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翌日。
戚嘉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闻述的脸近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闻述,视线描摹过闻述的五官与轮廓,心想这人真的是标准大荧幕脸,就该多拍些电影,等以后他们老了,还能翻翻老电影回忆往昔。
闻述就
“早啊,闻哥。”戚嘉澍笑着说。
“早。”闻述说着,手指轻轻剐蹭戚嘉澍脸颊,温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戚嘉澍摇了下头,但实际上,腰部以下的位置,就没有舒服的地方,一动就隐隐作痛。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闻述。到后面他才后知后觉,他现
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混乱画面,他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闻述“笑什么”
戚嘉澍眨了下眼睛,话音里带了点得意“总算是睡到你了。”
刚到这边的时候,他
那时候他还是个糊穿地心的糊咖,那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现
闻述轻笑了声,顺着他的话头问“感觉怎么样”
“特别爽。”戚嘉澍大大方方,丝毫不羞涩,接着又面不改色地问“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闻述习惯了他的直白,也凑到他耳边,嗓音低磁“我也很爽。”
不光是身体上的愉悦,还有那种彻底占有的心理快感,怪不得会有情难自禁这种说法。
热气随着话音灌入耳中,戚嘉澍感觉半边身体都麻了下,耳畔仿佛又响起昨晚闻述低沉的喘息,他脸莫名有些
“口渴吗”闻述问。
戚嘉澍抿了下唇,“有一点。”
“等我一会儿。”闻述坐起身,背对着戚嘉澍披上浴袍,流畅的背部肌肉随着他动作起伏,接着又迈开长腿走向外间。
戚嘉澍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真是长
大概两分钟后,闻述端着一杯水回来,递给戚嘉澍。
水是温的,喝进嘴里带一点甜味,应该是加了点蜂蜜,正好能补充糖分,但又不至于腻人。
以前那个人也会给他倒这样的水,就连甜度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戚嘉澍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抬眸看向闻述。
闻述面上毫无异样,见他看过来,问“怎么了”
“没。”戚嘉澍若无其事地笑了下,话落仰起头,将水一饮而。
他把杯子放
戚嘉澍从床上爬起来,忍着不适感,光脚踩
下一秒,闻述直接抄着他膝弯,把他抱了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戚嘉澍心安理得地让他抱着,这种时候对他来说,不存
闻述把他放进了浴缸,又给他放了洗澡水,温柔得不像话。
“有事叫我。”闻述说。
戚嘉澍点了点头,每当他露出这种乖巧的表情时,很少有人能抵挡住,轻易就能让人放下戒心。
闻述弯腰吻了下他额头,然后走出浴室,顺便轻轻地带上了门。
戚嘉澍放松身体,任由温热的清水将他包裹住,不适感逐渐缓解,他闭上眼睛,想到刚才那杯水,唇线抿得平直。
半分钟后,他不耐地“啧”了声。
他身体下沉,缓缓地沉入了水里。耳朵因为进水而嗡鸣,大脑却又因缺氧而空白,他屏息放空自己,直到快要窒息。
哗啦
他猛地从水里冒出来,伸手将湿
别去想那么多,现
他对自己说。
洗完澡后,他擦着头
闻述神色如常地起手机,向他招了下手,“过来。”
戚嘉澍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像之前那样,坐
闻述帮他吹头
但两人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
戚嘉澍知道闻述的家世很好,他以前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但不论是倒水,还是抱他洗澡,抑或是帮他吹头
“闻述。”
“嗯”
“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戚嘉澍漫不经心地说。
闻述拨弄他头
“因为我会习惯。”就像习惯那个人一样,分开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独自生活,又花了很长时间去忘记他。
闻述把吹风机放到了一边,从后面拥住了他,“你可以一直习惯下去。”他这样说。
腰间的手得很紧,耳廓上是闻述温热的气息,就连他胸膛的起伏都清晰无比。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戚嘉澍看到了他们完美嵌合的影子,忽然想到一个词耳鬓厮磨。
杂乱的心绪慢了下来,变得缓而平稳,他扬了下唇角,说“我们回去吧。”
闻述“好。”
他们回到了剧组,一夜未归,但剧组的人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异样,仍旧忙碌地工作着。
戚嘉澍画完了妆,他的戏份排
白洋守
“想说什么就说吧。”戚嘉澍眼也没睁,不看都知道白洋是什么表情,一定是好奇且纠结,但又不敢开口。
“小七”白洋犹豫了下,还是说“昨晚导演来找过你们”
顿了顿,他又补充“找你和闻老师。”
