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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本来好好的,她一直好好的。大小姐,小姐她那样爱你。你小的时候,她就说要给攒嫁妆,还有首饰,她自己不舍得打首饰,却每个月都给你打新的。奴婢劝她,她就说,要是旁人都有,我的芙儿没有,那她多委屈啊她最喜欢给你梳头
“是江仁斌是他害死了小姐”提到江仁斌三个字,黄妈妈怀念的表情变了,她咬牙切齿,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满怀恨意地道,“小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小姐还怀着孩子,他就另结新欢,旁人也就罢了,他偏偏相中绿珠那个贱人一个是小姐的枕边人,一个是小姐情如姐妹的身边人,他们二人,不顾廉耻
黄妈妈说着,握紧了拳头,恨恨地道,“他如果要纳妾,小姐纵是心里不舒服,难道会拦着吗可偏偏,江仁斌偏偏要这样羞辱小姐还有绿竹,小姐待她恩重如山,没有小姐,她早就饿死
黄妈妈神情激动,猛地起身跪下去,紧紧握住江晚芙的手,用了极大的力道,“大小姐,你要记着,小姐是被他逼死的他害死了小姐奴婢一直苟活着,就是
江晚芙的手被黄妈妈握得生疼,但她没有挣扎,只用另一只手扶住黄妈妈的胳膊,想扶她起来。惠娘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与她一起扶起了黄妈妈。
“惠娘。”江晚芙轻轻地吩咐道,“你扶黄妈妈出去。”
惠娘闻言,立马扶着哭得脱力的黄妈妈出去了。她不敢
惠娘眼眶微微一红,她站起身,把狐裘抱出来,裹
江晚芙缓缓闭上眼睛,眼泪接二连三涌了出来。人难过到极致的时候,好像只知道流眼泪,连痛痛快快的哭出来都做不到。
她不像阿弟,母亲过世的时候,阿弟太小了,他没有被母亲宠爱的记忆。可是她有的,她小的时候,是常常梦见母亲,梦见她温柔地抱着她,给她梳头
那些难熬的日子,被杨氏算计、被杨氏的兄长用淫邪的目光看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是母亲还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了。她本来以为,是母亲福薄,如果只是这样,她更多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可是母亲明明有机会看着他们长大的。她被最亲密的枕边人背叛,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即便现
江仁斌究竟是蓄意攀附,才设计了后来的那些事,还是与婢女苟合
他害死了母亲
这句话来来回回
惠娘松开了她。
“把白平叫过来。”
惠娘茫然地点点头,她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问,转身出去了。
竹里馆里,江仁斌正
江仁斌闻言难得有一丝错愕。
小厮见他不说话,却不敢自己拿主意,停
小厮下去传话。
江仁斌放下手中茶壶,心中猜测起江晚芙的来意,她一贯不亲近他,如何会来找他难道是为了她丈夫陆则倒也有这个可能,谁都知道,卫国公府这一回若是打赢了,自然是居功至伟,可要是输了,却要沦为千古罪人。苏州虽离京城甚远,可对北地一事,也是极为关注的,这几个月,光是知府,就私下找了他几次。更遑论其他来打探消息的人。
但以他对陆则的了解,倒不担心他输相反,他真正担心的,是卫国公父子打了胜仗后的事。功高震主,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功成身退,更何况陆则尚年轻力壮,帝王膝下又无子,迟早要心生忌惮的。
早知今日,当初不应该一时心软,放任那封信寄往卫国公府。那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江仁斌揉了揉眉心,小厮已经带着人进来了,“老爷,大小姐过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江仁斌朝那小厮吩咐后,看向江晚芙。却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江仁斌神情微顿,开口打断了江晚芙的视线,“先坐吧”
江晚芙回过头,没有看江仁斌,她慢慢坐下来,江仁斌好像还
“你怎么会过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江仁斌把茶盏放到江晚芙面前,边与她说着话。
江晚芙抬起眼,看向江仁斌,平静地道,“我要把母亲的牌位和坟茔迁走。”
江仁斌猛地一愣,正要回去的手
江晚芙摇摇头,“不用了。我要把母亲的牌位和坟茔迁走。”
“你”从江晚芙的情绪和语气中,江仁斌已经确定,有人跟她说了什么。他立刻想到了杨氏,闭了闭眼,静默了会儿,脑子里快速划过多番说辞,才开口道,“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误解了父亲”
“误解”江晚芙听着,忽地笑了一下,心里觉得很讽刺,反问自己的父亲,“父亲觉得我误解了你那我是误解了你给杨氏下毒,还是误解了你害死我母亲还是说,这些年来,你的冷漠绝情,你的薄待生疏,你的漠不关心,都只是我的误解你卑劣下流,不顾我母亲有孕
