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说着这些八卦, 一开始脸上还有些分享秘密的兴奋,等到说到了陈婉娘的遭遇后,脸上明显更多的却是作为一个长辈对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的惋惜和同情。
谢景只这么看着, 都大概能知道, 这屋子的前主人一家大概真的是人不错的家庭。
谁能想到, 一朝出事, 自家小女儿受了欺负都只能入夜了去自家门前哭。
不过一个晚上,昨晚的动静恐怕不只是惊动了对门姜家, 这才有今日姜家婶婶的上门。
再一想,当初钱瑞源顶着压力找了官媒去提亲, 固然是勇气可嘉, 也着实是解了陈婉娘当时的困境, 却也的确是没有顾忌自己母亲的情绪,导致如今两头受气的局面。
他心里思索万分, 再怎么也没想到, 为了和谢家隔远些图个清净才搬到了菱花镇, 如今反倒是牵扯进了别家的纠纷里边。
姜母倒是自得其乐,一边说着八卦一边坐
谢景心里也清楚, 她这次一大早过来, 看似没头没脑说了这许多,要是真只是八卦,刚才
想罢,他索性直接说道“再怎么也是别人家的事情,听听便罢了,日后如果有需要的, 再上去帮一手就是了,到底我是买了陈家房子的人,这房子如此好,我怎么也得承了情不是。”
这话说得直白。
没事他不会上去搅和,更不会将这些事往外传,但是有需要帮助的,他也能帮一手。
果然,他说完,对面坐着的姜母瞬间就笑开了“你这小孩儿,年纪不小,说话倒是稳重。”说完,指了指装着大馒头的竹笠子,“你先吃,吃完了之后我叫我家小子来你这拿”
说完,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袄裙,很是利索转身就走。
徒留下谢景一人对着空空如也的院子苦笑,早知道这一遭,他还会买这院子吗
他呼出一口浊气,到底看着齐整的青砖墙壁,还是喜欢得紧。
罢了罢了,这就算是这院子的一点小代价吧
有了心里准备之后,半下午的,谢景的小院又迎来了陈婉娘时,他是半点都不惊讶了。
但好
又留下一盒糕点,作为赔罪的礼物。
还特特解释道“这是用她自己的钱买的糕点,不是钱家的银钱。”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倒让谢景对她另眼相看。
之后连续数月,陈婉娘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来给谢景送一回糕点,每回来,都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
一路上,便是遇上了街坊邻居,她也大大方方说是与谢景投缘,兼之来看看这院子。
这邻里街坊都知道陈婉娘身上的事,倒也不曾怀疑。
当初卖了院子是迫不得已,一个孤女守不住这院子,卖了银钱会老家,有老家叔伯的照顾也能安生一些。
如今机缘巧合能留
再者说,婉娘不过十一二岁,小门小户之间,也没那么多规矩,正常的往来当然是可以的。
谢景偶尔出门置办东西,街坊们还会给陈婉娘解释一二,生怕谢景烦了她,不让她进门。
谢景当然不会烦她,但心里却明了,陈婉娘经常来他这院里,恐怕不是简单地来看看,或是投缘而已。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陈婉娘再次来了。
只是这次她来时,却特意避开了人群,进门时也静悄悄的,半点不惹人注意。
要不是谢景拾屋子时转了个身,恐怕还注意不到她。
她身上穿的是一身极为简单的青褶长裙,头
她向着谢景行了礼,却又不说话。
眼睛只看着这院子的四周,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谢景一开始还以为她又像是往常一般,看看也便走了。
没成想,他是这么想的,陈婉娘却不是这么计划的。
等着她将整个院子扫了一遍,她指着墙角被谢景挖了打算种点挂过的花田道“那花圃里的土并不肥沃,是我爹看我喜欢花花草草,才找人从乡下挖来的,种瓜果恐怕成不太好。”
谢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花圃里的土的确不算什么好土,里面还搀着些许泥沙,连里面原本长着的花草也长得稀稀疏疏,他将那些花草拔了,也是打算过些时日去村里弄点好土过来。