戚嘉澍睁开了眼睛,“他有说什么吗”“说倒是没说什么。”白洋皱着眉毛,“就是问你去哪了,然后我就按着你说的,说你有朋友来这边,和朋友聚会去了。”
“嗯。”戚嘉澍面色不变,“然后呢”
“然后米米给我
两个人同时不
总不能说他们拍床戏有感而
导演大概率已经知道了,白洋抿唇,会不会对小七他们有影响啊
“没事。”戚嘉澍很淡定,“那是我们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到拍摄,导演不会多说什么的。”
白洋放心了,但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不太自
他没什么心机,心事都写
他话音刚落,白洋的表情变得起来,小脸又红又白,张嘴又闭上,特别有意思。
戚嘉澍好笑,但也懒得解释什么,随他想去了。
西河村里原本没有学校,后来腾出了几间民房,温知新成为了唯一的老师,教村里的孩子们书写字。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乱潮还蔓延到了这边。
这段时间很不安生,几乎每天都
每天都有人被抓,温知新站
全村人都来围观了,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骂,骂她伤风败俗,骂她不知羞耻。
那是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温知新认识她,她男人去年死了,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家里实
但今天,那些帮助过她的人把她推上了“刑场”,她先是尖叫哭泣,逐渐变得麻木,最后连眼神都呆滞了,仿佛失去灵魂,成了任人摆布的破碎傀儡。
温知新看着那些疯狂的人,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问江河,那些人是疯了吗
江河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告诉他,是这个时代疯了。
又过了两天,村子里出了一件大事,村民们从西河里,捞出了她的尸体。
人被水泡过后,皮肤会惨白
这件事对温知新的打击很大,他甚至生了一场大病。
他连着烧了三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烧到思绪混乱时,甚至开始说胡话。
他梦见了家里的亲人,梦里的他们浑身是血,哭着让他快跑。他还梦见了那个女人,那女人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教她的孩子写字,可转眼间她就变成了苍白浮肿的尸体。
温知新无端地害怕起来,一次次地问江河“如果我们被
江河抱着他,说“不会的,如果被
江河“跑得掉,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温知新“那你不回家吗”
“回。”江河抚着他的背,“等哪天你要是想见我的家人,我就带你回去。我们也可以去你家,我想听你弹钢琴,我还没见过那玩意儿呢。”
“我没有家了。”温知新眼神空洞,他家里的人都已经没了,只剩了他一个。
江河抱他更紧“那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温知新病好后,把所有的书都找出来烧了。
江河用干草和柴火帮他搭了个“火葬台”,他最后翻了翻手里的书,然后一本一本地放到点燃的柴火上。
最后,是那本他最喜欢的诗集。
他爱怜地抚着诗集的封面,因为翻过太多次,书页的边缘有些泛黄
江河正用一根树枝翻动着火堆,让书能烧得更彻底,见他这样,心里叹息一声,说“舍不得的话,留一本吧。”
温知新摇了摇头,决然地把诗集放到了火上,火光
“你知道雪莱是怎么死的吗”他忽然问。
江河翻动火堆的手顿住,“怎么死的”
“淹死的。”温知新垂着眸子,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淹死是什么感觉呢”
温知新本来就是敏感忧郁的人,江河担心他会想不开,赶紧扔下树枝,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手臂。
“知新,你看着我的眼睛。”江河深深凝视着他,“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温知新很浅的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
他平时很少笑,一笑起来就特别好看,于是江河总会想办法逗他笑,可是现
他们沉默地守着火堆,火焰烧到最旺,又逐渐暗淡下去,就像失去余温的尸体。
那些承载了喜怒哀乐的文字随着纸张化为了灰烬,温知新小心地用布把纸灰敛了起来,江河帮他挖了一个坑,他把布包放进了坑里,永永远远地长埋于地底。
又过了段时间,江河被派了个任务,需要短暂地离开几天。
临走之前,他告诉温知新,让温知新等他回来,他会给温知新带新上市的糖果,还会给他带一些新书。
温知新沉默地等待着,他总是习惯沉默,沉默地活着,沉默着接受一切。
这天,突然有一群人闯了进来。
秦刚站
剧本里没有详细写温知新遭遇了什么,转到下一幕时,是伤痕累累的温知新站
拍摄的时间是清晨,天色微晗,温知新孤零零地站
没有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他依旧沉默着,垂眸看向奔流的河水。
等天就要完全亮起时,他眼睫微动,最后的画面,是太阳升起,橘黄色的光芒洒满河面,河岸两边繁花盛放,随着微风摇曳生姿,宁静又美好。
