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来吗”
齐岷起身,接过圣旨,眼底不起一丝波澜。
崔吉业似有些意外,又有些讪讪,淡淡一笑后,道“万岁爷还有一份口谕要咱家传给齐大人,事关机密,劳驾诸位回避。”
辛益等人起身,鱼贯而出。
众人走后,齐岷不等崔吉业开口,淡漠道“万岁爷的口谕,可是关于程家”
崔吉业微讶,讪笑道“大人不愧是万岁爷的股肱心膂,万岁爷的忧虑,大人一想便知。”
齐岷不做声。
崔吉业道“这次观海园一案,万岁爷已有耳闻,田兴壬那厮利用程家别庄戕害无辜稚童,罪大恶极,不死不足以平民怨。至于程家,府上别庄平白被人鸠占鹊巢,数十名护卫惨死,程家六公子更险些
齐岷眼底一寸寸冷凝“程家受累折腾程家”
崔吉业自然能听出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提醒道“齐大人,咱家刚才所言,乃是万岁爷的意思。”
齐岷缄默。
崔吉业耐心道“程家背后是谁,齐大人不会不清楚。万岁爷是重情之人,当年能顺利扳倒那三位,刘家功不可没。皇后为万岁爷操持后宫,多年来勤恳兢业,如今又已怀上龙嗣,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万岁爷不想
齐岷意外道“皇后有喜了”
崔吉业笑道“是,月前刚诊出来的喜脉。这是皇后和万岁爷的头一个孩子,万岁爷有多看重,大人想必明白。”
齐岷心念起伏。
皇后刘氏入宫多年,膝下一直无所出,这次着实是头一回传出喜脉,如果能诞下男婴,那大周的储君之位便可稳住,算是了却万岁爷的一桩心事。
可是,程家涉嫌的乃是勾结东厂,这一点,万岁爷当真能忍吗
齐岷道“观海园内窝
“齐大人何必这样猜呢”
齐岷蹙眉,转念听出话外之音,震动之余,厉声道“登州至少有十二名孩童惨遭残害,这些孩子,都是有父有母的良家稚子,若让程家就此脱身,难平民怨”
“这一点大人可放心,万岁爷早有安排。”崔吉业并不慌忙,淡淡道,“知州王大人已
“崔公公说这话不心虚吗”
“齐大人,”崔吉业声音变冷,皮笑肉不笑,“咱家刚刚说了,得饶人处还请饶人。再者,以齐大人现
齐岷眉峰压低。
“大人不会真以为登州
齐岷神色一凛。
崔吉业道“实不相瞒,您和燕王妃的那些事,早
厅外大雨如注,崔吉业阔步上前,背对着齐岷道“明日辰时,咱家会来府外接人,还望齐大人勿误。”
大雨砸着窗外的青石地砖,天光阴晦,虞欢坐
“王妃,不好了崔公公前来传旨,要代替齐大人送您回京”
春白跑进来,急得想哭“明日辰时便要启程了”
虞欢眉目不动,纤纤指尖
春白见她一声不吭,更忐忑难安“王妃,您”
“我听见了。”虞欢指尖停住,从妆奁盒角落里找出一支漆纱桃花冠梳,伸指抚平花瓣上的细微褶皱。
“王妃,难道是您和齐大人的事被万岁爷知道了”
打从那晚崔吉业来起,春白心里就没一刻踏实过,辛益说,崔吉业从来都是侍奉
春白难以想象,如果这个“特殊情况”是万岁爷知道了虞欢和齐岷的那些事,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大概吧。”虞欢一脸的无所谓,找齐一会儿要用的首饰后,看向窗外,“齐岷还没来吗”
春白怔然摇头。
虞欢兀自道“那就先备水,替我沐浴吧。”
登州城里的这场雨来势汹汹,及至夜幕四合,窗外依旧淅淅沥沥,天地间像一片被搅得混浊的水,什么都看不清。
虞欢换上一袭雪青色薄纱短襦长裙,披散着半干的长
冠梳是
虞欢却反复抚摸着,仿佛视若珍品。
齐岷来时,夜色已深,虞欢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回头看来。灯火融融,映
他大抵是刚从外面回来,衣袍上溅着雨渍,令那些飞鱼图纹看着格外冰冷。
虞欢想起春白来报的那句“崔公公要代替齐大人送您回京,明日便要启程”,眼睛蓦然被刺痛,偏嫣然一笑,挑逗道“指挥使,来吗”
