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兰曾经是国营大光明理发店的理发员。理发员与顾客,是萍水相逢相忘于江湖的关系,来的都是客,过后不思量。计划经济时代,蔡小兰凭手艺挣钱,顾客也大都老实规矩,按号牌轮到哪位师傅就由哪位师傅提供服务,而不可以自主挑选理发师。
改革春风吹满地以后,国营理发店受到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个体理发店的强烈冲击,生存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必须放低身段,服务至上,方能保有一席之地,保住几十名员工的饭碗。所以,大光明也在内部做了分配制度改革,顾客可以根据各自的喜好挑选理发师。理发师的收入分为保底工资和绩效工资两部分,谁的客人多工作量大,谁得的绩效工资自然就多。
蔡小兰理发刮脸烫头样样手艺过硬,更主要的是人长得俊俏,男顾客点她服务的自然就多,其中也不乏一些“登徒子”对她挤眉弄眼动手动脚,或塞一张字条到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要跟她交个朋友,约她到新华影院看电影或去鸣春楼酒店吃饭。这样的嘴脸见得多了,蔡小兰渐渐习以为常,为绩效工资计,又不好同他们翻脸。眉目传情的假装没看见,言语挑逗的只当耳旁风,那些语句肉麻的字条则直接丢到马桶里顺水冲走,手上的活计却从来不含糊。
这一天,大光明理发店里来了凤凰城知名企业、纳税大户,凤凰饲料加工集团的老板朱世忠。
朱老板也是店里的常客,最近一个时期来得更频。进到店来,他一屁股陷进店内供客人休息的沙发里,大呼小叫道:“小蔡师傅,你来给我服务!”
蔡小兰这时刚给一位中年妇女的短发卷好杠子,还未来得及加热,就扭头说:“是朱总啊,我手上的活还没忙完,别的师傅给您服务也可以呀!”
朱老板笑嘻嘻地说:“我今天没有安排应酬,有的是时间,等多久都行,就等你小蔡师傅给我剪。”
蔡小兰无奈,把加热帽套到中年妇女的头上后,连忙过来请朱老板躺下帮他洗头,又将他引到转椅上坐好,轻轻地套上围裙开始为他修剪头发。
朱老板头发不多也不长,中间还出现了“地中海”,进门时“地方保护中央”工作做得好好的,其实此时是无须修剪的。蔡小兰心知他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专为调戏自己而来。明知是这样,又不能无端地拒绝服务,只好象征性地做些修修剪剪。
果然,不一会儿工夫,朱老板围裙下的两只肥手就不老实了,一会儿捅捅她的左大腿,一会儿摸摸她的右大腿,一会儿又捏捏她的屁股,蔡小兰在忙前忙后中左躲右闪,佯装没有感觉。当蔡小兰俯身为他吹干前额的头发,修剪负责“保护中央”的那几绺时,他竟然色胆包天将手指伸向她的两腿中间。蔡小兰左手的电吹风依旧吹着,右手的剪子尖顺势戳向了朱经理的肥耳垂。见鲜血滴滴答答顺脖子流下来,滴到了白围裙上,朱经理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引来众人围观。
蔡小兰依旧左手执电吹风右手拿理发剪站在原处,故作惊慌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朱总,不小心剪到您耳垂了。”
“对不起就行啦啥服务态度这是,你这是要扎死老子啊!”朱老板在椅子上打着转转,声嘶力竭的叫道。
店里的其他理发员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想乐又不敢乐出声,个个绷得好难受。
外边吵吵嚷嚷的声音惊动了理发店的经理范世财,他踱着方步从办公室走出来,呵斥道:“蔡小兰你怎么搞的,咋还把客人的耳朵给剪了!”走近一看捂耳朵呜哇乱叫的是饲料厂的朱经理,赶紧陪着笑脸说:“对不起呀朱总,让您受惊了。”又冲蔡小兰努嘴挤眼睛:“还傻愣在那里干啥,快去拿碘酒纱布啊!”
蔡小兰摆出惊恐万状的神色,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
店里的服务员小郭平日里跟蔡小兰相处得不错,忙说:“蔡姐都吓傻了,我去我去!”边说边跑到经理办公室取来碘酒和纱布,为朱老板处理伤口。
清洗包扎完毕,范经理将朱经理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又喊小郭进来布上大红袍茶。、
朱经理依然是一脸痛苦状,嘴里不停地嘟哝着非去商业局跟陆局长说道说道不可,问问他这店还能不能开了。
待小郭退出关门走远,范经理脸上陪着谄媚的笑,谦卑地半个屁股虚坐到朱经理旁边,低声下声地说:“朱老板呀,我治店无方,该死该死,您大人大量,就放过一马吧。让您受苦,我心里也难受啊!这么着,晚上我请您去鸣春楼喝酒压压惊,您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得了吧范世财,我还有心思喝酒我这喝酒的家什都差一点让你们给搬家了!这娘们手茬咋这么重,毛毛愣愣的,你这个当经理的确实得好好管教管教了。这要是在我的厂子,立马开除滚蛋!”朱世忠捂着受伤的左耳朵,讪讪地给自己找着台阶。
“孤儿寡母的,也挺不容易的,总得给口饭吃啊。朱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放过她这一回吧。下回您来,我一定让她给您好好服务,绝不会再出今天这种事。”范经理继续讨好道。
“啥寡妇啊,怪不得下手这么狠呢,简直就是谋杀亲夫的主儿。”听范经理这么一说,朱世忠忘记了疼痛,来了精神。
“朱兄,恕老弟直言,你是不是看上我们这个小辣椒了眼光不错啊!这个蔡小兰,可是咱大光明的头牌呀。”范经理向前凑了凑,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
朱经理端起热茶,又放下,一脸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朱兄,自古英雄爱美人儿,咱都是男人,没什么磨不开面子的。只要老哥你点个头,这个大媒兄弟我替你做定了。”范经理给朱经理的杯子里象征性地续了点茶水,继续嬉皮笑脸地讨好道。
听范经理这么说,朱经理也不想绷着了,咕咚喝下一大口热茶,喘了口粗气说:“你别说,这娘们还真她妈挺撩人儿。朱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主动往身上扑的也不少。这个蔡小兰,端着个小架子,冷美人儿似的,老哥我还真就想试巴试巴能不能把她拿下。”
两个男人求得了和解达成了共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