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云清辞并不是李瀛随便一两句话就能哄好的人。
他几乎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尤其是像李瀛这样本身就与云相关系不错的人。
那颗葡萄被他挥手打落,云清辞丢掉了铲子,转身便喝“来人把他赶出去”
他的伤势未好,这一声猝然抬高,肺部一阵撕扯般地疼,当即重重咳了两声,呼吸像是破风箱。李瀛上前一把扶住他,云清辞挥袖来推,“别碰我”
李瀛只好道“你别生气,我走便是了。”
云清辞蹲了下去,拿膝盖抵住伤口,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成功把李瀛撵走了。
刘婆婆很快过来抱他,并请了大夫来看,他这一扯嗓子不打紧,又休养了好几日才好转。
李瀛不敢再随便翻他的墙,只能时常送些补品过来,除了他,云家兄长也会过来看云清辞,可云清辞一个都不愿意见。
又一次被拦
婆婆笑着点头,说“挺好的。”
“有没有哭过”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云清辞娇生惯养,如今身上又带着伤,他们都担心他会把身体哭坏。
刘婆婆叹了口气,道“若他肯哭,倒是好办了。”
至此,李瀛才知道,云清辞
“以前没
虽未能与云清辞见面,但隔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李瀛恍惚明白了他的心境。
无人疼爱的孩子,多是不太会哭的,因为知道哭了也无用,只会徒增对自己的厌恶。
云清辞是被娇养过的,李瀛不知道他这么小的年纪,是如何
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宠爱另一个人,可云清辞曾被那样爱过。
得而复失,总是比从未得到要痛上一些。
站
或许有这么一层原因,也或许有别的李瀛没有察觉到的原因
他总是会想起那艘大船上,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小东西,那双眸中的清澈与剔透,是李瀛平生所见之最。
可现
他越
云清辞初一十五会去母亲的陵墓,李瀛便总是瞅这个机会去捉他,跟
不是跟他说天好蓝,就是跟他说水好清,连路上遇到颗漂亮的石头,也要喊他看一番。
如此这般持续了近一年,云清辞每回都憋
这个时候,通常都是刘婆婆的儿子卢工赶车,他同时还负责
云清辞跟着刘婆婆慢吞吞地走,走了一半伤就有些疼,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卢工还没回来。
刘婆婆道“我背您吧。”
“不用了。”云清辞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婆婆年纪大了,他不想劳累她。
李瀛跟
云清辞当即横过去一眼,凶巴巴“才不要你。”
凶是真的,可爱也是真的,比之前那副阴恻恻不理人的模样好太多了,李瀛心情很好,脾气也很好“那等你累了再喊我。”
云清辞一边走,一边说“烦人,你不要离我那么近,你干嘛要跟我一起走,那是我阿娘,又不是你阿娘。”
“你阿娘,就是我阿娘。”
“你阿娘
“那是母后,不是阿娘。”
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好糊弄,李瀛又说的一本正经,表情极富有欺骗性,云清辞果然愣了一下。
半天才重新开口“骗人。”
祭拜母亲回来的时候,云清辞的眼圈红着,他沉默地朝陵外走去,情不自禁抬手按住了胸口,微喘着靠着墙壁停了下来。
刘婆婆也
李瀛一言不
云清辞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李瀛道“我烦了你这么久,确定不要报复回来”
这是给云清辞的一个台阶,李瀛看出来,这个时候的云清辞,已经没有当初那般讨厌他了。
云清辞与他僵持了会儿,果然重重地趴了上来,恨恨地说“压死你。”
母亲走的这一年里,他看上去比之前还要瘦上一些,虽然个头抽高了点,可
但他还是作势拿手撑了一下地面,故作抱怨说“坏东西。”
云清辞又用力往下压了一下,李瀛强撑着,费劲地把他背起来,哄他道“饶了我吧,快被你压坏了。”
“哼。”云清辞趴
“你出去不就知道了。”
“肯定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那你觉得我
云清辞不再吭声。
事实证明卢工纯粹就是被茅厕给困住了,李瀛根本没派人拦他。云清辞一路回到家,依然没让李瀛进门,只是
他裹着雪白的斗篷,描金的立领托着那张玉白致的小脸,回头看李瀛时,小模样矜贵的很“喂,烦人。”
李瀛扬眉“嗯”
云清辞抬了抬小下巴,问他“明天有鱼抓么”
李瀛眸子亮起,神情舒展。
他当时一定是说了“有。”
因为
那之后,云清辞没有再拦过他,对下人和对自己,他给出的理由是“那太子殿下身份那么高,谁敢拦呀。”
