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走到堆木头的地方。
山路日晒雨淋,易朽的木材不适合铺路,他挑了两样耐腐的杉木和樟木,“这两种木材铺路最好建亭子最好。”
其他容易
这些木材就地挖来用的,既是不成,李善吩咐人抬走,以免混淆了。
孙山长边走,边问附近有没有水源,给李善指凉亭建的位置,告诉他哪儿铺木板,哪儿填石子,神情从容,像经验老道的修路人。
有些云巧听得懂,有些听不懂,索性她不感兴趣,抱着艾草找黄氏去了。
天色将晚,黄氏正将掐来的野菜尖儿过水,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她戴着花儿,欢呼雀跃,不识半点愁滋味,心里五味杂陈。
回视线,边捞锅里的野菜边问她,“你去哪儿了”
“平安想去福安镇,我就带他去了。”云巧先去黄氏睡的地方放艾草,出来后剥野果给黄氏吃。
黄氏张嘴含下,问她,“不是你拽着他跟你走的”
李善说的不一样。
云巧担心身上的灰飞到锅里,离锅两步远,回道,“我识路,带他去的。”
提到平安,云巧想起昨天没来得及问的话,“娘,我嫁给平安好吗”
黄氏握着木勺的手顿住,慌张四顾,哑声道,“怎么说起这事了”
云巧又往黄氏嘴边递野果,直言,“嫁给唐钝不愁吃穿,但帮不了你们,嫁给平安做官家太太好。”
黄氏拧眉,迅速捞出锅里剩下的野菜,放边上沥水,拉着云巧就往草篷走,语气有几分不稳,“谁告诉你嫁给平安就是官家太太”
云巧说是春花娘告诉她的。
黄氏放下门边的草帘,压低声儿道,“春花娘骗你的,她说什么你都不能信。”
“哦。”云巧低头看野果,没注意黄氏阴沉的目光,“不能嫁给平安吗”
黄氏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轻声反问,“巧姐儿为什么想嫁给他”
“他长得高大,会功夫,有钱。”
“也是春虎娘说的”
“我说的。”
黄氏沉默了,见她头上的花儿缠住了头
“什么是门当户对”
“条件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
云巧偏头想了想,“唐钝比咱有钱。”
那云妮让她嫁给唐钝是错了
黄氏理她皱巴巴的衣服,垂下眼眸,沉思道,“以前娘想着你还小,名声差点没关系,留
云巧迷糊了,“娘教我了呀,起床拾被褥,饭前洗手,睡前漱口,隔两天洗头。”
她掰着手指头,慢慢数给黄氏听。
黄氏摇头,“那些还不够,你现
洗头,梳头,洗衣服,都该学了。
“我还是小姑娘”云巧碰到的人都这么说她,黄氏为什么说她是大姑娘
黄氏理好她衣服的褶皱,自顾往下说,“唐钝爷奶待你好,你整天追着其他男子跑,他们名声会受累,往后你离那些男子远些。”
云巧眼神一亮,“我知道,人言可畏嘛。”
黄氏顿了顿,“是这个理。”
云巧道,“我以后离他们远些就是了”
黄氏“离唐钝也要远点”
黄氏知道老唐氏疼云巧,但老唐氏年事已高,再护着云巧又能护几年唐钝虽花钱买走了云巧,但人心易变,他高兴时想买云巧就买了,不高兴想卖了她也容易。
李善给她提了醒,唐钝是书人,迟早要离开西州,他眼下怜爱云巧将她留
男子无情起来连
黄氏后悔当初给她支了这个招,亡羊补牢地说,“以后不提嫁人的事儿了,娘会替你安排好的。”
“好。”
这时,外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黄氏听出来人,拍云巧的肩,“你奶来了,娘出去瞧瞧。”
曹氏进山带的伙食不够,仗着沈来安心软,中午要去沈来安大半饭菜,这会儿估计又来要吃的了。
黄氏识趣,主动把云巧摘的野果给她。
曹氏脸上笑开了花,得寸进尺道,“饭菜给我留些。”
她就说嘛,儿子儿媳替衙役做差,怎么可能捞不着丁点好处。
黄氏恭敬道,“每顿煮多少米是衙役交代过的,他们的口粮没办法省,娘要是饿着了,就吃我的那份,我饿着没关系的。”
