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精致的玩偶
太阳当然没打西边出来。
叶蝉衣重新将视线,挪回那个帮自己整理仪容的男人脸上,出神盯着。
不是天象有异,那肯定就是还在梦里。
花满楼帮她弄好外袍发丝,还惊人地问了句:“我帮你梳发可好?”
“好啊。”叶蝉衣有些迷蒙地答应。
她心道,她的梦还真是美好。
嘿。
楚留香听着背后进房的脚步声,脚尖一转,决定摇醒陆小凤,再不行就水泼。
嗑糖是不可能一个人磕的,绝对不可能。
陆小凤初时还抱着被子抵死不从,一听是去嗑糖,马上就精神了,草草穿衣洗漱,直接掬起脸盆上的水,自己将自己泼醒。
门窗都开着,他们并不需要特意如何,在回廊角落就能看见花满楼站在叶蝉衣背后温柔梳发的模样。
“啧啧。”陆小凤叹息,“之前多碰两下都像是被点住了穴道一样,今日怎么转性了?”
忽然主动起来,让他们磕那么大一颗糖。
真是令人意外呢。
楚留香轻摇折扇:“那你觉得一夜功夫能发生什么事情,让我们花公子性情大变?”
陆小凤撑肘摸胡子:“莫非……衣衣姑娘这么争气,彻底得手了?”
“若当真如此。”楚留香轻笑一声,“花兄恐怕已经压着衣衣姑娘回去成亲了。”
他们花公子,和他们俩不一样,是一生只爱一人、白首两不疑的人。
若是真做了什么,不抓紧成亲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小凤一想:“那倒也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楚留香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陆小凤就知道楚留香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伯母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恐怕能乐得两天睡不着。”陆小凤自己想着,都忍不住笑出来。
美好的事情,总会令人忍不住从心底萌发的笑意。
正常。
梳妆台前,花满楼已替叶蝉衣梳了个方便行动的半发,脸侧两边都有两条辫子和丝绸混编垂下来,头顶还别了简单精致的珍珠。
看着倒是有些活泼。
“如何?”花满楼放下梳子,帮她顺了顺背后的长发和丝带,“我只帮娘亲梳过发,也不知这发型你喜不喜欢。”
他只是凭着自己平日接触到衣衣的性格,选了这么个发型,也不知衬不衬她今日衣裳和面容。
若只听声音,衣衣的面容,应该偏清冷素雅。
叶蝉衣对镜左看右看,用欢快的语调:“喜欢!特别好看!”
至于衣裳和面容……
这楼里多的是衣裳更换,她再化个妆,将自己面容的清冷感遮掩一下,再调整一下眼部妆容就好。
花满楼松了一口气,放开手来:“那就好。”
“你们等我一下,我先换个妆容和衣裳。”她将花满楼推了出去,又叮嘱,“等我啊。”
听到这句话,花满楼就知道发型并不衬她面容了。
看来,他得多学点别的发型才好。
不到一刻钟时间,叶蝉衣就穿了一身鹅黄衣裳出来,宽袖不再,而是剑袖纱衣。
陆小凤看得啧啧称奇:“之前听别人说,这女子化妆,若是技艺精湛者,能改头换脸,我还总是不肯信。今日一见衣衣姑娘,分明是一样的眉眼,可那冰雕玉琢的感觉却没了,满是娇俏可爱,才知不假呀。”
“这身鹅黄袖箭纱衣,和衣衣姑娘妆发相得益彰。”楚留香夸赞道,“甚是俏丽活泼,尤胜春日骄阳下舒展的百花。”
他们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瞥一眼花满楼,显然还藏着别的意思。
叶蝉衣笑眼看他们,弯唇道:“你们俩还挺有眼光的嘛。”
那得意的眼神,微抬的下巴配合着,更是显得小姑娘精灵古怪,活泼娇俏。
陆小凤撑在朱栏上,道:“其实这才是衣衣姑娘原本的样子吧?”
他怎么看,都觉得现在看着的感觉,才和那顽皮的性子契合。
叶蝉衣背着手,扬眉道:“是吗?”
好友四人迎着朝阳晨露闲聊,心情大好。
没聊几句,小公子出现了。
他换了一身花纹不同的白衣,带着八个侍女,朝他们走来。
“几位,移步用早饭。”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蝉衣转过身去,对上对方目光,看到那眼中有惊讶一闪而逝。
——看来她今日形象,还真是和平日反差太大了。
四人一如既往,眼神沟通、心神交汇,朝昨日吃饭喝酒的地儿去。
八个侍女训练有素,迈着小碎步将早饭摆好。
早饭还挺丰富,且全是江南特色早点。
叶蝉衣没有动筷子,她对这位小公子实在不是很信任,就让系统扫了一下眼前的饭菜。
这一扫,就扫出了问题来。
她听着小猫咪的数据分析,将两碟小菜端出来,放到一边,又拿过陆小凤准备用的那只碗,花满楼手中拿着的筷子,含笑递到小公子前面。
“小公子一起坐下来用早饭啊。”她伸手道,“请。”
可以说,礼仪很到位了。
小公子却只是收敛了笑容,盯着她:“冰蝉仙子厉害,识破本公子的毒药。”
他直接点破此事,依旧一副并无任何愧疚的样子。
叶蝉衣心里憋着别的主意,暂时不想和他计较,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给花满楼找了双干净筷子,开始吃早饭。
四个人,将十来样早饭全都吃完。
小公子再看他们的眼神,都带了一丝丝微妙。
他从未见过如此能吃之人!
叶蝉衣奢侈地用别人家的香茶漱口、花瓣水洗手,再用绵软的布巾擦完嘴巴和手,主动道:“走吧,要带我们去哪里?”
小公子背着手:“庄主有令,琐事缠身,不得空款待贵客,心中甚是愧疚,特让我来带诸位游览山庄胜景,进殿看他精心制作的玩偶。”
说到“玩偶”二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飘渺,似乎话里有话。
陆小凤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悄声和楚留香道:“这小公子说话,怎么和那个小白脸一样,阴森森的。”
楚留香用扇骨敲着手心:“大概是没有吃早饭,没力气。”
叶蝉衣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回答,漂亮。
花满楼摇着折扇,险些笑出来,幸好他的涵养及时制止了他。
小公子:“!”
他能听到!
绕着山庄走了半圈,看了不少园林奇景。
花满楼几乎十步一赞叹,赞假山流水、赞奇石、赞花团锦簇……
在他那双已黯淡的眼里,这世间依旧五彩缤纷,美丽可爱。
楚留香和他两人,从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散曲、话本小说引经据典,碰上飞鸟路过,都能以诗咏叹。
叶蝉衣和陆小凤忽觉自己没文化,真可怕。他们只觉得这庄子不如花家的桃花堡,但也挺好看……然后,就没有别的措辞冒出来了。
在一路的咏叹中,他们来到一座紧锁大门的殿前。
小公子亲自打开殿门大锁,让左右推开门扇,请他们进去一观。
叶蝉衣往里面瞥了一眼,只看到大殿里面拢起一块黑色,那是一张巨大的布。
他们踏脚进了里面。
小公子伸手,在门边一条长绳上一拉。
唰——
黑布往上空升去,露出底下精致的亭台建筑,山林泉水。
眼前布满了整个大殿正中央的,是最精致不过的玩偶模型,它像是将这山林一角摘走了一样,以比现实小几十倍的大小,放到了这座大殿里头。
叶蝉衣可以看到他们进山庄那条路,路上那块形状酷似金鸡独立形状的石头,也看到了“玩偶山庄”这四个字的牌匾。
陆小凤和楚留香也在啧啧称赞。
这假山流水,鱼池曲桥,不就是他们刚才走过的地方?
然则。
与现实不一样的是,这大殿模型里的“玩偶山庄”,背后还有另外一座庄子。
那庄子便完全是苏州园林惯有的景致。
除去临摹了风景以外,这模型上还有很多人物的模型,看着也十分精致。
若是弯腰凑近去看,还能看到那粉衣侍女头发丝的模样。
九曲桥后八角亭,还有朱衣、绿裳的两个老人在下棋,他们脸上的动作神态,惟妙惟肖,仿佛真人就在眼前。
叶蝉衣俯身细看时,就觉得老人脸上的斑和纹路,特别细致,特别逼真。
要是一不小心看入神,很容易就会以为他们下一秒能动起来。
小公子由着他们欣赏了近两个时辰,才开口提醒道:“若是白日诸位想来一观这玩偶世界,尽管差人喊我前来开门便是。”
叶蝉衣扬眉,反骨了:“若是晚上呢?”
“晚上?”小公子的眼神虚飘了一下,才重新看着她,肃着一张脸,一字一顿道,“这里晚上不准来,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哦嚯。
——还真是像极了什么恐怖片的台词呢。
叶蝉衣笑着应了声“好”。
当晚,四人组连夜行衣都不屑换,直接就跑了过来。
陆小凤掏了掏外耳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花满楼点头:“好像有很多人在喝酒吃饭。”
“嘶……”陆小凤汗毛竖起,“这里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叶蝉衣拍着他的肩膀:“怕什么,进去看看。”
他们掀开屋顶瓦片,翻了下去。
陆小凤觉得毛骨悚然,落地就吹亮了火折子。
楚留香落地在门边,伸手将门边绳子一拉。
唰——
黑布升起。
一股白烟也从里面冒了出来。
咚咚咚。
四人倒地。
叶蝉衣心中暗想:果然。
没新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去医院复诊,途中一直不能吃东西,我先去吃点东西,还有一章晚点写,十二点前应该可以写完……吧。(心虚对手指)今天手贱,非要打开作家助手看数据,被这个月最低收藏的3,和最低收入的13块震撼了我的眼睛……日六还没奇迹发生,我和衣衣一样,还需要继续努力。TvT但是,诸位朋友们,请不要养肥我……相信我是个勤快的小作者,可以自己增肥的!!】
第93章 真是冤家路窄
醒来。
叶蝉衣他们又回到了小楼的床铺上。
——各自的床铺上。
她翻身下床,赤脚奔出房门。
砰——
隔壁的门扇也被撞开。
花满楼一脸急色,将她手腕拉住:“你没事吧?”
两人确认了对方安全,又急急朝楚留香和陆小凤房间方向去。
楚留香晚一步推开门和他们碰面,陆小凤却是毫无动静,他们吓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破门而入后一看,竟是药效还没过。
叶蝉衣松了一口气,也有些没好气,用风油精在他鼻子下涂了两三道,生生把人熏醒了。
陆小凤只觉得自己从鼻腔一直凉到头盖骨。
他拼命洗着自己惨遭无妄之灾的胡子。
“呸呸呸。”滴下来的水也好凉。
见陆小凤无事,花满楼将凳子推给叶蝉衣,让她坐着,自己去她房间将靴子和袜子拿来,给她穿上。
楚留香和陆小凤,一个摸胡子,一个摸鼻子,肩并肩靠着,看戏一样看得满脸姨父慈爱的笑容。
磕到了,磕到了。
叶蝉衣穿好鞋子后,扯着花满楼的衣袖:“走,我们出去看看。”
这一出门,抬头往天空上一看,黑漆漆一片,无星无月无云。
“这天……”陆小凤犹豫抬头看天,低头望同伴,“有点不对劲儿吧?”
叶蝉衣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她松开花满楼的衣袖,道:“我们上小楼顶层看看。”
小楼共三层,并不算特别高,但是比山间一些林木要高一些。
他们登上去一看,原本小楼后不远处,应该还是密林的地方,陡然出现了另一座山庄。
陆小凤感觉寒气从脚底冒到脸上。
楚留香也悚然动容,道:“这莫非就是我们白日所见的玩偶世界?”
花满楼看不见,只能听众人描述。
可他能够感知到,这地方的确不一样了。
“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起来了,风流动的幅度很小,并不像在山间。”
山间风流通常很大,特别是玩偶山庄所在又是悬崖峭壁处。
包起来?
陆小凤仰头望天空,脖颈起了一片小栗:“头顶那黑漆漆的东西,不会就是那罩着的巨大黑布吧?我们变成了玩偶小人?”
就在这时,脚下有人呼喊他们:“客人,庄主请你们前去一同就餐。”
——是一个梳着侍女发型,穿着嫩绿裙子的姑娘。
有点眼熟。
叶蝉衣他们飞身下去,才发现这姑娘不就是那桃花眼嘛!
“你也进来了?”陆小凤惊奇看着桃花眼。
桃花眼不太理解的表情,她笑道:“婢女桃枝,是庄主派来服侍几位客人的侍女。客人们初来乍到,劳烦先随我去面见庄主。”
桃枝行止端庄有理,眉眼总是弯弯爱笑,与桃花眼那大胆的妩媚模样大相径庭。
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认错了人。
花满楼温声问道:“桃枝姑娘在这里有多久了?”
“回公子,桃枝从小就在这里,已有十六年啦!”桃枝回话时,还侧过身来,看着他们。
她走在前面引路,步伐翩翩。
花满楼将折扇掏出,轻摇着,推动气流将身边物件勾勒:“那敢问姑娘,贵庄主为何知道我们会来?”
桃枝轻笑一声,道:“因为我们山庄每年这个时候,总会出现几个陌生人。我们都习惯啦!”
每年的今日?
“你们庄主还真是好客。”叶蝉衣好奇道,“难道这些人,都由你们庄主来负责?”
桃枝歪着头,不理解:“可是……这里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啊,森林里面又没有别的活物,如果庄主不管你们,你们都会死的!”
陆小凤忍不住道:“难道这里,只有你们庄主能出去?”
桃枝摇头:“当然不是了,就算是我们庄主,也出不了山庄,只是我们在这里生活,总是要吃喝拉撒睡的啊!唯有庄主可以得到主人的恩赐,拿到食物和水,还有各种能用上的东西!”
这里没有阳光,自然不会长农作物。
没有农作物就没有食物,时间久了,骆驼都能饿死。
桃枝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点儿隐瞒都没有,短短几句话,花满楼他们几个就了解到了在这里生活的难处与崩溃。
困境,不过是三个大男人常常面对的问题而已,他们并没有失去离开的希望。
绕过假山流水,踏上曲桥,他们来到了大殿前。
没错,就是今日见到玩偶世界的那座大殿。
只不过这里并没有另一个玩偶世界,而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轻歌曼舞,鼓乐齐鸣。
好一派纨绔奢华宴会景象。
叶蝉衣他们踏步进去,被领到了大殿最里,高处坐席的位置。
在那里,坐了一个男人。
一个身上有着贵族王者气度,气质与外貌并驾齐驱的男人。
他和左右两边谈笑风生,说的话……叶蝉衣只能形容:很有文化,是她有些不明白的程度。
——就像今日听君子和香帅咏叹时引经据典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用完美无缺来形容,不过分。
他余光里瞧见了他们,马上就挂着一抹从容有礼的笑容,对他们道:“客人初来乍到,请随意,不用客气。此间非人间,消息不能往来,诸位若是有何问题,尽管派桃枝前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到你们,我一定尽力。”
“已非人间?”陆小凤瞪大了一双眼,“难不成这真是那玩偶世界?”
庄主眼神一暗:“看来,你们也是看了天公子的玩偶世界,被卷进来的了。”
“天公子?”叶蝉衣露出惊奇的样子来,“难道庄主不是天公子?”
庄主苦笑一声:“我倒是希望我便是那玩偶世界的主人——天公子,若是如此,我就不用被困在这里二十年了。”
“二十年?”叶蝉衣蹙眉,“这么久,庄主也没找到出去的路?”
旁边的麻子脸忍不住道:“小丫头,你不要以为进来了这里,还能出去,要不是庄主仁义,我们能直接饿死在这里!”
庄主赶紧摆手:“都是同病相怜之人罢了。”他温声道,“此处空着的席位,几位尽可随便,要是对这里有什么疑问,不妨先填饱肚子,再寻人问。”
叶蝉衣拉住还想问话的陆小凤:“多谢庄主了,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陆小凤:“?”
不多问两句,搞清楚情况?!
叶蝉衣随便找了一桌坐下,双眼扫过大殿里的人。
这里的人似乎都放弃了出去的希望,有些还能冷静,有些已经疯癫。
疯癫的人,骂骂咧咧有之;嚷嚷着要找出路的有之;问候天公子祖宗好几代的有之;疯狂放纵,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也有之。
更有甚者,当众苟合,娇妻随手就送旁人。
叶蝉衣开了大大的眼界,然后被花满楼遮着眼转了回来。
人生百态,尽在一殿之中。
或者,更应该说,这里的很多人,已经失去了“人”之血性。
楚留香却是看着这里面的人,眉头紧缩。
陆小凤胳膊肘撞他:“怎么了?”
楚留香的语气并不轻松:“你仔细些看。”
“看什么?”陆小凤嘀咕着,认真打量起大殿上的人来,这一细看,脖子上汗毛再次立起来。
叶蝉衣不知江湖事,忙问:“怎么了?有什么蹊跷?”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这里面的人,是不是有不少曾经名扬武林的豪杰?”
