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永历六年,夏。
琅琊明家。
夜凉如水,银色的月光避过团团云层,与四角石灯的烛火融合,池畔茂密的枝丫
月光下,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肩挎湛蓝包袱,佝偻着腰,借着花园里的树丛灌木,躲过巡院的护卫。
待一队巡院护卫离开,她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胸脯,垫着脚尖穿过木制长廊,向明府最偏僻的一处小门走去。
小门旁的青竹下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圆领袍的男人,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他肩挎深色包袱,腰配长剑,粗糙的手搁
听到轻巧的脚步声,剑便出鞘一寸,
“慎郎,你
她小心翼翼地把半边脑袋探过拱门,乌黑的眼睛里除了紧张,再无别的情绪。
听到来人的轻语,男人剑归鞘。
他四下观察后,快步走到少女面前。
约莫是多日未见的缘故,他不受控制般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抵着少女细嫩的脸颊摩挲。
少女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刚才的紧张稍稍散去。
男人哑着声道“现
少女双手抓着包袱,认真思考男人说的话。
时间
就
少女眼睛湿漉漉的,柔软而又坚定。
“带我走,慎郎。”
男人滚了滚喉结,嗓音沙哑“好。我带你走。”
他用力箍着少女的腰,小腿使劲一提,就要越过高高的围墙。
突然,耳畔传来几声清脆的掌声,震碎寂静的夜晚。
男人气息一断,当机立断将少女护
以为私奔被人
“偷听墙角实非君子所为。”男人拍了拍怀中的少女以作安抚,看向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他来时探查过四周,分明没有人。
此人竟然能
明溪慢条斯理站起来,一袭张扬的红衣借着月光,暴露
她嘴角微微上扬,看向男人怀中的少女“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你说是吗三姐姐。”
熟悉的声音让明澜的身体一哆嗦。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屋顶上负手而立的红衣女孩她的四妹妹,明溪。
“溪儿,你怎么会
明溪轻巧地落到两人身前,反问“那么三姐姐又为何会
她边比划边说“还被一个男人这样抱
私奔被人抓包的难堪,使明澜无暇思考她的四妹妹,为何能轻松的跳下高高的屋顶。
她从男人怀中起来,拉着明溪的手,低声哀求“溪儿,你和我关系最为要好,今夜你只当没看见我好不好”
明溪从容地回手,男人见状立即将娇弱的明澜重新拥入怀中。
男人对她的防备,明溪并不恼,她戏谑着问“三姐姐,你我十来年姐妹。你要走,怎么不同我打声招呼”
明澜咬着唇,静默不语。
男人冷声问“你想怎么样”
明溪背着手,装模作样地来回踱步。
明澜倚
等到明澜的小身板不停的颤抖,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明溪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俊郎英气的男人。
男人二十三四左右,身形高大挺拔,明澜
“三姐姐寻得好归宿,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来道贺的。”
明溪做出邀请的姿势,笑说“此后山高水长,相见怕也艰难。夜路难行,我特来送二位出城。”
男人的脸色顿时一变,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闲庭自若的红衣少女。
她莫不是从书摊先生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你不告
明溪懒懒地看了眼泪眼朦胧的三姐姐,和她露出审视目光的姘头,认真道“你才十七岁,不该嫁给年近知天命的安国公做填房。”
不知是不是明家气数已的原因,明家的男儿个个草包,于科举仕途无缘。
偌大的明家皆靠女儿联姻来支撑,方勉强维护昔日的荣光。
大房的大伯能
待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皇后,明家也会是皇后母家,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大房更将水涨船高。