曹氏愈
她兜着野果,很快找到沈来财他们的位置,将野果分出去,又将黄氏的话说给他们听,得意道,“晚些时候老大和我去找她拿饭菜”
午间的饭菜给了孙子们,晚饭分得给儿子们吃。
沈来财喜不自禁,注意边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偷听,碰了碰曹氏胳膊,示意她别说了,事情传到衙役们耳朵里会以为黄氏克扣粮食给沈家,别说差事保不住,没准还会坐牢。
他们得了好处,沾沾自喜,而云巧没了野果,嘴角翘得老高,嘴里叽里咕噜念叨个不停。
黄氏安慰她,“她想吃给她便是,左右这种日子没有多久了。”
“她欺负人。”
“没事的,娘饿了会摘野果吃的,娘去周围逛过了,知道哪儿有野果。”
想到往些年,云巧就是靠山里的果子活了下来,黄氏鼻尖酸一阵酸涩,“天儿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记得娘和你说的那些话。”
正好有衙役来喊云巧,云巧指着艾草,要黄氏烧水泡脚,然后拎起背篓和衙役走了。
孙山长还
李善已经知道去福安镇有近道,不止福安镇,还有北阳镇,西州城来此必须途径的地方。
有这条近道,他们修路的工程减少大半。
李善站
云巧戒备的看他两眼,小手指了个方向。
李善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们从长流村来此,循的是舆图上前人走过的老路,路途远不说,坑坑洼洼的,委实难行。
李善沉吟,“我找唐钝说点事,和你们一道回”
她名义上是唐家的人,要她帮忙做事,得先告知唐钝。
晚霞隐去,山林光线愈
平安高举着火把走
一叶障目,何况是深山。
云巧白天认过舆图,说得出山头名的就说山头名,说不出名字的就给她指舆图站的位置。
她走得不快,到唐家小院,灰白的天儿还能清晰辨人。
老唐氏已经煮好了晚饭,见李善他们也
云巧进屋帮她。
灶台上燃着油灯,云巧脸蛋红红的,挨近灶膛,眼睛就落柴火挪不开了,老唐氏难得没提醒她,她这辈子第一次招待孙山长这样贵气儒雅的人,心下惶然,留意不到其他。
时不时回眸往瞟向东屋,问云巧,“要不要送些泡些茶过去”
家里是备着茶叶的。
唐钝年轻,喝不惯茶的苦味,老爷子好苦茶,常年都有。
云巧专心致志望着灶膛噼里啪啦燃烧的柴,头也不抬,“泡金银花。”
金银花是药材,对身体好,老唐氏想了想,烧开水后,不着急丢面条,而是泡了半盆金银花,“山长是个讲究人,你去唐钝屋里拿几个茶杯来装。”
用碗的话过于粗犷了些。
云巧道,“好。”
她没有进屋,而是从窗户边倾身拿桌上的茶杯,唐钝似乎很激动,拿着文章的手轻轻颤抖着,眼神映着油灯的光,亮闪闪的。
她拿了杯子就退回了灶间,和老唐氏形容唐钝的反常。
老唐氏挑着锅里的面,心情已经稍微平静了些,道,“书人看重学识,山长饱诗书,墩儿仰慕他实属正常。”
云巧看她,“仰慕是什么”
老唐氏道,“渴望成为他那样的人。”
云巧舀出盆里的金银花放进茶杯,回,“我也有仰慕的人。”
老唐氏笑了笑,“每个人心里都有仰慕的人。”
老唐氏欲问她仰慕的人是谁,她端着茶杯跨过门槛往东屋去了。
老唐氏又笑了笑。
唐钝身形笔直的坐
她放下茶杯欲走。
李善突然抬起头来,打破屋里沉默,“对了唐公子,我来是想问你借个人。”
唐钝留意到他的目光,眉头拧了下,心里隐有预感。
李善开门见山,“论识路,村里没人比得过云巧姑娘,小虎山的道路已有雏形,其他山头还得她帮忙。”
唐钝摩挲着桌面,“得问她自己的意思。”
他不想云巧和李善他们有所牵扯,
这话有些技巧。
云巧不喜欢李善,这种忙她肯定不会帮的。
果然,云巧拒绝,“我很忙的。”
李善搬出平安,“你的活我找人做,你不用做其他,带着平安多走走今天的路就行。”
如果是以前,云巧迫不及待就应了,眼下镇定得很,“我的活我自己做,我是大姑娘了,不能老追着男子跑,我