楚留香沉声道:“是。”
他也忍不住叹息。
被困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作为别人的“玩偶”,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它能摧毁人性,使人变得麻木不仁,失去礼义廉耻。
桃枝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到他们身边来:“你们自己住的时候,要小心些,有些人就喜欢作弄新人。我武功不好,保护不了你们,我住小楼一层,顶多帮忙传个话。”
“多谢姑娘。”楚留香朝她笑了笑。
他现下没办法想象,这个看起来爱笑的姑娘,在这里十几年,都遭受过什么扭曲的教育。
“不过……”桃枝瞥了一眼四周,小声道,“这里有七个怪人,你们千万不要惹。”
怪人?
叶蝉衣咬着果子,抬头看她:“什么怪人?”
赶紧说来听听。
桃枝小声道:“有四个看起来像是朋友,但是无时无刻都满脸痛苦的人,就住在小楼斜坡下那座小院子里。还有两个是武功很厉害的老人家,穿着红色衣服和绿色衣服,有事没事就盯着他们的臭棋!”
这六个人,他们都还有印象。
毕竟刚看过玩偶。
叶蝉衣猜测:“这二老,不会住我们坡上那间院子吧?”
桃枝满脸钦佩:“姑娘你真聪明!”
叶蝉衣呵呵假笑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小楼附近一共只有两处院子,前后怪人夹击。
绝了。
“还有一人是谁?”叶蝉衣问道。
桃枝瞥了一眼上方,用气音道:“小庄主。”
“嗯?”叶蝉衣疑惑,“谁啊?”
桃枝解释道:“我们小庄主是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她一心想要霸占庄主,不许别人和庄主太亲近。在她身边,还有小黑小白两个无常护卫!她是绝对不能惹的!”
啊……这……不会就是小公子和那个白脸人吧?
桃枝撞了撞她的手臂:“小庄主来了。”
叶蝉衣转脸去看,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一身红衣从大殿外走来。她的面容和小公子一模一样,但是一身女装,满目含情看着上座的庄主。在她背后,跟着浑身白和浑身黑的两个人。
——可真是冤家路窄呢!
桃枝叽叽喳喳给他们叮嘱了半天。
叶蝉衣顺手就将自己没喝过的水递过去:“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桃枝开心接过,甜甜朝她道谢。
他们四人又坐了一阵,耳朵和眼睛都被折磨得不轻,实在呆不住,就回了小楼。
桃枝被庄主喊走,似乎在叮嘱些多照顾他们之类的事情。
小庄主顺着桃枝上去的路,转头瞧过来。
她的视线,穿过桃枝,落在叶蝉衣脸上,勾唇一笑。
叶蝉衣捧着一碟紫葡萄,也对她展露出一个灿烂笑意来。
小庄主若无其事,移开眼。
出了大殿,叶蝉衣回头瞥了一眼光怪陆离的背后世界。
希望这些人,今晚能撑住。
她捻了一颗葡萄,丢进带着微笑弧度的嘴里。
第94章 他还没听过这种要求
灯灭。
玩偶山庄万籁俱寂。
疯狂的那一群人已停下,独自或三五成群回房,歇息或继续群体活动。
总之,负责掌控灯火的人,已宣布今日份灯油用完,诸位赶紧各回各房,不要乱晃荡,要是不小心踩空或者落水,是无人施救的!
在这样的时刻,叶蝉衣悄悄摸出来一支手指大小的并夕夕4.99元超亮LED强光手电筒,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盖住,放到自己下巴上。
啪——
打开。
“嘿嘿嘿。”她阴恻恻一笑,“统统,属于我们的狂欢时刻,到来了。”
加持商品在手,最近被叶蝉衣加工资,买了不少皮肤的小猫咪,终于逮到正当理由,光明正大出现,不用偷偷摸摸扮什么野兽。
猫猫期待搓手手:“来吧,小叶子。”
数据如流星,划过她一双猫瞳。
叶蝉衣单手包住小手电,伸手从背包拿出“薛定谔的恐怖箱”。
她将箱子放到床上,含情脉脉地抚摸着它:“其实,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心动了,现在才把你放出来,真是委屈你了。”
【商品:薛定谔的恐怖箱
时效:打开一次,场景维持三小时,仅可使用二十四次。
商品详情:嘘,这是个恐怖盲盒哦!请小声说话,小心被大BOSS盯上……(温馨提示:有特殊功能,自己摸索。)
使用指南:默念需要排除的作用对象,再默念“恐怖恐怖最恐怖”口号,即可启动薛定谔的恐怖箱,进入一个虚构的恐怖世界。(ps:排除作用对象的意思,仅代表恐怖箱内恐怖物不会主动追逐排除作用对象,并不代表没有置身场景以内。有心脏病患者,请谨慎使用,不保命哦!o(^。^)o)】
默念完己方队友名字,叶蝉衣气口不断,接着默念口号。
咔嚓——嘎吱——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默默滋生。
不多会儿,玩偶山庄响起了一阵飘渺的歌声。
花满楼是最早发现动静的人,他敲响叶蝉衣的门:“衣衣?”
“诶,马上来。”她朝窗外的小猫咪,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将后窗一关,收起恐怖箱再跑去开门。
吱呀——
花满楼满脸急色:“衣衣没事吧?”
叶蝉衣摇头:“我没事儿,开窗看了一下背面山庄的情况,那里有红光闪烁,不知道是不是开始了。”
“开始?”听到这个词的楚留香和陆小凤转过身来。
楚留香愕然:“这飘渺的歌声,是衣衣姑娘的手笔?”
“可以这么说。”叶蝉衣道,“说好了带你们进玩偶世界看热闹的嘛!”
不主动搞事怎么叫看热闹。
陆小凤侧耳细听八方传来的歌声,又看看袖手立在花满楼旁边的叶蝉衣:“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蝉衣顺着自己耳边有点毛躁的辫子:“有点小道具很奇怪吗?不过你们放心,伤不到你们。但……你们应该不怕鬼吧?”
土生土长的人,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比较忌惮?
楚留香:“……”
陆小凤:“……”
不敢说完全不怕,总得适应一下。
花满楼听着那几乎不成调的曲子,隐约分辨出,是一首《长相思》。
是女子思念情人?
——可调子未免过于凄怨了些。
歌声幽幽回荡,且起了一阵薄雾,薄雾中,又有一丝红光亮起,更显诡异。
陆小凤默默靠近楚留香,贴近了一些。
楚留香垂眸看他。
陆小凤眼神飘走:“更深露重,有些冷。”
楚留香:“……”
行吧,给老陆留点面子。
叶蝉衣看着逐渐浓郁起来的雾气,跃跃欲试:“走,我们加入他们。”
三个大男人实在不太想知道,这个“他们”,到底是什么。
由于恐怖箱的随机性,叶蝉衣也不清楚,这次开出来的会是什么恐怖场景,只能自己摸索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大可随便玩(作)玩(死)。
“嘎——”
黑暗中,忽然起了一声尖利急促的黑鸦鸣叫声。
可,花满楼并没有听到任何黑鸦振翅的响动。
这大概是一种类似东瀛幻术一样的伎俩,利用之前那些叫“小喇叭”什么的工具,以及一些能够令人产生迷幻效果的药物。
他如是猜测。
黑鸦鸣叫刚过,小楼后面那山庄,就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大叫。
“啊!啊!!”
一声大叫过后,又是一声,再接一声。
叶蝉衣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被现场鬼片一样的氛围吓到,就先被一群人的尖叫声吓到了。
腾——
漆黑的两座山庄,忽然亮起了灯。
圆滚滚的灯笼在头顶悬浮,打出一片血红的光。
红光照在人脸上,显得双眼特别疲惫,唇色格外苍白。
花满楼看不见,但他听到大家停下来的脚步,就知道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怎么了?”
陆小凤仰头看着那些没有任何东西悬挂的灯笼:“头顶上忽然出现了很多灯笼,比中元节放的河灯还要多。”
花满楼疑惑:“这……是怎么做到的?”
叶蝉衣很难解释什么叫全息投影技术,她只能统一解释:“我们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和这灯笼一样,是假的。等你不受影响了,或许你会发现,所谓白骨只是一根树枝。”
唔,对。就是这样子。
三个人奇怪的东西见多了,竟也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陆小凤和楚留香主动往尖叫声发出的地方去,叶蝉衣和花满楼紧随跟上。
——要比看热闹的速度,谁都比不过陆小凤。
叶蝉衣离开小楼范围,还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上坡和下坡两座院子,怎么都没动静传来,难道都睡死了?
她不理解,但也没有想和那几个人碰上的意思。
此时。
厉刚也刚被吵醒。
他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以为又是山庄里面的人在发疯。
他将被子一扯,有些不耐烦盖住了头,想要隔绝声音。
只是哪怕尖叫声隔绝了大半,但是那幽幽的歌声,还是如同在耳边回响一样,那样清晰。
“烦死了!”他摔被子坐了起来,一脸怒气睁开眼。
和他同一个院子的人,还有他的两位好友。当初他们一同受邀前来,也一同被困在此处。
此二人在江湖上名号与厉刚同等,一人叫梅品一人叫吴德①。
梅品和吴德也一脸怒气冲出来,他们两人对着光溜溜的庭院大声喊:“谁!给老子滚出来!”
玩偶世界里面的人,都是疯子。
他们觉得,这群疯子可能是疯病犯到了他们这里来。
厉刚素来自诩君子,哪怕被困在这里,他也要勉强维持着自己那张虚假的面具。
“不知是哪位朋友深夜造访?”他环顾四周,“不如出来一见?”
对方说这句话时,四人组刚踏过假山,在院子外落地。
正准备应一声。
叶蝉衣却竖起了食指,示意他们噤声。
三人心领神会,马上闭上了嘴巴,翻身到墙头边上,只冒出一颗脑袋看戏。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缥缈歌声清晰了许多。
楚留香已听清楚:“这是李太白的《长相思》?”
花满楼点头。
“听这幽怨歌声,倒像是回忆过往种种,不堪言。”楚留香眉头一蹙,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叶蝉衣将下巴枕在手背上,撞了一下旁边的陆小凤。
“作甚?”陆小凤莫名看她。
叶蝉衣点了点下巴。
陆小凤顺着下巴的方向看过去,差点儿没跟着应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眼睛圆瞪,伸手一把捞住楚留香的衣袖。
圆瞪的眼睛里,对面窗台无声洞开,露出对镜梳妆的一个女子来。
那女子一身红装,脸色惨白,黑得像在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庭院的三人。
她捏着梳子,一下又一下梳着自己拢到一侧的发。
在这样瘆人且强烈的目光下,庭院里的三个人不约转身,回头看去。
下一刻。
“啊!!”
“鬼啊!!”
“是鬼!有鬼!”
三个人屁滚尿流地摔了,手脚并用想往外爬。
砰!
被推开了一条缝的大门,被一股莫名的力从外面顶着。
三个人用力撞都撞不开。
女子轻轻放下手中的梳子,幽幽道:“梅郎,我是你的杜娘啊。我是你的妻,是你孩子的母亲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叶蝉衣眉头微动。
哦嚯,这恐怖箱还是个量身定制的产品?
梅品脸色惨白,背部紧靠着大门,戒备地盯着她,压根儿没有半分看见旧相识的喜悦。
女子目光一转,看向吴德:“吴大哥,我们青梅竹马,难道连你也不认得我了?”
叶蝉衣眼睛微瞪。
好家伙,这是拱手送挚爱的剧情?
青梅不敌天降老友?
她反手掏出本子和笔,交给手速最好,文采也不错的楚留香。
“写下来,素材呢!”叶蝉衣小声道,“我等会儿问问女鬼姐姐能不能发。”
上次写无花的话本反馈不错,后来加印了一批,卖了上万册,还赚了点小钱。
钱不在少,能有就行。
顶多她和对方商量一下,给对方分红,逢年过节兑换成元宝蜡烛香,给对方烧过去!
楚留香:“……”
这样的人要是不赚钱,还真是天理不容。
吴德一样惨白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甚至腿软得站不稳。
“唉……”女子柔柔一叹气,将目光转到了厉刚身上,“厉大哥莫非也不认得我了?那日梅郎不在,你潜入我房,难道也忘了吗?”
叶蝉衣嘴巴微涨,倒吸一口气。
好家伙。
偷完人家妻子,竟还能面不改色与人做朋友。
委实佩服。
厉刚冷汗直流,脸色不仅发白,还有些青紫。
梅品似乎并不知道此事,他呆滞的眼睛,转向厉刚。
“厉兄……”他双眼的愤怒慢慢蓄积,“当初我拒绝纳妾,可是你喝骂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我一切以子嗣为重!我素来敬你是君子,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公正严明。万万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你卑鄙!你无耻!你枉为君子!”
叶蝉衣听得直皱眉。
什么玩意儿,也配“君子”两个字,简直就是在侮辱“君子”这两个字!
“厉刚这货也真是,狗男人立什么flag不好,偏偏要立个不近女色的flag,自己想搞个当和尚的人设就算了,还教别人纳妾,开枝散叶呢!啧啧,背后却偷了别人的家。无耻!实在无耻!”她小声嘀咕着,像极了视频吐槽弹幕成精。
楚留香:“……”
这要写吗?
算了,先写吧。
厉刚眼中杀机一闪。
他从慌乱到镇定,也不过一盏茶时间。
“梅兄……”他转身,垂下眼眸,一脸愧疚,向前两步,“是我对不住你。此事已无法弥补,那就……”
噗——
刀刃入肉。
厉刚握住梅品的肩膀,声音冷冷:“那就只好送你到地府了。”
呲——
厉刚将他肩膀推开。
鲜血溅起,梅品抽搐着一张脸,捂着胸口倒下。
那双眼,睁得如铜铃。
吴德拔腿就跑,边跑边摸着自己身上的兵器,但还没摸到,就被厉刚一匕首刺到后心。
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
他亦如梅品一般,瞪大双眼,不得瞑目。
厉刚踩着他的后背,将匕首拔出,在衣物上揩了揩。
他看向窗台带笑望着这一幕的杜娘,厉声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如果不想再死一次,就滚出这个庭院。”
叶蝉衣看着那双微微打颤的腿,觉得对方真是能装。
听到厉刚色厉内荏的话,杜娘吃吃笑起来:“厉大哥,你不会以为……”这句话刚落,她的身形就是一闪,落到了厉刚眼前,“我现在还像之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你作为?”
厉刚额上的冷汗,终究淌了下来,顺着下巴滴落。
杜娘笑着的表情一变,变得极其狠厉。
她伸出黑红长指甲的手,掐在厉刚脖子上:“厉大哥……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忽然又变得温柔了。
“慢着!”叶蝉衣从墙头上露脸。
花满楼三人:“!”
他们伸手拉住叶蝉衣的袖子,想要遁走。
虽说他们心里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看到一只没有脚的阿飘出现,他们还是觉得瘆人!
哪怕是看不见的花满楼,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只能听到女人在说话,风吹过时,也是畅通无阻,什么东西都没穿过。光是凭着想象,他也能还原如今的场景。
“安啦,安啦。”叶蝉衣拍了拍花满楼的手背,“我不会有事儿的,杜娘姐姐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女鬼,肯定不会伤我。”
在另一边捣乱得开心的小猫咪:“……”
现在的亲亲宿主,脸皮厚若围墙。
她摇了摇头,继续猫猫发疯,平等地创死所有动手干过天大亏心事的人。
叶蝉衣翻过围墙,落地,走到杜娘三四步的位置,停下来,朝她笑了笑。
花满楼他们三个担心她,也跟着翻墙,站到背后与两侧护着。
叶蝉衣:“……”
感觉自己带了一家子大哥出门。
厉刚激动看着叶蝉衣,一双眼写满了“女侠,救我”的字样。
“你要救他?”杜娘手上的劲儿一点没松,反倒是更紧了。
厉刚被掐得喘不过气,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就跟木头一样,压根儿不听他使唤。
叶蝉衣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救这种晦气东西。”
不要侮辱她!
晦气东西翻了个白眼,差点儿昏死过去。
“不过我觉得这位杜娘姐姐,你可以晚一点儿再掐死他。”叶蝉衣真诚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个人渣听完,应该会很气,但是又不能拿我怎么办。”
杜娘打量着她,斟酌半晌,松了松手,让厉刚喘两口气。
她手下倒是没松开,随时准备送厉刚去地府十世游,眼睛也紧盯着叶蝉衣:“你说。”
“是这样的。”叶蝉衣摆上打工人的营业笑容,“我刚才也不小心听到这几个渣滓做过的坏事……”
杜娘静静看她,没说什么。
可以说是一个情绪异常稳定的鬼。
叶蝉衣再接再厉:“区区不才,是一个略通笔墨的穷酸人,靠写两本书混口饭吃,勉强糊口。”
花满楼三人:“……”
略通笔墨?穷酸人?混口饭吃?勉强糊口?
这四样没一样真。
骗鬼!
“你想将这件事情写成话本?”杜娘上下打量她,但并没有暴怒的迹象。
叶蝉衣抿唇点头,一副老实人模样:“是。”
大概是变装之后的模样,实在太有欺骗性,杜娘居然答应了。
叶蝉衣向来遇强硬者则更强硬,遇弱……她就软了。
“当真?你可以多考虑一盏茶时间也无妨。这话本要是写出来,可能会有脑残打着‘受害者有罪论’的旗子,对书中的你指指点点。”
哪怕她笔墨不偏不倚,也架不住有些脑子,它早就坏掉了,不太能用。
杜娘锁眉,奇怪道:“不是你想要写?”