齐岷刚从府衙办完公差过来,听见这一句,住脚步。
虞欢一袭薄纱襦裙坐
走上前来后,齐岷伸手拨开她鬓角的
“不高兴”
虞欢不语。
齐岷温声道“你不高兴时,才唤我指挥使。”
虞欢仰脸看着他,不知自己早
“嗯,”虞欢含泪承认,“不高兴。”
原本设想的计划被一封圣旨彻底打乱,所有的憧憬都可能变成可笑的空谈,
虞欢岂止是不高兴
她更不甘心。
齐岷看着她眼里的泪,心头更痛,蹲下来,伸手抚过她微凉的脸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如果知道万岁爷会获悉登州的一切,会派崔吉业来传旨接人,他不会急着赶回来,以致二人陷入这样仓皇的、糟糕的处境。
虞欢苦笑“你还想和我白头到老吗”
“不许说丧气话。”
“他不会同意的。”
“嗯。”齐岷一字一顿,“我不会认命的。”
虞欢沉默。
齐岷吻上来,身上仍带着湿气,唇间是属于秋雨的微凉。虞欢拢起他肩膀,感受着他一点点
齐岷埋首,解开虞欢裙带,薄纱襦裙滑落,那一片春意盎然的栀子花再次映入眼帘。齐岷低头衔住最丰腴的那朵,让花瓣浸湿于唇齿间。
虞欢抱着他的后脑勺,仰头,看见明镜里映出他的撷芳的背影,以及自己飞满红霞的脸颊。
胸腔里是沸腾的潮水,以及一次比一次鲜活的心跳或许,再没有哪一刻的生命会比这一刻更澎湃,更炽热。
悖俗又怎样逆君又怎样
凭什么他们的命运要由那人来裁决
凭什么,就要认命
虞欢捧起齐岷的脸,对视一眼后,吻回去,用唇描摹他的轮廓,回应着他的气息“今天你来哄我。”
“好。”齐岷喉结一滚,头埋下来,一手扶着虞欢后腰,一手探入裙底。
雨声訇然,像一大片玉璧崩碎,从夜空里倾泻而下,成千上万的碎玉飞溅
窗柩
“我不想和你分开。”指尖
“那就不分开。”齐岷手指伸出来,抱起虞欢小腿,走向床榻。
半夜,窗外雨声终于歇,震动半宿的床架也得以短暂休息,虞欢抹开黏
二人面对面相贴,胸腹起伏,齐岷搂着虞欢后背,与她一起消化着最后一波余韵。
良久后,虞欢想起什么,尖尖下颔
脸侧被蹭得
打第一次见她笑起,他注意力就全被那一对梨涡勾了,后面种种,更不用提。
虞欢眸亮,脸抬起来,凝视着齐岷情潮未褪的脸“说起来,你勾人的地方我还没亲过。”
“”齐岷疑惑,屈起一条腿,微动两下,“哪儿勾人”
虞欢一下察觉,按住他“你别使坏。”
齐岷低低一笑,不动了,可语气里的坏劲不消“你哪儿没亲过”
虞欢瞋他一眼“本来还想亲一下,你再这样,我不亲了。”
齐岷便作罢,由内至外安分下来,看着她,等待临幸。
偏偏虞欢半晌不动。
齐岷眼睛眯起来。
虞欢娇声道“求我。”
齐岷道“求欢欢亲我。”
虞欢促狭一笑,齐岷这人
虞欢道“眼睛闭上。”
齐岷依言闭上双眼。
虞欢凝眸,看向他眼尾的泪痣,倾身吻上。
眼睫被唇瓣轻轻擦过,那一吻似蜻蜓点水、清风拂田,落
罗帐昏红,美人笑靥如花,明媚灿烂。
“高兴了”齐岷哑声。
“嗯”
“我再哄你一回”
虞欢不及反应,被齐岷拽下来,翻身欺上。
却说春白坐
春白松一口气,偷偷瞄一眼灯火旖旎的内室,想着前半夜听见的那些声音,心里又惊又羞。
春白并不是没有
春白茫然,望回门外夜色,深吸一气后,悄声往外备水。
客院的耳房里烧着热水,春白打来一桶,提着经过走廊时,忽见院墙那头闪过一抹人影,吓得失声惊叫,手里水桶滚落
热水泼溅得到处是,春白慌忙拾,躲回墙后那人阔步赶来,替她拿起木桶。
春白扭头一看,震惊道“辛大人”
辛益沉着脸,似羞似恼,不及出声,被春白质问“您怎么会
辛益身着飞鱼服,乃是刚从府衙办事回来,想着明日便要跟春白分别,心里多少惘然,便想走来看一看,谁知会撞上她
辛益不答反问“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来这里打水干什么”
“我”春白想起屋里的情形,羞赧道,“我打水给王妃洗漱。”
辛益眉头皱得更深,不懂虞欢为何大半夜都不睡,转念想想或也是因为分别一事,便也理解下来。
辛益拿着木桶,看一眼春白打湿的裙鞋,惭愧道“吓着你是我不对,赔你一桶热水。”