江晚芙顿了顿,盯着江仁斌难看的脸色,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她只很冷静地,一字一句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母亲为什么要嫁给你,我为什么偏偏是你的女儿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从今往后,我和阿弟,同你再无瓜葛母亲的牌位和坟茔,她留下的所有东西,我全都要带走。”
江仁斌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阿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确对不起你母亲,但我没有杀她”
他自嘲地笑了下,“我是给杨氏下了毒,但她与你母亲不一样。我娶杨氏,是因为她背后的杨家。对她,我的确心狠了些,但我有我的难处,江家上上下下,都指望着我我没有靠山,走到今天,靠的只有我自己,表面上看着花团锦簇,可我一旦跌下去,就是万劫不复,没有人能拉我一把。我必须足够小心,足够谨慎,才能
“但你母亲不一样,我娶你母亲,只是因为她。她无父无母,阿芙,你大可以去问问,我可曾借过卫国公府的势”江仁斌摇摇头,神情很诚恳,“我没有。从来没有。你母亲嫁给我的时候,曾对我说,老太太养她不易,如今远嫁,不能孝敬她老人家,已是愧疚,绝不愿麻烦她老人家,因此我哪怕再难,也没有想过让你母亲去求陆老太太。”
“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喝醉了酒,一时犯了错。你母亲不肯原谅,我那时也年轻气盛,最是自负,亦不肯低头,只觉得你母亲性子太倔强直到你母亲生下庭哥儿,我知道她吃了苦头,私下前去求和,你母亲却对我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咒骂我,甚至让我滚我那时还不知道,只以为她还恨我碰了她的丫鬟。直到你出事的那次”
江仁斌顿了顿,继续道,“你母亲生病,无力抚养你们姐弟,你祖母便把你们姐弟,接到了她身边抚养。你自出生后,便一直是你母亲亲自带的,对她亲近慕孺,你祖母怕你体弱,过了病气,不许你去见母亲。你甩开了丫鬟婆子,悄悄地去见了她。谁都没想到,你母亲她会忽然失去了理智,婆子听到你的哭声赶进去的时候,她掐着你的脖子,口中喃喃着要带你一起走。婆子上前,用力把她的手掰开,抱着你逃出去了。”
江仁斌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痛苦的事,握紧了拳头,“后来,你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性命。那一整年,你总是病着。我也才知道你母亲的情况,已经这样厉害了,大夫说她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必须静养。我本心中愧疚,更怕刺激了她,更不敢见她了我派人去漳州府,想寻你母亲的亲戚,或许有长辈
“后来你母亲病情愈
江仁斌说罢,长叹一口气,抬眼看向江晚芙,轻声道,“阿芙,你还记得麽你出嫁前来见我,我告诉你,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这话是说给你,也是说给我自己的。如果我早点知道你母亲的病,我绝不会碰那个丫鬟,哪怕碰了,也不会和你母亲赌气。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都是我活该。”
江晚芙怔住了,她看着江仁斌的脸,和他脸上不似作伪的神色,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信他,却觉得小腹一痛,有什么东西猛地朝下坠一样。
江仁斌说话的时候,便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见她脸色白得吓人,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你”
一开口,居高临下,视线没了茶桌的阻拦,便看见她脚边一片湿润,竟也一下子慌了神,“你你要生了”
江仁斌飞快饶过茶桌,俯身要去抱她,江晚芙推开他的手,用力大声喊惠娘的名字。她疼得厉害,眼前的画面几乎都模糊了,心里害怕极了,恍惚之间,被人抱了起来,她看见惠娘推门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白平和护卫,悬着的心才终于松了下来,她握住惠娘的手,喘了喘气,低声道,“我我怕是要生了去找白嬷嬷,去找大夫。”
惠娘吓得方寸大乱,手都
白平拿过惠娘手中的披风,盖
江仁斌只觉得臂弯一轻,就见白平和惠娘一行人,已经带着江晚芙快步回棣棠院了,他回过神来,也快步走了出去,管事着急忙慌跑过来,看见他,哆哆嗦嗦叫了声,“老、老爷夫人她过世了。”
江仁斌的步子猛地顿住,面上表情僵硬,连一向是他心腹的管事,都猜不透他
管事应下,下意识地想问夫人的后事如何处理,没张口,猛地反应过来,稳婆和大夫大小姐要生了
他紧张地再不敢多问了,看见老爷已经快步出了庭院,也赶忙朝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