“是。”叶蝉衣也想摸鼻子了,“不写下来,哪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的罪状,那不是白白给他们赚好名声吗?”
少跟她说什么死者为大。
首先,那个死者要值得尊重,才能为大。
地上那俩,和即将要去地府报道的这个就算了吧。
杜娘不太在意:“那不就行了。”
她想的,恰恰也是让厉刚他们三个遗臭万年。
就算没有这个小姑娘冒出来,她也要留下血书,向其他人昭示他的罪恶。
厉刚最是注重面子的人,不然他也不至于违逆天性,编造一个与他好色内在完全相反的太监人设。
还说什么不近女色。
笑死。
他们花花多君子的一个人,也从来不标榜自己不近女色。
这样的一个人,听到自己的“光辉”事迹将会被传遍,自然是恐慌的。
他没办法开口,就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叶蝉衣。
“好咧!”叶蝉衣开心道,“为了不让大家一眼就看出来指的是谁……”
闻言,厉刚又生出了几分侥幸心。
他眼含热泪。
“我会将梅品吴德改名为梅德和吴品,厉刚就改名厉不刚好了!”她用快活的语气如是说。
厉刚情绪激动,快要不能活了。
他梗着一口气,不等杜娘动手,白眼一翻,喉咙咕噜噜滚着浓痰。然后头一歪,竟生生气死了。
叶蝉衣:“……”
她赶紧退后两步,警惕道:“我可没动手,我什么都没做!”
别讹她!
杜娘也有些错愕,错愕中又觉得这理所当然。
浮沉名利者,一朝失利还能勉强维持体面,再失终年维护的虚名,便再也受不住了。
想当初,她不也是这样。
在反复的煎熬惊惧中,生生折了自己的寿命。
这不能说不是厉刚的报应。
杜娘仰头大笑。
她一挥手,早先准备的那些白纸血书,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叶蝉衣仰头去看,觉得像是老天泣泪,降下红雪,红的是血,白的是雪。
她主动蘸了墙上的狗血,帮不能直接接触外物的杜娘,涂到那三个人渣脸上。
“这场面还有些不像冤魂索命。”弄完,叶蝉衣还觉得不满意,主动挽起袖子,招呼三个没见过这等场面而呆住的大男人。“来来来,赶紧帮忙。”
杜娘:“……”
鬼怪模拟器双眼闪过一阵凌乱数字。
系统没记录,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应该做些什么。
鬼怪模拟器凌乱了一阵,向主系统反馈了一个“当前鬼怪性格分析录入数据不完整”。
同样凌乱的,还有三个忙里忙外搬东西,布置现场的大男人。
叶蝉衣叉腰指挥:“老陆,再往左一点,然后上一点,对!可以挂上去了。”
哦,挂的是三具尸体。
陆小凤坚强微笑。
他觉得干这种事儿,得加钱。
——事后他要驱鬼才行。
“老楚,书法不用飘逸,要恐怖!要那种竭尽力气,透出怨恨的感觉!”
手拿刷子和狗血的楚留香迷茫:“……”
他练书法多年,品鉴书法多年,还没听过这种要求。
朋友,他真的做不到。
“花花……你陪杜娘姐姐聊聊,我们的话本子应该怎么写?”
陆小凤和楚留香:“!”
偏心不要太明显!
花满楼含笑接过笔墨纸:“好。”
有些时候,听听一些带有酸气的话,可以去去血腥气。
现场布置好,小猫咪那边也传来了捷讯。
一个半时辰,已到。
叶蝉衣有些期待天公子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不算大闹,有几次呢。先当个开胃小菜吧。】
第95章 论脸皮,他居然又输了
时间到。
恐怖箱回收数据,两座山庄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飘渺歌声没了,红光没了,女鬼和凄厉叫喊声,全部都没有了。
天地一下子漆静起来,只听得到各人心脏擂鼓的声响。
楚留香感觉自己的袖子坠了一个重物,他垂眸,盯着脚下黑黝黝的一团:“老陆?”
“诶!”陆小凤心虚道,“搬尸体搬累了,等我歇会儿。”
楚留香:“……”
行吧。
在这样的黑暗中,唯有花满楼毫无阻碍,寻到叶蝉衣所在,隔着袖子将人手腕抓住。
“可是没了光亮?”
叶蝉衣应道:“嗯。”她掏出自己的LED小手电,打开最低档的光,“不知道天公子会不会召集人,查问此事。”
若是如此,还要找个背锅侠才好。
那么问题就来了,找谁好呢?
正思索着,铜锣声响。
Duang——duang——
从大殿开始,往各条大路、小路,都燃起了颤颤巍巍,不住抖动的微弱灯火。
再看细一点儿,才发现那颤颤巍巍抖动的,哪里是烛火,而是点火人的手!
叶蝉衣他们稍微将身上的衣物用狗血抹了一番,做出与女鬼搏斗许久的模样,再走到灯火处,往大殿去。
大殿门口燃了六个用支架撑起来的大火盆。
阴冷的地儿,瞬间变得暖融融。
烛火驱走黑暗,给惊慌无措的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叶蝉衣他们进大殿时,庄主已高座就位,目光炯炯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似乎想要看破每个人的内心。
对上这样一双审视的眼,四人组毫无波澜,甚至坦然看了回去,还扫过大殿每一个人,似乎也在寻找捣鬼的人。
上座的庄主面无表情,也令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人陆续来齐,将大殿挤满。
叶蝉衣放眼望去,发现此刻大殿的人,远比他们初来乍到时候所见的要多。
在他们对面,有四个气度迥异却不凡的人,吸引了叶蝉衣的目光。
此四人,两男两女。一男浑身透着热情洋溢的坏坏痞气;一男看着风采翩翩,文雅中带着清华;一女微微鼓起肚子,似有身孕,面容虽有些憔悴,但气质娴静,端庄淑女;一女美丽大方,浑身充满活力,正四处张望。
在一群衣衫凌乱脏污的人里面,他们干净得令人瞩目。
文雅男人很敏锐,叶蝉衣不过打量了几眼,他就已经转过脸来,对她点了点头,又转回去。
——看他的人那么多,他却一下子锁定了最有威胁的一个。
叶蝉衣撞了撞花满楼的手肘:“诶,花花,你知不知道对面那四个人都是谁?”
她顺道将四人的位置和样貌气度描述了一遍。
“听着,倒像是无垢山庄的连城璧连庄主和他夫人沈璧君,还有大盗萧十一郎与风四娘。”花满楼脸上有疑惑,“不过他们四个怎么会一起?还被囚到了玩偶世界?”
原来是他们四个……
叶蝉衣将视线移开,不再探询,转而打量其他人。
她得认一下脸,等会儿和她亲爱的统统对一下。
——下手的时候可不好搞乱人,错整好人。
过了两刻钟左右,人似乎已来齐。
铜锣再度敲响,大殿上惶惶然窃窃私语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叶蝉衣看着那些人并不显得凌乱的举动,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事件的人,真能这么快就有序聚集在一起开大会,还不算骚乱?
她抬着手肘托下巴,觉得此事略有蹊跷。
庄主脸色看起来也有些憔悴,他似乎匆匆换过一身衣裳,靴子上还沾着红色的液体。
站在他背后的小庄主和黑白无常,倒是一身狼狈。
“诸位……”他腰背依旧挺直,脸色也算从容,“天公子这次的考验,已经结束,厉刚没受住,将自己的两位好友杀死之后,又自绝谢罪了。”
考验?
狂人四侠客忍住自己怪异的表情,装作新人啥事儿不懂,认真倾听的模样。
“庄主。”上次见到的大麻子站出来,提出疑问,“我刚才路过厉刚他们院子,梅品吴德两人被吊在门口,身上还画了个大大的‘罪’字,瞧着不像是厉刚下手的啊!”
叶蝉衣差点儿“噗呲”一声笑出来。
憨憨有意思。
高座上的庄主听了,眼神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事情已经弄明白了,天公子这次要考验的,是厉刚他们是否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但是他们一看到伪造的血书就急了,争吵之中,偶有失手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厉刚素来君子,想必接受不了自己错手杀害友人,这才愧疚自杀。”
哦嚯。
正愁找谁背锅,就有人主动背了?
居然会有此等好事儿?!
她应该这种时候再抽奖的!
失策。
叶蝉衣暗暗懊恼。
“庄主说的没错。”小庄主眼神犀利,扫视殿中,“想必是我们里面出了内贼,想要趁机做些手脚,好让天公子看看他的诚意,将他释放出去的手段罢了。”
叶蝉衣举着手,跳起来:“那个……”
庄主目光看过来,凝注着她,笑问:“叶姑娘有何事情?”
“有个问题。”叶蝉衣收起手,一样凝注着对方的眼睛,半点心虚也没有。
庄主笑意不变:“请说。”
“考验是什么意思?”叶蝉衣用真诚不做作的眼技看着对方,“天公子经常干这种事情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庄主回答她。
小庄主代为开口回道:“天公子一直在监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小小木偶罢了。每个月,他都会给我们一次考验。要是有人通过,或者主动表现得让他满意,他就会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没有任何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叶蝉衣恍然大雾:“哦……那是怎么个考验法?标准是什么?被动考验和主动表现有什么不同奖励吗?奖励什么?如果是金子银子的话,是正常大小的吗?可不可以带回家?”
小庄主:“……”
笑容差点儿消失。
“叶姑娘说笑了。”小庄主维持住自己还算明媚的笑容,“我们都是天公子手下人质,哪敢奢求什么奖励。天公子若是将水和食物断掉,我们只有死在这里的份。”
嚯。
好牛批的威胁。
身怀食物盲盒的叶蝉衣,像是听到了一只猪得意洋洋说,自己有很多羊毛。
她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嘴,故作一脸不解:“那我们怎么知道天公子的考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喜欢看什么表现呢?”
“这就要靠叶姑娘自己琢磨了。”小庄主背着手,眼神放到别处,“我总不能将其他人辛苦得知的消息,随便告诉叶姑娘。”
叶姑娘继续用真诚不做作的眼技,以及眼底清澈的“愚蠢”展现自己的疑惑:“可是……如果我们不互通消息,团结一致,这出去的道路又怎么会找得到呢?凭我们不团结,像一锅掺了半桶白开水的粥一样吗?”
——还是如同对方那进了水的脑子一样呢?
高台四人:“……”
笑容是差点儿挂不住了。
“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对面的萧十一郎吊儿郎当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我们都被困在这里,理所应当齐心协力,一起找到出口,而不是各找各的,没找到就当作没出口。”
这姑娘有意思,说了他一直想要说的话。
他朝叶蝉衣露出个笑容来。
叶蝉衣没看到。
沈璧君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倒是有些发酸。
可连城璧就站在她身旁,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连城璧比萧十一郎要圆滑,他拱手朝高座的庄主道:“庄主在此地最久,对这里最了解,诸位也对庄主更信任。此事,希望庄主能挑起大梁,带我们找到出口。”
被好听的话奉承了一番,脸色如青的庄主又变回脸色如玉,庄严高贵。
“叶姑娘所言有理,既然如此,大家就将发现告之某,某若是找出蹊跷所在,自会告知诸位。”
叶蝉衣再次举起手来:“庄主,我又有疑问。”
她诚挚地望着他,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
庄主心梗:“……请说。”
“既然我们每日都会聚在一起,何不趁机畅所欲言?”叶蝉衣一脸不理解,“每个人所想不同,这思路一碰撞,说不定就想到了什么关窍!你说对不对。”
独揽大权,消磨意志?
难怪一群英雄成了一群鹌鹑。
庄主微笑:“叶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某并非专断的人,此事还需要大家同意才好。”
“好办!”叶蝉衣不等他问旁人,直接朗声道,“爱参加的留下,但必须要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爱参加的人,回去再睡五百年也没问题嘛!”
——说不准棺材都省了。
陆小凤垂头,咬住下嘴唇,用手掌挡住自己的嘴巴。
忍笑这种事情,不知会不会得内伤。
花满楼和楚留香听得动静,在心里无奈叹息,脚步却是向着对方悄悄靠拢着一挪,将陆小凤挡得严密。
——他们怕他被记恨,晚上蒙着麻袋就打死了。
风四娘向来直率,她闻言不客气大笑起来。
“这位姑娘说得对,大家都无奈被困,若是不团结,天天闹内讧,一辈子都找不到出路。”
庄主的脸色已有些不太好。
老实话向来都不太好听,还有人破防了,扒拉开自己蓬乱的白发,用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盯着风四娘看。
“小女娃,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着破防的人也不少:“就是,我们找了十来年都找不到出路,你们这群来了一年不到的年轻人,就能找到了?”
“不过是年轻气盛,不愿服输。”
“没错,等他们再过几年,就能明白我们了。”
……
阴阳怪气一句接一句。
要不是萧十一郎拉着她,风四娘差点儿忍不住拔剑和他们比划比划。
在这其中,还有不少等着他们失败,看他们笑话,正幸灾乐祸偷偷笑的人。
叶蝉衣确认过四周,除去对面四人团以外,只有一对穿着红衣绿衫的老人家并没有贸然应和,他们俩只是沉默不语。
确认过眼神,大部分都是附和庄主的人。
啧。
难搞。
“前辈们说的也有道理。”花满楼向前半步,拱手四向,“只是我们几人初来乍到,要是一点努力都不作就认命,实在不是英雄所为。相信诸位前辈初来此地,也定然有此热血,我辈又岂能丢脸?”
蓬头白发那人冷哼一声:“就你小娃娃还算明白事理。不过,不要说我们这群老家伙没有提点你,这玩偶山庄哪怕是轻功最好的人,飞一天一夜,最终也只能回来此地,绝对逃不出去。”
真飞了一天一夜的萧十一郎:“……”
这位老人家莫不是在内涵他?
“多谢前辈告知。”一无所知的花满楼拱手行礼。
殿上近百人,费牛鼻子力都拧不成一根绳索。
叶蝉衣看着那群人各打主意的嘴脸,静静垂下了眼帘。
罢了。
不愿意自救的人,她也懒得救了。
见人群如此,高座的庄主心中十分满意,他着人抬酒来。
酒里又是一场醉,醉后满座荒唐如昨。
叶蝉衣他们四人不想在这里待,捞了些吃的喝的就走。
起身时,有个香肩半露的美人坠入陆小凤怀里,圈住他的脖子,想要将他留下。
叶蝉衣看着陆小凤那双下意识先把人搂住,扶稳的手,觉得自己学到了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统统宝贝儿!帮我记起来,改天用!”
刚把人扶稳,怀里人就嘟嘴凑上来。陆小凤头后仰,举着双手:“我……困了,姑娘不若找其他人?”
“不是说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最是好女色?”那姑娘睁着一双醉眼,挑起他的下巴,“难道传言有误?”
陆小凤眼神一动:“传言?传言怎么说我?”
“说武林里出了一个年轻后辈,长着四条眉毛,英俊又潇洒,一天没有女人陪着就会睡不着……”她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说着,同时手也没闲着。
陆小凤抓住那只在他怀里探索的手,望向看戏的另外三人:“我……其实比较害羞。”
他是脸皮厚,但还没厚到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酱酱酿酿。
叶蝉衣等三人:“噗……”
陆小凤幽怨看过去。
看戏就算了,还取笑他!
“我看,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陆公子春宵一刻的好。”楚留香展开扇子,嘴角挂起一个可疑的笑容,转身向外,“我们回去小楼休息。等陆公子忙完,自然会回来找我们。”
花满楼和叶蝉衣:“楚兄(老楚)所言有理,我们走吧。”
叶蝉衣还添了一句:“慢慢来,不着急。”
陆小凤:“!”
损友!!
“诶……诶……”他朝向自己腰带伸毒手的姑娘一笑,反手将这姑娘手腕握住,脚尖一动,往后退三步,一松手就赶紧溜之大吉。
看他背影,还以为偷香被发现,给人拿棍子在背后撵。
“诶!陆公子!”后面的姑娘追了几步,没追上。
她转身,迈着翩翩的脚步,重新物色人选,并不在意。
陆小凤脚下生风,追到殿外,伸手勒住楚留香和花满楼脖子,气愤道:“你们三个,未免太不讲义气了!”
叶蝉衣回头,倒走:“非也。老陆所言差矣!我们这是讲义气,才给你腾出地方来专心办事,这怎么能说没有义气呢。”
陆小凤:“……”
论脸皮,他居然又输了。
这不合理。
四人一路斗嘴,互相揶揄,倒也算是一种乐趣。
“噫?”走到近坡的地方,陆小凤才发现,“萧十一郎他们四个也不留殿中,回了院子。”
坡下,是他们打开院门的身影。
花满楼不紧不慢道:“不止,还有桃枝姑娘上次说的那两位前辈,也拿着酒菜回了院子。”
叶蝉衣转头看去,才看到那两个穿红着绿的老人,已经不知从哪一条路上了坡。
“看来他们都不想和大殿的人一样沉沦啊。”叶蝉衣捏着下巴思索道,“不知到时候想要和他们合作,他们会不会同意。”
多一个人,就可以多搞点事情了!
