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舒的目光落在吴道全的身上,她眼含笑意,纤长的手指细细地在茶盏上摩挲,她常年脸练武,手指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
那茶盏质地细腻光滑,釉色清透,花纹精巧。
同样的花纹赵望舒在玉妃娘娘宫里见过。
赵望舒含着笑意,一边继续听吴道全在她眼前侃侃而谈他在官场上学会的那些经验,一边思考,这茶盏与玉妃娘娘的关系。
玉妃娘娘长在深宫,她曾是盛德帝后宫里的一个低等宫女,长相美艳动人。
无人知道玉妃娘娘当初是如何夺得圣宠的,有长舌的宫女说是因为她的长相,也有好事的太监说是因为她功夫厉害,爬上圣上的龙床。
玉妃娘娘也并非一开始就被封妃,一开始她被盛德帝宠幸后,只是被封了一个才人。
后宫佳丽三千人,每位被送进后宫中的皆是貌美如花,她们不仅有美貌,也有傲人的家世。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只有美貌却无家世傍身的美人,玉妃娘娘被封为才人后在后宫里默默无闻。
后来,玉妃娘娘有了身孕,这才在后宫中有了一些存在感。
十月怀胎,玉妃娘娘一举得男,她拼死为圣上生下了一个小皇子,那时太子赵望晋已经五岁了,二皇子、三皇子也两岁了。玉妃娘娘生下的四皇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盛德帝的眼中却有了玉妃娘娘的身影,玉妃娘娘母凭子贵,被封为妃位。
这些年来,盛德帝的后宫中被送了不少女子,玉妃娘娘却一直受盛德帝眷顾。
赵望舒还记得,在她还在外游历时,曾经收到过皇后娘娘的家信,说是圣上对玉妃圣眷正浓,恐怕赵望晋的太子之位不保。
赵望舒回宫之时也见过四皇子赵望钦,与赵望舒想象的不同,赵望钦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他似乎有些怕人,躲在玉妃娘娘的身后,怯懦地跟她行礼。
赵望舒自诩识人无数,却也没能从短暂的接触中看出赵望钦有哪里不对。
听闻玉妃娘娘曾是被卖进宫中的,她父母皆无踪迹,怕是早已不在人世,玉妃娘娘一个孤女在宫中艰难度日,若非当初被盛德帝宠幸,怕是到了年纪便要放出宫去。
在后宫,这样没有母家势力的妃嫔,即使生下皇子,也难登大宝。
赵望钦这样的身份,日后能封个王爷也就顶天了。
而赵望舒是盛德帝的掌上明珠,她的胞弟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大周皇帝。
赵望钦在她面前表现得谦恭讨好也可以理解。
皇后娘娘也曾说过,那赵望钦课业很差。
“低等宫女生下来的孩子哪里比得上当朝宰相掌上明珠生下来的孩子呢?”皇后身边的嬷嬷笑着道。
赵望舒也并未将赵望钦放在心上。
可今日,她却在远离京城的青州府衙见到了与玉妃娘娘宫中花纹一样的茶盏。就是不知这茶盏是吴道全带来的,还是青州原太守黄义安的。
不管是谁的,都有些棘手。
赵望舒想敲打敲打吴道全,此刻却也只得按下心思,如今青州还需要吴道全出面赈灾,这茶盏背后之事也需要暗中查探,赵望舒不便打草惊蛇,只好按兵不动。
“看来是我太年轻了,还不懂朝中之事,冤枉了吴大人。”赵望舒笑着道:“吴大人快起身吧。”
那吴道全见赵望舒变了态度,以为是自己的说教有用,便沾沾自喜。
他跪了许久,甫一起身,膝盖连着大腿都疼,踉跄地站不稳。
赵望舒装作要去扶他的样子。
吴道全受宠若惊,立刻摆摆手道:“微臣谢过大公主。”说罢,他直接坐在凳子上。
赵望舒也并未在意,她继续道:“望舒资历尚浅,如今也是第一次担此大任,还望吴大人不吝赐教。”
吴道全被这句不吝赐教说得心花怒放,他十分受用,他就说两个黄毛丫头能做什么?还不是要仰仗他的鼻息。什么天资聪慧的大公主,不过是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
赵望舒又道:“我与宛宁此次前来青州是为了瘟疫一事,这青州赈灾一事还需吴大人多多上心。”
吴道全笑着道:“无妨无妨,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既如此,我与宛宁便先回去了。”赵望舒用手掩着脸颊,轻轻打了个呵欠。
吴道全赶紧拍马屁道:“是微臣疏忽,臣已经吩咐下人打扫好了院子,也备好餐食,权当是给二位贵人接风洗尘,还望大公主和郡主不要嫌弃。”
赵望舒微微颔首:“但听吴大人吩咐。”
一旁的赵宛宁看得目瞪口呆,赵望舒今日不是很生气吗?怎么突然对吴道全变了态度。
见赵宛宁一脸的欲言又止,赵望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晚些时候再说。
“那臣在花厅等候二位贵人?”吴道全拱手道。
赵望舒笑着道:“好。”
不等吴道全转身出门,赵望舒突然开口喊道:“吴大人。”
吴道全愣愣地转身,问道:“大公主有什么吩咐?”
