旁人,可从未如此用心呐李幼白转过头,颇为意外地打量卢辰钊。
卢辰钊神情僵硬,心脏却砰砰砰地激烈跳动,跳的他心慌意乱脚步虚浮,像是吃醉酒的人,有那么几分不真实,像
李娘子,我们世子爷
“莲池,去后院把马厩刷了”极其冷淡克制的语气,卢辰钊面不
改色,连头都没偏,风袭来,吹着他颀长修挺的身体,衣袍拂起又落下,他的手蜷了蜷,按捺住想提步就走的冲动。
“世子爷,可是我”莲池委屈。
“再多嘴便把每一匹马都重新刷一遍”“是。”莲池灰溜溜的走了。
他想,世子爷脸皮未免太薄,这才哪跟哪,就羞恼成这模样。既关心别人,又不肯叫人知道,
可怜他一片好心,世子也熟视无睹。
卢辰钊站
他不能走,走了算什么,落荒而逃岂不正好坐实了莲池说的话他的奴才,说错话便也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找补回来,省的叫人生出臆想。
当他还
他一愣,脑子里便又什么都不剩了。
卢世子,你是不是想说,让我不要自作多情,莲池的话都是误会,其实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我既然身处公府,衣食药物不会短缺,你是出于世子爷的身份,无关其他。对不对
卢辰钊看着她狡黠聪慧的眼睛,忽然间改了主意,他的心思,岂是一个小娘子能猜透的
“不是。”
李幼白一愣,便听他郑重开口 “明日下午书院休息,你跟我去校场练习射御,记着带护腕。”说完,转身阔步离开。
李幼白动了下手腕,既如此,那今夜不能再练字了,她回屋了纸笔,半青端来温水,抓着她的双手泡了进去,。
姑娘,世子爷真是个怪人,明明喜欢你,又非憋着不肯承认,他真是别扭极了。
李幼白笑,半青不知他们之间的齣器,自然也不明白卢辰钊缘何如此别扭,他的别扭可无关喜欢,只是惧怕被自己借机缠上,才一面关心一面迅速撇清干系,不叫她生出一点妄念来。
她泡着手,心无旁骛地背了第六篇文章,这才安心上床睡觉。
二月半花朝节前夕,卢诗宁和卢家其他小娘子结伴来到书院,与卢家郎君商讨祭祀花神的事,依她们的意思,是要全家一道儿出去,设行障,赏春花,曲水流
觞痛痛快快玩一场。此建议一出,众人皆赞同毕竟年后的气氛过于压抑,也太久没有休息调节过。
李幼白抱着书坐
一道殷红色身影过来,接着纤长玉指点了点李幼白面前的小案,她抬头,看见卢诗宁圆润染着笑意的小脸,正俯身下来,双手托了腮朝她眨眼。
李娘子,花朝节一起去玩吧。
她伸手夺过李幼白的书,将其合
李幼白 “我想想再做决定。”
离花朝节还有五日,她刚要拿回书,卢诗宁握着她的手央道 “去吧,你若不去,书院里其他人怎么安心
卢辰瑞也凑过身来,摸着后脑勺道 小白,其实只去一日,不打紧的。
卢辰睦跟着点头 “城里应考的学子也都出去求签,大佛寺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便是此时了。
卢辰泽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附和 “正是如此。”李幼白与他们面面相觑。
卢辰钊站
卢诗宁忽然回头,冲他喊道 “哥,你来劝劝李娘子”
她是铁了心要拉全家人去大佛寺,有种势不妥协的劲头,卢辰钊冷眼瞥去,并不搭理。李幼白默了瞬,终于点头 “好吧,那我也去。”众人都有所求,她不好坏人兴致。待到花朝节那日,果真是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李幼白穿了件碧色对襟襦裙,外面是广袖长裆子,半青怕大佛寺冷,遂又找出雪色薄斗篷为她穿好。两人从春锦阁来到后院,便见姹紫嫣红,薄罗衫子迎风起舞,每个人的
。
卢诗宁看到她,忍不住笑道 “你是书傻了,好好的节日也不知打扮自己,到底是跟我哥哥他们处久了,也把自己当成小郎君了不成
二房卢元月上前,挽起李幼白的手打量 “虽是简约了些,但李娘子生的白净可人,犹如出水芙蓉,自有一番风韵。
三房卢怀梦笑,挎着四房卢慧荣的手臂歪过头去 二姐姐说的真好,把我们的心里话全说了出
来,我第一次见到李娘子,便思来想去找不出个词来形容,二姐姐今日倒是点破了,可不就是出水芙蓉,天然雕饰嘛。
李幼白被围
卢辰钊与卢辰瑞站
卢辰钊冒不冒青烟他不知,但一定绿意丛生。
好了,横竖不是你该管的事。”他拍了拍卢辰瑞的肩,说道 “父亲和四叔商量过,想让你去齐州下头的县里做个守城都尉,平素里不算忙,初一十五按时点卯就好,自然也不看那边的俸禄,也不够你打牙祭的,但胜
