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跟夜魔侠有什么仇?”
“我就不能单纯看他不顺眼吗?”
安迪冷淡地摇头。他是个瘦弱, 驼背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着和防弹玻璃一样厚的近视眼镜, 胡乱套着一件全是褶皱的格子衬衫, 领口?沾满了黑色的油墨, 身上散发出一股陈旧的仓库味。他把眼镜拉下来一点, 用那双迷离的眼睛盯着佩斯利:“不能。那太无聊了, 我要一个有意?思的理由。如果你的理由没意思,那就?编个有意?思的。”
佩斯利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你不是情报贩子吗?”
“我是情报贩子, 但我要的不是钱。”安迪疲倦地打了个哈切, “我要素材,用来画漫画的。我以前也不是情报贩子, 就?是为?了收集素材才建立起半个纽约的情报网——你想知道托尼·斯塔克今天晚上和哪个姑娘睡在一起吗?”
“我不想。”
“总有人想知道的。”安迪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我的漫画赚了不少?钱, 所?以他们想要什么, 都要钱以外的东西来换。我不在乎真假, 只要能吸引读者就?行。”
“……怪不得格雷会?和你交朋友。”
“要不是拉斐尔, 你根本见不到我。”安迪缩在长椅的一侧, 似乎马上就?要昏睡过去,“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做生意??我最近正筹备着一个寻仇的故事呢。”
佩斯利仰起头,看到时代广场的高楼大厦向上顶起一小片深蓝色的夜空。她思索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比较应景的故事设定。
“几天前,夜魔侠在三十七大道解决了一窝毒贩。”
安迪看上去没被这个开头吸引住:“我知道。”
“那群人里面有我的哥哥。”佩斯利眯起眼睛, 在脑中构想出一个沉默胆小的男人, “他是罪犯, 但是他供我上学, 一个人把我拉扯到大。那天晚上他被夜魔侠从背后撂倒,然后摔下楼梯, 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撞碎了脊椎,脖子以下都瘫痪了。第二天他就?丢了工作。”
“这种事常会?发生的,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他是非法移民——我们两个都是。所?以我们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足够的钱。从此之后都要由我来照顾他了。”
安迪仍然兴趣寥寥:“兄妹相依为?命的故事,我早听过了。”
“问题就?在于,我没办法照顾他。”佩斯利捏着自己的手杖,“我把他从医院接回来,只过了一天就?背上了两万美元的医疗费。于是第二天晚上,我拿掉他的呼吸面罩,打开他房间的窗户——那天下着雨,天气很冷——然后我出门了。过了三十个小时,我回到家里,他已经死了。大家怀疑我,但我坚称他是自己把呼吸面罩撞脱落的,警察也没有其他证据,所?以我很快就?摆脱了他。”
“……”安迪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现着兴奋的光芒:“然后呢?”
佩斯利冲他微笑,“我埋葬了哥哥,然后开始失眠。终于,在一天晚上,我想通了——不是我杀了他,是夜魔侠杀了他。他自以为?自己在主持正义,其实毁了一个家庭。所?以我想,干嘛不去报复他呢?把我的痛苦和愧疚转化成?仇恨,把罪孽转移到离我更远的地方。等?我杀了他为?哥哥报仇,我就?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这很有意?思。”安迪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这会?是个很有意?思的单元小故事……你要怎么杀他?”
“我有一把枪。”
“那家伙不怕枪,所?以你会?失败……”安迪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线圈本,开始构思这个‘单元小故事’,“等?你失败了,你要跟夜魔侠说什么?”
“啊……”佩斯利又思考了一下,“‘这都是你的错’?”
“不行!太俗套了。你要说一句很有攻击性的话,这样才能动?摇夜魔侠的内心,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想想看!”安迪用圆珠笔指着佩斯利,“快点!你得给?我个结局啊!”
“我只是个素材,你才是讲故事的人。”佩斯利把他的笔拨到一边,“你来给?我的故事想个结局吧。”
安迪开始焦虑地咬指甲。过了五分钟,佩斯利意?识到,这人如果想不出结局就?会?一辈子坐在这里。时间紧迫,佩斯利只能陪着他一起抓耳挠腮。
“我想到了。”佩斯利灵光一闪,“‘你什么都不能拯救,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怎么样?”
“嗯……还?不错。”安迪把那句话写在本子上,“真不愧是拉斐尔的朋友——你很有天赋。但是和拉斐尔的故事比还?是逊色一点。”
“她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纽约警局的传奇警探在爆炸案里被炸断腿。”安迪随口?答道,“你知道这个故事和你的比好在哪儿吗?它的体?量比单元故事要大许多。光是她纠结要不要自杀的情节就?可以画好几章……”
佩斯利安静地等?着对方把自己的灵感全部?记录下来。她又看了眼天空,东方已经渐渐泛白,这个夜晚不知不觉就?要结束了。
“起码它也不算无聊?”
