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很大,只是树木大多枯萎,枝叶稀疏。索性这里是荒郊野岭,也没人来伐树,树木高大粗壮,地面的腐枝枯叶不少,要藏人并不难。
钻进林子后,梁安找了棵枝叶还算茂盛的大树打算爬上去藏匿,又感觉这么做可能会在树上留下攀登痕迹暴露行踪,索性直接让柳鲤躺在树下,用树枝腐叶盖住。昏迷不醒的毋瑟瑟也找了棵树同样处理。
料理好后,他检查了一下,确定不会露馅后,走到柳鲤藏身的树下低声道:“柳姑娘,你在这边好生休息,我去探探情况。”
“好。”
听着柳鲤沉闷中带着些许虚弱气短的声音,梁安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柳鲤用秘法帮忙阻拦追兵后的状态,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需要渡功吗?”
“公子不必挂怀,我还受得住。”
还受得住?这不就是代表已经出问题了,只是能忍着……
心中了然的梁安皱了皱眉,但也只是盯着看不出异常的地面片刻,低声道:“你小心点,等我。”
说罢,他转过身,伏下身体踮起脚尖用上虎行步中潜的法门小心的向林子外走去,脚步轻缓无声,几乎没在地面留下丝毫移动的痕迹,就如一头悄悄靠近猎物的老虎。
到了林子边缘,他愈发的谨慎小心,目光不断在树木的间隙中往外窥视。
“他们就两个人,拖延的时间不可能太长。拖延的时间长不仅代表他们被围住了已经无法逃脱,也代表他们拉了那群人陪葬,这种可能性非常低。而没有拉上所有人陪葬,这个时候也该是他们撤退的时间,也是那群追兵追捕他们的时间……”
内心不断盘算着的梁安清楚,鲁蒿二人如果不出意外,待会儿必定会经过这里,甚至会进林子!
这就和他带柳鲤进林子的理由一样,鲁蒿他们的马现在也应该差不多力竭了,不可能再带着他们跑多远。与其继续在平原上奔逃,等马跑不动被追上围堵,他们还不如进入林子寻求一线生机。
默默等待一段时间后,他看到远处鲁蒿和赵录共骑一匹马正飞快的往林子这边跑来,身后依稀还能看到几个人施展轻功远远吊着。
“漂亮!”
心中松了口气的梁安攥起拳头准备给身旁的大树来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这么做会留下痕迹,便将兴奋发泄在腿上,然后龇牙咧嘴的调整身位,寻求一个只有提前路过的鲁蒿二人才能看到的位置。
他准备给鲁蒿二人一个惊喜!
……
“直娘贼的!这些狗东西一直吊着,老鲁,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这距离我又射不到!”
“你个废物!”
“嘿!你咋说话的!没有我的暗器把他们的马都毒倒,现在追我们的会就这几个?”
“那你一个人都没射中怎么说?我好歹还射中了两个!”
“那是你走狗屎运了!”
“……”
马背上,鲁蒿和赵录斗着嘴,缓解心中压抑,四只眼睛却不断看着周围,寻求能够逃脱追兵的机会。
“那边有林子!”
“我没瞎!”
“那还不过去!我们的马和小梁的差不多了,再跑下去怕是……”
正催促着鲁蒿往林子跑的赵录突然一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仅是他,鲁蒿那双也在观察林子的眼睛同样微微眯了起来。
他们都看到梁安蹲在树林中比划着六扇门捕快才知道含义的手势……绕一圈再回来,一炷香,我布置陷阱!
赵录笑道:“这小子……嘿!”
“有机会跑还在这磨蹭,啧!”鲁蒿咧咧嘴,但是眼里却带上了一丝笑意,手里同样比划起来,“挡着点,我回个信儿!”
……
林子里,看到鲁蒿比划出的手势,也不再直奔林子后,梁安知道他们已经发现自己了,也不耽搁,小心翼翼的再次伏低身体,安静的等待他们策马而过领着追兵远去后,退回林中。
先是安静的思考了片刻,梁安找到让柳鲤带着的木箱,上下摸索了片刻,猛地在一处用力一按。
“喀嚓!”