说着,便转身往耳房里走。
春白赶紧跟上,见辛益行动利落,极快便又打了桶热水出来,便伸手去接。
辛益避开“重,你提不动。”
春白“我提得动的,刚刚便一直提着。”
辛益没好气看她一眼,不再争辩,只是提着桶往前走。
春白快步跟,眼看要走进虞欢的住处,忙又道“辛大人,不劳烦您,我可以提的。”
辛益看她争不过,竟伸手来抢,提桶往腰后一送,迅速换了手“我说了,你提不动。”
春白扑空,又听得辛益这样霸道,心头莫名一颤。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虞欢所住的小院,辛益瞧见槛窗里果然亮着昏黄烛火,毫不犹疑地走上台阶,便欲把手里这桶热水放
辛益一愣。
夜阑更深,又是刚停雨的秋夜,屋里的那些动静实
辛益起初还懵着,辨认出一声餍足的“慢些”后,雷劈一样,手里木桶差点就拿不稳。
虞欢竟然
辛益心里翻江倒海,愤然回头“你家王妃是跟谁”
辛蕊先前打算找一些府里的护卫伺候虞欢,辛益是记得的,如今亲耳听见虞欢
春白似没想到辛益会这样问,露出茫然的表情。
辛益皱眉,便要再次质问,忽听得屋里传来一人熟悉的低喘,然后便是一声“别闹”。
辛益一刹间五雷轰顶
春白看他一脸被劈焦的反应,心知他是明白了,点了点头。
辛益眼前
夜风萧索,满树雨渍簌簌滴落,二人坐
春白抱膝望天,算了算,道“应该是亥时开始的。”
辛益沉默,反应过来后,板脸“我不是问这个”
“那大人是问什么”
辛益有口难辩,改换措辞,道“他们俩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的”
春白道“应该是回登州前就这样了。”
今日给虞欢沐浴时,春白清楚地看见她身上残留有欢爱的痕迹,这半个月多来,她一直是跟齐岷待
辛益埋首,脸
“辛大人”
“嗯”
春白无助地看着他,认真道“你说,我们还要劝一劝他们吗”
辛益不做声。
春白想起白天崔吉业传来的那一道圣旨,忧愁道“万岁爷大概已经听说王妃和齐大人的那些事了,如果被他知道他们确实已经有私情,会不会龙颜大怒,大
“废话。”辛益闷声。
“那”春白更愁,不及说完,被辛益打断。
“来不及了。”
春白一怔。
辛益搓搓脸,抬起头来,眸底
齐岷是怎样的人,辛益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
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们还如何能劝
劝分
辛益自嘲一笑,他太清楚,如果不是用情已深,齐岷不可能和虞欢走到这一步;他更清楚,齐岷一旦决心用情,便是天塌也不会回头。
“春白。”辛益忽然开口,似叹似唤。
“嗯”
“你家王妃对你来说,重要吗”
“当然了”春白想也不想,她是虞家的奴婢,自小就陪伴
辛益一笑“我家头儿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当年
春白疑惑,不明白辛益究竟想说什么。
辛益看过来,人是笑的,然而眼底
春白更听得懵懂。
“傻。”辛益低笑,瞥向春白放
春白心头一震,竟顾不上手被辛益握住,看着他坚定明亮的眼睛,胸口莫名涌起一股热潮,点了点头。
次日辰时,崔吉业准时抵达辛府大门外。
不多时,虞欢一袭华服,
齐岷紧随其后,翻身上马,踱至马车前。
崔吉业一愣,喝止道“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齐岷手握缰绳,道“齐某有事要向万岁爷面禀。”
崔吉业皱眉道“万岁爷有旨,要你留
“对。”齐岷气定神闲,目光锐亮,“禀的就是这一案。”
“你”
崔吉业难以置信,齐岷竟然敢公然抗旨,气得结舌。
齐岷淡然回视线。
“辛益。”
“
“启程。”
“是”
辛益朝身后一众锦衣卫示意,众人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