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宝全出门的时候没下雪,走到半道,天空开始飘着小朵小朵的雪花。
他肩上担着担子,迎着雪花埋头向前大步疾走。
李良田远远地瞅着,觉得身影特别眼熟,便试探着喊了句。“爹”
“良田”扬宝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果然是大女婿,他露出个憨笑。
李良田也是走路,只不过是空着双手,要见轻省不少。
“爹,你去姑姑家”
“是啊。”
“这么冷的天,怎么没套个牛车出门”说着话的功夫,李良田很自然的将老丈人肩上的担子往自己肩上扛。
扬宝全忙道。“不用,我来就好,我不累。”
李良田侧身闪开了老丈人的手。“爷还好吧”
“挺好的,你姑托了普济堂的沈大夫,每月到家里替他把脉,日日吃着沈大夫给的药丸,身子骨见神了不少,连咳嗽都少见了。”
“得费不少钱吧”
高兴的扬宝全一下又给愁上了。“是啊。”他低低地应着。
“爹,卤味店的生意特别好,这点子钱对姑来说,都不算什么。”李良田暗骂自己嘴快,赶紧安慰了句。
“你姑也这么说,却不是这么个理。”扬宝全拧着眉头。“按理这钱该由我来出。”
李良田道。“爹,血亲之间不用算这么清楚,又不是别的什么事,姑很
翁婿俩边走边说话,转眼就进了镇子。
下雪天,镇里也见冷清了些,街道人来人往少了几分热闹。
扬宝全和李良田俩人直接往东大街去,到卤味店门口时,恰巧有顾主买了卤味出来,送着顾主出店子的林可欣一眼就看见站
“下着雪呢,怎么没套个牛车”林可欣端上热腾腾地茶,又往火塘里添了两个柴。“兑点热水洗把脸吧。”
“出门的时候没下雪。”扬宝全应着,又摇头。“不用忙活,不冷的,穿得厚实。”身上的棉袄子还是大妹送的,连心里头都暖洋洋地。
林可欣归置着箩筐里的菜和粮食。“前几天春杏也送了百来斤大米过来,今年吃的米是足够的。”
“今年成不错,家里粮食也够。”
“爹呢近几日瞅着如何”
“挺好的,沈大夫才过去给把过脉,说细心照顾着,今年冬天能过去,待开了春,可以扶着爹沿墙走动走动。”
兄妹两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
宛姐儿很少一个人守着铺子,她有些紧张。
又想着店里来生意,又不想店里来生意。
正纠结着,隔壁杂货铺的顾老板过来了。“就你一个人你东家呢”
“
“家里来客人了”顾老板隐约听见后院有说话声,瞅着像有几个人。
宛姐儿点点头,没有吭声。
“你这一天到晚总低着个脑袋,脖子会不会很疼”顾老板好奇的问。
宛姐儿快步走进了柜台内,抿着嘴还是没说话。
“你哥明年会不会下考场”
“会”
顾老板笑了起来。“哟,连说话都有底气了,你就这么相信你哥一定能考中秀才”
“顾掌柜。”
“宋家小郎。”顾老板乐呵呵地笑,一团和气。
宋顾怀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一位老妇站
“来了来了。”顾老板应着,三步并两句出了铺子。
宛姐儿狠狠的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哥哥。
“他和你说什么”宋顾怀问。
“没什么,就是问你明年下不下考场。”
宋顾怀伸手摸摸妹妹的
“我相信哥”
“你明年就别来这里做事了。”
宛姐儿摇摇头。“林家很好,人好吃得好活又不累,工钱也合适,很难再找着第二处。”
“待我考上秀才,家里便不会如现
店里来了人,宛姐儿出声招呼着。
宋顾怀
“咦,林掌柜又雇个人小伙子你俩是兄妹吧,长得可真像。”
宛姐儿腼腆话少,冲着顾客笑了笑。见她没搭话,买好卤味人也就走了。
林可欣和兄长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想起前面铺子只有宛姐儿
“顾哥儿也
“东家。”
仔细说来,宋顾怀算是家里请的先生,被他称一句东家,林可欣还挺不好意思。
