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律之树见到太公师,便如仇家见面,分外眼红。
“老牛鼻子,拿命来!”地律之树不由分说,便要取太公师的性命!魔元与灭世之力意外融洽,虽然分属秩序和混乱两种不同力量,但两方同样都有毁灭之意。
恰是这份共同之处,让两种力量在秦小赢的体内形成平衡。
而驾驭这种力量,也不在地律之树话下。作为轩辕剑的另一半,地律之树行为更为激进。这也是为何他当年在圣战之后与天律之树分道扬镳的结果。
轩辕剑的剑心是他,他才是轩辕正统!
而今,他要让世人知道,轩辕剑从来不是一把守护人族正道之剑,而是罪罚天下之剑!
于是——
“地极剑法剑锋无泪!”手中血恨难平夹杂天地中的一股大邪大悲之意,血泪长河,激流喷涌。剑法至高如潮水,涌向太公师。
太公师以阵法压制,万剑抵挡。闷哼道:“天下道法,昆仑为尊。知道为何吗因为,天下道法,皆出昆仑!”言罢,道法在手中绚烂绽放,阻挡剑意江水。
所谓道法,除魔卫道。
道心不灭,我道不孤!
道元同魔气、灭世之力相互角力,竟一时分不出高下。
地上,路星河打开了视频录制,看着天上之人斗法,心中澎湃,他紧紧握拳,手心出汗。旁边蔡允姿关心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路星河摇头笑道:“没有不舒服,是因为他们这些手段太惊人了。我们来玩这游戏这么久,却依旧没有入门。”
“惊人不就是拿着法术打来打去的么有什么惊人的。”
“不是这样的。”路星河看着两人斗法,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我们有一天也像他们这样,那该多好。”
“不好。”蔡允姿赌气说道。“越是高手,越容易死。因为每个高手都有责任。”
“此话怎讲”
“人活着,其实开开心心最重要,不是吗如果你当了高手,就会身不由己。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你去处理。”
“可以理解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可以理解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路星河笑了一下,“其实当修行者,不用加入任何门派也挺好,当一介散修,天地之间我独行,也是好的。”
“那就更不好了。人都有攀比之心,当散修肯定比不上那些有门派的修行者。他们更会歧视散修,也无趣的很。”
“照你这么说,这仙就不修了”
“不修了当一个生活系的游戏,看看风景,打打杂,不也很好吗”蔡允姿看着路星河说道。
路星河摇摇头:“可是,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仗剑走天涯啊。若是一点力量都没有,我们若是出门遇到坏人,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就不这么看……”蔡允姿嘟嘴说道,似是小女儿神态,让路星河心中一动。他们相识以来,路星河不是没有心动过一点。但是他更想跟其他玩家一样,去尝试修行的感觉。
两人正说着,地律之树和太公师打的也不可开交。只是地律之树得灭世核心相助,力量取之不竭,极招取之便来,令人惊异。
“地极剑法流星飞斩!”剑光如流星,打入太公师体内!
噗噗噗!
太公师一时不防,遭遇重创。
眼见太公师衰竭,地律之树精神一震,极招更不容情。
“都是因为你,我才被那些老和尚教训了一百多年啊!”地律之树眼中尽是仇恨。
“教育熊孩子,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对错,而你现在,依旧没有悔过啊!”太公师身上剑伤,正流着血,但他在笑着,似乎早就忘记了什么叫做痛。
“那就让我来教育教育你!”地律之树凌空而行,面对太公师,他轻声微念:“破!”
血泪长河化作绸带,趁太公师对阵法掌控弱化之时,暴起发难,将太公师重重包裹住,拉到自己面前。
“给我去死啊!”地律之树已经能够初步掌控灭世权能,名为约束,实则是对法则的一种禁止。
阵法,亦是一种法则。
那么我便——禁止阵法!
瞬间,昆仑阵法负载的道元被瞬间清除,然后一部分血河化作利刃,在地面切割出数四个立方体,从四个方向将太公师镇压在其中!
