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松来回用力跺着已经铺成的浮桥,感受其稳固性。
赣江水流湍急,浑浊的江水中夹杂着各种漂浮杂物,撞击船头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怎么样?”
“大队人马怕是不得行。再加点铁索吧。”
谭沐光皱眉,这临时工程增量也太大了,不现实!
王三松心中也知道,于是咬牙说道:
“不必每条船都连铁索,可以隔5条船连一道。我怕浮桥承受不住,骑兵、炮车过河的负担可不轻。”
“好。”
谭沐光一道命令。
辎重兵火速集中运来了全部铁链。
为了不打扰铺设木板的士兵,依旧是派人驾船在一侧水面作业。
……
吴老二归营了。
没过多久,军法官和考功官也一起上门了。
陆军部,下设军法署和考功署。2署可拟定派遣人员进驻各营,每营固定设军法官、考功官各1名,
考功官同时兼任文书。
这样一来,中枢对野战军团就多了一份牵制。
考功官态度亲切:
“轻骑兵军团,第6营第6分队队长吴老二,率部袭击三江口镇,作战勇敢,记2等功勋一次,赏银300两。”
“谢大人。”
军法官面如铁石:
“轻骑兵军团,第6营第6分队队长吴老二,执行任务途中擅自脱队行荒银之举。罚军棍20。”
吴老二的笑容稍微凝固:
“谢大人。”
……
军法队由营中士兵组成,数目不定。一般在2至10人之间浮动,视情况决定。
打第2下军棍的时候,
军法官默默走开了。
于是,后面的军棍就打的比较轻微。
军团的士兵们都觉得吴老二挺牛哔,带1队人就敢冲清军大营,真愣呐。
斩获未必多,可是事迹唬人。
而且,军中已经传开了。
这家伙还从镇子里抢了个女人,撤退的时候,这家伙抽空在马背上把好事给办了。
打完了军棍,一军法队士兵低声说道:
“吴队长,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打的好,打的好。”
“吴队长,听说你在马背上办了个娘们?真的假的?”
吴老二龇牙咧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咧着嘴吹嘘:
“真的!真的!我告诉你们啊,那娘们可白了,不是村妇,乃是正经的大户人家。”
……
众人狂笑。
正当吴老二准备讲述更精彩细节时,考功官进来了。
帐内顿时安静。
众人立正肃然。
吴军军规森严,军中下级见上级,放肆无礼者,军棍5下。
考功官和军法官,秩同营指挥使。
“吴队长,有功当赏,有罪当罚。你莫要觉得委屈。”
“报告大人,属下不委屈,真的,一点都不委屈。”吴老二咧着嘴,“属下想得开。”
“你想的开就好。”
“报告大人,属下特别想的开。我现在是队长,拿10两的月银,立功另有赏。出入有马骑,每天有荤腥有白米饭,走出去扬眉吐气。这种县太爷的日子属下以前想都不敢想。属下愿为陛下战死,绝无怨言!”
考功官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这样想也挺好!”
说罢,离开了帐内。
……
突然有人问道:
“队长,你说是谁在背后捅你刀子?”
吴老二揉搓着脸皮:
“这就说不清了。八成是第2军团那帮崽子。他们嫉妒老子!”
想了想,又嘀咕道:
“肯定是。第2军团都是些年轻的皖北后生,又没讨过婆娘。叔不和他们计较,叔是长辈,原谅他们了。”
吴老二很大度,很快就忽略了这破事。
豪爽的一挥手:
“等打完了仗,我请客,大家伙敞开喝酒吃肉。”
“谢谢队长。”
“谢谢叔。”
……
“陛下有令,集结,准备渡江。”
传令兵高举旗帜,在各营奔跑传令。
士兵们立马抓起刀枪,到各自军官身边报道。队,汇合到营,营,再汇合到军团。
赣江浮桥终于竣工了。
李郁望着那细长的浮桥,感慨不已。
“陛下,让第1派遣军先过吗?”
“不,让第2军团先过去1个营。”
话音未落,东岸居然传来了绵密的厮杀枪炮声。
众人大为震惊。
苗有林当机立断:
“第1营整肃行装,快速过桥!”
吴军不成文的习惯,各军团内部第1营往往是精锐老兵组成,战斗力强悍。
数字靠后的营头相对鱼腩,新兵比例较大。
踏上浮桥时,人和人的间距相对拉开,防止压力过重。
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望着弯腰快速通过浮桥的第1营士兵。
这浮桥可没有护栏!