短短时日,她竟有如此觉悟,唐钝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平安则有些后悔。
道理是他教她的,要知有这事,打死他也要把话烂
李善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付你工钱。”
听到钱,云巧眼冒光,立即就要答好。
话到嘴边,突然又咽了回去,纠结道,“我得问问。”
李善扬手,指着唐钝,“你问。”
唐钝是跟着云巧走过近道的,心知李善
唐钝表情僵了瞬,转瞬就恢复自然,“是该问她。”
李善和平安吃过午饭就打着火把走了,孙山长则
翌日清晨,起床后她没有直奔唐钝屋,而是问老唐氏要了把梳子,坐
老唐氏震惊不已,“你还气呢。”
云巧头
“我教训过墩儿了,往后他不敢再凶你了。”老唐氏夺过她手里的梳子,哄道,“乖,让唐钝给你梳头啊。”
“我自己梳。”
“你都不会。”她取下梳子刮下的头
云巧把头
唐钝梳头也会掉头
老唐氏解释,“你不会,还是让墩儿来。”
云巧没说话。
回到屋,扒了扒头
唐钝
“不行,我要自己梳。”
唐钝习惯她想一出是一出的,顺着她的话说,“我教你。”
云巧不进屋了,而是搬根矮凳,要唐钝
她的头
“这样不疼。”
“嗯。”唐钝替人梳头已经很熟练了,但她经常往山里钻,打结的地方很多,因此他梳得有些慢。
晨风凉爽,拂过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几根秀
他垂着眼睑,随口问她,“你和平安去了什么地方”
“镇上啊,碰到孙山长了呢。”
“平安惹你生气了”
“没有。”
她坐得直,半点不闹腾,给她梳头完全不费事。
唐钝继续问,“昨天李善让你带平安认路,怎么没答应,你不是想嫁给他吗”
“我娘说那样不好,婚姻讲究门当户对。”
唐钝诧异了瞬,“你娘还说什么了”
“我是大姑娘,要学会自己梳头洗头,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要离男子远点,人言可畏。”
唐钝猜黄氏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没有问云巧,而是点头,“你娘说得对。”
云巧继续往下说,“以后我们说话也要隔着距离,你是书人,名声珍贵,我娘说有的书人为了正名悬梁自了呢。”
唐钝梳顺头
“幸好我不是书人。”
唐钝笑了,“书人哪点不好”
云巧说,“容易想不开。”
唐钝怔住,没有回答。
老唐氏
孙山长千里迢迢而来,老唐氏天不亮就起床杀鸡炖着了,因此早饭比往常晚,得知孙山长要去小虎山,老唐氏没吃完的鸡肉和鸡汤装好给云巧背着,提醒她们晌午吃。
孙山长年龄和顾大人差不多,保养得好的缘故,瞧着更年轻些,他给老唐氏行礼,“给婶子添麻烦了。”
老唐氏受宠若惊,连连摆书上帮不了他什么,还得山长您多费心。”
孙山长再次作揖,“身为先生,自当力。”
唐钝进了县学就是他学生,指导他文章功课是理所应当的。
云巧背着昨天背的背篓,出门后没直接奔后山,而是领着孙山长绕去了四祖爷家,问四祖爷要不要草药,要的话她去采。
孙山长走得慢些,边走边打量着村子,阡陌纵横的村道,错落有致的茅草屋,屋前屋后整齐干净的水沟,青山绿水,清幽雅致,这座村子仿若世外桃源。
他不禁感慨了句。
和四祖爷说完话的云巧转身找他,听到他的话,好奇问,“桃花源是什么”
孙山长道,“五柳先生文章里提到的地方,和长流村很像。”
“哪儿像了”
他言简意赅,“民风淳朴,百姓怡然自得”
这话于云巧来说有些深奥,她敲敲脑袋,“是好话吗”
孙山长笑了,“也就这种地方养得出你这种性子的。”
云巧咧嘴,“你夸我吗”
孙山长不说了。
云巧指着山脚位置,“我们朝那边走,帮四祖爷采点草药。”
“走吧。”