自入了冬,林可欣就有些犯懒,连一日三餐能简单就简单点张罗。
今个却不同,兄长难得过来,还没到午时,她就让岩哥儿和李良田守着铺子,把宛姐儿喊进厨房给她打下手。
午饭很丰盛,四荤两素六道菜。
将将吃过午饭,扬宝全就起要走,下着雪呢,他忧心家里。
李良田来镇里是有事,便没有跟着一道走,岩哥儿随他出去了,宋顾怀则回了自个家里。
午后,没什么生意,林可欣和宛姐儿窝
冬日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同时又觉得打个盹的功夫又是一天过去。
说是两个店子的帐,其实也没多复杂,岩哥儿学了阵儿,稍稍会了些。
林可欣就让他着手算帐的事,她
外头仍
屋里点了两盏油灯,依旧不太见光亮。
“你舅今个过来说,给三春找了户人家,想着明年开春出嫁。”
“哪个村的”岩哥儿
林可欣应着。“桂花坡张家,住村南边的张家,家里的长子,跟你差不多的年岁,是个特别能吃苦的汉子,家里就靠他撑着,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二弟如今
岩哥儿听着母亲不咸不淡的语气,有点懵。“娘不太高兴”
“谈不上吧。”林可欣有点自私,她就希望自己的亲人,都能过得舒服顺畅,她的想法和这个时代差太远了。“我可以想到三春嫁过去的日子,估计和没分家前的春杏俩口子差不多。”
岩哥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沉默了下。“娘,这两天我去打探打探”
“不用了。”林可欣摆着手。“婚期都定好了。”
虽母亲说用不着,岩哥儿还是想着打探打探。
他也没问别人,就问了问顾哥儿,说不定还是同窗。
“桂花坡张家”宋顾怀还真认识。“是不是叫张厚德今年该有十六岁,不太高有些瘦。”
岩哥儿哪知道这些。“你认识的桂花坡张家,就这一个同窗”
“对。乡下供书人少,也就镇里多些。”
“应该就是这人了,他书怎么样”
宋顾怀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些,如实回答了句。“我觉得,没什么希望。”
往顾哥儿这边打探了些,岩哥儿又去外头跑了圈,往兄弟堆里问了问。
晚间算帐时,他说道。“娘,张家卖了个闺女,家里的大闺女,今个刚满十岁。”
“啥”林可欣瞪圆了眼睛。“你没打听错吧你舅舅昨儿分明说,家里的大闺女送进镇里当丫鬟来着,每月还有三百文钱。”
“签过卖身契,从律法来讲已经不算张家的闺女。”
好端端的,没天灾没人祸卖闺女干什么,林可欣脑子有点打结。“张家就这么穷”
“说是靠佃田吃饭,又供了个书人,都供了好几年了。”岩哥儿说着,又道。“对了,他家大儿子跟我同岁,明年该满二十,我听说,这回卖闺女也是没办法,老大要成亲不能再拖,老二要书也没钱,就特意找了个牙婆子,将大闺女弄进了江家。”
“这”说是不管,可听到了,林可欣哪还坐得住心里又急又气,大哥大嫂也真是,给三春找婆家也不打听清楚些,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次日一大早,就算店里走不开,林可欣还是匆匆忙忙的回了趟扬家,让岩哥儿有事也别出门,帮忙看着点铺子。
李青花见着大妹,有些意外。“咋这时辰过来了可是有事”
“当然是有事,还是天大的要紧事”林可欣顾不上喝茶,噼哩啪啦的把岩哥儿打听来的都告诉了大嫂。
原来是为着这事,李青花笑了。“大妹啊,你住
“她是自愿的”
“对啊”李青花点着头。“这丫头主意正,说每月只给一百文家里,剩下的她得自个留着,张家是允了的。”
“可,可毕竟是签了卖身契,生死都由不得她”
“这有啥,多做事少说话,当差当得好,主家还有奖励呢,听说江家的一等丫鬟足有八百文一个月,各色奖赏多的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