美哉!
花满楼道:“可以试着说服一下。”
凡事在人为。
“先不考虑这件事情。”叶蝉衣加快脚步,“先回去总结一下今晚的发现!”
为下次搞事做准备!
回到小楼。
楚留香吹亮火折子,点了两盏油灯;陆小凤扛着两张小几,摆到露台;花满楼拿了蒲团给每个人垫着坐下;叶蝉衣则将拿回来吃喝的食物摆上小几。
弄好,陆小凤第一件事,永远是倒酒。
叶蝉衣一屁股坐下,舒了一口气:“来吧,说说大家的发现。”
花满楼将折扇合起来,推走陆小凤递给叶蝉衣的酒,给她倒了一杯清水:“我留意到一件特别的事情。”
“花花说。”
“每次那位庄主说话时,在大殿上的各个位置,总能陆续有人响应,且他们分布的位置十分微妙,像是精心安排的一样。”
若是没有特意安排,一般回应会比较零散,但整体会从中心向外扩散,不会是这样几乎同步的回应。
叶蝉衣猜测:“所以,他们是分布得比较匀称,每次庄主发表什么意见的时候,方便鼓动身边的人响应?”
“不错。”花满楼点头,“就是这样。连续两次俱是如此,应当不是巧合。”
陆小凤喝完两杯酒:“那我也说说自己的发现好了。方才那位姑娘说,听到过我的消息。要是我记得不差,除了萧十一郎那四位以外,剩下的人,最少也在这里待了两三年。”
“不是每年都有人来?”叶蝉衣疑惑。
那总该有才来到一年左右的人吧?
陆小凤叹息:“上一年来的人,已经死了。”
四人唏嘘沉默了一阵,他才继续道:“我也打听过了,萧十一郎他们总是深居不外出,就算外出,也尽量避着人,只管找如何出去的线索,不大可能有这闲工夫讲什么江湖事。”
叶蝉衣又有疑问:“他们为什么深居不出?”
难道他们一点儿都不着急出去?所以就轮流慢慢找?
“咳。”说到这里,陆小凤想起自己搬的尸体,“听闻,厉刚那厮,曾避开过三人,偷摸入了他们院子,还差点儿对连夫人……所以,他们后来就谨慎了许多。”
就这还有人相信厉刚是真君子,萧十一郎他们在信口雌黄。
也是令人怅然一叹。
叶蝉衣恍悟:“你两年前还没在江湖成名?”
陆小凤欲言又止了两秒,自暴自弃道:“成名倒是成名了,但那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喜欢找美人相伴入睡的事情。”
“哦……”叶蝉衣拖长音,揶揄看他,“这么说,这里居然还流通着外面的消息?倒是有意思。”
这已经间接佐证,玩偶世界里面的人,绝对能出去!
楚留香笑道:“看来,那位姑娘是存心给你递消息了,你还不谢谢人家?”
陆小凤没好气道:“我应该谢你!”
见死不救的损友!!
“不必客气,应该的。”楚留香故意回了个礼。
陆小凤:“……”
现在所有人都要向衣衣姑娘的“气死人不偿命”看齐了吗?!
过分!
他幽怨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给他塞了颗蜜饯,权当安慰。
他开口说自己的发现:“我怀疑那位庄主,便是天公子。”
这怀疑很合理。
小公子、天公子,小庄主、庄主,一听就知道是一对的名儿。
“而且……”他指了指山坡上方,“两位前辈怕是也发现了这一点。”
花满楼脸上浮出一丝担忧:“若是如此,那倒难办了。”
两位前辈的武功,一看就不低,若是他们发现了庄主就是天公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只能意味着——他们两个联手都打不过对方。
“不难办。”叶蝉衣撑在案几上,用手背托起自己的下巴,“他不是怕人心乱了,还要主动背锅吗?既然他这么喜欢背锅,那就多给他背几个,把他累死!”
她嘿嘿直笑。
三个大男人:“……”
愿地府陆判官看着点,早些派无常来收殓。
第96章 一个话本子引起的杀意
不知白天黑夜的漆黝里。
叶蝉衣拉紧床帏,将LED小手电倒挂床头。
一人一猫,对着床尾投影出来的一长段名单,不断发出“哇……哇……哇哦~”的感叹声。
犹如瓜田里“咔咔”啃瓜的猹。
小猫咪今晚将玩偶世界的人都吓了一个遍,顺便按照叶蝉衣的拜托,去将每个人扫了一遍,再把扫出来的结果做成资料文档。
资料很长。
叶蝉衣看了一个半时辰才看完,并和脑子里面的一张张脸对上。
看的过程,她总忍不住吐槽几句。
“哇哦……这兄弟隔着一道围墙和野花纠缠,结果被老岳父发现,失手打死老岳父后干脆屠了老岳父一家?随后还杀掉妻子,让野花来假扮?”
“这么炸裂的剧情,居然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这位仁兄真是个人吗?统统宝贝儿,你确定他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叶蝉衣一连声吐槽。
小猫咪揣着爪爪,一脸看淡了人生的模样。
这种人类的复杂感情,她也不太懂。
“啧啧,还有这位大胸弟,多年隐瞒自己性取向,骗取娇妻一名,妾室二十八,育有儿女二十有余。二十九个不够他忙活,非要大晚上飞檐走壁,送上门被人……那啥?”
“震惊天下了我的老大哥!”
“这简直可以承包当天所有新闻的头条”
“唔……让我再看看。后来被娇妻发现,娇妻脸色一变,化身战士,拿起皮鞭将他抽得皮开肉绽,踹出家门,当场宣誓要休夫!”
“哈哈哈,这姐姐有个性!我喜欢。”叶蝉衣伸手捞过猫猫,抱在怀里挼,“大胸弟觉得丢脸,怒而上门寻衅,结果被岳丈一家拿着棍子撵了三条街。”
“咦?大胸弟这么渣的嘛?哦,这岳父一家是武林世家啊?那没事儿了。”
“羞愤之下,这位大胸弟就加入了天宗,以助天公子玩弄人心为乐,每月必出主意……”
叶蝉衣顿住,眯着眼睛将大胸弟剩下的资料看完。
很好。
她对这位大胸弟产生了一丝丝兴趣,并且希望对方也能扛住她出的主意。
长完大见识的她,梦里都抡着棍子在追那群天公子和他手底下的走狗。
梦漫长。
她拿着扫茅厕的扫把,对准天公子那张俊俏的脸,阴恻恻一笑,威胁道:“跪下,用你的脑袋撞钟,给亡灵祈福,念一句撞一下!要是敢偷懒,嘿嘿……”
天公子痛哭流涕,边念着悼亡超度的经文,边撞着大钟。
咚——
悠远醇厚的声音响起。
Duang——
尖利悠远的声音响起。
叶蝉衣“嘿嘿”笑,翻了个身。
蹲坐床头的猫猫:“……”
她伸出小爪爪,推了推叶蝉衣的肩膀:“起床了,太阳……”
哦,没太阳。
“饭点到了,你们该要出去集合了。”
叶蝉衣砸吧了下嘴,伸手捞过小猫咪,塞进怀里:“嘘,别吵。”
影响人睡觉,是缺大德的事情!
猫猫挣扎,按住那张埋自己肚皮的脸,使出了大绝招。
“叶蝉衣朋友,有贼要偷你钱!”
某人梦中惊坐起,手上还顺便操起枕头,气势汹汹站起来:“哪个混账,竟敢动姑奶奶的钱?我送他去阎王殿做客!”
隔壁看书的花满楼:“?”
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放下书本,前来敲门。
“衣衣,发生何事了?”温润君子关切道。
叶蝉衣刚从自己吊打天公子的一切居然只是梦的遗憾中,稍稍回过神来,闻言,委屈巴拉道:“做了一个美梦,发现是假的……”
真凄凉。
比黄花落尽人空瘦还要凄凉!
花满楼张口就要安慰,思绪一闪,谨慎问了句:“什么梦?”
他先看看他安慰不安慰得起。
“我梦见我铲掉了天宗,毁掉了玩偶世界以后,让天公子跪下给他杀死的人念超度的经文,念一句撞一下脑袋。”叶蝉衣跳下床,拿过外衣穿。
这样……
花满楼放心安慰:“梦里一切,说不定就是预兆,衣衣一定会有机会实现的。”
吱呀——
穿好衣裳的叶蝉衣把门打开,她今日换了一身浅黄宽袍,颇有魏晋之风,又兼具当朝特色。
“我也这样觉得!”她元气恢复,拉着花满楼,指挥着他给自己梳了个看起来有些娴静文雅的发型。
妆容也相应换了个。
——为了弥补凄凉的内心,她决定今日的妆容装扮要和花花搭一个情侣整套!
楚留香推门出来,见露台上两个淡黄长袍,发带飘飘,斯文隽雅的人并肩立着,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定眼一看,才看清楚其中一人,是他们衣衣姑娘。
他就说,花兄怎会和其他女子这么亲密。
三人打过招呼,联手将陆小凤拖起来,拽去大殿。
陆小凤:“……”
他真是欠了这几个人八辈子的情。
到了大殿,陆小凤还在不停打哈欠。
叶蝉衣则是反手掏出一本黑皮薄书,就着大殿的灯火看了起来。
她今日妆容,映照得一张侧脸特别柔和,再加上捧书静读的动作,更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气质。
这不像她。
陆小凤暗暗想道。
“你哪里来的书?”浑身上下不止有八百个好奇心的他,打着哈欠也要凑过来看热闹。
叶蝉衣眼也不眨道:“在门口捡的,好像是个话本,横竖现在还没上菜,先看看。”
眼尾扫到“厉大刚”三个字的陆小凤:“……”
差点儿信了她的邪。
果然变皮不变骨,她还是那个她。
花满楼轻轻摇着扇子,配合演戏:“不知这话本讲的是什么?”
陆小凤凑热闹:“我也想知道。”
“好像是一个叫厉大刚的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潜进了他好友的后院,但前情提到,他朋友出了院门来着。不知他要作甚,感觉有点复杂,不过这故事短小精悍,情节跌宕起伏,我看完再给你看看。”说完,她就不理两人,专心看了起来。
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背后。
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闻言,站了起来,对自己旁边的人道:“我想起来落了一点儿东西,回去拿一下。”
半刻钟,叶蝉衣才将书递给花满楼:“精彩,实在精彩。”
花满楼接过,翻了起来。
他不用看,只需要用手摸过就能知道,比叶蝉衣看得还要快几分,一盏茶时间就翻完了。
陆小凤趴在旁边跟着看,那变幻的表情,可以出一整套表情包。
楚留香斟茶时,瞥见他那微微张唇,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手动阖起自己快要掉的下巴:“你……自己看吧。精彩,的确精彩。”
他只能说,厉害了,他们的衣衣姑娘。
花满楼将书递给楚留香。
楚留香看时,那胡子拉碴的大汉已拿着一本黑色的书跑了回来。
胡子大汉看完,一脸呆滞将书递给摇着自己的好友。
好友看完,也呆滞了。
旁人好奇详询,他们开始传书,且嘀嘀咕咕……
“你们说,这故事真的假的?”
“半真半假吧?”
“呸!放屁,肯定是真的,那劳什子厉刚,就是个伪君子。”说得万分激动的,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他从前是我们村子里寡妇家的孩子,小时候还想偷偷掀我家小妹裙子,被我撵着棍子追了两个村子。他老娘过世后,他就不见了。”
没想到再见面,对方就摇身一变,成了什么“见色不乱真君子”的六君子之一。
呸!
伸手拿花生的叶蝉衣,一个滑手,直接将花生砸到了花满楼怀里。
咳。
叶蝉衣伸手要去拿,被君子拦住,自己从怀里拿出来,递到她手心上。
“你不知道厉刚小时候的事情?”花满楼小声在叶蝉衣耳边问。
叶蝉衣也小声回道:“除了杜娘说的那一段,其他都是二创,话本子嘛,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她也没想到,就这还能撞对了经历。
只能说,世上变态千千万,色狼占一半。
背后的人还在继续。
“那厉刚没认出你来?”有人提出疑惑,“他那‘大开碑手’火候老到,我师父都扛不住他一掌,你小子居然平安活到现在?”
胡子拉碴大汉梗着脖子道:“我小时候比他英俊!后来不是长胖了,还蓄了胡子么!”
没有人理会他的反驳,都在追问:“那他小时候偷看母猪洗澡,跟小猪崽子抢奶喝的事情,是真的假的?”
陆小凤:“噗……”
造孽。
为什么还要让他以另一种形式,回顾这一段剧情。
他眼睛脏了,耳朵也脏了。
叶蝉衣神色古怪:“你们是这样理解这段剧情的吗?”
难道不是说厉小刚家中困苦,他娘又不管他,所以看猪洗澡的时候,都垂涎欲滴,晚上还偷摸去和小猪崽抢奶喝,艰难活下来。
她就是……将那种馋嘴描绘得稍稍仔细了一些些而已。
陆小凤震惊:“不是这样的吗?!”
叶蝉衣:“……”
行吧,一百个读者有一百个厉小刚的模样。
胡子大汉在那痛苦思忆:“我哪还记得……”
再说了,厉刚干这种事情,能光明正大吗?
要不是他小妹彪悍,当即提声大喊救命,他都未必知道,那个看起来总是怯怯弱弱的小排骨,还有这样的勇气。
旁人没管,自顾自问道:“厉刚此人,小时候真的因为不服气隔壁的狗凶他,半夜找狗打架,输了三次打了三次,要不是被邻居喝住,就葬身狗腹了?”
“嗐,他小时候那段经历有什么可看的。”有人追问,“兄台,你可知他离村之后,认了干爹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书上写得模模糊糊的,不甚明白啊。”
“这你还不明白?”有人看不下去了,拿过书读了一遍,“四目相观,都觉悲从心起,厉小刚泣道:‘尝使此身非如是,误中奸计,伤了义父,刚有何面目立于天地!’言罢,跪地自掌嘴,泪涕泗。义父搀他起,道:‘不过小伤而已,不怨你。’往后数年,刚谨记,不复使义父伤。”
追问的人茫然:“啊?”
“你傻啊!什么伤还能‘往后数年’仍有机会伤到?”
眼见此人果真不懂,一副懵圈样,那人干脆附在他耳边,小声对他说个清楚明白。
追问的人:“这……那……他不是自己仰慕师娘,偷成好事,结果一转脸又将师妹们齐齐勾搭了?”
旁听分析的人:“哇嗐!”
厉刚此人,大才!
“这算什么。”有人不屑了,他瞥了头顶一眼,低声道,“难道不是和天公子的那一段,才叫精彩绝伦!”
没来得及看的人心急了:“兄台说说!”
兄台竖起两根手指,小声道:“你可知为何天公子会将厉刚收入玩偶世界?”
“不知。”
“那是因为厉刚有一次在玩偶山庄附近捡柴升火,短短时间,竟有蜜蜂在他腰后下方筑了个蜂窝!”
不知兄琢磨了几次这句话,越品越是觉得……富有深意!
叶蝉衣伸手掰了一根香蕉,舒心听热闹。
没瓜吃,吃蕉也行。
就是不知道厉刚那薄薄一层棺材板,能不能压住。
高座之上。
庄主姗姗来迟。
他震袖正坐,视线扫过下方。
一群人或捧着书本对照灯火细看,或三五成群小声嘀咕。
狂欢没有,放纵没有,疯狂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他看什么?!
庄主深呼吸了一口气,转眼看向捧着碗,转身听背后热闹的叶蝉衣。
他向小庄主确认:“你将这四人邀来时,确定他们都知道了此事乃天公子所为?”
小庄主恭敬弯腰,双眼满是孺慕看着他:“是,派去的弟子都如实招了。而且徒儿男装时,并没有易容,小白也是用这张脸来将他们请回山庄。”
换言之,他们压根儿没想着对叶蝉衣四人隐瞒身份。
他们要的就是除了叶蝉衣四人以外,谁也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江湖上人人都说,大魔头对上冰蝉仙子,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没有还手的力。那他就偏要对方明知自己并非良善之辈,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不过……
如今的情况,与他所想有些不同。
他静听半晌,对小庄主道:“去看看他们看的是什么书。”
“是。”小庄主朝座下走去,向一个男人要走了他手上的黑色书本。
书本被她恭恭敬敬,双手呈到庄主面前。
庄主刚翻开第一页书籍时,前来拿饭的连城璧,已经在风四娘的拾掇下,勉强看起那本书。
唔,初时的确是勉强,后来他甚至有些感同身受,看入了迷。
连城璧素来冷静,很会控制自己。
可随着书页一页页翻过,他那从容淡定的表情,也变了。
变得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扭曲。
啪——
高座上摔下来一本书。
庄主脸色气得通红,不住拍打扶手:“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他力气没控制住,扶手瞬间变成齑粉,散落一堆灰。
“给我好好查清楚,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这句话,庄主是咬牙切齿,低声和小庄主说的。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不再像往日一样,看着底下姿态各异的人取乐。
小庄主领命。
常年的陪伴也让她明白,对方说的查,其实并不是真的查,而是杀!