赵望舒拿起桌子上的茶盏,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见这茶盏十分精美,想问问吴大人这茶盏是从何处得来的?我也想去寻一套带回京城,送给皇后娘娘,母后甚是喜爱收集这茶盏。”
吴道全皱眉思索了一番,然后回道:“微臣也不知,好似是那前太守黄义安遗留之物,若是大公主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只是若是想要送给皇后娘娘……”吴道全顿了顿:“罢了罢了,大公主您也是一片孝心。待我在这青州境内寻找一番,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套。”
“那望舒便先谢过吴大人。”赵望舒朝吴道全施了一礼。
吴道全赶紧回礼。
吴道全大概是被赵望舒在城门口的训斥吓到了,接风宴准备得简单又不失庄重。
赵望舒却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敬了他一杯酒,说是他独守青州劳苦功高。
直到回了房间,赵望舒才松懈下来。
赵宛宁早就想说了,今日回了府衙,赵望舒对吴道全的态度突然变了,甚至说自己不懂朝政,要他赐教。
赵宛宁知道赵望舒可能有自己打算,便没说什么,看着赵望舒与那吴道全虚为委蛇,一直忍到现在。
她是在用膳之时,突然想起曾在哪里见过那花纹。
是在赵宸安那里。
赵宸安那里怎么会有与青州府衙花纹相似的茶盏呢?赵宛宁想不明白,却隐隐觉得这事有些不简单。
“今天那个茶盏你看到了吧?”赵宛宁语气肯定,她今日看到赵望舒一直用手摩挲着那茶盏,想来也注意到那茶盏独特的花纹。
赵望舒惊讶地抬头,问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我见过。”赵宛宁在赵望舒身边坐下,她道:“赵宸安那里有一套相似的茶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赵宛宁还是上一世去赵宸安院中见到的那套茶盏,时间太久了,她也记不清具体细节,但那花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今日那茶盏上的花纹中间也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赵宸安?”赵望舒皱起眉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是的。”赵宛宁点点头道:“那吴道全今日不是说那套茶具是青州前太守黄义安留下来嘛,赵宸安怎么会与青州太守有联系啊?据我所知,那黄义安也未曾去过洛川,洛川离青州这么远,他们两个怎么会有联系?”
“这花纹如此独特,总不能是他们心有灵犀同时买到的吧?定然是有人同时认识他们两人,送给他们的。”
见赵望舒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赵宛宁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便道:“我是认真的,你想想,赵宸安一个孤女,黄义安贵为一州太守,这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同时拥有花纹一样的茶具,难道不奇怪吗?”
赵宛宁说着太高了声音,呼吸急促,脸颊也沾染了红色。
赵望舒冁然一笑,她给赵宛宁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道:“我相信你。”
“因为,”赵望舒顿了顿,赵宛宁都将她知道的事情分享给自己了,她也不好再继续隐瞒:“我在宫中也看到过同样花纹的茶盏。”
“啊?宫里也有?”赵宛宁有些傻眼,
“对,”赵望舒声音低沉:“玉妃娘娘宫里也有。”
“玉妃娘娘?”赵宛宁更惊讶了。她知道玉妃娘娘,却不怎么熟悉,只知道她宫女出身,曾为盛德帝育有一子。
“玉妃娘娘想篡位?”赵宛宁试探地说道:“为了让自己生下来的皇子当上太子登上皇位,所以买通黄义安想留为己用?可赵宸安呢?总不能收买赵宸安来争取长公主府的支持吧?”
赵宛宁越说越觉得离谱。先不说长公主府会不会受赵宸安的影响,那黄义安只是个青州太守,青州离京城甚远,他就算率整个青州府支持四皇子赵望钦,恐怕也帮不了多少。
再说了,长公主即使再怎么喜欢赵宸安,也不会随随便便受她影响。
当初盛德帝贵为太子,却因九皇子发动病变,差点在夺嫡之战中落败,若不是长公主争取到镇北侯的支持,恐怕今日坐在那乾清宫的另有其人。
庆阳长公主当初经历过前朝夺嫡之事,最是讨厌这些谋朝篡位之人,又怎会主动加入这些人中?
再说了,她与皇后关系密切,又十分喜爱赵望晋这个侄子,巴不得他早日登上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