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
朱雀门街第五街街北从东第五坊,道政坊。
坊内北门之西,郧国公府内,
张亮听完紫袍内侍监张阿难亲传的谕旨,浑身颤抖起来,皇帝叫他进宫,张亮已经知晓是为何事。
有人举报他谋反,
“郧国公,请立即随咱家进宫面圣。”张阿难瞧着这个吓的颤抖的国公,长的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须,谁知道这人竟然是个绿头龟,白瞎这相貌。现在竟然还被告谋反,真是活腻了。
“张监,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五百义子,我手臂上也没长龙鳞是长了癣,我那小妾只是平康坊青楼里买来的伎女,只是个贱货而已······”
“郧国公无需跟咱家多言,走吧,莫让陛下久等。”
张亮面如死灰,
一路行尸走肉般的跟着进了宫,
皇帝选在凌烟阁见张亮,
在他的那副等身画像前,皇帝背着手看着他那画像,画上的张亮紫袍玉带进德冠,威风凛凛美仪容,也很得意。
“臣张亮拜见陛下,”
张亮颤声跪拜。
“张亮,听说你臂生龙鳞,让朕瞧瞧,”
“陛下,臣手臂上长了块牛皮癣而已。”
皇帝转身,目光直视张亮,
张亮只好解开衣袍,露出了右臂,他的胳膊上长了一块癣,形状确实如鳞。
“确实像鳞,至于是龙鳞还是鱼鳞就不好说了。”李世民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你真对你家巫师问过臂生龙鳞可是真龙?”
“臣绝不敢,臣臂生皮癣,奇痒难忍,寻医问药总不得好,有个巫医自称能治,臣便信以为真,谁料岂人信口开河居然说状若龙鳞必大富大贵,臣绝无非份之想,当时也只是觉得臣已经贵为国公,确实很富贵了·····”
武怀玉被皇帝召到凌烟阁时,
张亮还跪在那里向皇帝百般解释呢,什么根本没有五百假子,只有几十个,龙鳞只是皮癣,至于说自己小妾被说必为王姬,也说是那些人胡说,还有什么谶语弓长之主当别都,更是有人恶意捏造诬陷等等。
“怀玉,你看看张亮手臂上的这块龙鳞。”
“宋国公,这是皮癣,皮癣啊,你是药王神医,一定能看的出来的。”张亮急忙道。
武怀玉瞧了几眼,“确实是块皮癣,不过也确实如鳞。”
张亮急了,
“宋国公,这哪里像鳞,这是癣,牛皮癣啊,跟鳞一点没关系。”
“宋国公,请你帮我医治这癣,帮帮忙。”
李世民看着张亮那怂样,冷哼一声。李世民是不太信张亮有这胆子谋反的,但他现在被人告发的这些事,也够让人恼怒的。
几件事都很犯忌讳。
他不可能不知道,只能说张亮有些飘了。
武怀玉瞧了瞧张亮这癣,“这确实是牛皮癣,最是难治,容易反复,不过也不是不能治,但郧国公你这癣有些耽误了,还听信某信巫医术士的话,用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药,反而越发顽强了,”
“武相一定有办法的,帮帮我。”
“办法不是没有,但也不能保证能根治,不过真要根治倒也还有一法。”
“请武相告之。”
“把这块癣,连皮带肉给割掉,或是直接拿烧红的铁烙,这两法子会造成伤害,为了治个癣挖块肉不划算。”
张亮一咬牙,“我愿意,只要能把这块癣治好,我愿意,不管是挖肉,还是烙铁都行。”
武怀玉觉得这家伙还是挺狠的,
据说当年他为李世民去洛阳那边招募豪杰好汉,结果被李元吉给抓了,吊起来各种严刑拷打,让他交待出李世民,可张亮被拷打了好几天,硬是一句话没说,直到李世民终于把他救出去。
现在为了治块牛皮癣,张亮愿意把那块皮肉都给挖了。
这家伙也是想以此向皇帝表忠心,别说只是像龙鳞的牛皮癣,就算真长出一块龙鳞来,他也愿意挖掉。
“郧国公,不管是挖还是烙,你这块鳞可就没了。”
“那不是鳞,是皮癣,请武相帮忙医治,张亮感激不尽。”张亮现在一听鳞,就神经过敏了。
李世民看着张亮有些恨其不争。
“怀玉伱就帮他治吧,”
“那我建议烙,免的挖去皮肉,不过烙可是很痛苦的,而且以后会留一大块疤。”
“没事,武相尽管烙,”张亮咬牙。
李世民再次哼了一声,“张亮你现在出息了,居然开始在家养巫师术士,意欲何为,真要反耶?”