但凡干扰他观赏玩偶世界霍乱人生的人,他都要杀!
庄主这一站,叶蝉衣才发现,原来那看起来身材匀称,似乎很高的人,竟是个侏儒!
她也就惊讶了一瞬,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树木生长都各有姿态,况人乎。
小庄主却径直盯上了叶蝉衣。像这样将别人糗事写成话本小册子的行径,往往夹杂在冰蝉仙子的种种行动之中。
江湖多有猜测,对方莫不是习惯如此,但并无实证。
直觉却告诉小庄主,这事儿就是叶蝉衣手段。
“统统啊统统。”叶蝉衣余光瞥见小庄主走过来的影子,面上依旧是一个快乐干饭人,心里却警惕起来,“看来这写话本子的事情,下次不能干了。”
要干也只能事后整理出来,卖出去赚钱,不能在中途恶心对方一把了。
真是遗憾。
“叶姑娘。”小庄主在叶蝉衣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听说你酷爱话本子,也写得一手好故事?”
叶蝉衣放下手中的碗,擦了擦嘴,摆足淑女姿势:“小庄主谬赞了,家贫,兼职的小手艺罢了,不值一提。”
小庄主将方才捡起的黑色书籍,丢到她桌上:“这书,可是姑娘所写?”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能认?
叶蝉衣翻了两页,端庄一笑:“小庄主多虑了,这书是我在房门前捡到的话本,并非我所写。”
小庄主弯腰,盯着叶蝉衣。
旁边花满楼三人戒备着,面上倒也是不动声色,淡定自若。
叶蝉衣回她以微笑,并丢下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如果是我所写,我能不收钱?瞧这纸质和印刷、剪裁技术,怎么样也值个二两银子。那十本就是二十两,一百本就是二百两啊!”
她昨晚放了十本出去,错过了二十两银子的赚钱机会。
二十两!
心疼!!
财迷肉疼的表情,就像是从小陪她长大的小强死了一样,丝毫不做假。
小庄主都差点儿被她说服。
这个女人绝对是有点毒在身上的!
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她得安排一下将这个女人杀了的事情。
在她背后的小白、小黑,冷冷钩了叶蝉衣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她动了杀心。”花满楼蹙眉道。
对方的杀心毫不掩饰,要不是他们都在这里,对方说不定会直接动手。
“花花放心。”叶蝉衣不太在意,将一片牛肉干塞进他嘴里,“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饱喝好,这一天只有一顿的,真是受不了。”
长久下去,人绝对会被养废。
陆小凤一听,就知道这是要准备搞事的节奏。
“怎么?有事儿?”
叶蝉衣给他塞了一张大饼:“对,说不准还是个体力活!”
握着大饼的陆小凤:“?”
叶蝉衣没解释,只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两刻钟后,他们回了小楼。
刚回到不久,整个世界的灯火同时间灭掉,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叶蝉衣摸出“薛定谔的恐怖箱”,默念己方队友和名单上那些没有干过什么律法不可原谅坏事的人名,再念启动恐怖箱的口号。
咔擦——嘎吱——
木头和铁器转动、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陆小凤抱着手臂:“衣衣姑娘,你在作甚。”
“啊……”叶蝉衣将恐怖箱重新丢回背包,“没做什么,就是……念了句口号。”
口号?
莫不是什么秘密召唤组织的信号?
在这样的鬼地方,衣衣姑娘还能召唤自己背后的组织?
陆小凤为这神通广大瞪直了眼睛。
虚空,一道像是隔着雾端一样,嬉笑玩闹的声音响起。
“咔咔——木偶人已启动。”
“呵呵,诸位木偶世界的玩家请注意,木偶追逐战倒计时,二十九分五十六秒、二十九分五十五秒……”
……
“什么意思?”
“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在说话,是谁装神弄鬼?”
“不是刚考验过了,天公子又开始了?”
“……”
杂乱的话,从两个庄子四下兴起。
天公子本人,也就是伪装的庄主听到这句话都懵圈。
他蹙紧眉头,吩咐左右出去查看情况。
“庄主!”在玩偶世界,天公子的手下还是习惯喊他庄主,“外面……好多……好多木偶人!”
天公子腾地站起来。
不可能!
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动作!
红樱绿柳两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不可能还有人逃得过他的监视!
他快步往外走去。
刚出院门,就见自己院子门口正中央,立了两个闭着眼睛的木偶人。
那木偶人并非全部都是木头做成,而是穿着怪诞、色彩夸张衣物,头上还梳着奇怪发型,脸上不似雕刻,倒像是将一张人脸生生按进去一样,有着木的纹路,又有着人/皮的触感。
饶是一手造出玩偶世界的天公子,面对这样透着诡异不详气息的物什,也生生起了一身冷汗。
虚空,那带着顽童嬉笑味道的缥缈声音还在继续。
“三秒……”
“两秒……”
“时间到。”
“我们要来抓你咯……”
第97章 看戏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是去加入它们的!
小楼底下也出现了好几个木偶人。
淡淡的雾里,有蒙蒙的光,可以依稀看见木偶脸上缝了线的痕迹。
陆小凤和楚留香两个能看见,又没经历过这等场面的人,压根儿不想去细究那缝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饶是他们知道眼前所见都是假的,也不由得汗毛直立,脑子都嗡响了一阵。
花满楼听着那些动静,叹气道:“我又发现了做一个瞎子的好处。”
——不用直面那令人惊惧的场面。
叶蝉衣看他们呆滞的表情,示意他们伸出手,摸一摸那伸展到露台的枯枝。
花满楼疑惑伸出手,抓住了那根树枝。
叶蝉衣问:“花花摸到了什么?”
花满楼温声回道:“一根树枝,筷子细长,上有三片枝叶……”
“什么?”陆小凤打断他的话,眼睛扫过那光秃秃的细枝,挖了挖自己外耳廓,“枝叶?哪里来的枝叶?”
花满楼顿了一瞬,霎时间明白了叶蝉衣所说的“都是假象”,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将细枝递过去:“你自己摸一摸。”
陆小凤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指尖还没碰到细枝,就先碰到了叶子的触感。
他眼睛都直了,蹙着眉,凝神看着那根细枝。
这……
“楚兄。”他手肘拐过去,“你来看看,我两指之间夹了个什么?”
楚留香看着他空溜溜的手指:“大概是……虚无?”
陆小凤一脸怀疑人生,拉过楚留香的手:“你认真点儿。”
入手的叶子触感,不似作伪。
楚留香的表情也愣住了。
“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只是这雾气有异,我们的眼睛欺骗了我们自己。”叶蝉衣解释道。
花满楼偏转脸,对着叶蝉衣:“衣衣所见,也和旁人没有任何不同?”
叶蝉衣点头:“当然了。”
他们只是屏蔽了伤害,又不是屏蔽了整个人。
要是屏蔽了整个人,那还怎么搞事情?
陆小凤缩起来的胆子,瞬间又膨胀了:“那楼下的木偶人,也是假的?”
叶蝉衣坏心眼道:“要不你去试试,看看打它一拳,它还不还手?”
陆小凤:“……”
不了,不了。
此时。
虚空倒计时已进入尾声。
“三秒……”
“两秒……”
“时间到。”
“我们要来抓你咯……”
“木偶随机启动数量:二。”
“木偶抓人规则:不噤声者、主动攻击者、手染鲜血者。”
叶蝉衣一脸可惜与遗憾。
嚯,还有规则可以规避危险。
啧,便宜他们了。
瞪!
木偶人的眼睛,蓦然睁开。
一瞬间,葱绿森林变成枯枝干木,只褪剩下黑白灰三色,辉煌山庄成了门窗破烂,杂物堆积的残垣断壁。
四周景象似是脱去了华丽外裳,露出里面捉襟见肘、爬满跳蚤的窘迫破烂。
本来就有些闷浊的空气,像是洒了混着陈年木屑的灰尘,有些腐朽溃败的气息,蔓延开来。
这样诡异的场面,对于这方面见识还算保守的江湖人来说,刺激大发了。
“啊——”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瞬间回荡。
叶蝉衣揉了揉耳屏。
这动静,可比昨晚的要大得多。
天公子正对着木偶人那一双眼。
那睁开的瞳孔,里面泛着沉疴的污浊颜色,死气沉沉盯着他。
天公子心里一紧,脑子没能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手,一巴掌拍了出去。
砰——
木偶人撞上了门前那棵干枯大树。
树干巨震,挥舞着光秃的树枝,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在狂欢跳动。
扭曲的影子,落在木偶人身上,覆盖了一层斑驳的灰。
咔——咔——
木偶人完好的左手伸出,抓住另一只胳膊,扭动着,“咔啪”一声,把自己的手臂装了回去。
那双沉疴朽木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公子,慢慢朝他走去。
本该是护卫着天公子的弟子,下意识步伐往后,整整齐齐退了一步,在天公子冷哼的声音中,他们才找回理智,主动冲了上去。
长剑在黑暗中亮出一道道白光。
叮——
剑断。
叮——
剑再断。
叮叮……
剑断声接二连三。
一群护卫,握着仅存一半的短剑,面面相觑。
“废物!”天公子沉声怒斥,亲身上阵。
他身形鬼魅,像一道影子闪过,转眼就到了木偶背后,双手如电,骤然朝着木偶人脖颈处劈去。
木偶人少了头,想必也会行动滞缓,那他就有机会将这东西拆个稀巴烂!
区区木偶,妄想拿捏他?!!
眼看双手距离脖颈不过两三指距离。
唰——
木偶人一晃,反倒闪退天公子背后,僵硬举直一只手,掐向对方脖子。
天公子心里一惊,侧身退避,惊疑看着木偶人。
它是怎么闪退的?!
木偶人没检测到天公子异常行为,遂继续僵硬靠近。
一步……一步……
虚空嬉笑玩闹的声音,又缥缈出现。
“十五分钟已到。”
“木偶随机启动数量:四。”
咔咔——
小楼底下的一只木偶人,摇摆着晃动两下,四下转动起来。
亲眼目睹木头人走动,还带着这样诡异的环境和造型,陆小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抱紧手臂,还不忘满足好奇心:“这十五分钟是什么意思?一刻钟?”
“是吧。”叶蝉衣也不好太肯定回答他,“你们说,等会儿木偶人会启动八个,还是十六个?”
三人俱是摇头。
坡下,萧十一郎身上挂着一把两尺长的短刀,出现在屋顶上。
他举目四望,看到楼上四人,挥舞着手臂,吆喝了一声:“喂,兄台!”
叶蝉衣诧异看过去。
不知多方是皮厚,还是没听清楚规则,又或者是没看到底下被枯木掩映,淡雾遮盖的木偶人。
这么勇!
萧十一郎吆喝这一声,成功让木偶人锁定了他的踪影。
不噤声者!
咻——
木偶瞬间移动到距离萧十一郎不足十米的地方,就像是天空中有一根细线,直接将它提溜过去一般。
萧十一郎并没有天公子那样震惊,他最为震惊恐慌的时刻,已然过去。
在他看来,他们都已经变成了玩偶,被放置到这玩偶世界中,若是天公子再令人操纵木头玩偶,前来考验他们,也不过是恶趣味兴起,想要瞧热闹的事情。
固然可恶,且轻视生命的行为更是令人心中不适,却也算合乎天公子此人的内在情理。
人对于能得到准确解释的事情,都不会超过一定程度的震撼。
是以,即便木偶人一眨眼就落在自己眼前,萧十一郎也只有惊讶,并无惧怕。
噌——
短刀出鞘。刀光淡青,晶莹明亮如一泓秋水!
哐啷——
短刀砍在木偶人肩膀上,迸溅出一阵白花花的冷光。
冷光转眼即逝。
木偶人检测到异常行动,数据变化,也跟着做出反击行动。
它凑得离萧十一郎更近了一些。
萧十一郎仿佛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腐朽、浓郁的腥味。
他尚且未曾来得及惊愕,又近距离瞥见了那一张针线密密缝合的脸。
木偶人眼睛很大,眼眶一周都是细密的血,脸庞中间部分,皮肤很逼真,还画了一个相当精致漂亮的妆容,显得如同真人一般。可它与头发交接的地方,则露出了树皮的褶皱痕迹,嘴角弯曲的弧度,也十分不自然。
再仔细一看,那分明就是用红色唇脂画上去的痕迹!
不,再认真一些,才发现那不是唇脂,而是血!!
鲜血!
萧十一郎瞳孔扩大,震颤了一瞬。
木偶人维持着怪诞的笑容,朝他伸出手来。
萧十一郎这才赶紧伸手去挡住木偶人动作,免得自己被掐死。
哐——当——
萧十一郎和木偶人,转瞬间已经在屋顶过了七八招。
而后,他旋身踩着旁边的树干,翻身落到坡上去,引着木偶人往别的地方走。
“原来是为爱引走木偶人。”叶蝉衣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古怪。
引得三个人都不由看向她。
花满楼其实并不八卦,可惜这话是从叶蝉衣嘴里说出,他便多了两分好奇。
“衣衣为何有此一说?”
叶蝉衣抬头望天,心虚道:“连夫人怀有身孕,连庄主必须在身边照顾,他愿意主动出来引走木偶,这不能不说不是大义的爱啊!”
虽说如此。
但衣衣(衣衣姑娘)这语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他们听出了几分看热闹,调侃的味道。
俗称,有几分瓜的味道。
陆小凤望着已经远去的萧十一郎,问道:“我们就一直呆在小楼里,不出去……走走?”
心里有了底气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叶蝉衣惊讶看他:“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们当然要出去了。”
不出去怎么看热闹?
拿出以前那本“神笔与故事书”吗?
那可指不定看到的是天公子手下与木偶的大战,还是天公子手下与木偶的一百零八式大战。
“那……现在走?”陆小凤用两根手指,悄悄捏住楚留香的衣摆。
要不是衣衣姑娘是个姑娘家,且是他们花公子的小姑娘,他觉得拉着衣衣姑娘应该更有安全感。
叶蝉衣嘿嘿一笑:“不,我们需要做点伪装。”
伪装?
花满楼听那雀跃的语气,不用“坟头青青草”的帮助,也似乎听到了一片充满快活气息的心声。
【哟呼!搞事!搞事!!】
他失笑摇头,被叶蝉衣推着进了房门。
同一片黑暗,同一座山庄。
小公子经历着这个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事情,她发誓,自己真的已经帮助公子,将冰冰小姐处理了,可是……
眼前的木偶,为什么还长着冰冰姑娘的一张脸。
莫非,是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将冰冰姑娘的脸皮给剥下来,做成了木偶?
窗前倏然出现这样一张脸,小公子的心,差点儿就要停止跳动。
冰冰小姐全名哥舒冰,乃是天公子哥舒天的亲生妹妹,也是哥舒天妒恨下毒手的对象,她是去检查对方情况,再推一把手的从犯。
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盯着那还没睁眼的木偶,一步步,交叉着靠近门口。
敌不动,她不动。
虚空传来第一次提醒时,她不敢妄动。
直到虚空传来第二次启动木偶的提醒,眼前的木偶才瞪一下,睁开了那双紧闭着的眼。
它动了,像提线木偶那样,动作一顿一顿,有种奇怪的滞留感。
那双看着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眼,转了半圈,对上她。
小公子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
“冰冰小姐?”她不知这是不是冰冰小姐死里逃生,特意回来报仇,只能斟酌道,“是你回来了吗?你怎么不去见见师父?若是师父知道你平安无事,肯定很开心。”
木偶人转动着身体,眼珠子一动不动,仍旧直勾勾盯着前面。
院子里的雾,浓了许多,被不知哪来的风一吹,有些混乱地摆动着,像水底的大章鱼一样,摇摆着舞动。
咔擦——
木偶人动了,朝着小公子走去。
小公子心下一紧,悄悄将手中的剑出鞘。
咻——
此木偶人也发动了贴脸功能,瞬移到小公子面前去。
小公子一眨眼,就近距离瞧见了一双死水般浑浊无神的眼,那双眼里面,滴落出一条从眼睛到下巴的血痕。
初时,小公子并没有看清楚,要不是她对哥舒冰那一张脸特别熟悉,在这样的黑暗中,她也不能认出来。
如今脸几乎要贴着脸,她才看清楚这张涂着脂粉的脸,底下是灰败的青色,有些斑斑点点,几乎是用脂粉掩盖不住的。同样应该不住的,还有木偶身上传来那阵腐朽的气息。
那双浑浊的眼,像是当初困住哥舒冰的泥潭一样,将小公子的心神摄住了。
一个晃神的功夫。
噗——
木偶的手指长出了利刃一样的尖长指甲,那指甲直接穿破了小公子的肚皮,从背后伸过去。
有着哥舒冰脸庞的木偶人,手指一缩,捏住那根脊椎。
咔——
噗——
鲜血直接喷溅在从外面进来的小黑、小白脸上。
二人惨白灰败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暗。
他们哆嗦着嘴唇,缓缓往后倒退,脊背撞到了门扇上,脚绊到门槛上,叽里咕噜滚了下去,掉落院子前面的水池里。
木偶人就那样拖着小公子耷拉成两半的尸体,慢慢朝着两人靠近。
它摇摇晃晃走到门前,信手将小公子挂到了院门前那伸出来的枝丫上,就像是猪肉佬砍完肉,顺手将大块猪肉挂上去一样顺手。
吱呀——
枝丫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小公子的尸首随着木偶发力的角度,左右摇摆起来。
吱——吱——呀——呀——
小黑、小白终究是忍不住,被刺激得惨叫一声,手脚并用从水池子里爬起来。
“啊!”
