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光是地区日报的大记者。
别看肚里头墨水哐哐响, 人家一点都莫有文化人的清高和“狗眼看人低”,最爱往乡下地头跑,从公社到生产队, 从公社书记到普通社员, 都是一视同仁丝毫没有区别对待,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
“做记者,就是要心想天下事,手写革命文, 扎根群众中, 老老实实做群众的小学生,把手中的笔和相机, 变成思想战线上的枪和炮, 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大造革命舆论”
这回秋大会战, 陈国光又扛着他的枪和炮,哦不对, 是他的笔和相机,哐当哐当地从地区坐车跑到营南县,再从营南县城跑到穷旮旯玉洪大队来了。
陈国光还是老样子,一身土布衣服,随意得很, 要不是随身带的相机和脸上的那副眼镜, 看起来和乡下地头的社员们也没啥区别了, 就说这会儿吧,他虽然表明了报社记者的身份,还是有那不识货的爷老汉嘿嘿哈哈地跟他开玩笑逗闷子,说他
“屎壳郎戴眼镜,装啥破知识分子哟”
陈国光也不介意, 笑眯眯地蹲
且说,何玉秀和苏兆灵等人分手后,正往家里头走呢,路过老槐树边时,就有人叉起嘴子问了起来“玉秀回来了,把小灵子做的那啥子土农药都捣鼓完了到底有没有用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正和社员们“打”成一片的陈国光,耳朵一个灵醒,猛的动一动
土农药啊,这个他倒是晓得,
这般想着,陈国光猛地站了起来,拦住了何玉秀
如果说,陈国光
这新闻,更有看头咯
说时迟那时快,陈国光迅速拿起挂
苏兆灵
我去姐这是无意中被迫“享受”了一把明星网红的待遇了
*
和傅敬桥走出坡南队时,傅敬泰嘴巴里还啧啧啧的。
“小嫂子这是要上报纸了呢,敬疆哥这眼光还真是,蝎子屙屎毒得很,长得这么好看肚里头又有墨水的姑娘,就给他拿下了瞧瞧人家跟记者说的话”
傅敬泰顿了一顿,故意学苏兆灵的语气,咬文嚼字道“什么领袖说,要加强农业科研工作,科学种田,什么战天斗地绣地球,科学种田炼红心,什么我们队全体社员,正是
是滴,大家莫有看错,苏兆灵把向傅敬疆秀自己秋大会战“表现”的“十四字”,换了更加高大上的四个字,又
傅敬桥虽然也承认未来的嫂子漂亮又聪明,但打心底里,最敬佩的还是自家大哥,所以,面对傅敬泰对苏兆灵的点赞,便下意识地梗着脖子,给自家大哥打ca。
“我大哥也好长得好人品好仪容仪表也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吐口唾沫都是钉”
傅敬泰有些无语地乜斜了小堂弟一眼,眼珠子一翻一翻的,嘴巴歪撇得跟个歪把子瓢儿一样一样的。
“瞧你这护短的样儿,眼睛红丢丢的,像老君炉子里跑出来的一样,我也没说敬疆哥不好啊”
傅敬泰长长地叹了口气,鼻子一哼一哼的,嘟囔道“都说挨着金銮殿,就长灵芝草;挨着屎栏子,就长狗尿苔,你说我也是从小踩着敬疆哥的脚印儿长大的,咋也没长成棵人见人爱的灵芝草咧”
傅敬桥
傅敬泰似乎并不需要傅敬桥的回答,叭叭叭地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忽然朝四周看了一眼,嗓子压得蚊子屁大个腔儿,也不管傅敬桥才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直接和他说起了男人的话题。
“你说,刚刚那短辫子的姑娘,咋个样名儿我都听清了,叫玉秀,嘿嘿,那模样和名儿倒是蛮搭,都是秀溜溜的,就像刚剥出来的小葱瓣,水灵灵,脆生生,嘿嘿”
傅敬桥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咸鸭蛋。
“你之前不是说,茶水要喝烫,媳妇要娶胖,到处呱唧说以后要娶个肉墩墩的媳妇吗我瞧着那个阿姐和我小嫂子一样,一点都不肉墩啊再说了,我大哥说了,大男人说话做事,要说一不二,反反复复不是大男人作为敬泰哥你这样,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脸吗”
话语莫名熟悉再次被噎个正着的傅敬泰艹他这是疯了吧,跟个毛都没长齐香嘴儿都不晓得咋个香的小毛头说个鬼哟
只是,心里疯狂吐槽是一回事,现实嘛,又是另一回事。
傅敬泰天生是个话唠子,肚里憋着话就像憋着屁,不爽爽快快地放出来能把他憋死,所以,他还是忍不住又给堂弟翻了个白眼蛋子,从鼻孔里
“敬疆哥眼疾手快,肉都叼到锅里了,我还打着饥荒咧,莫说肉沫儿,连颗青菜馅儿都莫有见到,还不能让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不知道自己被人
而更令傅敬桥无语的是,傅敬泰还不算完,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张脸像掉了猪大肠里一般,红光满面油乎乎的。
“我刚刚都问清楚了,她家也有条小猪仔呢,和小嫂子家的一样,都还没有劁呢,等我明天过来,给他们劁啦,到时候就能上他们家讨碗水喝了,嘿嘿嘿”
嘴角剧烈抽搐的傅敬桥
*
对保家卫国的军人来说,到家信和情书,无疑是最令人开心的。
傅敬疆盼啊盼的,终于
彼时,傅敬疆刚刚从训练场上回来,满头大汗,一身泥泞,捏着厚厚的信封,唰唰唰的,所有的疲劳感全都一扫而空,心里只剩下了激动和喜悦。
他摸出来了,是相片。
傅敬疆顾不得满身的狼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拆信,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苏兆灵没有让他失望。
信封里不但礼尚往来地同样夹了一张照片,写的回信也是厚得很,三页纸,将近3000字,相当于写了三篇革命大批判文章了。
此外,还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报道,标题,用的就是苏兆灵说的那“十四字”
“战天斗地绣地球,科学种田炼红心苏兆灵
报纸上,还配了一张苏兆灵洒农药的小照片。
傅敬疆挑了挑眉嗬这是什么阵仗,还上报纸了
傅敬疆拿起那张小剪报,迅速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越看嘴角越上扬,这姑娘,总是给他一个又一个惊喜,也不知道她那个脑瓜子里,还
傅敬疆放下小剪报,视线又转移到了苏兆灵寄过来的照片上,然后,他便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自己“砰砰砰”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这是一张很漂亮的侧脸照,傅敬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一张偷拍或者抓拍的照片,背景就
垂落的辫子,弯曲的刘海,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嘴唇,勾勒出一张美丽而灵动的芙蓉脸蛋
看着手上的照片,傅敬疆莫名地想起了李名友那句口没遮拦没深没浅的玩笑话
“男人都是从床上才知道糖打哪儿甜盐打哪儿咸的,也是从床上成长起来,变成真正的男人的,来,给老哥说说,你小子跟人家姑娘亲嘴热乎的时候,是不是上头想着下头的美事儿了嘎嘎嘎”
傅敬疆承认,虽然李名友经常没个正经样,但有时候说的话,的确是让人无从反驳呢,也不晓得,这算不算是男人的本能劣根性
傅敬疆不由又想起了偷亲苏兆灵的那回,姑娘的唇,柔柔的,软软的,甜甜的,那么美好,让人神往
此时此刻的傅敬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他或许又要失眠了
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