她们身为二房的女儿,不过是父亲与大房较劲的棋子。
安国公府近来受陛下重用,乃西北边陲军事重镇的节度使。安国公前年死了夫人,至今还未娶。
为了安国公那么一点子军权权势,父亲便与安国公说定,嫁明澜给他做继室。
“溪儿,我出身不如你。你是母亲嫡出,自有母亲护你,而我的生母只是卑微的妾室,没人能护我。”
明澜啜泣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有违明家家规,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从未见面的老国公。”
明溪上前两步,顶着男人锐利的目光,替明澜擦去眼泪。
她微微一叹“三姐姐,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明溪看了眼男人,起对姐姐的同情,声音冷了几分“阁下请。”
男人上下打量锋芒毕露的少女,最终败
他剑归鞘,将明澜打横抱
明溪勾唇轻笑,同样足尖轻点,飘飘然跃过围墙,不带一点动静地停
明澜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溪儿你”
明溪眨了眨眼,颇为狡黠“三姐姐,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明澜连忙捂着嘴巴,轻轻点头。
一路避开巡夜的斥候,明溪将两人送到内城门。
男人盯着张贴告示的告示栏,脚就像生根了一样,一步也不曾挪动。
告示栏上贴了张无关痛痒的告示,不过是哪家的儿郎犯了法,被判流放岭南。
明溪似笑非笑,催促道“三姐夫不着急吗还是三姐夫认识流放的人”
明澜因为她那声三姐夫而红了脸。
男人则转过头,将红衣少女不达眼底的笑意看
从明府到内城门,他们走了接近半个时辰。
面前的少女虽空手而行,但这半个时辰飞檐走壁下来,她竟然连喘都不喘一下。
而且他的腿脚放眼天下,没几个比得上他。
虽说有他抱着阿澜,比较吃力的缘故。
但少女能跟上他,甚至有几次要超过他,实
“不认识。”男人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踩着城楼的楼梯扶手,借力登上城楼。
城楼上七歪八倒睡了一地的城门看守。
明溪紧随其后,足尖轻轻落
男人看了眼不惧高墙的明溪,放下明澜,从袖中掏出一条长巾。
他凑到明澜耳边低语“莫看,怕吓到你。”
明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高高的城墙,腿脚不禁
她顺从地任由男人为她系上长巾。
男人取出包袱中的绳索,绳头上系着一只锋利的金刚爪。
他将金刚爪固定
明溪低头看了眼城楼的高度,选择借助绳索。
她安稳落地,瞥了眼男人怀中的明澜,指着未开的茶摊道“三姐姐,你先去那里坐坐,我有话和三姐夫说。”
明澜寻求男人的意见,待男人点头后,她慢慢走到茶摊的长凳前坐下。
男人转身面对着茶摊,好使明澜不离开他的视线。
“拿来。”明溪伸出手,淡淡道。
男人装作不知“什么”
明溪盯着他的胸口,似笑非笑“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男人似乎决定装傻到底。
明溪轻嗤一声“你以为到了城外就安全了吗”
看明溪依旧风轻云淡,好像所有事情都
他取出怀中的信纸递给少女,口吻嘲弄“给你了又能如何”
嘴长
明溪展开信纸,浏览纸上的诗句,莞尔一笑“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要打着明家的名义招摇。”
“你还真是明家的一条狗。”男人不客气地说道。
明溪长叹一声,写满诗句的纸
男人登时拔出长剑,抵着明溪的喉咙。
两指轻轻别开锋利的剑刃,明溪转头看向紧张地站起来的明澜,轻唤一声“三姐夫。”
男人的余光察觉到明澜的紧张,只好剑,目光不善地盯着明溪。
明溪绽开笑容“这才对。”
然而,笑容
明溪负手望月,傲然立于漆黑的城外。
她寒声威胁“若你将明家二房三姑娘私奔一事弄得天下皆知,天涯海角,我必寻你杀之。”
男人闻言将剑回剑鞘,重复刚才的侮辱之言“你还真是明家的一条好狗。”
明溪走到还没起的绳索前,蓦地回头,戏谑道“我是不是明家的狗,日后你就知道了。”
“对了,还没问三姐夫的名讳。”
“许慎。”
“知道了。”说与不说,她都知道。
明溪借助绳索攀缘而上,取出扣进砖缝里的金刚爪,丢下城楼。
她立
盛朝已是穷途末路,军镇节度使专横弄权,兵戈声已然蓄势待
她知道,许慎会是新朝的开国皇帝。
而她的三姐姐明澜,将是新朝的开国皇后,一生荣宠。
不过这都是前世。
明溪眺望哪怕
她伸出手,虚握住天上的一轮明月,脸上浮现势
“三姐夫,群雄逐鹿。这天下,我也想来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