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之时,赵宛宁一行人终于到了驿站。
虽说是驿站,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条件也有限。仅有两间上房,赵望舒和赵宛宁一人一间。银烛、画屏和阿桃三人一间,大公主带来的侍女两间,剩下的那些侍卫和御林军便由齐斟安排着住下。
说是上房,那房间不过比其他的房间宽敞了一些。齐斟提前派人来通知了驿站,两间上房已经被打扫干净,被褥等用品也换成了崭新的。
那房间虽说有些简陋,但也算干净整洁。
大公主赵望舒曾在外游历多年,她自小吃了不少苦,与师父一同外出时可住不了驿站,师父与她都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对住宿也无甚要求,随意找些干净整洁的客栈即可,有些时候甚至要露宿荒野。
外出游历的经历也让大公主养成了不挑剔的性格,她看起来虽然是尊贵无比的朝阳大公主,却不喜奢靡之风。即使是京城的大公主府,一应布置也以实用为主。
赵望舒反而比较担心赵宛宁。虽说她在府中不受宠爱,但她毕竟是在长公主府中锦衣玉食地长大,从小也没有吃过这些吃穿用度的苦。
赵望舒陪着赵宛宁进了她那个房间。
赵宛宁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京城,也没有在长公主府和别院以外的地方住过。这是她第一次住驿站,所有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十分新鲜。
“你不会觉得简陋吗?”赵望舒看着赵宛宁道。
赵宛宁正在查看房间里的那株植物。
长公主府的花园中种了许多花。画屏知道她喜欢看花,便在邀月苑中的花瓶了摆满了鲜花。有时是牡丹,有时是杜鹃,五彩斑斓的花朵装点着她的房间,看着就很舒心。
可这驿站并没有那样的条件。鲜花虽美,但容易枯萎凋谢。尤其此时正值深冬,哪里能寻来盛开的鲜花。
那房间中的桌子上放了一盆盆栽,那盆栽造型很是奇特,赵宛宁没有见过。她凑上去仔细观察:“这是什么呀?难得冬日里还能看到一片绿色。”
赵望舒抬脚走到她的身边,随意的看了一眼那盆栽,那盆栽的叶子状如铜钱,是不规则的圆形,在这冬日里也依然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是铜钱草。”赵望舒说道。
“还挺可爱的。”赵宛宁夸赞道,她用手指小心地描摹叶子上的纹路,看起来怡然自乐。
赵望舒见她这样,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驿站的环境你觉得如何?”
赵宛宁一脸疑惑道:“什么如何?这驿站还可以呀。”
“你是陪我来的,若是住的不习惯便跟我说。毕竟是我把你带出京城的,自然要照顾好你。”
赵宛宁噗嗤一笑:“原来你是担心我住不惯呀。”
赵宛宁几步走到床边坐下。那床看起来很窄,床上的被褥一看便是新的,但那被褥的料子和做工自然比不得长公主府的东西。
赵宛宁随意地向后一躺,舒服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坐了一天的马车她都要累死了,肩膀也痛,腰也痛。还是躺床上舒服。
“你贵为公主都可以接受,我一个郡主有什么不能不适应的?”赵宛宁嘟囔道:“我这次跟你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还只是赶路而已,等到了青州……那才叫是一场硬仗。”
银烛和画屏还在房中伺候,赵宛宁便没有直说。在她的梦境中,青州几乎成了一片废墟,房屋都被冲倒了,还在修建中。
跟青州相比,这驿站的条件算是很好了。
赵望舒赞许地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你适应不了。”
赵宛宁猛地坐起身来,不服气道:“你不要把我当成不能吃苦的人。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废物郡主,可我也想做些事情,我也能吃苦,你们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也能做到。”
赵望舒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之前是我错了,一直把你同其他的皇妹视为一谈。或许从你愿意深夜接应那些孩子送到积善堂开始,不,也许更早的时候,我就应该看清楚你。”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那是自然。”赵宛宁骄傲地说:“本姑娘什么都能做。总有一天要做出一番大业来,让你们大吃一惊。”
赵望舒被她的发言逗笑了。
也不知道赵宛宁有没有发现,离开了长公主府,离开了京诚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也喜欢开玩笑了,看起来朝气蓬勃。
驿站的晚膳看起来有些简陋,但他们也尽力了。晚膳多是一些乡村野味,虽然比不上宫中的珍馐美馔,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望舒和赵宛宁是在房间里吃的。
待她们吃饱喝足之后,赵望舒便屏退左右。
“我前日里派人跟你说,要你单独准备一些贴身衣物和行李,你有准备吗?”
赵宛宁抱着茶杯点点头:“你说的话我都有听,随身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赵望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一些药材需要去别的地方收购。你愿意跟我一起吗?还是说你要跟着御林军继续前往青州。”
“好呀好呀。”赵宛宁双眼放光,激动道:“我愿意跟你一起!”