一旦失足掉进去,大罗神仙也难救。
走在最前面的军官一直在呐喊:
“不要看两边,稳住,快点通过。”
……
好在有惊无险,
中途除了1人脚下一滑,险些坠江时候被同伴拉住了。
很快,
他们就知道枪声是怎么回事了。
西岸的先遣队和王连麾下的2000兵接触交火了。
由于战舰运力有限,仅仅渡过来半个营的兵力。
武器仅有燧发枪,且缺乏坚固工事,只能依托一個现成的巡检司大院构筑防线。
第1营指挥使略一思索就做出了决定:
“抽调1个火枪队,到南边支援友军。其余人桥头周边待命。”
待命守卫桥头是提防第1派遣军。
万一,这帮炮灰们怀恨在心趁着没人把桥砍断了,那乐子就大了。
很快,第1派遣军徒手踏上浮桥,盔甲、兵器都未曾随身携带。
张老三也在其列,
浮桥晃悠,叠加失血过多、酒精宿醉,他差点一脚栽进河里。
快走到河对岸时,他前面1人不慎坠河,激起巨大水花。
落水之人瞬间就往下游飘出去10几丈。
凉飕飕的河水甚至溅到了自己后背。
“生死有命~”
他嘀咕了一句,默默离开。
……
李郁至少看见了4人因颠簸控制不住身形而坠入赣江。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说,江西这一仗是虎头蛇尾。
本以为是螳螂捕蝉,结果黄雀在后。吴军是螳螂,南方各省绿营兵是蝉,老天爷是黄雀。
身边的李小五似乎猜到了,
低声说道:
“陛下,云南广西援兵说不定已经被洪水冲跑了。上游三江口的那些清军也未必能有活路。”
“但愿如此吧。”
王三松带着孙子过来了。
“拜见陛下。”
“免礼。”
“陛下,请下令速速渡河。每人之间保持1丈距离,不要慢也不要太快。”
“嗯,都依先生之言。”
轻飘飘的“先生”称呼,让王三松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
李郁若有所思,嘀咕道:
“看来,兵部还是有人才的。”
有了前人的经验,后面就简单多了。
军官大声喝令,士兵拉开距离。
浮桥上,身影穿梭不停。
每多过去1个人,李郁就放心一分。洪水也未必就能把南昌城淹没,可兵家切忌弄险。
万一呢,
万一葬送了2、4军团,又丢了江西,立马元气大伤。
此消彼长,战局会很麻烦。
更可怕的是人心的动摇。
比如浙江巡抚王亶望这种骑墙派,说不定立马就撕毁20条,做回清廷忠臣。
比如江南内部心怀鬼胎的士绅派。
……
赣江西岸,
游击将军王连,心中焦虑。
他透过千里镜已经望见了浮桥上连绵不绝的吴军。
“大人,怎么办?”
一群千总、把总焦急的望着王连。现在必须要拿定主意了,否则所有人都将陷于绝境。
王连摘下官帽抛的远远的,大声吼道:
“本官从一小兵官至游击,更古未有之事,全赖皇恩浩荡。本官决定以死报君恩。”、
“诸位,愿意否?”
众人默然,纷纷领命。
王连站到高处,大声吼道:
“一鼓作气拿下巡检司大院里的贼兵,把刚渡河的吴军推下赣江,砍断浮桥。我们就能立下不世巨功。弟兄们跟着我冲!皇上不会辜负我们,朝廷不会辜负我们。”
王连官袍内罩锁子甲,举着藤牌腰刀率先冲了出去。
愣了一会会,
2000绿营兵也发了狂的跟后面,发起全速冲锋。
……
巡检司大院,站在屋顶的军官见此场景,瞬间脸色发白。
大吼道:
“弟兄们,上刺刀。”
呼啦啦,
火枪手们从腰间取下刺刀,套上枪管,然后一扭,瞬间固定到位。
“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疯狂冲阵的贵州兵呼啦啦倒下百余人。
不过,
这帮人依旧低头猛冲。
将藤牌顶在最前面,不管身边的战友不断中弹倒下。
王连缩着脑袋,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第二轮枪声响起,至少有200多贵州兵倒下。
没等到第3轮枪声响起,双方就展开了白刃战。
王连一马当先,4名亲兵左右簇拥,跳进了巡检司的矮墙篱笆。
佩刀连连劈砍,2名火枪兵惨叫倒下。
“杀!”