两人扑腾着水,压根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头一回站起来,互相冲着对方。
“嘭”一声,脑门对脑门,撞了一头晕。
还四脚朝天似乌龟翻了身。
忙不迭站起来,定睛看清楚对方,再一起爬上水池子。
吱——
水池子底边和壁上长了青苔,没等爬上去,两人就摔了下来,面朝斜坡往下贴脸滑,下巴磕到了池子边沿,断了两只牙,撞了一鼻子血,蹭了一脸泥巴。
扑通!
池水高高溅起,又落下。
两人却丝毫不敢耽搁,奋力拽住岸边的草,乌龟一样划拉着,爬了上来。
一只脚刚撑起来,一只脚往后一瞪。
湿漉漉的水,脚底的青苔,加上滑溜的鹅卵石,黑白无常一个踉跄。
咚!
五体投地,跪了。
木偶人数据闪烁好几次,最终选定分散重组,顺移到两人面前。
可怜黑白无常刚抬头,就瞥见了一双精致绣花鞋。
他们僵硬着,哆嗦着,缓缓抬头。
木偶人居高临下,一动不动站在他们面前。
滴答。
深红腐臭的液体,从木偶唇角滴落他们脸上。
微痒刺痛。
“啊!!!”
两人吓得一个翻身,双手做脚,屁股垫着往后退,远离了池子和鹅卵石后,慌不择路乱跑。
期间撞了两次假山三次树。
木偶脑袋歪了一下,锁定二人踪迹,追了上去。
两山庄四下一片惨叫喧嚣。
虚空中缥缈无定的声音,顽皮道:“哎呀呀,不是说了,木偶抓人,专抓不噤声者、主动攻击者、手染鲜血者。你们不太聪明哦~”
叫了许多次的黑白无常,此刻跑得胸腔火热刺痛,满口干燥。
他们跑啊跑,跑到隔壁庄子,躲进一间屋子里面,满以为甩掉了木偶人。
小白嘶哑着声音道:“有水吗?”
“有。”小黑晃了晃桌上的铜壶,翻过托盘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自己咕噜噜喝完。
小白见状,也力竭一般地趴到桌子上,拿过水壶,不等倒杯子里,直接仰着下巴接水。
喝完一杯后,口中还是干燥难耐,小黑又抢过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咕咚——
水流入杯中。
小白生怕水没了,拿过桌上杯子倒满一杯,放在一旁。
窗外阴影里,木偶人悄悄站着,一双黑黢黢、浑浊的眼,一直凝注这里。
小黑耸动着鼻子,四处嗅闻:“小白,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有些腥臭的气味?”
“什么气味?”小白也深吸了两口气,“有吗?”
他刚才在池子里面摔下来,撞破了鼻子,如今伸手一摸,全是黏腻的血,还有满鼻子的铁锈味儿。
“你看是不是我的血腥气?”小白将手递到小黑面前。
四处黑漆,全靠雾里透出的蒙蒙白光照亮,什么也看不清晰。
小黑捞出勉强还能用的火折子,吹亮,点着了放在一边的油烛。
烛火燃起,小白手上的血污,便看得十分清楚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那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来。
五十步的人开始笑百步,百步的人也丝毫不知自己处境,耻笑五十步的人。
互相耻笑一番后,两人才从对方那闪着烛火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真实的熊样。
两人赶紧跑到后面找水缸洗脸。
墙角枯树下的阴影处,木偶人的身体随着他们缓缓转动。
黑白无常恍然不觉。
咕噜——
两个人的肚子打起鼓来。
小白拍着肚皮,主动进黑漆的厨房:“都饿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这一番折腾,耗力可不少。
厨房无火,只是摆设,他们原本也不抱希望,但没想到,还真是给他们翻出来几个夹肉的饼子。
他们坐下来,喘了一口气,咬着饼子商量如何躲避木偶人的事情。
小黑小声抱怨道:“这木偶人也是邪门,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别人以为这是玩偶世界,木偶追逐他们乃是天公子一时趣味使然。
然而。
他们作为天公子心腹……的心腹,心里明白他们变态的公子,其实并不够这样变态。
而且这种诡异神秘的手笔,不是他们公子可以弄出来的。
“谁知道。”小白咬了两口饼子,补充体力,“公子怕不是终日打雁,终究让雁啄了眼。”
这句话,他不敢说得太大声。
嘴里饼子多,有些噎嗓子,他伸手拿过桌上杯子,灌到嘴里。
水入口,浓稠黏腻,有些腥臭。
小白的手顿住了。
“那倒是。”小黑恍然不觉,“江湖传言,那冰蝉仙子可邪……”他转头要拿杯子,却见小白那被洗去白色铅粉,蜡黄的一张脸陡然白了。
小黑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小白的手在颤抖,缓缓转过脸来。
只见对方嘴唇,沾上了深红的颜色,像是啃了一口鲜血猪血一样。
呼——
背后一股凉风至。
前面夯实的泥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忽然成了三个。
小黑小白拿杯子的手定住,脖子僵直,眼珠子往后转,却是不敢回头了。
他们盯着前面敞开的大门口,惨叫一声,将手中杯子和饼往后一丢,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哐——乓——
木偶人没动,继续锁定二人踪迹。
慌慌张张之下,小黑小白也没留意自己跑到了哪里去。
横竖就是看见路就转,转着转着,没料到又转回了这边山庄,还爬到了坡上。
他们瑟瑟发抖,互相抱着缩在假山后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此时。
不远处的小楼。
紧闭的房门“吱呀”开了。
花满楼顶着一双画了特效伤痕的眼睛,和一身杜娘装扮的叶蝉衣并肩走出房门。
叶蝉衣还趴在花满楼肩膀,吹了一口气,用缠绵语气吐出一声:“梅郎……”
花满楼:“……”
幸好,没叫花郎。
还能稳住。
陆小凤托着自己咬着的垂到膝盖的长舌,不是很明白:“吴德怎么就成长舌鬼了?”
楚留香用小镜子照着自己那顶着厉刚的一张脸皮,也不太明白:“这模样……怎么像是精气耗尽而亡?”
“我们去看戏,还要穿成这样吗?”陆小凤呢喃道。
叶蝉衣再次解释:“看戏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是去加入它们的!!”
不要搞错目的好吗?伙伴们!
四人小声嘀咕着,下了楼。
此刻。
瑟瑟发抖的小白,偷偷睁开一双眼,偷瞄外头动静。
头刚冒出去,就和木偶人贴了一下脸蛋。
是粗粝的,冰冷的,有腐臭气息的。
小白:“!!”
他惨叫一声,拉着小黑往外跑去,不曾想脚下绊了大石头,一个大马趴朝坡下滚去。
被连累的小黑:“……”
真是谢谢这位猪队友了。
叽里咕噜……
小白一路滚到叶蝉衣他们面前,双手高举,结结实实给四人组磕了个等身长头。
叶蝉衣很是诧异:“小白壮士,礼数这么周到?”
小白壮士如获救星,拉扯着叶蝉衣的裙摆,眼含热泪,朝上望去。
叶蝉衣弯腰,将那张泛着青色,七窍流血的脸,对准他,且悄悄按亮买不了上当的4.99 LED小手电。
“你~找~我~啊~”
小白脸皮抽抽。
左右两边,三个人配合弯腰盯着他:“还~是~找~我~啊~”
小白刚撅起来的屁股,一下子往后跌坐去,将刚仰面躺下的小黑整张脸盖住。
“啊!”他踩着小黑的手,狼狈逃窜。
小黑痛叫一声,晕了。
四人组:“……”
这么不耐吓。
第98章 收拾那群天公子的手下
那短促尖利的一声惨叫,叫得花满楼都愧疚了……一秒。
四人组面朝小白逃窜的方向伸出手,压低声音喊道:“慢!那边是……”
想要说的话还没开口。
扑通!
水花四溅。
“……荷花池。”
剩下的话在小白落水后,才被吐出来。
“真是凄凉。”叶蝉衣叹了一口气,看着脚下晕死过去的小黑,伸脚踢了踢,“诶,朋友,还能醒过来吗?”
这位朋友显然不能,动都没动,十分安详躺着。
木偶人“咻——”那么一下,移到他们面前来站定。
迷蒙的雾气里,那双浑浊死沉的眼睛,比什么都可怕。
突如其来的木偶人,让陆小凤下意识将手中长舌一扯……嘶,套着道具的牙齿生疼。
楚留香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死死压紧。
虽说是幻象,但他也怕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影响一个人的意志。
叶蝉衣收回自己的脚,往后退了两步,从袖管里面掏出一支录音笔,按了一下:“木偶姐姐请随便,木偶姐姐最威武。”
无名空间的猫猫默了默:“你不是已经将自己和他们仨,排除在参与恐怖游戏的范围内了吗?”
叶蝉衣严肃道:“凡事谨慎点儿,总是没坏处的。”
小猫咪:“……”
行吧,宿主高兴就好。
见木偶人侧身转过来,叶蝉衣晃了晃手上的录音笔,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看哦,她的嘴巴可是没有动的,说话的是录音笔,和她叶蝉衣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木偶人还是不动。
叶蝉衣又按了一下录音笔,播放下一条。
“那我们走?”
木偶人还是毫无反应。
叶蝉衣便试探着伸出脚,往旁边挪了两步。
见木偶人还是对她的行动毫无反应,她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拉起花满楼手腕,快步取道曲桥。
楚留香和陆小凤随后。
木偶人盯着脚下小黑昏死的身影,扫描确认过,拉起他的脚,朝荷花池的方向走去。
咔咔——
是木偶人的关节在活动。
咚咚——
是小黑的脑袋在磕碰。
叶蝉衣从枯枝间回眸望去,都觉得后脑勺发疼。
她加快脚步,摸到天公子手下居住的地方。
“统统,最近的就是这间了,对吗?”她在无名空间和小猫咪对地图。
猫猫用数据化了一个懒人沙发,还整了半只西瓜抱在怀里,用小爪子捏着一个勺子。她看着前方一半地图,一半叶蝉衣他们四个现状的虚幕,严肃点头。
“没错,这人数次提出来的坑爹主意,都被厉刚的骚主意压过一头,降低了他在天公子心目中的地位,他不满厉刚已久,暗地里应该扎过不少厉刚的小人。为了胜过厉刚,此人可干了不少腌臜事。”
蛇鼠一锅粥。
叶蝉衣暗暗吐槽。
她身姿矫健翻过围墙,摸了进去。
噫?
这宅子居然无事发生,没有木偶降临,也没有别人闯进来搞事情。
天公子手下坏事干尽,不亚于他,居然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科学。
她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好重的酒味。”
花满楼的嗅觉还要更厉害一点:“是从房里传出来的,此间主人已睡死。”
难怪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要是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说参与,但是躲一下总是会有的。
叶蝉衣放心了,不再狗狗祟祟,而是挺直腰板,光明正大把别人房门开了。
门一打开,一股更浓重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她被熏得倒退两步,背对房门,猛地吸了两口外面污浊中仿佛带着点清新的空气。
“没事吧?”花满楼将自己的绵帕递过去,“捂着鼻子,会好受一点。”
叶蝉衣接过来,捂在鼻子上。
——是君子身上自然沾染的百花香。
淡淡的香味从鼻腔到脑壳,的确舒爽不少。
她还深嗅了两口。
嘿嘿,就挺好闻的。
“先打开门窗,散一下味道再关上恐吓他!”花痴中也不忘“正事”的叶蝉衣,将最靠近自己的那扇窗户打开。
要是不散散味道,就不知折磨的是他们,还是此间主人了。
花满楼在一堆杂糅的味道里面,捕抓到一股清淡的雅香。
他在窗边的柜子里,将盘香翻出来,放进柜子上的炉子里面点燃,捧着炉子绕房间走了两圈。
很快,房间里面的酒气就被浅淡的鹅梨帐中香驱走。
将味道驱走以后,叶蝉衣手一挥:“大家各就各位!”
“位”字刚落,三人已默契躲好不见。
叶蝉衣则抽走瓷瓶上面的柳枝,倒插进瓷瓶里面,蘸了一点水,对准歪躺在榻上的八字胡房主,点了点。
驱除晦气。
“唔!”八字胡挥了挥手,语气里面很是不耐烦。
叶蝉衣继续点。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
“诶!!” 八字胡转了个身,背对她。
叶蝉衣就用柳枝钻到他衣领里面,挠啊挠。
事实证明,痒痒的劲儿比大声喊人起床要有效。
这一点,她在陆小凤身上已证明了许多次。
八字胡被骚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腾地坐起来,怒道:“哪个王八羔子敢动老子?!”
对方开口一股浓浓的蜀地味道。
“大爷姓甚?”叶蝉还用柳枝点对方。
八字胡交叉着手,挡住脸:“老子姓王!有什么指教。”
他迷糊睁开眼,从手臂缝隙里面看叶蝉衣。
这娘们……有点眼熟。
姓王的八字胡?
“哦……”叶蝉衣顺嘴道,“原来是王八先生,幸会幸会。”
八字胡气得胡乱挥手,捞住那根柳枝。
他本想斥责对方的无礼和大胆,但是眼前的人,轮廓实在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你……你有些眼熟,但不是我们两座山庄的人。”
“哦?”叶蝉衣松手,放弃了柳枝,她顺着自己一侧的发丝,笑道,“王八先生怎么知道,我没有来这个山庄?或许我来了,只是你们没看见我罢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颇为幽怨。
王八胡眯了眯眼:“不对,山庄里肯定没有你这号人!”
两座山庄,加上公子的手下、姬妾,也不过百来号人,他身为手下之一,不可能记错!
室内昏昏,没有点灯。
王八胡并不能像小白一样,完全看清楚叶蝉衣的特效妆。
她主动往前挪了两步,靠近让王八胡看清楚:“我是杜娘啊……”
杜娘?杜……杜娘!
王八胡仰头,看着靠近的这张脸。
敷着脂粉也掩盖不住的青紫,泛出凝固黑红痕迹的七窍……
“你……你是那梅品的婆娘?!”
不对吧,他早有听闻,梅品的婆娘早死了啊!
这时,他背后传来犹如隔着浓雾的缥缈声音:“兄台,你找我?”
温润君子不会变声,那话是叶蝉衣录的,花满楼只要按照顺序播放,台词衔接性问题不大。
王八胡张开的嘴巴,哆哆嗦嗦,牙齿和牙齿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
他扭动僵直的脖颈回头望。
“梅品”一双眼睛被挖走,只剩下一对空荡荡,黑漆漆,流着血的眼眶,一直盯着他。
王八胡连嘴唇都在瑟瑟发抖,一堆胡子更是差点儿打结:“梅……梅兄……”
叶蝉衣用手中红衣袖摆来掩唇,娇笑道:“王八先生,梅郎就要和我一起走了,你们不闲话几句?”
“带……带……带走?”王八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带去哪里?为什么要找他告别?
不是想要把他也带走吧?
王八胡欲哭无泪:“不……不用……了吧。”
叶蝉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住王八胡的衣领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她笑得自带缠绵,气音暧昧:“可我听厉大哥说,王八先生也想试试……嗯?”
看不见,但是能听到一切动静的花满楼:“……”
衣衣可没说,计划里还有这样一环。
不然……他一定要劝劝!
王八胡这下是真的哭了,他痛哭流涕,他麻溜儿跪下,掌着自己的嘴巴:“大妹子,是我错了,是我猥琐!是我龌龊!是我不要脸!是我不是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啊!但天地良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表!我他爷爷的已经改过自新了!我我……我现在爱男色不爱女色了!我我我……我现在还喜欢被婆娘打,不喜欢打婆娘了!真的!”
那机灵麻利的动作,让叶蝉衣看到了打工人碰上工作时,条件反射摆出的姿态。
——真是熟练得令人感到心酸。
她怀疑天公子此人,是有些特殊爱好在身上的。
叶蝉衣并不心疼他此刻的模样,她只是悄悄按亮了手中小手电,惨白的光从她下巴往上照。
本就可怕的模样,翻倍可怕。
“啊!!”王八胡还是没忍住,大声嚷嚷着,手脚并用滚下榻,一步步爬到门口,“你们不要找我啊!不是我杀了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杀你们的人啊!你们找我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
房门上有一根长长的东西,垂到了王八胡的眼前。
那东西有些红,他挂着眼泪,顺着红条往上一看,一张吊死的脸就在他面前不远。
迎着……没有风,自己兀自摆动。
吱呀——吱呀——
好似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来,砸在他头顶上。
“啊——”王八胡的手脚像狗子刨土一样,奔出了残影。
嘭!