于是李瀛更有理由来烦他了。
云清辞不能做剧烈动作,但看书下棋投壶却是可以的,他们两个窝
然后李瀛勉为其难地同意。
李瀛通常是
他有时连续一来好几日,有时连续好几日不来。
但每次来的时候,云清辞都是一脸嫌弃。
第一次
但那一日,云清辞吃了小半碗米饭,刚离开桌子便全吐了。李瀛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也是这个时候才
李瀛命人去宫里请了太医,后者给开了方子,熬了药,但云清辞下去什么就吐什么,于是当天晚上,李瀛只能留
云清辞一直住的都是秦飞若生前的房间,床没有换过,李瀛坐
半夜的时候,云清辞醒了。
他先看到的李瀛,后者正背对着他,神情专注地翻着书,床头的灯点的恰到好处,不会刺眼,但也不至于昏暗。
安静的室内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谁”李瀛回神,问罢才反应过来,道“不是。”
“你如果是,以后就不要来了。”
李瀛放下书,转过来,一条手臂压
“如果不是,那以后,我们就是我好朋友。”
他
云清辞“”
“我还以为,你心里已经把我当哥哥了。”
云清辞睫毛抖动,道“我不需要哥哥。”
“我可比你大呢。”
云清辞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红通通。
李瀛一顿,他已经瓮声瓮气地开口“你是不是也想劝我跟他回家的”
“我怎么可能为了劝你回家浪费那么大工夫“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有一瞬间,李瀛被问住了。
云清辞的眼睛里开始积蓄水雾,他拉了一下李瀛的袖口,说“我想哭。”
“那你哭。”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回答你就不哭了”
“要哭”云清辞说“要,背着你哭。”
他眼睛里的水越聚越多,像大水泡般裹住了漂亮的眼珠。
李瀛心头
云清辞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的情绪忽地决堤,猛地扑到了李瀛的怀里,抽噎着说“我好想,好想阿娘啊,呜呜我想,想阿娘”
那个时候的李瀛,身量还远没有那么高,肩膀也还远没有那么宽,可那是云清辞当时所能依靠的,最温暖的怀抱。
他一直哭,哭到李瀛不敢他继续哭。他把云清辞抱上了床,手按了按他曾经被刺伤的地方,道“哭疼了,你娘又要担心你了。”
“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她知道的。”李瀛说“不信你问问自己,如果你死掉了,阿娘还活着,你会不会担心她因你而茶饭不思”
云清辞听话地问了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会。
然后他抹了抹眼睛,乖乖停止了哭泣。
那之后,云清辞就不再故意对他摆出嫌弃的嘴脸,他会固定
哪怕有时等不到他。
可他知道,李瀛今天不来,明天不来,后天不来,也总有一天会来的。
李瀛从来没有让他等得超过三天。
至少,
他生活
或者死于夺位之争。
他早已对所谓的母后不再抱有奢望。
他并不想让张石雪接近云清辞,也并不希望云清辞成为对方弄权的工具。
所以每次张石雪提出让他把云清辞带回宫里玩的时候,他都只是口头应下,从不去做。
但他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
身
他担心李瀛是受人指使,想要接近云清辞,为此,他特别找到李瀛,委婉地提及了此事,李瀛倒是与他开门见山,道“归根结底,他是因我父皇受伤,我只是不忍见他封闭自己,想要帮他走出阴霾,老师应该也不想看他因此消沉,伤了身子吧”
他说到了云相的心坎儿里。
李瀛告诉他“他如今已经开始骂我烦人了,不再视而不见,这是好事。”
云煜对李瀛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但他和皇帝一样,信不过张皇后。
李瀛看出了他的担忧,坦然道“待他愿意出门的时候,我便带他多交些朋友,等有了新朋友,当也不会再
到那时,便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云清辞做他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做他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老师可以高枕无忧,母后那点阴暗的想法也永远得不到实践。
可等到准备开始疏远云清辞的时候,他才
他想,大抵是因为,云清辞是唯一一个,不因为他书好,也不因为他可堪大用、有望成为帝王之才,才需要他的人。
他需要他,只是单纯因为,云清辞需要李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