……
“听我指挥,瞄准那个鞑子军官。”
望着好似杀神返场的王连,一名火枪队长吼道。
3名完成装填的火枪兵立马凑了过来,据枪瞄准。
战友们正在和王连白刃搏杀,刺刀明显不如藤牌,一个个惨叫倒下。
队长怒吼一声:
“开枪。”
王连余光早就瞥见了,几乎在开枪的同时就打滚躲避,他的一名亲兵中弹倒地。
藤牌,在这种距离是不可能挡住子弹的。
“杀贼报国。”
王连几步前冲,用藤牌格挡开一柄刺刀,然后刀锋上挑下砍。
更多的贵州藤牌兵,潮水般的冲进了巡检司大院。
……
驻守巡检司大院的火枪兵溃败了。
其中几十人承受不了肉搏战的残酷,携枪溃逃,其余人陆续战死。
近距离白刃战,刺刀兵不是藤牌兵对手,何况双方兵力悬殊。
王连的手底下有4成是蛮兵,其中又以苗人为主,佐以数族杂编。
清廷在贵州的改土归流搞了上百年,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凡是不服之寨就以军事围剿,手段坚决而血腥。
各路土司头人被清军连根拔起,头颅传阅周边。
结果就是,鲜有敢公开作对的了。
许多山民纷纷下山主动接触融入,而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从军!
清廷重军功,且为了配合改土归流,积极吸纳其中凶悍勇猛之人,每战必以蛮兵做先锋。以蛮制蛮。
再加上,
主官王连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简直就是移动的宣传车。
提督如此安排,很难说不是刻意为之。
西南山民本就彪悍,干脆把打仗当成了山区打猎。本质是一样的~
……
增援的1队火枪兵远远望见了。
队长李文祥暗叫不好,一边收拢溃兵原地列阵,一边派人回去搬救兵。
已经过河的第1派遣军很尴尬,没兵甲。
在他们之后过河的第2军团火枪兵一听老乡蒙难,立马集结增援。
由于军官未曾到位,
一老兵主动站了出来:
“弟兄们,咱们两面包抄。上,干死这帮吊毛。”
呼啦啦,
一群人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嗷嗷冲锋。
……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老三,笑的贼猥琐。
站在浮桥边不停挥手:
“皖北的老乡们,快点过河,增援你们的老乡啊。贵州人在杀伱们皖北人呐。”
这一句喊,
浮桥的通过速度明显加快。
第2军团闻战则喜、悍不畏死的名头真不是盖的。在吴军序列当中,属于最敢于白刃冲锋的军团。
发起全员白刃战时,只需军官一声吼,没人脚下打滑,齐刷刷的猛冲。
如果不是张老三浑身包扎纱布的样子实在有点惨兮兮。
一名擦肩而过的第2军团火枪兵,就准备先给他一枪托,再狠踹一脚了。
其眼神里的狠辣,
张老三也瞧出来了,嘀咕了一句:
“年轻后生就是没脑子,后面又没人拿枪逼着你,还冲的这么快,愣!”
……
此时,
清军已经解决了钉子。
巡检司大院到处是血和残肢。蛮兵喜欢杀死猎物后,大卸八块,直把战场当猎场!
王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吼道:
“弟兄们,杀去浮桥。”
短短的路程当中,
不足百人的2列吴军火枪兵孤独的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站在队列右侧的队长李文祥望着2里外这群呐喊冲锋的家伙,立马意识到了此战凶多吉少。
他解下腰间的手铳递给旗手。
“拿着,队旗给我。”
“是。”
旗手接过手铳默默退到一边装填。
李文祥则是左手举着队旗,右手抽出佩剑~
以剑脊贴着右肩,向前5步,原地左转,步伐像散步一般轻松,横向检阅自己的弟兄们。
刷,猛地一用力,队旗稳稳戳在了泥土地面。
他一个转身,
背对着全速冲锋的贵州绿营兵,开始训话:
“弟兄们,都别慌,别给咱皖人丢脸。战死小事,逃跑事大。江那边好几万人看着呢,咱能逃吗?咱丢不起这人。”
“你们大声告诉老子,汉地18省,哪个省的人最狠?”
2列士兵疯狂吼道:
“皖人,我们皖人最狠!”
……
李文祥很满意,继续吼道:
“等老子倒下,你们才许开枪。”
“这一仗,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淮西爷们才是最狠的!什么八旗,什么陕甘精锐,什么贵州藤牌兵,去他妈的。”
“杀!杀!杀!”
伴随着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喊杀声~
李文祥转身,望着距离已不足半里的王连部清军。
舒展右手,弓腰持剑。
右脚蹬住地面。
身后,2列火枪兵宛如雕塑,摆出了标准的两排射击阵,枪口的刺刀寒光闪闪。
宛如准备迎接巨浪冲击的一小块礁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