没控制住力度的他,一头撞到了院子门扇上。
他一个屁股蹲,没稳住,往后翻滚了两圈,落在一个蹲着的人眼前。
那人眼圈泛着浓重的青色,两颊往里面凹陷,脸色苍白,像是一夜爬了十七次墙一样。
“厉兄!你放过我吧!”王八胡朝“厉刚”跪下,麻利磕头。“我就是给你扎过小人而已,除此之外,我没得罪过你丝毫啊!”
楚留香还没按下手中录音笔。
砰——
门扇被撞开。
一身湿漉漉的小白,真实意义上的“拖泥带水”闯了进来。
看到厉刚的脸,他猛然抽了一口凉气,麻利往外跑:“叨扰了。”
——你们慢慢忙!
“小白使者!等等我!”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的王八胡,忙不迭半爬半跑,跟了上去。
下台阶时,他踩了对方带来的泥水,屁股“吨吨”顺着台阶滑下去,麻得厉害。他也顾不得了,只管拐着跳着,追了上去。
叶蝉衣和花满楼从房里出来,陆小凤也从门梁上跳下来。
楚留香站起身来,看向三人:“追吗?”
玩之前,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还做这种少年行径。
优雅香帅是有点放不开的。
玩了之后,他就没别的想法,就是还想玩玩。
“半个时辰都没过。”叶蝉衣掰了掰指骨,“肯定要继续追了。”
不然多浪费这个恐怖箱开出来的虚拟恐怖游戏啊!
而且看这两个大聪明,似乎是想要一路跑到天公子住的后院,挨个找同伴去寻求救助。
这一路上,可全是她要作弄的目标。
那可真是巧了不是。
刚好把所有人都吓到一处去,集中起来干大事儿!
虚空再现顽童般的缥缈声。
“三十分钟已到。”
“木偶随机启动数量:全部。”
“嘘!小心些,不要被抓到了哦~”
全部木偶?
哦嚯,这下好玩了。
叶蝉衣欢呼一声,直接从院子里面跳出去,跑到下一个院子。
这一路上,有些院子空空荡荡,有些院子里面住了三四个人。有些人胆子不大,叶蝉衣他们四个刚出现,就吓得屁滚尿流,跟着小白一起跑;有些人胆子大,不肯信叶蝉衣就是鬼,非要验个真假。
第一次碰上硬茬,叶蝉衣还来了点兴致。
小白和王八胡他们也谨慎靠在门边,撑大眼睛盯着。
硬茬大喝一声,举起手中板斧,想要将叶蝉衣劈成两段。
此人以前是汪洋大盗,海边长大的人,主要工作就是拐骗、贩卖少女小孩儿,亏心事干多了,反倒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叶蝉衣看着资料上的数字都气了个半死,这人落到她手上,还不得好好整治两手,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花满楼向前错步,拦住叶蝉衣身前,准备以“灵犀一指”接住对方攻势。
“不用担心。”叶蝉衣右手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左手将“无敌香蕉皮”往硬茬脚底下一送。“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初出江湖,得绕柱跑,求着救命的我了。”
磕——嘭!
硬茬往前一摔,手中板斧也往下一劈。
叶蝉衣和花满楼齐齐后撤两步。
青石板被劈裂,板斧深深陷入里面。
叶蝉衣心念一动,“无敌香蕉皮”自动回收到背包里面。
硬茬爬起来,双手握着板斧的木柄,用力一拔!
咯嘣!
木柄断了,硬茬往后一个倒仰。
叶蝉衣继续杜娘的人设,掩唇娇笑:“哎呀呀,这位壮士的武器,看起来有些劣质啊……”
劣质两个字,深深刺激了硬茬。
想他当年海上小白龙,一把精钢斧头虎虎生风,谁见了他不喊一声“爷”?!一朝沦落天公子手下办事,只能带剑就算了。
天公子还要嫌弃他貌丑,不想见到他,害他被冷落到外圈,筹钱三年都赎不回自己的精钢双斧,只能找别的替代一二。
硬茬含泪挥舞着拳头,大喝一声,朝叶蝉衣砸去。
叶蝉衣没理会那挥舞过来的拳头,她只是掏出“无敌皮搋子”,一把子怼到硬茬脸上去。
“唔……”硬茬压根儿没近身。
他整张脸,都埋入了松软却逃脱不掉的皮搋子里。
他脚往后撤退半步,迈着弓步往前逼近,挥舞着拳头想要打叶蝉衣。
喝哈!
挥舞了七八拳,但……没打着。
叶蝉衣趁他不备,将皮搋子一拔,侧身避开,任由硬茬五体投地,扬起一阵灰。
硬茬是个不怕疼的人,他极快翻转身,继续挥舞起拳头来。
“噗——”叶蝉衣看清楚对方的一瞬间,差点儿崩了人设。
她赶紧举起衣袖,娇娇喊了一声,“梅郎救我!”
花·梅郎·满楼:“……”
他默默叹气,一招流云飞袖,直接缠住硬茬的手,将人甩了出去。
叶蝉衣顺势倒过来,一副娇软柔弱的模样,扶住花满楼的胳膊,双眼含情看着他的侧脸,声音微颤:“梅郎……多亏了你。”
陆小凤、楚留香:“……”
这糖,就比较齁了。
当事人花满楼,胳膊都僵了。
听着这完全不一样的嗓音,他总感觉自己是出墙的那朵“红杏”。
小白他们齐齐往后退去,没有要接住硬茬的意思。
硬茬翻滚两圈,一头撞在门槛上,差点儿晕死过去。
这一倒头,小白他们也看清楚了硬茬的惨状。
只见对方脸部肿胀,宛若一只在水里泡了三天,又被刮光毛发,涂上红色颜料的猪头。
是的。
对方脸上干干净净,一根毛都没有,全被皮搋子拔光。
“噗呲——”
“噗噗——”
一群人努力憋笑,但是全部都没憋住。
他们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很有可能步硬茬的后路,但……先笑两声好了。
笑着笑着,他们又对着叶蝉衣四人哭了起来。
“哇!”王八胡扯着小白的袖子,“跑啊!去找公子!”
公子神功在身,肯定不怕鬼!
呼啦一下,整个院子空了,只剩下硬茬一人。
硬茬扶着腰,抖着腿,丢下狠话:“你们四只鬼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四人组:“……”
嘴硬。
第99章 缩圈,最后的追逐
慌乱的人,一股脑往前跑。
叶蝉衣都有点儿累了,她问了一下小猫咪这次恐怖游戏的剩余时间。
得知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又十六分钟,她放心坐到院子的石凳上,掏出油纸包裹着的大鸡腿,一人派了一个。
楚留香去厨房找干净的碗和水,给每个人打了一碗。
“来,喝。”
稍稍补充了一下体力,他们才慢慢悠悠,用饭后消食的速度跟了上去。
临近天公子院子,外面还有两座小屋。
左右两边俱是杨柳依依。
不过此刻的杨柳,败了叶子,光秃秃好不凄凉。
玩偶世界没有风吹,远看就像是假的一样。
小白他们停在院子外,不敢进去。
无他,里面太安静了。
安静得仿佛是另外一片天地,和他们的凄凉完完全全相反。
要是他们贸然进去,怕是要惹天公子不快。
木偶人喝鬼怪的恐怖是一时的恐怖,直面的时候才会毛骨悚然,可天公子的恐怖,是时时刻刻印在他们心上的恐怖。
两座庄子四周还不停有惨叫声传来,不知其他江湖人,到底在遭受什么可怕的经历。
反正在他们心中,绝对不会好。
有鬼又有木偶人,哪里会好!
“小白使者。”王八胡巴巴跟着小白,“我们……不进去?”
“你想死?”小白面无表情看他,冷声道,“我们先到两边的屋子里面看看情况再说。”
院子前的两座屋子,是给天公子值夜的人轮流休息的地方。
先找他们询问一下情况也好。
若是此地在公子的威压之下,始终保持着安静稳定,也能稳住他们慌乱的心。
起码,小白此刻就冷静了不少。
这一冷静,他又恢复了自己那阴森的表情。
他仰着头颅,带着这群乌合之众,走向右边的屋子。
剁——
屋子里面传来细微的砍削东西的声音。
小白忽然生出来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的手迟疑着,不敢敲下去。
硬茬是个冲动鲁莽的汉子,见小白不动,他主动道:“我来敲。”
竹竿一样细瘦的人,莫不是敲个门都怕能折掉自己的手指骨。
他暗自在心里面嘀咕着。
笃笃——
门被敲了两下。
里面剁削东西的声音,停了下来。
但他们没有听到脚步声。
王八胡结巴道:“要不……我们还是直接进公子院子?”
她心里有点慌啊!
硬茬什么都说好:“行,也省得浪费时间。”
他大步迈了出去。
小白也在犹豫纠结。
吱呀——
就在这样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
硬茬脚步停住,转头去看。
室内昏暗,薄雾都进不去,一丁点儿光也没有,黝黑黝黑,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隐隐有一股腥味传出来。
在天公子这里闻到血腥味尚算正常,毕竟值夜的手下,有时候也要帮他办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小白的汗毛,就是瞬间警惕竖了起来。
惨遭木偶人几次贴脸的他,无端生出来一种直觉。
他正准备喊“走”时,硬茬这人不耐烦了,一把将屋门推开。
哐——
屋门被他用力一推,直接撞上了两边的墙。
大敞的门扇,也让薄雾找到了入口,如水渗透一样,慢慢漫进去。
微弱的光,总算照亮了屋子里面的情形。
可他们宁愿从来没看过屋内的情形!
屋中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两张桌子并着,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一个和天公子亲生妹妹哥舒冰一模一样的木偶人,穿着怪诞而颜色深沉的衣裳,手上拿着一些丝线,正给躺在桌子上的人穿进去!
白色的丝线从这头穿进去,出来时就成了红丝线!
血水滴答滴答……
铁锈味扑面而来。
王八胡的牙齿,又开始不听话,互相打架了。
听到推门的动静,忙碌的木偶人抬起那双死沉的眼睛,暗沉血液绘制出来的笑脸,阴森森,惨惨然。
小白谨慎倒退了两步,随时准备逃跑。
必要时候,他就顾不得其他,宁愿启动机关,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们来了……”木偶人开口说话了,说话的声音也和哥舒冰并无两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木偶人开口。
那嘴巴并没有动,声音从腹部发出,带有回响,仿若在天外。
木偶人将手中的绳结打好,用那血糊糊的手,往上一扬。
噌——
桌上躺着的人,僵硬直起了上半身。
嘶……
一群人倒吸了一口腥臭的凉气。
“这……”硬茬都怕了。
刚才看见的鬼,起码整整齐齐,只是样子可怕了点。他还能安慰自己,生前也是人,死后有什么可怕的。然而眼前的人,血水都流了一地,身上的窟窿一个又一个,关节处还露出白骨,穿上丝线。
这就有点儿可怕了。
而且,这个人他们都认识。
王八胡脱口喊道:“小黑使者!”
没错,坐在桌子上的人,正是小黑本人。
木偶人又挥了一下手,小黑便随着它的动作,转过身,双脚晃荡着垂在桌子边上。
他的脸,被画上了精致的妆容,真正像是一个地狱里的黑无常一样。
“去,将他们抓来,做成木偶陪你啊……”哥舒冰模样的木偶人,用着癫狂的笑声喊出来。
小黑的关节,僵硬动了几下,端着一张惨白瘆人的脸,朝他们走去。
王八胡撒腿就往院子跑:“公子救命!”
小白也跑,但是他心里却有一种浓厚的不祥预感。
若是天公子还在,会完全发现不了木偶人在屋子里面,将小黑也做成木偶?
他的预感,倒是正确。
硬茬跑得快,冲在前线位置,他用肩膀将院门撞开。
“公……”一个字出口,剩下所有话都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差点儿把他噎死。
后面的人不满他呆住把门堵了,推推攘攘,全部都进了院子里面。
而后。
所有人都呆住了。
院子乱七八糟,花盆树木倒了一地,像是经历过什么大战一般,
但这并不足以令他们都呆滞,令他们呆滞的,是二十多个身上挂着绳子,吊在树枝上的木偶人。
那些木偶人,他们全部都认得,毕竟同为公子手下。
——其中包括小公子和天公子在内。
最后的获救希望,就这样断送在他们眼前。
历经恐吓的小白最快反应过来:“跑!快!去开机关,离开这里!”
一群人又推推攘攘,想要离开院子,可惜晚了。
他们刚踏出院子,就见外面浓雾弥漫,雾里还带了青色的不明物质。
浓雾之中,一个个木偶人,挂着诡异的微笑,朝院子走来。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一个!
它们将院子围住,看样子是要进去。
此刻,叶蝉衣他们正躲在墙头看形势变化。
陆小凤和楚留香都明显顿了一下呼吸,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面。
完全不受幻象影响,只觉得有些冷和腥臭的花满楼,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大腿打摆的声音传来。
还有,那些将自己挂在树枝上的人,到底是什么癖好?
他不太理解大家。
只能保持住自己尊重的微笑。
虚空中,那道嘻嘻哈哈顽童一样的缥缈声音,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兴奋。
“好了,两个小时已过去。”
“游戏时间,还剩一个小时又十五分钟。”
“缩圈开始!十五分钟未进入缩圈范围的人,一律抹杀!”
说到“抹杀”两个字,他的声音陡然降下来,带着毒辣狠厉的劲儿。
这些话说完,虚空的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小白他们斟酌着,这个“缩圈”,还有什么“小时”、“分钟”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三十分钟他算过,是两刻钟左右,那十五分钟,大概就是一刻钟了?
时间已过去两小时……
他懊恼,刚才怎么就没注意时间大致过去多长!
王八胡六神无主:“怎么办?”
小白警惕道:“先退回去再说,这些木偶人一定有什么缺点!”
硬茬梗着脖子不服输:“不错!就算是鬼,我们也要杀出一条路来!”
他是不信死人还能打过活人的!
刚才那都是意外!
是四个鬼欺负一个人的不公平!
也有人受不住,见木偶人还没完全把院子围住,打算从边缘突围出去。
只是,他刚冲到混了绿色的浓雾里面,就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其他人看过去,只见那撒腿逃跑的人,已被雾气包裹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雾气就像是化尸水一样,将他融成了一滩混着淡淡荧光绿的血水。
想要跟着跑的人,咽了一口唾沫,停止住自己危险的想法。
“这浓雾不能碰!”
他们在木偶人的逼近下,只得回到院子。
外面再没有别的人跑进来。
想也知道,那些淡绿色的雾升腾起来那么快,不太可能有人能在一刻钟之内,快速搞清楚什么“缩圈”的地方,还能避开毒雾,顺利找到这里来。
不出意外,他们十几个人,就要对上二十几个……不,加上那些被做成木偶的人,就是三十多四十个木偶人!
小白的脸,“唰”一下青了。
若是这样的话,他们还有命离开这里吗?
叶蝉衣眼看那毒雾就要烧屁股了,赶紧翻墙进了院子,贴着墙根摸进一间屋子里面。
开窗可看戏,有人进来可恐吓。
不错,是个好选择。
猫猫:“……”
为什么有人在屏蔽伤害之后,还能玩得这么有参与感。
叶蝉衣毫不客气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比眼睛要大的洞,搬来一把破破烂烂但还能支撑住的长凳,横在窗前。
“来,一起坐!”
窗户位置有限,不需要看的花满楼,坐到了最边上,让他们看得尽兴。
陆小凤有所防备:“要是他们待会儿慌不择路,闯进来了怎么办?”
“没事儿。”叶蝉衣指了指鸭子枪,扳机连着丝线,丝线连着石头,石头又连着木块,木块顶着门口。他们有机关在,虽然简陋了一点点。“要是有人推门进来,木块就会撞倒石头,石头往下一坠,丝线就会扯着扳机,发出‘甜蜜鸭鸭膏’的泡泡。”
对方要是不介意原地蹦迪,当众社死,她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想着,她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
陆小凤看着鸭鸭枪那浑身黄灿灿,张开嘴巴一脸懵懂的可可爱爱模样,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上了。
算了,越是可爱,越是伤害超大。
十五分钟过得很快。
外面的确不再有人来。
木偶人也开始动作起来,朝着一众人攻击。
挂在树上的新木偶人,也都滑落下来,朝着小白他们抓去。
破房子里。
叶蝉衣他们卸去伪装,弄到架子上撑着,方便随时恐吓摸进来的人。
自己则是恢复一身清爽。
她变魔法一样,摸出几包鸡脚鸭掌,盐水花生,还有一坛子桃花气泡水。
陆小凤有些罪恶:“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别吃,我们三个吃。”叶蝉衣喝了一口气泡水,将坛子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绕右转了一下,才贴着唇喝,他越过陆小凤,递给楚留香。
楚留香又绕着右边转了一下,仰头倒下气泡水,隔空喝了两口,递还叶蝉衣。
条件简陋,只能这样将就一二。
陆小凤截走了气泡水:“我忽然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他也仰头隔空倒水喝。
喝完,才递回给叶蝉衣,乐滋滋捻了鸭掌啃吧啃吧。
对比起来,院子里打生打死的一群人,真是不要太可怜。
四人组看他们被木偶人扭着肩膀,被踹屁股,被追得呜哇大叫,场面一片混乱,但是又精彩无比。他们像是看戏剧一样,咬着鸡爪爪乐不可支。
缩圈还真是快乐。
她啃着鸡爪,不太厚道地想。
院外浓雾逐渐散去,院中人还一无所觉。
啪——
小白轮着大木板,一下子抽到小公子脸上。
咚——
硬茬一记左勾拳,给天公子下巴做了个激荡按摩。
雾气彻底退散,光芒还有些许尚在。
残破的景象消失,恢复了繁华。
枯败的枝叶,变回了葱郁的模样。
轰——
燃烧在院子里的火,又重新吐着舌头,升腾起来。
小公子捂着自己肿胀的脸,天公子用舌头抵着自己渗血的牙。
两人俱是阴恻恻看向罪魁祸首。
小白:“……”
硬茬:“……”
打了公子(小公子)以后,他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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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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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问罪
静。
死寂。
沉闷的空气,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
小白和硬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高喊着:“公子(小公子)饶命!”