山里荒草丛生,她挥着镰刀,小心将枝桠砍断,孙山长道,“你是不是之前来过”
草丛有人走过的痕迹,有些枝桠是断的。
“对啊,和四祖爷采草药。”
“你是唐钝买来的童养媳”
“不是,我是他妹妹。”
孙山长随好友去过很多地方,路上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像云巧这么有趣讨人喜欢的还是第一次见,“你想书吗唐钝要去县学书,你可以跟他去县学住”
县学的都是男孩,她可以跟偏院的妇人住。
“不想。”云巧想也不想地说道,“我要
“种地有什么好”孙山长看着脚下,手里握着她昨天折来的树枝,“唐钝学问扎实,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你不可能一直留
云巧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问题,只道,“种地好啊,种地不饿肚子,我爷想种地都没地给他种呢。”
“你要种一辈子地”
“对啊。”
孙山长好笑,“难怪平安给你看舆图。”
世间复杂,像她这样纯粹的人极少见了。
说着,云巧停了下来,手勒着草茎,拨了许多叶子下来,孙山长见识广,立即认出这种草是避蛇虫的。
她双手搓叶子,搓出汁水来后弯腰涂他的脚,
脚趾缝隙也没放过。
孙山长忍俊不禁,“平安
昨天也是这样的,她晒热了,拂了溪水就往脖子抹,吓得平安避之不及,半路上唠叨了许久。
她徐徐背过身,“你别和他说啊。”
“嗯。”孙山长道,“平安他们看着凶,性子不坏,教你那些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娘也那样说的。”
抹了汁水,她找了块地面浸水的地儿洗手,孙山长道,“山里哪儿有水你都知道”
“对啊。”
“能画出来了吗”
他的好友里,不乏有痴迷绘制舆图的,常说各地山川河流的舆图太过粗糙,好友曾循着舆图进山找瀑布,半月未见瀑布踪迹,为此愤愤不平了好几个月,
云巧摇头。
孙山长道,“你可以书,了书就能画出来。”
“不要。”
孙山长纳闷,“书明理,你姐不就去书塾书识字了吗”
“她书是为了挣钱。”
孙山长了解她的家世,也猜得到沈家送云妮书的目的,没有继续往下聊。
他劝她书没有其他目的,文风鼎盛,人口繁华的州府,家境好点的姑娘都懂诗词歌赋,唐家待她好,她若提出书,唐家不会省笔墨纸砚的钱。
这可能和他教书有关,无论走到哪儿,都忍不住劝人书。
云巧采了些草药,又去挖草根,顺道还摘了几种野果,摘花时见孙山长好像喜欢,连根挖出送给他。
镇上书塾种了许多花儿,孙山长来县学不久,估计没来得及种。
之后再碰到稀奇古怪的花儿,她一并挖出。
于是,到小虎山时,她背篓沉甸甸的,两手也没闲着,孙山长也是,手里的树枝没了,左手提着带土的兰花,右手提着带刺儿的荆棘花。
衙役瞧见了,忙过去帮忙。
孙山长侧身躲开,“帮她背背篓吧。”
西州适宜,花草长得极为好,甚至还挖到了人参。
孙山长没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衙役接过云巧的背篓,探头望了眼,惊呼,“人参”
不止一株,好几株。
孙山长感慨,“可不是吗。”
十几年的人参虽不值钱,但
可惜他问云巧山里还有没有这种东西,她说不知道。
约莫不经常见着,是以她没有留意。
他问衙役,“李善呢”
“去西山查看进度了。”
西山那边的路是西岭村负责的,李善清晨就过去了,孙山长疲惫的人们住的草篷走,“那我过去瞧瞧。”
衙役放下背篓,道,“爷让云巧姑娘也过去。”
西山的情况比这边复杂。
负责西山修路的是西岭村和北村的居民,昨天几个村民
今个儿怕是有大获了。
云巧记着这事得问黄氏,转身朝土灶跑,土灶边没人,去问春花,春花说她娘摘野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