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家里有客人,翻窗显得不礼貌。”
长孙闻言后愣了片刻,而后右手衣袖一挥,坦然地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小财对此不解,但长孙却是听明白了吕四话中的意思。
显然吕四已然知道了自己并非陈天,话语中的“客人”指的便是自己。
这个“家”既是指此时陈天的家,也是指吕四自己的灵魂之地。
哪怕是在灵魂之中,但吕四还是尽到了地主之谊,为桌前的长孙倒上了一杯热茶,以示尊敬。
“您是……那位旺财大人?”
在看到长孙露出真面目后,吕四反而显得有些拘谨。
长孙点点头。
但长孙还是能从吕四的眼神中看出戒备。
于是长孙将当年吕四和陈天如何卷入“唐怀安案”的经过说了出来。
“当年便是在这间房间让你和陈天的人生走向了转折……”
长孙最后轻声说道。
吕四这才慢慢放下了戒备,但随后环视这间始终深埋于他灵魂深处的“家”,语气有些自嘲地说道“当年陈天偷回的那个钱袋确实令我们的人生走向了转折……”
“只是陈天打开了通往上层社会的大门,而我渐渐堕入了深渊……”
长孙能够听出吕四对于命运不公的愤懑,但刚要张嘴却迎上了吕四真诚的目光。
“大人无需多言,我没有嫉妒……天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由衷地高兴……”
“而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咎由自取,只是……有些悔恨,恨自己没听天哥的劝……”
在武院长梦境轮回中,长孙对吕四也有简单的了解。
这是一个胆小、势利之辈,但他所能表现出的一切市侩、利己其实都只是多年挣扎于生存边缘所塑造出的本能。
此时他所表现出的、与陈天之间的真挚情谊或许才是他灵魂深处的真实模样吧。
长孙略有动容,轻声开口道“让我来帮你,陈天还在等你回去……”
当吕四听到“陈天”时,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片刻,但之后脸上便露出一丝惨笑。
“大人,我可能回不去了……”
吕四打开黑袍,此时恶念化成的黑色符印就像是恶魔从深渊伸出的手一般,在一点一点将吕四向下拉,此时恶念已然蚕食到了吕四的胸膛。
长孙见状面色严峻,吕四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但他却依然打算试一试。
小财见到吕四的情况想要出言提醒长孙,但看到长孙眼神中的决然,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只是吕四挡住了长孙伸向自己的手,摇摇头道“大人……”
“我明白你的好意,但现在恶念已然跟我分不开了……”
“或者说,没有恶念我就活不了……”
长孙一怔,而后转头看向小财。
拥有恶灵的长孙处理恶念尚且有能力,但灵魂方面却远远比不了有着天赋神通的小财。
小财有些不忍的点点头。
长孙沉默了,看向吕四的眼神复杂而苦涩。
长孙此时的表现并非惺惺作态,而是他在吕四身上看到了几分生命的顽强。
带着这份情绪,长孙再看吕四胸膛下向上蔓延的恶念反倒不像是深渊中爬出的恶魔,而更像是身陷泥潭的濒危者面对必死结局做出最后生的挣扎。
而长孙此时真挚的情感对于吕四来说来得更加致命,既像是久旱的土壤突逢甘霖,又像是漂浮在海洋的无助者突然看到一根难以承担生命之重的枯木。
既不能令其获救,又对其有着致命的诱惑,足以让他迸发出生命最后的能量。
吕四脸色出现了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中有面对他人突如其来善意时的局促和不安。
“大人,您是好人,您和他们不一样……”
长孙没预料到吕四到了此般境地还会发出这样质朴的称赞。
但长孙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他们是谁?”