在地律之树的操控之下,四个立方体如魔方一般转动,又如磨盘一样开始碾压处在其中的太公师。
“住手啊!”久经沙场的燕霞客,已经不忍见这等人间惨剧。
地律之树还是觉得不过瘾,血恨难平被他放大数十倍,灌注魔气,将整个立方体重新切割数十遍!然后血恨难平化作一根巨大尖刺,从空中击坠立方体。
“轰!”这声巨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太公师,已经生死难料。
“如今的你就这点水准吗废物。”地律之树背过身去,准备下手收拾在场的所有人。
剩下的人,怕也难逃一死。
“哎。”白衣剑客一息尚存,但亦被地律之树方才的剑法和如今操纵灭世权能的手法给震到了。若是方才公孙先生有这等手段,他方才不会如此轻易就一击得逞。
他突然发现,自己手边的剑动了一下。一个声音对他说道:“道友,剑,我先借用一下。”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把剑浮空而去。
他记得这把剑,为了纪念那些死去的东齐天机军将士,剑名:劫炎燎原。
烟尘中,只见一个黑影艰难的爬起,颤颤巍巍。一丝火光,如绝望中的希望,在烟尘中,骤然放亮!
那火光穿破烟尘,激射而来。
地律之树察觉一缕杀气,侧身闪过。但那缕火光,将他脸上的皮肤划出一道伤口,血液渗出。
“什么”他的眼中有惊讶,更有不解。刚才自己那连环杀招,对方怎么可能还没死
一丝血,滴落。
太公师提着剑,喘着粗气,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衣服,形状极惨,但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让他倔强的不倒下。
“你的攻击,已经结束了吗”他每走一步都费劲,但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坚定。“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
“哈哈哈,你以为现在你还能拦得住我吗”地律之树斜眼狂笑道。他有些兴奋,因为沙包就要有沙包的觉悟,若是这么快就被自己打死了,是有些没尽兴呢。
血色长河,在灭世权能的操控下,变成一颗颗天上的红色小星星,每一颗都铭记着过去的仇恨。
“都给我去死啊!”天空暗红,流星血雨如爆炸余烬,带着愤恨射向太公师,并准备无差别的攻击地面上的所有人。
一人,一剑,如是,而已。。
面对泼天星雨,此刻只有一人,也唯有一人才能够站出来。
太公师轮转手中劫炎燎原,阻挡那些血色流星雨落下。
“燃烬!”太公师的手中剑,爆发燎原之火,如火炬,似艳阳,阻挡下所有杀意。
血雨遇火,被瞬时蒸发。
劫炎燎原,剑身又涨大了数十倍。
“给我死!”地律之树故技重施,重新切割出数十个立方体,从各个方向攻击太公师。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啊!”每一声,语气中都有了惊恐,他不明白,太公师为何还不倒下,为何还不死。他不信世上还能有不死之人。
那些立方体,被剑意缠绕,然后逐一破碎。
太公师提起劫炎燎原,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踩大地,径直冲地律之树跑来。
“你还没发现吗,当以剑为傲的人放下剑,去拥抱其他力量的时候,他其实已经输了。”这一刻,没有任何花哨剑法,就只有普通的一斩!
“闭嘴!”地律之树内心已经慌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慌,对方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只要再击中他几次,他就能倒下了啊。
一次,两次,三次……上百次!
不论是血河、极招,还是立方体,他或避,或闪,或挡,或破,每一次同他手中长剑当碰撞,都令他离自己更近一分!
“他这是想要赴死吗”燕霞客瞪大双眼,不明白太公师为何突然要如此冲动行事。
没人能回答他。
太公师没来由的想起一些往事。
时间悠忽,记忆如泡沫一般,记得已经有些不确切了。
大约两百年前,或者一百九十多年前。
那时自己还是家中幼子,但家父却因为刚正不阿得罪南楚太子,被发配南海。
随后家道中落,见识了众多人间苦难。
姐姐因为被南海恶霸看上,竟被抢走玷污,随后自杀。
告官不应,求天不灵。
随后,自己入了道门,杀生成仁,却因为一场意外相逢动了凡心,碰上了道家山主独女,两人私定终身。
谁料却又是一场悲剧,为昆仑惹上了一场杀劫,让苦境昆仑从此式微。(详见本书第一卷49-50章)
太公师以为是自己天生不祥,心生混沌。
当时自己虽被素墨虚所救,却陷入魔障当中,产生了另外一个意识。
昆仑功法,不知为何,修炼后竟有正、奇两道变化。
正道暗合天地正道,除魔卫道。
奇道却能使人堕入魔道,产生另外的一个魔道自我意识。