他一个农家子了解土质也就算了,没成想,陈婉娘一个没下过农村的商女也能识得,这也就算了,她一个孤女,连着
谢景盘算了一下,自觉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刚要开口问。
陈婉娘却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吸入一口气,然后朝着谢景福了福身“我能做些地里的活,以前家里爹爹妈妈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着实是吓了谢景一跳。
先不说谢景根本就没打算买个丫鬟小厮伺候自己,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是从小干活长大的,难不成如今长大了些反而就不能照顾自己了
再说,他就算是想买丫鬟小厮,也不会买一个和邻居家有婚约的女子回来,瓜田李下,说不清楚不说,还容易与别人结仇
陈婉娘却是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前些日子,我已经与钱瑞源解了婚约。”
她说话郑重,眼里却有这个年代的女子少有的坚韧“你放心,我很便宜的,我也不会连累你,我卖身给谁都一样,不如卖给你,还能守着这个院子。”她指着院门边一个小小的门房,“你要是买了我,我就住那里,和你的主屋隔着,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你放心”
短短几句话,陈婉娘几乎是一口一个“你放心”,相比之下,她说的解了婚约的事情,反倒没有她想卖身为奴来的震惊。
谢景当然是不愿意的。
他原本搬到菱花镇,就是为了躲个清净,哪还有自己找麻烦的道理
他刚要拒绝,就听得院外一阵吵吵嚷嚷。
“谢景是住这附近吗”
是江泽的声音
谢景眼皮一跳,赶紧走出院子,刚好就撞上了闷头盖脸闯过来的江泽,他身后还紧紧跟着几个差役。
没等他问仔细他的来意,江泽就直接拉上他就走。
“快跟我去县里”
这么没头没尾的话,让谢景都不免心惊肉跳。
以至于都没
一路着急忙慌地赶到县衙门,却见张秀才正站
刚要拉着他进去,却正好看到了他身后的女子,不免惊讶,问了句“这位是”
谢景这才意识到陈婉娘竟然也跟着来了。
刚要解释,陈婉娘却先一步开口“我是谢大哥的奴婢。”
什么不伦不类的称呼,张秀才皱了皱眉,哪有奴婢叫主家作大哥的
只是如今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只略微点了点头“你
又转头叮嘱谢景“这回是大事,你就拿出你那日面见县太爷的态度出来,老老实实就行。”
说完,赶紧拉着人进去。
谢景临走前看了眼陈婉娘,到底没当着人面把她撅回去,只留她一个小姑娘
江泽一贯是可靠的,这会儿也不多问,只管点头保证。
自那日找上县太爷献上曲辕犁之后,谢景便再也没有上过县里。
如今再来,却觉得恍如隔日。
时值隆冬,官衙按照惯例本该早就关了门,衙内们本该早都家去过年了。
如今却罕见地敞开了门。
门外数十个百姓挤
衙内,县太爷
这番大动静,中间围着的,一个是跪
那男人声音略显阴柔,却并不难听,说话做事都显得极有分寸。
“谦虚有礼,慎言敏行,念及谢景年幼,特赐字笃实,另封安阳县男,赐白银”
白面男子手持一金色长卷,他嘴里说的话文绉绉的,大部分话百姓都听不懂,但是白银,布匹,田地,这些都是能听懂的
更何况,根本不消听懂,只看边上那些衙役抬来的箱子,便叫人心头一热。
白面男子说了一通,终于完了旨意,低头看着跪着的谢景,眼里都带着笑意“安阳县男,此次受了皇恩,日后可要继续为皇上分忧才是”说着,拱手朝着斜侧方弯了弯腰。
谢景只作普通的农家子模样,看着那黄色的长卷眼里都亮闪闪的“是草民一定好好努力”
白面男子摇摇头,到底没有追究谢景的称呼问题,转头看着一边的县太爷“你辖内出了这样的好成绩,三年期满恐怕就要高升了,某先恭贺你了”
县太爷也是笑着摇头“再说,再说还得多谢你
说话间,竟是很熟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