天公子和小公子是这么大方的人?
他们当即表示,将这两个人拉下去,剁了喂狗。
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其他脱离了木偶状态的人,并没有被一巴掌打醒的幸运,在巨大的虚幻落差之中回过神来,也要好一阵。
天公子气得一人踹了一脚。
他矮,踹不到别人屁股,只能勉强踹一下腿肚子,把人都踹醒之后,又重新下了一遍命令。
房间里。
破烂的景象已一扫而清。
屋中摆设精致华美,连窗格都是雕花挂画的模样。
只是那画并不是很幸运,在仙桃献瑞的对象那脑袋上,开了个洞。
叶蝉衣就是透过这个洞往外面看去。
她看着天公子用自己那张白玉一样的脸,对着一群人躬身弯腰而翘起来的屁股,然后努力抬起那双小短腿,气急败坏地一踹,踹到别人腿肚子上。
“噗呲——”她没忍住,将花生米都笑喷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天公子。
他转脸对着房间的方向,怒喝一声:“谁!”
与此同时,他身形一闪晃过来,小脚踹开房间门。
咚!
木条将支着石头的力点推开,石子往下一坠,扳机一拉。
噗——
大量混了“甜蜜鸭鸭膏”的泡泡从黄色的鸭子嘴巴里面吐出来。
天公子不耐烦挥袖打破气泡。
啵啵——
一个个气泡灭掉。
天公子气得吸了一口气,然后……化身甜蜜又快乐的小鸭子,晃着手,跳起圈圈来。
“嘎嘎!嘎嘎嘎!”
没有破窗而出,只是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叶蝉衣。
“统统!帮我录下来!哈哈哈!”
她要让天公子以后拥有社死的素材!
不用谢她。
见天公子这状况,小公子当即脸色变了,快步跑过来:“师父!”
这时候倒是不喊公子了。
只是她一靠近,那些刚消散的泡泡,将甜蜜鸭鸭膏兑开的药粉,也被她吸入。
瞬间。
一人独舞变成了两人手拉手,快乐转圈圈。
“嘎嘎!嘎嘎嘎嘎嘎!”
叶蝉衣笑得想锤屏风,但是怕被发现。
花满楼将手伸过来,被她抓住稳一下,免得她往前一扑,直接推倒屏风。
“过瘾了吗?”温润君子在耳边温声问。
叶蝉衣点头,忍笑道:“我们走吧,留一支鸭鸭枪给他们玩儿。”
他们摸去后窗处,在那些还不足够清醒,愣在原地的人眼皮子底下,轻松溜回小楼。
叶蝉衣他们回了小楼后,洗漱换衣,甚至还小憩了一会儿。
Duang——
刺耳的铜锣声,一声接一声,在两座山庄里面回响。
和衣而睡的四人,翻身下床。
一推门。
只有楚留香和花满楼打了个照面。
两人面对面,无奈一笑,各自进了陆小凤和叶蝉衣的房间,将人喊起来。
叶蝉衣其实也翻了个身来着,就是翻到脚踏上之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靴子上,继续抱着被子,枕在床上睡着。
花满楼进来喊人时,听着那呼吸声所在,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向前几步,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肩膀:“衣衣,起来了,天公子召集。”
“唔?”叶蝉衣转过头去,“管他天公子、地公子,不见!”
温润君子没办法:“那就失礼了。”
他只好将她手中被子扯开,伸手穿过某人的腿弯和腰背,将人横抱起来,放到梳妆台上,小心放下来。又浸湿了帕子,在手中捂得温热了点儿,才擦到对方脸上。
擦完脸,叶蝉衣总算清醒了几分。
她歪到花满楼身上,抓着他的头发丝把玩:“花花啊花花,你怎么这么好……”
“既如此。”温雅君子胸膛震颤,“衣衣要不要和我成婚?花满楼对妻子,还能更温柔一些。”
他这话说得自然,并无特别显得庄重其事,仿佛就是最普通的询问。
叶蝉衣没什么戒备心,将真心话说出:“好啊。”
“不许反悔?”这话,花满楼说得比其他话要急一些。
叶蝉衣思索了一下。
花满楼有些失望,但还是温和道:“衣衣并不想与我成亲?”
“没有啊。”叶蝉衣快嘴解释,“我只是觉得十八成亲太早了。”
虽说她前世年龄不止这个数,但她今年就是十八!
不接受反驳!
花满楼是个好商量的人:“那衣衣想要几岁成婚?”
叶蝉衣缠绕发丝的手顿了顿,道:“起码也得二十吧!”
太小了,她接受不了。
“嗯。”花满楼没有意见,“那就再过两年才成婚,不过从此地出去以后,我们先定亲可好?”
叶蝉衣仰头看他:“定……定亲?是不是太快了?”
“不快了。”花满楼将她扶起,给她拿鞋子,蹲下来,帮她将宽阔裤腿贴着纤细脚踝平整卷了一圈,才塞进靴子里。
叶蝉衣看着男神认真给自己穿鞋子的样子,心不争气加速跳动了。
花满楼拿起另一只靴子,道:“衣衣是不想和我确定未婚夫妻的关系吗?”
两只靴子都穿好,他还整理了一下靴筒,确保没有不舒服的卷起或者压角。
对方话说得像是寻常对话一样,叶蝉衣心里压力并没有太大。
何况对方句句问询,并无逼迫的意思。
她觉得就算自己此刻拒绝了,花满楼也不会如何,至多失落一阵,但还是会应一声“好”,然后言行之间,就不再这样亲密。
想到这个不再,叶蝉衣就有点不舍得。
花花的主动亲近诶……
“想……”叶蝉衣犹豫了三秒钟,果断道,“那就办吧!”
反正两情相悦,也并不勉强。
花满楼绕到叶蝉衣身后去,嘴角的弧度往上翘起。
他伸手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替她将睡觉时翘起的发丝梳平整。
叶蝉衣托腮看着花满楼垂眸低笑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花花这么开心啊?”
“嗯。”花满楼温柔似百花绽放,盈满春野,声音也轻得像是春风抚过百花面,“我盼了许久,一朝得偿所愿,不胜自喜,自是难以抑制。”
叶蝉衣一愣。
她看着花满楼那张满足的脸,忽然有些愧疚自己之前对定亲事情的不回应。
花满楼像是知道她想什么,将梳子搁下,用手轻拍她的脑袋:“定亲大事,女孩子谨慎稳妥思虑是应当的,若是我让你不够安心,那定然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我该当加倍努力,让你放心才是。”
“花花……”叶蝉衣都感动了,她一把将人搂住,“你真好!你天下第一好!”
这个世界,肯定没有人能比她的花花更好!!
花满楼眉间温柔更胜春水:“你也很好,世间独一份的好。”
这个世界,再无人如她这般能将他黑暗世界,盈满七彩斑斓的欢声,连睡梦都可回荡。
门口楚留香和陆小凤,也看得很满足。
陆小凤扒拉在门框上,瞌睡虫都彻底跑光了。
他笑得嘴角两边的小酒窝,像是装满了酒一样,晃荡着波光。
这一切,停止在楼下路过的萧十一郎的叫喊声里。
“兄台!一起走?”
陆小凤不肯移开眼睛,楚留香唯有独自走到朱栏边,朝下回应道:“多谢兄台邀请,不过我们在等人,不好麻烦兄台再等。”
萧十一郎看了一眼扶着肚子,艰难行走的沈璧君,也不好说什么一起等。
他们只得先行一步,慢慢朝大殿走去。
叶蝉衣和花满楼抱了一阵子,也松开手,并肩往外面走。
陆小凤还有些遗憾:“你们继续,我和楚兄能等。”
多温馨的画面啊!
结束太快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有几分带着笑意的无奈,他“唰”地展开扇子,不予理会。
他拉过朝陆小凤扮了个鬼脸的叶蝉衣,先行走下楼,楚留香笑着用折扇拍了下陆小凤的肩膀,也跟着下楼去。
陆小凤朝无人的走廊摊手,转身跟了上去。
连脚步,都带着愉悦的轻快。
沈璧君有孕,走得慢。他们中途还是碰上了。
叶蝉衣看沈璧君肚子见涨,有些痛苦的模样,建议她找块布条,做个托腹带,可以稍稍减轻一下腰椎的负担。
沈璧君朝她柔婉一笑:“多谢叶姑娘提醒。”
连城璧也端起一张温和亲切的脸:“多谢叶姑娘对内子的关心。”
风四娘性子直爽,看不得磨叽,直接道:“你肚子大了不方便,我帮你缝,缝得不好你别笑话我就行。”
这鬼地方灯都不够亮,孕妇缝东西,也太伤神了。
“多谢四娘。”沈璧君的笑容里,有感激也有惭愧。
叶蝉衣并不想掺和这四个人纠缠盘踞,乱如蛛丝的感情。
不过……
“倒是不用缝制,普通的布料,做不到兼具透气性和对孕妇的温和性,我有一盲盒……”巴拉巴拉。
花满楼三人露出无奈又纵容的微笑:又来了。
叶蝉衣讲完一通:“怎么样?五十两银子一个盲盒,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连城璧倒是不缺钱,比起欠风四娘的人情,他更喜欢叶蝉衣这种银货两讫的交易办法。
他从袖管里拿出来三张一千两的银票:“不知叶姑娘带了多少盲盒,能匀给我几个便几个。”
“放心!”叶蝉衣眉开眼笑,“剩下的盲盒,改天寻人捎到无垢山庄,给连庄主送去!”
至于镖师运送要镖银怎么办?
有种付款方式,叫□□嘛!
好办!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大殿。
大殿内的氛围很是压抑,这让度过了一次安全保护期,只能听到些许惨叫声的沈璧君很是不理解。
再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色,至少有一半人都是鼻青眼肿的样子,甚至连上方的天公子和他一侧的小公子也不例外。
看来,事情的确是挺严峻的。
座位上甚至没有出现吃喝的食物与水。
天公子脸上憋着气愤。
叶蝉衣自然知道这是为何,但她并不作声,只是默默看着。
四人落座。
等人到齐,天公子就开始发作了。
他将澄黄的鸭鸭枪摔到大殿中间,又令人把架起来扮鬼用的四套东西,连着架子一同扛进来。
叶蝉衣觉得对方就差将那些鸡骨头鸭骨头一起扫扫,全部弄进来。
王八胡看着那四套衣服,眼神是愤怒的,但是不敢发作。
小白和硬茬的下场,他看得明明白白。
现在还有些瑟瑟发抖。
东西抬上来的一瞬间,天公子的目光就落到了叶蝉衣四人身上。
所有的不幸,都在这四个人进来以后发生,他的首要怀疑对象,肯定就是这四人。
更何况,冰蝉仙子的诡异手段,他早有耳闻。
叶蝉衣倒是坦然,甚至还小声和花满楼吐槽:“这做工也太粗糙了,瞧这衣服上的走边缝制,就是临时凑上去的吧?要是让我来,我肯定……”
巴拉巴拉。
整得仿佛这破烂东西真不是出自她的手。
三个大男人,微笑着配合。
四周的人:“……”
这是重点吗?!
天公子离得远,听不到叶蝉衣的碎碎念,他直接道:“叶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叶蝉衣将自己那双带了美瞳,而显得特别清澈纯净的眼,转向天公子,发出一个疑问音节:“昂?”
“哦……”她过了三五秒,才像是反应过来,大声道,“有啊!这扮鬼的道具也太粗糙了!不专业!我和你说,这衣服制造,还得看我们老楚家的铺子,那做工,可是……”
巴拉巴拉,满嘴跑马,不着边际。
楚留香:“……”
别夸,挺不好意思的呢。
天公子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随时要爆发。
叶蝉衣仿佛知道他彻底生气的点在哪里一样,在对方忍无可忍之前,先闭了嘴,坐下来。
火气升起来之后,又被冰水浇灭,在心里滋滋冒热气的天公子:“……”
好气哦!
猫猫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是用来标红生意对手,根据对方的愤怒值、喜爱值、心跳值……九大项数据,用来协助判断生意洽谈……的吧?”
叶蝉衣想要捞把瓜子欣赏天公子的表情,但她不好这么明目张胆。
于是,她在无名空间干了这事儿,边磕边理直气壮解释道:“天公子将我困在这里,是不是妨碍了我做生意?”
猫猫:“……”
刚刚还赚了三千两,妨碍了吗?
“那他就是妨碍我做生意的对手,有没有毛病?”
猫猫:“……”
好像……没有?
她深思。
“既然他敢妨碍我做生意,我拿老楚转让给我的成衣铺子,以真实例子推销……啊不,说服他,是不是没有毛病?”
小猫咪已经开始点头。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我使用系统标红检测的功能,是不是很顺理成章?”
小猫咪已经握着小爪爪,喊道:“是!”
叶蝉衣用充满爱的眼神看着猫猫,温柔抚摸她的柔滑毛发:“还是统统最懂我!”
猫猫害羞:“也……还好啦~”
保护自家宿主,统统有责!
“那你觉得我谈判的时候,演技怎么样?有没有进步?威风不威风?”
猫猫朗声喊:“演技爆了!有大大进步!超级威风!”
“唔啊!”叶蝉衣对准猫猫脑袋,吧唧就是一大口,“我最爱你了!”
小猫咪捂住小耳朵。
哎呀呀,这多让统害羞啊……
盯着叶蝉衣的天公子:“……”
无缘无故托着下巴傻笑,这是什么毛病?
不对,她就是有病!
有大病!!
未免自己被气死,天公子转向其他人观察,并且放话要将那些暗地里捣鬼的人抓住。
“想要做成如此大的布局,此人必定有内应。”他那一双藏不住阴狠的眼睛,扫过在场的诸位,似乎想要看谁一个不注意,露出狐狸尾巴来。
有人欲言又止,神色惊慌道:“庄主,这……这莫非不是天公子的手笔?不是天公子在考验我们吗?”
“是啊……难道真的有外来人想要杀掉我们?”
“不是说天公子能一双眼监看我们所有动静吗?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还不出来摆平?”
……
巴拉巴拉。
人声鼎沸,充斥着对天公子威严的满满怀疑。
原本,这一群沦落玩偶世界的人,都以为自己被天公子掌控着,哪怕这两次的经历比之前真刀真枪上阵要瘆人,他们也只觉得,会按照之前的规则一样。
如今,规则变动,人心自然就会浮动。
天公子就在上座听得别人的质疑,脸色难看得像是一个死人。
叶蝉衣不厚道,背过身笑了起来。
作茧自缚。
天公子想要朗声说点什么,但是都被盖过。
他修建玩偶世界,是为了取乐子,而不是被霍霍,如今心里窝着火,有些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他径直运起内力来,凭借武力将这群人镇压住。
“看来大家都太累了,头脑有些不清醒。”天公子横眼扫过大殿,“诸位先吃好喝好,睡一觉再说话。”
他拂袖而去。
小公子等人也赶紧跟上。
临走之前,小公子眼尾扫过叶蝉衣。
叶蝉衣朝她露出个真挚的笑容来,看她变脸,怒而拂袖去。
殿上的人,沉默了好一阵,才三两结伴拼桌,窃窃私语,讨论着这次的事情。
不过可惜这里头混了太多天公子的人,刚才天公子传达给他们的意思,他们心里明白,于是在这场窃窃私语中,开始打消诸位的顾虑。
“庄主还能拿出食物来,想必天公子还注视着我们,我们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是啊,这肯定还是天公子的神通,只是这一次,伤到的人太多了,所以庄主怀疑有人浑水摸鱼,互相伤害,才会这样生气。”
……
叶蝉衣听了一耳朵。
好家伙,这群手下也是有口才的,一番话,不仅维护了天公子的脸面,还将庄主把一众人等的口粮都握在手中,掌控诸位生死的事情隐晦点出,为怕一群人对庄主生嫌隙,打完一棒子,又给个甜枣,说什么都是庄主仁慈,担心诸位安危罢了。
PUA内在逻辑,可谓掌握得透彻。
各大企业少了这群小主管,都是损失。
她有些好笑地嚼着肉干,静听四方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