戚嘉澍从水里上来,白洋给他披了块浴巾“小七,你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吧,天气凉了怕感冒。”
他沉默地点了下头,走进剧组准备的临时换衣间,把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
戚嘉澍把衣服还给服装组的工作人员,沉默地坐
“恭喜啊,杀青了”
一群人
“谢谢。”戚嘉澍笑起来,看上去毫无异样,“辛苦大家啦”
“不辛苦不辛苦”
“知新真的很棒哦”
“恭喜杀青,以后可以叫你小七吗跟你的粉丝一样。”
工作人员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说。
“当然可以。”戚嘉澍笑道,他的戏份结束了,按照惯例,工作人员们不会再用戏里的名字称呼他,以免他混淆现实,导致出不了戏。
柴丰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未来可期,再接再厉”
戚嘉澍点头“谢谢柴导。”
大家围着他拍了合照,虽然剧组没有宣
柴丰平看出他情绪不太高,便交代大家先散开,“好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晚上再庆祝。”
人都散开了,鼻间闻到股淡淡的百合香气,戚嘉澍垂眸看向怀里的花束白百合的花语是纯洁神圣的爱,象征着百年好合,只不过温知新和江河并没有百年。
白洋见他脸色不太对,情绪也很低落,便担心地问“小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戚嘉澍深吸了口气,“我缓一下。”说着起身离开人群,往保姆车的方向走。
他这是陷入了温知新的情绪里,需要一点时间,把自己的情绪剥离出来。
白洋跟着走了两步,“小七”
肩膀上被拍了下,白洋回头,就看见闻述面无表情地站
“哦”白洋点点头。
戚嘉澍靠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车窗被敲了两下。
是闻述。
戚嘉澍伸手按了下门上的开关,车门自动打开。
闻述上车,坐到了他身边。
戚嘉澍抱住了他,头埋
闻述一只手揽住他,就这么安静地让他抱着。
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些,戚嘉澍闷闷不乐地说“温知新和江河的故事结束了。”
闻述默了下,“但我们的故事才开始。”
戚嘉澍轻笑,抬起头来,看了闻述好一会儿“也是。”
他们的故事确实才开始。
剧本很快就到了尾声,最后一场戏,是一段关于老年江河的采访。
拍摄的那天,戚嘉澍特地赶回了剧组,休息间里,他看着画了老年妆的闻述,微愣了片刻。
闻述头
戚嘉澍手指轻触他眼尾的纹路,轻声感叹“原来你老了,是这个样子。”
闻述抓住他的手,贴
“不。”戚嘉澍莞尔一笑,“还是很帅。”
他说的是实话,气质这种东西,即便年华逝去青春不再,也不会随着岁月老去,反而会
场务过来催了,他们一起来到拍摄场地上,戚嘉澍坐
其实整部电影都是以回忆的方式呈现的,而回忆者,则是年迈的江河。
一位姓周的作家要写一部关于七十年代知青上山下乡的作品,他选择了西河这一片地区为背景,为了集素材,便想去采访一些曾经到过这边知青。
已经过去了太多年,很多人都已经不
所以这场戏,既是故事的开始,也是落幕。
宽敞明亮的楼房里,年轻的作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开录音笔,礼貌地说“江老先生,您能跟我说一说,当时西河的情况吗”
江河和蔼地点了点头,他已不复年轻,眼神却依旧清明。
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作家问“那有没有什么人,让您印象深刻呢”
作家刚问完,就见这位老人的目光闪动了下,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来。
他给作家讲了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局是大团圆,那对相爱的人相守一生,白头到老。
采访结束,作家向老人道别。
“小周。”老人忽然问,“你知道雪莱吗”
“当然。”作家笑着点头,“雪莱是一位著名的诗人,他的诗很美,我非常喜欢他。”
老人温和地笑了起来,目光悠远温柔,像是
“我曾经的爱人也是位诗人,他最喜欢雪莱。”
作家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微笑道“那您的爱人,一定非常了不起”
作家离开后,江河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随即起身,拖着不太灵便的腿脚,走进了卧室。
卧室的墙上挂着有个相框,他把相框取下来,静静地注视着。随即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抚着照片上的人,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浅笑。
黑白照片里,青年并肩而坐,一个张扬热烈,另一个拘谨羞涩,但都幸福又快乐地看着镜头,仿佛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故事
戚嘉澍听到周围传来的抽泣声,许多工作人员都
白洋站
那边结束了,戚嘉澍起身走向闻述,鼓掌笑道“闻老师,恭喜杀青。”
话音刚落,闻述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掩饰地拥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