一个小抽屉立刻弹了出来,里面满是瓶瓶罐罐和钉子卡扣之类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一卷丝线。
“金玉,你的陷阱术可别这个时候掉链子!”
呢喃着,梁安抽出丝线,仔细回忆金玉给的陷阱术小册子上的内容。
“按那本书的说法,陷阱术大致分为捕捉、猎杀、伤害三种,然后下面又有不同的细分,好因地制宜的布置。这个林子里我该……手头也就这点东西,我还有什么选的?”
很快,想到了一个陷阱布置手段的梁安抽出丝线,又挑了钉子卡扣,最后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瓶标志着剧毒的瓷瓶就在林子里忙碌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按照梁安习惯的现代计时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
“咻咻!”
快速移动时的衣袍破风声陡然在安静的林子里响起。
堪堪布置好陷阱,正躲在一堆腐枝枯叶下的梁安心中一紧。
他已经在林子里的树上刻下了六扇门捕快的暗号,鲁蒿二人如果回来应该能够分辨出陷阱的位置,但他也担心二人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就蹭上了陷阱。那些陷阱都是他用剧毒制作的,见了血就能要人命,如今听那些衣袍破风声如此强烈,可见速度之快,没及时刹住车那陷阱说不定要先染上自己人的血了!
“都告诉他们我在布置陷阱了,怎么还这么莽撞?后面的人追得那么急吗?”
内心吐槽着,梁安有些忍不住想要钻出腐叶堆提醒,突然听出衣袍破风声正向自己的位置靠近,心中再次一紧。
他只能听出衣袍破风声由东北面迅速靠近,但是因为藏身在腐叶堆中,他的视线被阻挡了大半,看不见来人……
“当!”
霍然,兵器碰撞声猛然响起,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距离梁安藏身的腐叶堆不超过三米,震得他差点握刀从腐叶堆中钻出。
好不容易压下冲动,他就听到身旁一声闷喝,伴随着的还有利器划破空气的尖锐风声和连绵不绝的兵器碰撞声!
这时候,他总算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
两个人,两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一个男人身着破破烂烂的短打,蓬头垢面,一副乞丐的模样,但他手持长剑,剑法洒脱飘逸,绝非等闲,隐约能够感觉到一股意境在内,应该已经问玄,或者摸到了问玄门槛。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被另一个男人压着打。
另一个男人一身月白的兜帽长袍,手里拿着两柄短刀,刀法迅捷犀利,连绵不绝如狂风过境……或者说就是一道迅猛的狂风!很明显,这也是一位问玄武者!
江湖仇杀?
梁安一时愕然。
他在这里辛辛苦苦布置了陷阱准备接应鲁蒿二人,居然跑过来两个江湖客表演武侠剧!
“哈!”
就在梁安愣神的功夫,一直被压着打的短打男暴喝一声,手中长剑猛地刺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划破空气,隐约能听到类似龙吟虎啸的尖锐声音,一举逼退长袍男。
但这一剑后,短打男也像是脱力般单膝跪了下去,靠着长剑支撑才没彻底倒下。
再看长袍男,只是兜帽被割破,耳朵被切开些许。见到这一幕的短打男眼中不禁露出了绝望之色。
“这就是龙家赖以立身江湖的龙神剑?”长袍男摸了摸耳朵,看着手上的鲜血,眼中氤氲着浓郁的杀意,“有点意思,没想到你这个公子哥也能伤到我,看来龙神剑确实有些奥义在里面。”
“孙昭君,我们龙家待你不薄,你为何害我全家!”短打男满是恨意的怒吼着。
“待我不薄?”长袍男冷笑一声,“是你哥抢了淑姬,还是你叔叔一把年纪了还打着我妹妹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龙家那些腌臜事情,你们龙家养我,不就是想要养一条听话的狗吗?”
说着,长袍男坐在地上,仰着头,一脸不屑的看着短打男,“要不要我给你说说龙家这些年都做了什么,龙三公子?”
腐叶下,梁安嘴角止不住的抽搐着。
要杀就杀,磨磨蹭蹭什么呢?