问出后,长孙便意识到自己此时追问这个似乎不合时宜。
吕四却全然不在意,似乎从进门的那一刻他便决定好了……
那些秘密不能和他一起消失于无形。
“请大人随我一起来。”
说着吕四做出请的姿势指向门外。
长孙同吕四一起向门外走去,当吕四打开门后,他们来到的并不是前院,而是一段崭新的回忆。
……
陈天家外,吕四气愤地摔门而出。
这是吕四和陈天那天吵架完后的场景。
很长一段时间,吕四都没有返回这里,而是天天混迹于各个酒肆。
“之前靠着陈天这个大理寺捕快的靠山混来的人际,足够我花天酒地些时日……”
几人行走在吕四的回忆线上,伴着吕四的解释,就像是观看一场电影一般轻而易举便能了解到那段令吕四感到不堪的岁月。
但吕四毫无保留,将所有的一切都坦白给了长孙。
“那段时间虽然我沉浸在放纵的享乐中,但由于和陈天闹掰的原因,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日子会有尽头。最后的日子要么是我被他们揭穿后像狗一样扔出酒肆;要么就是我如往常一般不知廉耻地请求陈天的原谅,然后继续靠着他的名头骗吃骗喝……”
“我想那时的我内心其实是已然选择了后者,所以才会那般毫无顾忌地醉生梦死……”
“只是,当时一个机会让我感觉‘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吕四了’……”
“呵呵,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贱命一条,哪里来的泼天富贵,当时还深信不疑……”
吕四自嘲地摇摇头。
而随着吕四的话语,长孙看到了面前的酒肆中,“吕四”摇摇晃晃地从中走出,没走几步便趴到路边吐了起来。
正当“吕四”感受着放纵后的空虚时,一个似玩弄似不屑的声音传来。
“呦,这不是大理寺捕快的兄弟,吕四么……”
“嗐,怎么能直呼吕四,人家现在是咱们开成区的红人,要叫吕四爷……”
“呵,爷?确实不一般哈,这躺路边的模样确实和开成区路边的狗不同……”
“哈哈……”
“吕四”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两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
强赶走醉意,回想了半天,他想起来这两人是谁。
正是开成区县衙的两个杂役。
二人虽然只是杂役,但在以往吕四眼里那就是得点头哈腰的爷。
而如今尽管“吕四”能够听出二人话语中的玩弄,但他畸形的心理下却滋生出一种虚荣的满足感。
“以往他们如何会对我评头论足,而今还会这般嘲弄一番,足以说明我身份有了提升……”
真正的吕四在长孙身旁为他解读当时自己扭曲的心理。
长孙没有表现出厌恶,并非他认同“吕四”的想法,只是他理解饱受压迫的“吕四”内心是何等的渴望尊重。
“吕四”颤巍巍地扶墙站起身,依旧如往常一般讨好的冲二人笑道“二位爷说笑了,我哪敢在二位爷面前造次……”
二人也是满身酒气,对于“吕四”表现出的卑微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了帝都的云端一般。
看着二人很受用的表情,“吕四”接着说道“二位爷是回县衙?这夜里回开成区可是危险的。小的别的不敢说,对开成区那是门儿清,有我给二位爷做向导,二位爷就算是闭着眼走,我也能保证安安全全回到县衙……”
贫穷的开成区是没有酒肆的,几人现在都是在毗邻开成区的舜丰区寻欢作乐。
而在开成区县衙当差的二人,自然知道开成区深夜的危险。
二人之所以到现在了还在酒肆鬼混,就是想酒醒几个时辰,待天亮了再赶回县衙。
只是那样的话,一个不小心若被当值的捕快碰见,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而此刻“吕四”的毛遂自荐,顿时让二人感觉可行。
于是,稍作犹豫后,二人便在“吕四”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向开成区走去。
酒后的几人正是情绪亢奋、情感充沛之时,路程还未过半,几人的关系就已经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二位哥哥,我没跟你吹牛,以后你们在开城区巡逻,你就找弟弟我,我门儿清!找人、办事、寻物……总之,找弟弟我,一个字,好使!”
“哈哈,还说没喝醉,这都吹上了……”
“吕四”和其中一个杂役聊得昏天黑地,而另一个略清醒的杂役则听完“吕四”的话后眼神闪烁了片刻。
不过,“吕四”说的话虽然是有吹牛的成分,但在开成区,他确实算得上是个小小的地头蛇。
一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待几人再抬头时,已是县衙门前。
“吕四”看着县衙大门,有些畏惧地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之前与“吕四”聊得火热的杂役看着“吕四”局促的模样,忍不住嘲讽道“还说自己不是吹牛,瞧你看到县衙大门紧张的样子……”
“走,哥哥带你进去瞧瞧……”
说着杂役就要牵着“吕四”往里走。
但“吕四”也只是喝多了,还没喝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当然知道县衙远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于是,也在极力地抗拒杂役的拉扯。
另一名杂役看到同伴这副模样,一面拍掉对方拉着“吕四”的手,一面搀着对方往县衙内进。
“醒醒酒,到地方了,把嘴巴闭住,别连累我受罚!”
杂役这才清醒几分,自知刚才自己失态了,于是也不敢再夸海口,埋着头向县衙内悄悄走去。
这时,另一名杂役反而不急着进去了,而是转头对“吕四”说道“四儿,你先别走,在这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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