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的顶楼一半是个小阁楼,里面放的是一些茶具之类的,方便赵宛宁在摘星楼楼顶休憩使用。另一半便是一个开阔的平台,四面用半人高的廊柱栏杆挡住,防止人意外坠楼。平台的中央放了一个茶几,并两个蒲团。
此刻,金乌西沉。站在摘星楼顶楼之上极目远眺,便可以看到天边的金乌渐渐坠入山涧。
一群候鸟飞过。
这是赵宛宁坠楼之后第一次登上摘星楼,许是因为上一世坠楼而亡的印象太过深刻,赵宛宁此刻站在摘星楼楼顶还有些后怕。
陪着裴越上了顶楼,赵宛宁便在蒲团上坐下。
“裴大人,我有些累了,坐下歇歇。”赵宛宁道:“你自己看吧。”
裴越见赵宛宁上了顶楼,便往蒲团上一坐,连他邀她来看日落都不为所动。要知道赵宛宁以前最喜欢在摘星楼顶看日落了。
那时他陪着赵宛宁,赵宛宁为了获得最佳视线,总是喜欢站在栏杆边,恨不得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裴越怕她不小心坠楼,又拦不住她,便只好从她身后揽住她的细腰。
没想到赵宛宁如今连日落也不看了。
他心里对赵宛宁是重生归来的怀疑更多了一分。
裴越心里闷闷的,他觉得对不起赵宛宁。他明明知道赵宛宁上一世坠楼身亡,也许对摘星楼有阴影,却还要因为自己一己私欲,为了自己的私心,让赵宛宁带他上摘星楼。
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上一世就是从这里坠落的。
若是没有从这里坠落那该有多好呀。
他们还是恩爱夫妻,他知道她不喜欢待在长公主府,便花了好些日子,买了一个宅院。那宅院虽小,却也精致可爱。
最重要的是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家,只有他们两人,没有长公主,也没有赵宸安。
他原本是打算等新宅院修整完毕之后,便带赵宛宁离开长公主府。若是去了那里,赵宛宁便不会再看到令她伤心的长公主和处处与她作对的赵宸安。
她会过得自由快活,像天上的飞鸟。那小小的府邸便是她的巢。
可惜没有如果。
裴越长叹一声,往日之事不可追,还是专注眼前吧。
裴越细细的查看这摘星楼的栏杆。他用双手按在栏杆上使劲向外推,那栏杆一动不动,十分结实。裴越又去查看这栏杆固定的地方,是最常见的榫卯结构,很牢固。他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都无法撼动的栏杆一丝一毫。
如此看来赵宛宁坠楼并非意外,肯定是有人暗中下手。否则以赵宛宁的力气,怎么可能将这么结实的栏杆撞坏,以至于坠楼。
可惜裴越重生的太快,没有机会去案发现场查看,不知道赵宛宁坠楼后摘星楼的栏杆是什么样子,否则他一定能查出一些蜘蛛丝马迹来。
赵宛宁就看着裴越对着栏杆沉思许久。
没想到裴越对这栏杆还挺感兴趣。“这栏杆是用工匠用上好的楠木做成的,十分结实。风吹日晒这么多年了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损坏。”
赵宛宁实在好奇裴越在做什么,便大着胆子走到他的身侧问道:“你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呀”
裴越还不想让赵宛宁知道他重生的事情,也不想让赵宛宁知道,他是想暗中查探赵宛宁坠楼的原因。便随口扯了个理由道:“我府中近日来也想修建一个阁楼,只是不知这栏杆要怎么做才会结实一些。刚好今日看到了,便想研究研究。”
“郡主您可知这摘星楼是何人设计建造的在下也想去同他讨教一番。”
摘星楼建造之时,赵宛宁才刚出生,她哪里知道这是何人设计建造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赵宛宁神情纠结,似乎在思考什么。
裴越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赵宛宁,她秀眉紧蹙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半晌,赵宛宁才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
裴越简直太喜欢这样的赵宛宁了,她总是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裴越嘴角含着笑问道:“不知郡主想起什么啦”
“我记得幼是翻阅那些书画之时,曾经翻到过这摘星楼的图纸。你若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找找。”
裴越自然希望多跟赵宛宁相处,他很捧场道:“那在下就谢谢郡主。”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话一出口,赵宛宁便觉得不妥。她这是习惯了上一世与裴越的相处模式。还好,裴越并没有察觉出什么。
赵宛宁便带着裴越下楼。
她走的急,这摘星楼的楼梯又多又窄。赵宛宁走了两步,突然踩到了裙摆,身子前倾,即将摔下楼梯。
就在这危急时刻,裴越一把拉住她。但裴越也因为失去平衡,两人双双摔下楼去。
裴越将赵宛宁护在怀中,双手紧紧的将赵宛宁的脑袋护在胸前。
滚了几层台阶之后,裴越一脚抵住墙壁,这才停止了向下滚落。
