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岷,我们”
耳畔似惊雷滚落,皇帝回头,惊见一人阔步走来,满身肃杀,正是齐岷
虞欢狼狈地挣扎
齐岷眸底映着她被撕开的衣裳、暴露的肩背,血丝偾张,呼吸凝滞,脸庞阴鸷如阎罗。
“齐岷你”
齐岷转头,看向皇帝,皇帝对上他明显盛着杀气的丹凤眼,悚然大惊,惶急之下,大喊道“崔吉业”
外面鸦雀无声,齐岷冷然道“崔公公人不
皇帝当头一棒,背脊不由
“臣突然想起有要事未曾面禀,所以回来一趟。”齐岷目光不变,杀气内敛,“事关皇家机密,还请无关人等避让。”
虞欢一愣后,立刻拾衣裳,夺门离开。
皇帝眼看虞欢落荒而逃,心里更惊,莫名有一股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待得回神,又不禁怒火中烧。
“齐岷你可知你今日之举,是什么性质”皇帝找回该有的威严,怒视齐岷。
齐岷心底亦是怒焰滔天,竭力压着,漠声道“叨扰万岁爷和王妃恩爱,是臣罪该万死,万岁爷若要责罚,臣无二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京中传来的这份密报关系不小,万岁爷还是先过目为好。”
皇帝一愣,接过齐岷手里的一卷信笺,打开来一看后,脸色骤变。
齐岷道“万岁爷前来接燕王妃入宫一事已
“这帮人竟敢”皇帝怒不可遏,把手里信笺攥成一团,忽又想起什么,瞪向齐岷,“你”
齐岷坦然应对,目中锋芒不减。
皇帝气势顿时弱下来,色厉内荏,道“你这封密报是何时到的既然如此重要,先前用膳时为何不说”
齐岷淡淡道“出门后到的。”
皇帝结舌,一口郁气憋
齐岷无视道“刘大人联合前朝抵制燕王妃入宫,多半和皇后脱不了干系,皇后如今虽然有孕,可背后牵涉不少案件,是否要查,万岁爷想明白了吗”
皇帝反驳道“你既然没有确凿证据,凭什么说皇后勾结东厂”
齐岷提醒道“皇后给程家六郎的那封信,万岁爷忘了”
皇帝道“朕对虞氏念念不忘,天下人皆知,她或许就是猜测过多,歪打正着,至于外泄密旨,也是无心之举。再说了,区区一封家书,并不能断定她和东厂有勾结”
齐岷微微沉默,道“所以万岁爷的意思是,不仅程家,刘家的事也不必再管,包括抵制燕王妃入宫一事。”
“那怎么可能”皇帝立刻又翻脸,道,“朕要召谁入宫,那是朕的私事,他刘家凭什么干涉”
齐岷不语,眼神不掩鄙薄。
皇帝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前后矛盾,并且因过度维护皇后,显示出惧怕刘家的嫌疑,心里不由一阵气闷。
本来最令人火大的是虞欢欺瞒自己,以及齐岷闯进来救人,现下被以刘家那帮人一搅,皇帝显然无暇顾及前面那一茬关于私情的猜测,皱眉道“那照你说,朕该怎么做”
齐岷眼眸微垂,不动声色,道“朝臣不满万岁爷召燕王妃入宫,缘由无外乎两点。其一,燕王妃乃燕王
皇帝失望道“朕既然要她入宫,自然会赦免她的谋逆之罪,这一点不需你说。”
齐岷道“朝臣来势汹汹,万岁爷既然有了决定,那还是快下诏为好。”
皇帝突然沉默,龙目微眯,道“听你这话,倒是很希望朕快赦免虞氏”
齐岷掀眼,眸底雪亮,不缓不急道“难道不是万岁爷希望快得到虞氏吗”
皇帝一怔。
齐岷道“臣不过替万岁爷分忧,己所能罢了。”
皇帝抿紧嘴唇,目中
可是,他如今人不
深吸一气后,皇帝忍耐道“既是如此,那可真是有劳齐卿了。”
齐岷不做声。
皇帝道“朕累了,齐卿若是没有旁的事,便请回吧。”
齐岷拱手一礼,转身离开,走时眉睫掀起,眼锋凌厉。
辛益候
齐岷脚下生风,一身戾气走出来,辛益忙喊他,接着示意身后“怎么弄”
齐岷瞄一眼倒
辛益“诶”一声,便要去叫人,齐岷忽又住脚步,吩咐道“今日你留
辛益看见他充斥有血丝的眼睛,一震,心知其余怒未消。