安迪埋头在本子上写下一堆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潦草文?字。随后他长出一口?气,摘下眼镜,从狂热的状态里走出来。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昏昏欲睡的邋遢男人。
“还?可以吧。”他满意?地点头,“说实话,我挺喜欢夜魔侠的。但是你打动?我了。站在你的角度,你必须去杀他,否则就?得杀掉自己……这才是我要的戏剧感。”
“那就?告诉我吧。”佩斯利凑过去一点,“要在哪里找到他?”
“你今天很幸运——他一个小时前刚刚出现在第七大道的梧桐树那边,我的线人说他炸掉了半栋楼,现在正在被追杀呢。”
“现在吗?”
“就?是现在。你要是去晚点,他应该就?死了。”尽管嘴上说着喜欢夜魔侠,安迪似乎对现实世界里的这个人没多少?感情——或者说他对整个现实世界都不感兴趣。他焦躁地扣着线圈本的硬皮封面,恨不得立刻从这堆无聊的事务里逃出去。但佩斯利不愿意?放过他:“他招惹了什么人?”
“当然是最不该招惹的人。”安迪抽抽鼻子,“他这几天捅了马蜂窝,把大老板惹毛了。道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跟他没有瓜葛也会?去杀他——这就?像一群猎犬围捕唯一的一只兔子。他们不会?自己吃掉猎物,只会?赶在同类前面抓住它,带回主人身边,晚餐就?能吃好点。”
佩斯利听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法治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法治社?会?。”安迪瞥了她一眼,“追杀夜魔侠的有一半都是警察,他们的工资可不是政府承担的——不信你去问拉斐尔,她肯定有经验。”
“她要是真的有经验,就?不会?成?为?整个警队里唯一被炸残的人。”佩斯利撑着手杖站起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安迪。”
安迪看着她的背影:“等?你见完夜魔侠,能再回来完善你的故事吗?”
“结局不是已经写好了吗?”
“那只能算是个平庸的结局,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编剧都能想出来——我要一个更好的。”
佩斯利回过头:“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快乐的还?是悲伤的?”
安迪倦怠地摆了摆手:“无所?谓,这是你的故事。”
“……你的漫画很出名吗?”
“都是些烂故事,除了能赚钱一无是处。我最好的故事还?没写出来呢。”——这句话很欠揍,但安迪看上去是真心这么想的。
“那传播范围应该也很广吧。”
“那当然。这可是互联网的时代。”安迪坐在长椅上伸展有些肌肉萎缩的腿,“几年前我的编辑送了我一个数位板,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安迪努力抬起脑袋:“什么?”
佩斯利站在微弱的晨光中微笑:“你听过至尊蝙蝠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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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佩斯利赶到第七大道的梧桐树时,小半个天空已经亮了起来。
不知为?何,佩斯利总有一种“义警只会?在晚上活动?”的刻板印象,仿佛这些蒙面人被太阳一照就?会?原地蒸发似的。不过蝙蝠侠已经证明了,黑夜的确能创造神?秘感。想要在大白天产生威慑力比在晚上要艰难得多。超人就?会?在白天活动?,所?以他必须飘在半空中,从眼睛里射出激光才能达到蝙蝠侠的层次。
佩斯利站在路口?,一眼就?看到了那栋发生过爆炸的小楼,半面墙都被熏黑,呛人的烟雾从窗户里飘出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连消防车都没有过来。这让佩斯利对这个“地狱厨房”的地狱程度有了全新的认知。
很快,她在某条小巷里发现了新鲜的血迹。翻倒的垃圾箱旁边有一大滩血,有人在这里趴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扶着墙朝西边的路口?走去,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佩斯利忽然想到了安迪的那个猎狗追兔子的比喻。其实挺形象,但只有一个很小的问题——兔子是不会?乖乖站在那里被抓走的。
佩斯利沿着血迹走了差不多三百码,最后在路口?看见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车头撞在路灯上,变形的引擎盖里冒出一股股白烟。佩斯利站在车旁,原地转了个圈。这是一条狭窄的单向道,这辆车是从左边故意?撞上来的。车身和周边都没有血,所?以那个受害者大概躲开了。随后,车里的人跑下来,他们的目标则会?朝着右边的巷子里跑去,那里有许多可以躲避子弹的角落。
佩斯利想象着当时的场面,这大概是一场比较凄惨的追逐战。
她往巷子里走了一段距离,看见第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数到第九个,这条巷子走到了尽头。
有人流了很多血,但不是那些昏厥的男人流的。佩斯利穿过生锈的铁门,走进?了一个方形的院子,其中杂草丛生,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家具。
佩斯利掏出刚买的手枪,顺着草丛中被踩出来的脚印,来到院子北侧的一间铁皮仓库门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团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片,随意?地撒在仓库周边,随后轻轻推开碎了一半的门,初升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进?仓库里。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坐在仓库中央的椅子上,沾满血的头发垂落下来。
佩斯利走到他面前,用枪口?抬起他的下巴,对方半睁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神?志。
随后,一道沉重的呼吸声凭空出现,气流扫在佩斯利的后脖颈,她闻到血的味道。
她缓慢地回过头,看见了现场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站着的人。穿着黑衣黑裤,黑色的布料缠住他大半张脸。佩斯利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兔子。”佩斯利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他,“你是夜魔侠吗?”