“宛宁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了”裴越赶紧扶起赵宛宁,检查她脸上手上有没有受伤,生怕她在自己的眼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上一世他没有保护好赵宛宁,这一世拼尽全力也要护她周全。
裴越内心十分自责,都怪他,若不是他要来摘星楼,赵宛宁也不会摔下楼梯。
赵宛宁被裴越好好的护在怀中,倒是没有受伤。刚刚要摔倒的时候,她是有些害怕的,以为自己这一世也要死在摘星楼。还好有裴越拉住了她,虽然最后他们两个还是摔下来了,但有裴越护着,她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赵宛宁一抬眼便看到了裴越的手背。
裴越的手修长有力,指节突出,一看就是一双读书人的手。只是此刻,裴越的右手手背上出现了两个伤口,伤口看起来不深,但一直在流血。
“你没事就好。”裴越说着,便将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他不想让赵宛宁看到他受伤的模样,惹她担心。
鲜红的血便沾在了那月白色的衣袖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的手受伤了。”赵宛宁拉起裴越藏在衣袖底下的手,那伤口一直在流血,看起来有些狰狞。
赵宛宁赶紧用自己的手帕包住裴越的伤口,“楼下放的有金创药,我带你去找找吧。”
情急之下,赵宛宁一直拉着裴越那只受伤的右手往前走。
裴越也没有提醒她,他实在贪恋赵宛宁的温度,任由赵宛宁拉着他的右手往前走。
伤口很痛,但他却甘之如饴。
赵宛宁在三楼找到了一个医药箱。她以前喜欢在摘星楼里四处乱窜,有一次不小心磕到了膝盖,流了许多血。后来长公主担心她在摘星楼中受伤,便特意吩咐下人在摘星楼里配好跌打损伤的药。
两人顺势坐在地上。
赵宛宁这才发现她居然一直拉着裴越受伤的右手。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松开了裴越的手。
“这、这里有些止血药我先给你敷上吧。”赵宛宁有些语无伦次道。她将手帕解开,然后拿出止血的药粉给裴越敷上:“可能有些疼,你忍一忍。”
赵宛宁说着便将止血药粉小心翼翼的倒在裴越的伤口上。
“嘶——”裴越不小心惊呼出声。直到此刻,他才觉得右手的手背确实有些疼。
见裴越皱着眉头,赵宛宁心生愧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
不等赵宛宁继续往下说,裴越便打断了她:“郡主此话怎讲若是按您这样说的话,那在下才是对不起郡主。若不是在下主动说想来摘星楼看看,郡主您也不会摔下楼梯。是在下的错。”
“我很庆幸受伤的是我,而不是你。”
裴越说话的时候一直温柔地注视着赵宛宁的眼睛,赵宛宁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的有些羞涩,只好低下头:“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裴越看着赵宛宁认真给他包扎伤口的侧脸,轻轻地笑了。
“好。”
赵宛宁原本是想让裴越跟着她一起寻找那个设计图,经此一役,赵宛宁也不好让裴越带伤陪她寻找,便道:“你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给你寻那个设计图。”
“我陪你吧。”裴越脱口而出。
赵宛宁冲着他笑了笑:“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知道在哪里放着。我自己来就行。”
赵宛宁让他坐着休息,可裴越哪里是能坐着看赵宛宁干活的人。
赵宛宁躬身在字画中翻找,裴越也没有闲着。他跟在赵宛宁的身后,将赵宛宁翻乱的字画一一整理,让这些字画也能恢复如初。
赵宛宁将那些字画一卷一卷地打开查看,然后又一一合上。
裴越整理到其中一幅画卷的时候,发现那个画上的落款是“宛宁”二字。他忍不住打开,想看看赵宛宁幼时的画作。
那也许是几只小鸭子,裴越看不太出来。看得出来那画技很生涩,笔触也很僵硬,上面甚至还有两大团不知所云的黑色墨点,可能是赵宛宁作画的时候不小心滴上去的。
整个画作透露着一幅童趣。
裴越与赵宛宁成亲之后,并未见过她画画。裴越自己画画时,赵宛宁曾看过,说他画的好,那时裴越以为赵宛宁并不喜欢画画。没想到这摘星楼中还有赵宛宁的墨宝。
赵宛宁一回头就看见裴越敞开一幅画卷,嘴角含笑。她定睛一看,那幅画卷并不是什么名人字画,而是她幼时画的鸳鸯戏水。没想到她的画居然会混在这些字画中,还被裴越看到了。
“你不准看!”赵宛宁赶紧上前夺过那幅画卷。双手卷吧卷吧草草将画揉起来,赶紧把它扔到角落。
裴越看着赵宛宁气呼呼的侧脸,有些忍不住笑出来:“为何我不准看”
“就是不准看。”赵宛宁咕哝两句,随即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在笑我”
“在下不敢。”
“你就是!就是在笑我。”
“郡主饶命,在下真的不敢。”
“我不管,你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否则我一定让你好看!”
裴越努力克制住自己,压下自己的嘴角,点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