齐岷肃然道“刚刚的事,绝不可再
“是”
却说虞欢逃离金玉堂后,被春白护着躲回屋里,坐
皇帝的气息似乎仍然喷
春白看出她厌恶至极,忙从衣橱里取来一套干净衣裳,道“王妃,奴婢先伺候您换一身衣裳。”
虞欢抱膝坐
“王妃”
“我要去看看齐岷。”
齐岷仍留
如果是最糟糕的后果,她不能让他独自一人承受。
走至门口,虞欢被春白拽回来“王妃,齐大人足智多谋,自有办法解围,您现
虞欢刹住脚步,春白赶紧道“您要是现
虞欢憬悟,不再往外冲,想起金玉堂里勃然大怒的皇帝,又心如火焚。
春白见她冷静下来,长松口气,便欲去桌前给她倒一杯茶,忽听得虞欢道“你去外面看看,若有意外,给我报信。”
春白一愣后,点头往外。
不多时,春白去而复返,眉间愁色彻底消散,道“王妃放心,齐大人刚刚已平安离开金玉堂,万岁爷什么动静都没有,应该是无事了”
虞欢半信半疑,道“他往何处去了”
“府外。”春白道,“辛大人说,齐大人这些天
虞欢眼眸微动,道“你刚刚是去见辛益了”
春白点头,脸上有一抹羞赧之色,道“齐大人走前交代了辛大人,让他盯着府里,要是万岁爷再做欺辱王妃的事,由奴婢告知他,他会来设法解决。”
虞欢没想到齐岷安排这样周全,更没想到春白、辛益会团结起来帮他二人周旋遮掩,念及辛益以前对自己撩拨齐岷的反对态度,百感交集。
“他不恼我招惹他家头儿了”
春白道“辛大人说,齐大人以前对他有救命之恩,既然齐大人已认定王妃不放,他又劝不动,那自然只能为虎作伥了。”
最后那个“为虎作伥”,声音陡然降低。
虞欢意外之余,既动容,又惭愧,看着春白,低声道“那你呢我对你可没有救命之恩。”
春白有些失落,道“王妃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奴婢对您的忠心,您还怀疑”
虞欢忙说“不是”,春白低头道“奴婢以前是希望您能入宫,做万岁爷的女人,接着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后来,奴婢
说到最后,春白没有再称呼“王妃”,而是一声搁置多年的“小姐”,主仆二人都像是被什么击中,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春白见虞欢如此,眼泪涌得更快,忙偷偷擦拭。
虞欢笑道“改口改得很好,以后就这样叫吧。”
春白抹完眼睛,看见她展颜,不是平日里乖张虚伪的笑,而是记忆里属于青葱年少时的粲然,心里更酸,热泪簌簌滚落。
虞欢“唉”
早上风波后,虞欢得以
虞欢想,既然今早齐岷能平安无事地从金玉堂里出来,说明皇帝并没有和他撕破脸,要么是齐岷用什么办法遮掩了他俩的私情,让皇帝打消了怀疑;要么便是齐岷使了什么杀手锏,让皇帝管怀疑却不能妄动。
念及此,虞欢不再像早上回来时那样心慌,不过走前还是特意换了一件更保守的立领比甲,今早那样的事,她不想再体验第二遭。
外面风有些大,不知何时落雨了,雾蒙蒙的雨丝飘
虞欢进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里浸着秋雨的冰凉。
屋里只有皇帝一人,坐
虞欢上前行礼,目光敛低。
皇帝这次不叫她抬头,声音平淡,道“案上有一封给你的信,自己看看。”
虞欢微怔,视线一转,看见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匣,挪步上前,打开来后,见里面放着一条折叠的麻布,上面隐约渗着血光。
虞欢一震,极快看一眼皇帝,打开麻布,惊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血字,开头称呼是“吾女欢欢”,而落款正是虞家家主虞承
虞欢全身一僵。
“你父亲涉嫌燕王谋反一案,被督查院按律羁押,全府四十三口人