“其实我早就想走南闯北了,像你当初外出游历一样,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我原以为这次前往青州,只能这样按部就班的沿着官道一直走。没想到你能愿意带我出去玩。”
赵望舒见她如此激动,有些无奈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我不是去玩。你跟着我走,可坐不了马车。”
“你会骑马吗?”
赵宛宁摇摇头。幼时长公主还未和离前,镇北侯曾经教过她骑马。可她那时年纪太小,也没有学会。后来镇北侯离开了长公主府,便再没有人教她骑马了。
赵望舒又道:“那你愿意学吗?先说好,骑马很辛苦。你跟着我……会更辛苦。”
原以为她这样说,赵宛宁便会退缩。
却不想赵宛宁闻言粲然一笑:“你愿意教我骑马那就更好了。要是我学会了骑马,那岂不是以后就能骑着马浪迹天涯了。”
赵望舒便放下心来,继续道:“既如此,今夜子时,你带上行李,我们两人趁夜色溜出驿站。”
“趁夜走吗?不跟齐斟说一声?”赵宛宁惊讶地问。
“若是跟他说了,你觉得他会让我们两个单独行动吗?”赵望舒看着赵宛宁的眼睛道:“我已吩咐我的侍女。明日会有两个侍女扮做你我二人,她们会带上斗笠,由她们二人跟着大部队前行。”
子时。
赵宛宁和赵望舒顺利地躲过御林军的巡视,溜出驿站。
赵望舒带的赵宛宁往北边走,然后在林子里找到一匹骏马。
“你还不会骑马,我们两个先同乘一匹。等我教会你如何骑马了,你再单独一匹。”
赵宛宁点点头,她什么都不会,自然听从赵望舒的吩咐,唯她是从。
赵望舒一个翻身,动作利落的上马,身姿轻盈如鸿雁,然后伸手将赵宛宁拉了上来。
赵宛宁看到后羡慕极了。
“别羡慕了,等你学会了你也可以做到。你把帷帽都戴好。这马跑起来之后,风会很大。”
寂静的月夜下,一匹黑色的骏马狂奔在路上。那马上坐着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她们紧紧依偎,亲密无间。
第二日,从赵宛宁和赵望舒的房间里各走出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
齐斟看着这两位头戴斗笠的女子有些惊讶。
“见过朝阳大公主,见过清河郡主。”齐斟恭敬地行礼道。
那朝阳大公主却并没开口,而是她身边的侍女解释道:“齐都尉,天干物燥,大公主与清河郡主昨日用膳后有些上火,不宜见人,也不宜开口,还望齐都尉莫要见怪。”
“不过大公主已经吩咐过了,用过早膳之后,我们便启程前往青州。具体事宜由齐都尉全权安排。”
“齐斟领命。”
这驿站的厨子据说是从蜀中来的,做菜也更偏向于蜀中风味。或许是不合赵宛宁她们二人的胃口。
蜀中饮食偏辣,有的人吃不了蜀中的食物,嗓子会被辣到说不出话,有的甚至会在脸上长一些痘痘。
齐斟在军中之时便见过一个同袍,那位同袍吃不得辣,一吃辣脸上就会长痘。
也许大公主和清河郡主也属于吃不了辣的人。
齐斟想起他那同袍的脸上也曾长了好多痘痘,那痘痘红肿,有的还会化脓,又痒又疼。
他同袍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都难受的不行,也不知道赵宛宁这样身娇体弱的金枝玉叶又如何忍得了?
齐斟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盒药膏。这药膏不是普通的药膏,是圣上赏赐的东西。这药膏十分珍贵,止血效果极好,据说还能美容养颜。圣上也是见他立了军功才赏赐给他的。
齐斟想,既然这药膏能美容养颜,那应该也可以治痘痘。
齐斟驱马来到大公主的马车前。
“大公主,清河郡主。”齐斟礼节到位,知道两位贵人此时口不能言,他继续道:“听闻两位贵人的脸……”
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想到此,齐斟赶紧截住话头,沉默片刻后,他才继续道:“臣这里有一盒药膏,据说可以美容养颜,还望贵人笑纳。”
马车内久久没有回应。
齐斟想了想又道:“二位贵人请放心,这药膏是圣上赏赐的,臣虽然随身携带以防不时之需,但是却从未用过。”
“如今我们还需赶路,下一站云城距离甚远,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大夫。贵人可先用此药膏缓解一番。”
齐斟话音刚落,便有一只纤纤玉手掀起车帘伸了出来。看这衣袖颜色和样式,应该是赵宛宁。
齐斟恭敬地双手奉上药膏。抬头时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却发现那只手的手腕皓白如月。
她不是赵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