卢辰瑞应当等不到秋日乡试了,其实他也没打算考,肯定考不上,考出来还丢人。爹说过,正好禹城县有职缺,迟了恐叫旁人占去,遂令他抓紧准备。
“我愿意去。”他笑嘻嘻开口,干净的眼睛满是高兴, 多谢兄长为我筹谋,四郎全记
卢辰钊重重拍了拍他后背,随即走上马去。
大佛寺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卢辰钊与其他兄弟护着女娘往上攀爬,很快来到寺门前,许多小娘子今日也不再佩戴帷帽,画着柔美的妆容,穿上最时兴好看的衣裳,大大方方与小郎君结伴同行,此等场景随处可见。
一行人先去花神像前拜了拜,将心愿投进箱中,卢诗宁尤其虔诚,投完心愿复又跪
回头一脸兴奋,快步跑到卢
辰钊面前,小声道 “哥哥,娘说会跟父亲提我和闵家郎君的事,等你入京后也帮我看着些,他那样好的人,别叫小娘子抢了去。
“闵尚书的公子,你觉得他会喜欢你”闵尚书是探花,其子与他一样自幼喜爱书,早先萧氏打听时便都知道,闵裕文是进士之才,他这样的书人,岂会喜欢个草包做娘子。
虽说是自己的妹妹,却也得实事求是,故而卢辰钊径直泼她凉水 “你若是求了这个,我劝你赶紧再去投点香油钱,换个心愿。
卢诗宁一跺脚,恼道 “哥哥,你总这般扫兴。”说罢一扭头气冲冲走了。
卢辰钊瞟了眼她的去向,见有人跟随,便也不管,随即目光逡巡四下,落
整个大佛寺,便是很难找出第二棵没开花的杏树了。
他刚要过去慰问,李幼白忽然转身低头朝着甬道走去,半青就跟
今年桃花开得早,与天气暖和不无关系,后山那么大一片桃园,还未踏入便嗅到清甜的香气,粉的白的犹如花海一般,桃树下不时成堆,或窃窃私语,或爽朗开怀。
卢辰钊跟过去时,正好看见几个小郎君跟
李幼白还未抬头便被人塞了支桃花
娘子冒昧了,我乃齐州林氏,家中做矿石生意,自幼喜爱书写诗,若有机会,盼与娘子坐下切磋。
此方刚说完,又从后头冒出两个,相继递花过去,李幼白被动接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两人又与前人一般,做文人揖后主动开口,交代了名字家世,倒是坦坦荡荡,但这种行径是李幼白初次见,也不知怎样回绝,遂犹豫了下。
敢问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李幼白摇头 “抱歉,我不想说。”
三人受此打击,却也不罢休,又要赠送自己的贴身物件,李幼白见状,连连后退, 郎君请自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半青将那几个人挡
“李娘子的桃花倒是极旺。”他目光盯着她怀里开的正好的桃花,也觉不出自己言语间的酸涩,你都了,便是对那几个小郎君都很满意
李幼白是这个意思
“我不大了解齐州的风土人情,原是这样的吗”顿觉怀里桃花枝子烫手。卢辰钊笑,眼睛里却是清清冷冷 不然呢,了别人的花,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
李幼白问 方才我见好多小娘子往你手里塞花,现
“我不喜欢,自然也就不能下。”甚是桀骜的模样,仿佛
你这些花,不打算扔了见她要走,且还抱着那些桃花,卢辰钊蹙眉,神情颇为不解。李幼白点头 花无罪,既然折断了,便留着回去插
卢辰钊 “你一日
李幼白扭头,果真看见几个人站
说罢,提着裙子飞也似的跑了。
卢辰钊唇角微微上扬,树底下可不是方才那三人,想来她是糊涂没看清的,否则哪里会被他一通胡扯吓住。
他也是为着她好,洁身自好,省的招来不必要的烂桃花,害人害己。
如是想着,他将那桃花枝子信手一扔,脚步轻快地离开。
书院的日子
“陛下和
长公主格外重视人才选拔,此番除了我与礼部几位同僚,还有一位不日也将抵达齐州。
刘学政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此人身份特殊,需得谨慎接待,我反复想过其中厉害干系,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几句。
镇国公问 “是谁”
刘学政瞥了眼堂外,道 “当今三皇子,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