虞欢攥紧手里的血书,凛然不语。
皇帝道“朕来时,你那刚出生不久的幺弟禁受不住囹圄之苦,已经夭折。你父亲得知后,当场便吐了一口血。你手里拿的这封家书,是他病倒前咬破手指,竭力所书,据说写完以后,人便倒
虞欢指尖
“你知道,何人才能帮你改了这样的命吗”皇帝欣赏着虞欢复杂的表情,不急不忙,道,“你觉得,那个人会是齐岷吗”
虞欢肃然道“我和齐岷没有私情。”
“那自然最好。”皇帝眼底微红,忍耐着心里的不甘,哄道,“这次朕来接你,确实是因为听见了你二人的绯闻。你是大周最美的女子,是朕心心念念多年的爱人,而齐岷孑然一身,多年不食女色,遇见你,难免不能自持。朕不知道你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虞欢一时拿不准皇帝的态度,噤声不语。皇帝又道“你也知道,齐岷是朕最得力的臣子,朕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没,你总不会愿意看朕左右为难,为了你忍痛割爱杀了他吧”
虞欢瞳孔赫然缩,及至这一刻,总算明白皇帝今夜的用意
他是要借虞家、借齐岷,来威胁她入宫
“欢欢,听明白了吗”
皇帝眼神似隼,捕捉着虞欢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诱导道“朕不逼你,今夜你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要搭上虞家四十三口人命,跟着齐岷一块去黄泉底下和燕王团聚,还是来朕怀里,陪朕再续前缘想清楚。明日威家邀朕前往平山岛上游玩,朕带你一起去,届时等你答复。”
虞欢瞪着皇帝阴暗的面庞,全身血脉倒流,手脚止不住地
虞欢僵硬地转身,走向屋外,及至落地罩前,忽听得皇帝
“对了,朕记得你母亲袁氏,仍是住
背脊骤然像被冷箭刺中,虞欢回头,看见皇帝
雨势渐大,哗啦啦地泼溅
虞欢从金玉堂里出来,脸色惨白如浆水一样,春白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看她衣着整齐,且进去时间不足一刻,必然要怀疑皇帝又色心大起,欺辱虞欢。
春白撑着伞护送虞欢走回客院,叫那引路的丫鬟去给虞欢沏一壶热茶,虞欢走上石阶,推门入内,
虞家四十三口人、齐岷、母亲袁氏
观海园里的那个噩梦又一次袭至眼前,昏暗无底的地牢里,坐着披头散
那是她的母亲。
这一生里,唯一祝福她快乐、如愿的母亲。
眼前的漆黑突然被火光吞没,春白握着灯盏过来,关切道“小姐,你怎么了”
虞欢不说话,看见那噩梦一点点虚化,却又不完全消失,一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虞欢知道,那是齐岷。
原本扼着她的后脖,逼她向命运低头的齐岷。
后来陪她僭越一切、对抗一切,
脸颊忽然一凉,春白愕道“小姐,你怎么哭了”
虞欢还是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人生生扼住,
大雨瓢泼,利刀一样,每一片都狠狠扎
这晚,齐岷来时,已是后半夜,屋外雨声淅淅沥沥,虞欢躺
屋里照旧不燃灯,齐岷没多想,脱下外袍后,掀开床幔入内,躺下来抱虞欢时,才
虞欢很冷,不是身体温度的冷,而是气息的冰冷,齐岷心口猛地一缩,拨起她的脸。
“怎么了”
虞欢眼神聚焦,慢慢映出齐岷的轮廓。
修长的眉、上扬的眼、挺拔的鼻、丰润的唇虞欢伸手,一处处抚摸过去,心如刀割。
齐岷已然察觉她的异样,握住她的手。
“齐岷,”短暂静默后,虞欢捧起他的脸,目光冰凉,道,“我们杀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