他恨不得立刻钻出腐叶,一刀砍了短打男,好让长袍男迅速离开,以免自己的陷阱暴露,误了计划。
然而长袍男像是电视动画中经典的话多反派,轻佻的抛着刀悠悠道:“八年前,你爹和梁朝雨暗通曲款,暗中猎杀陈州各地江湖门派,然后又假惺惺的站出来号召那些江湖门派的幸存者,宣称要带他们报复,结果人来了,一转头就把他们全送到梁朝雨手上。嘿呀,那天我也在场,看到那些人疯了一般在骂你爹是畜生……”
“胡说!我爹怎么可能和梁朝雨有关系!”短打男愤怒的打断长袍男。
“胡说?呵!”长袍男不屑的摇了摇头,“那六年前那事呢?那时候你也在场,你和我说说铁剑门呢?铁剑门主朱子歧是什么人物你不知道?但他是被你爹用什么名头弄死的?哦~通敌叛国,和陈国有来往!哈!他铁骨铮铮,领着门下二十二位弟子在槲坪杀退了来犯的陈国先锋军,回来只有三人,却被你爹用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剑枭首,背着骂名含恨而终呢?”
“那是……那是……”短打男的气势一下子消下去不少。
“这就说不出话了?”长袍男冷笑一声,继续道:“还有七侠门、吴山派,嘿,都是被你爹用同样的手法陷害致死,但是世人谁又知道,真正叛国通敌的,其实是你爹,一直持着抗陈大计的三头龙龙鸣轩呢?和陈国大将梁朝雨暗通曲款的是他,和郡守陷害有识之士的是他,锁住陈州郡不让江湖客去中阳报信,甚至和陈国江湖门派组成雷山盟屠杀报信江湖客的也是他!”
腐叶堆中,梁安心中猛地一震。
中阳往西之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就让他有了许多猜测,后来又听说陈州郡的情况不妙,更是加深了心中所想,没想到此刻竟然误打误撞在长袍男口中得到了证实。
虞国西部确实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并且和陈国打算入侵虞国有莫大关联,所以一直被封锁消息,导致旱灾乃至其他各种情报都无法传到中阳。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这个时代又没有监控技术,陈州郡怎么可能完全封锁住要报信的人?到处是摄像头的现代也还有漏网之鱼!再说陈州郡周围的其他州郡呢?难道也和陈州郡一样叛国了?
但如果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朝廷真的会一点都不知?皇帝真的会一点都不了解?
如果知道,如果了解,那为何不招兵讨伐?为何要瞒着天下人?
越想,他越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巨大的阴谋,似乎上面有人在布一个巨大的局!
“轰!”
忽的,一声巨响自林外传来,打断了梁安的思绪,也打断了正饶有兴致讲着龙家丑闻的长袍男。
长袍男疑惑的看向了巨响传来的方向,陡然感觉浑身一紧,觉察到自己被一种强烈恐怖的意境锁定!
“登龙剑!”
怒吼着,像是早已脱力的短打男一剑上撩,如龙升天,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冲向长袍男,迅捷得可怕,近乎是呼吸间就冲到长袍男面前!
可看起来似乎被巨响分心的长袍男嘴角一勾,头也不会的双手一翻,两柄短刀如早就准备好一般被他紧紧握住,猛地迎向短打男。
“金蛟剪!”
两柄短刀交叉掠过,恰到好处的汇聚在短打男剑势最薄弱的位置,生生拦住了短打男的剑招!
“就等着你这最后一招呢!”幽幽回头,长袍男眼中满是戏谑和嘲讽,“你们龙家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装好人,装弱者,扮猪吃虎。但非常可惜,你两个哥哥都用过这一招。”
僵持片刻,长袍男眼中精光一闪,霍然发力,“断龙!”
“铮!”
短刀绞断短打男的长剑,又顺势将短打男腰斩之后,长袍男余势不衰的冲到一棵树下。
还不等喜悦,他的脸上就露出愕然之色……被他高速移动时的劲风吹开的腐叶下,露出一双淡漠中透着凶狠的漆黑双眸,紧接着是一股玄妙的意境铺面而来,如同连绵不尽的细雨,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