所以古往今来,所有昆仑祖师,在年老之后,都会离开昆仑,选择独自去压制那魔道意识,不让昆仑名声蒙羞。
所以太公师在皓彩琼楼仙境数次想要自杀,却被素墨虚、陈玄策一次次救下。
而素墨虚在了解缘由之后,并没有简单将太公师一杀了之。而是交给了他一个重要任务。
“留此残躯,为何不做更有意义之事”素墨虚说。
“我已陷入魔道,所行皆魔,还有什么事可以称作有意义”太公师道。
“如果你能凭借这道魔念投靠魔族,魔族定然会接纳你。”素墨虚说道。
“你是想让我去做奸细”他问素墨虚道。
素墨虚深知此事是让他将做人的最后一丝尊严拿掉,但也不得不承认:“道友,苦境苍生若活在魔劫之下,未有完卵。恳请道友为苍生着想,素墨虚代苍生谢过了。”素墨虚言辞恳切,一躬到底。
太公师双手扶起素墨虚,苦笑道:“江湖人素来传言,素墨虚最善让人赴死,今日方才领教素境主厉害。”
素墨虚说道:“如此虚名,甚是惭愧。那些道友虽不是我杀,但却一直让素某自责。可这样的事,总要有人去做。”
“是啊,总要有人去做。我昆仑弟子,又怎么会在意这等俗世虚名所谓‘义’字,不是为了天下闻名,而是为了天下泰安。”太公师说道。
素墨虚说道:“如此说来,道友同意了”
“但唯独有一心事。”
“道友但说无妨。”
“昆仑道法,不能在我手上断绝传承。我需为昆仑找一接班人,存续香火。”
“事情迫在眉睫,魔族已经在暗中行动,可靠消息说,西戎那边即将打开一扇传送门,怕是耽搁不得。但道友心中所牵挂,我自然也明白。所谓传承,是门派最关键所在。昆仑万年以来,都在守护道法总诀,我决不能让你昆仑有所闪失。我愿和道友击掌为誓,若道友取得魔族信任之后,可向魔族借口搜集情报化身回到中原寻找传人,我会安排人暗中照拂。”
“如此,甚好。”
于是为做戏全套,素墨虚指挥正道对太公师进行了无差别追杀,并一路赶到西戎,在魔族实验传送门之时,成功将他送入魔界。
再然后——
三年前。
在获得魔族信任之后,他借口游历苦境,重回南楚。
那个少年恰逢其时的出现在仙侠镇,和他有了一面之缘。
“如此少年,可传承昆仑衣钵矣。”
试心问道,这少年确实是上上之选。
但一封书信的寄来,却让他知道自己待在苦境时间不能太长了。天策魔帝令他速速回归魔界,商量攻打苦境事宜。
时间不等人,他只好倾囊相授,将最核心的天下道法总诀传给少年。
原本以为够他学一辈子了,但那少年,只是见了他起手放完道诀,便立刻会了。
是的,天底下的妖孽不多,他这徒弟算是一个。
他学东西的速度只要两个字:看,会。
“原来,是我的时间不够了啊。”他苦笑道。他多想再多磨练下他的心性,再多教他一些道法之外的东西,但时间不够了。
魔族鬼尸王的出现,令他正好可以假死脱身。
他依旧关注着那名少年的消息,南楚楚王宫、北燕佛门会,东齐儒门——他一路成长下去,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坎坷。直到三年前,他知道他在幽冥舍身成仁,为天下苍生争取了生机。
直到昨天,他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看到他身上不自主泄露的魔气和失去的记忆,他便下定了决心,送他去见地律之树。
这当然有一定的风险。因为在他的主持之下,地律之树被放入了小世界当中,名为保护,实为囚禁。但这是他要教给他的,最后一课。
“傻徒弟。”
“即使前路坎坷,我也要坚守本心,让世人知晓善恶是非。”
“即使黑云蔽日,我也要燃烧天空,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世间万物尽毁,宇宙苍穹之剩师徒两人。
火焰化为双翼,冲击波震荡着在场每个人的衣衫。
点点火光成炬,太公师已经燃烬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
那把剑,终究没有插进地律之树的胸膛之中。
因为那躯体之中,尚有其他的灵魂。
他无力靠在地律之树的肩膀上,身体已经被火焰灼烧成灰黑颜色。
“这便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课了。”
“看尽世间繁华,不过大梦初醒。庄周梦蝶,庄周是蝶,蝶是庄周”恰在此时,脱困的不瞌睡的猫冲出层层阻隔,对着地律之树大喊道。
“啊啊啊!”地律之树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心底会如此悲伤。
仿佛心湖被人拨动了一根弦,然后湖水泛滥汹涌,再也无法平静。
被自己压抑的灵魂,冲破天际,完成了连自己都不知晓的互换。
“你应该很庆幸,他没有杀你。”那个灵魂说道。
“想不明白的事,你会有很长的时间去想。”
“现在,将这副躯体还给我吧。”他说。
他抱起太公师的尸体,然后默不作声的离开这里。
现场的众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不知道的是,秦小赢,已真正回归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