张亮连忙磕头,“臣绝无此心,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啊,臣只是病急乱投医,误信那些江湖术士,是他们胡言乱语······”
武怀玉在旁边不客气的补刀,“郧国公身为朝廷大臣,难道连该有的那点谨慎也没有?
先前裴寂、罗艺可都是在家养巫师术士,制造谶语,最后的下场你也知道,难道郧国公想走他们的老路?”
“陛下,臣不敢,臣真没有。”
李世民背过身去,看着张亮的画像,许久,“朕将功臣图形凌烟阁,是怀念当初一起打天下的这些老兄弟们,希望君臣始终,也希望功臣们能够善终,张亮,好自为之吧。”
皇帝离去,
张亮跪在地上居然痛哭流涕,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怕。
“郧国公,陛下走远了,起来吧。”
张亮终于起身,额头都磕出血来了,今天确实走了趟鬼门关。
“还请武相帮忙去除这皮癣。”
“郧国公啊,区区一块皮癣好除,但有些东西可不好去除。”
张亮站在那怔怔出神,这次真吓的不轻。
武怀玉转身就走,张亮快步追上,
“勋国公追着我做什么。”
“请武相帮忙去除这皮癣,”
“区区皮癣,勋公直接去千金堂,随便一医师都能治好,郧公还是先想想如何让陛下满意吧。”
“请武相教我。”
武怀玉呵呵一笑,“先前我想登门拜访郧公,接连三封帖子,都让郧公家门房给退回了,礼物也都被退回,”
张亮讪讪道,“定是门房混账不懂事,绝非我意。”
武怀玉也不跟他争这些,
“我呢其实想拜方郧公也没其它意思,只是好心想提醒郧公几句,比如结交术士,再比如跟某些人结党,再比如结交亲王······可惜郧公的门都进不了,好自为之吧,
这次陛下是顾念旧情,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当然,陛下不深究,但朝廷也不会轻易做罢此事的,御史台、政事堂,郧公要过的关还很多,”
张亮瞪大眼睛,望着武怀玉,心里升起一个念头,难道这一切都是武怀玉。
武怀玉对着他笑笑,“郧公不会觉得是我在搞你吧,那你可就弄错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事与我无关。
但你我也都知道,你被检举的这些事情,也并非捏造,”
张亮看着武怀玉,心情复杂,就算他保证不是他做的,可这事大抵也跟他是有关的。
而归根到底,只怕还是跟他靠向侯君集,跟魏王有关了。
武怀玉之前派人送名剌来,张亮回绝了。
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武怀玉的手段还真是凌厉,就如他所说,就算这次皇帝不会深究,可朝廷那关也不好过。
大概他是要被贬官降爵,甚至有可能要罢官的。
“还请武相帮我。”张亮低头了,能从一个务农的贫家子,一路成为实封功臣,这并不容易,何况张亮还不会打仗。
“该怎么做其实郧公心里应当是有数的,我劝郧公还是莫跟侯君集搅和到一块,不会有好下场的,尤其是切割跟魏王有什么关联,否则一旦事发,陛下可就不会再跟这次这么高举轻放了,”
事实上,武怀玉也是在提醒张亮,这次的事情并没有就此过关,因为最致命的那招还没出,一旦若有人把张亮跟魏王联系到一起,那皇帝知晓后绝不会轻饶。
这可不是早几年那时,
如今的皇帝可没有对太子不满,
这时谁还敢公然要支持魏王,想掀起皇子夺嫡这波澜,那就是找死。
这把剑,悬在张亮头上。
武怀玉悬而不发,但对张亮来说却是威胁巨大。
他脸色难看,
武怀玉站在那微笑,他却不敢动怒。
“求武相给条活路。”
“路是自己选的,当然,知错得改。”武怀玉看着这个家伙,别看是个绿头龟,但很危险,因为他太难忍了,就如现在,直接认怂,可越是这样,这种人有机会一定会越狠。
不过武怀玉还是打算给他个机会,
现在双方只是一轮试探,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否则逼急了,张亮肯定也还会有许多手段,武怀玉不想两败俱伤,更不想让侯君集他们坐收渔利。
张亮怂了,他向武怀玉承诺以后绝不再和侯君集搅和一起,也不会再跟魏王有任何瓜葛······
“你得换个地方了,相州不能再呆了,”
“可以。”张亮很干脆。
“你愿去营州否?”
“营州?”
“接替薛万淑,出任营州都督兼安东都护。”武怀玉道。
“愿意!”张亮痛快道,虽然他听出来这是武怀玉冲着薛家去的,可他还是甘愿当那柄枪,不愿意也不行,这次他要过关,还得武怀玉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