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像一尊沉重的雕塑。按照出血量判断,这时候他应该躺在重症监护室,而不是笔直地站在佩斯利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话。
“这里不安全。”
佩斯利微笑:“看来我是留到最后的那条猎犬。”
似乎是专门为?了反驳佩斯利的话,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另一波追踪者跟着路上的痕迹找到了外面的小巷里。
“……我说了这里不安全。”夜魔侠踉跄着转过身,“呆在屋子里别动?。”
佩斯利面无表情地朝他举起枪。对方听到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整个人顿在原地,但是没有回头。
“抱歉。时间有限,你不能离开。”
“……我得先解决外面的人。”
“不用担心他们——我说了,我是最后一个,没人能把你抢走。”佩斯利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突然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脚步声渐渐逼近,气势汹汹地靠近仓库。室内的两人则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很快,一阵短促而惊恐的叫喊声传来。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仿佛有一群人在蹦极的时候脚一滑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佩斯利听到那些悲惨的叫声迅速响起又迅速消失,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传送又失败了。”
被枪指着的人疑惑地回过头:“什么?”
“没什么……我的数学太烂了。”佩斯利低声埋怨一句,随后把枪口?抬高了一点,“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先生。你伤得很重,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夜魔侠突然笑了一下。这不像是如释重负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更加接近那种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出现的普通笑容。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向佩斯利,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运气不太好。”
枪口?抵上他的胸膛,对方把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指搭在枪上。佩斯利意?识到这把枪或许没什么用,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蒙得严严实实的脸:“……我认识你吗?”
他抬起手,把脸上的布向上拨,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佩斯利当然认识他,那个神?秘的律师马特?·默多克。她放开扳机,莫名松了口?气:“好吧……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惊讶?”
或许律师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重,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这原本应该是个令人感动?的场面:冷酷的义警经历了一整夜的战斗和逃亡,最后在信任的同伴面前摘下了面具。可惜被信任的同伴佩斯利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尖锐的痛苦——她本能地接住对方,结果一开始就?伤得不轻的腰椎再次遭到了难以言喻的重创。两个同时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狼狈地向后倒去。
佩斯利僵硬地躺在地上,几乎无法挪动?下半身。在恍惚中,她突然想起早些时候编的那个无聊又俗套的故事——或许最后的结局既不快乐也不悲伤,只是格外的凄惨。
她抬起手,掌心全是马特?的血,湿润而温暖。她暂时不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在难以忍耐的疼痛中默默笑起来。
不管晚上的运气有多糟糕,现在总算到白天了。
第62章
马特·默多克在一阵酒精灼烧的痛苦中醒来。
他有点脑震荡, 左肩中了?一枪,后背和大腿有数条刀伤,断了?五六根骨头, 或许还有一点碎掉的骨头渣留在身体里。但是他已经?闻不到?血腥味, 大?量失血带来的寒冷也消失了?。他感受到?身下有一块干燥厚实的毯子, 再?下面则是木头地板。有人用一种专业但是粗暴的方式处理了?他的伤口, 擦掉他身上的血, 喂了?点抗生素,然?后把他裹进毛毯, 像抛尸一样随手扔在地板上。
他听到?佩斯利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地方安置我们吗?”
“啊哈, 当然?有。”另一个陌生的女声冷漠地回应她,“我还认识几个火葬场的朋友, 可以帮你把那家伙的骨灰撒在高速公路上毁尸灭迹——你觉得我能把两个大?活人搬去哪里?别给我挑三拣四的!”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 慢慢站了?起来。对面的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的兔子活过来了?。”格雷瞥了?他一眼。
佩斯利平躺在豆袋沙发上, 艰难地?朝着身后看?去:“哦, 嗨, 早上好——要啤酒吗?”
马特被伤口折磨得不停吸气, 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的早餐就是啤酒?”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格雷嫌弃地?看?着他,“比如‘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你知道一个没有腿的人大?清早把两个有腿的人搬二十公里有多?困难吗?我甚至要趴在地?上才能帮你缝伤口!”
“是的……谢谢。”马特朝着格雷的方向点头。
格雷听后更生气了?:“嘿!看?着我的脸道谢!我脑袋上长东西了?吗?”
“别这样,马特是盲人。”佩斯利握着酒瓶傻笑着向她解释。格雷立刻注意?到?佩斯利不正常的笑容,她警惕地?眯起眼睛:“……你又想出来一个该死的蠢笑话, 对不对?”
佩斯利迅速咬住嘴唇, 沉痛地?摇头。
格雷凑到?她身边拿走她的啤酒:“跟我说说, 佩斯利, 让我也开?心开?心。”
但佩斯利态度坚定?:“不行。你会打死我的。”
“我保证不打你。我们可是好朋友。”格雷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我喜欢听你的笑话, 小?佩。那一点也不蠢。我无聊的生活全靠你给我找乐子呢——快告诉我,你的新笑话是什么?”
佩斯利实在憋不住了?,她笑着捂住眼睛:“这算不上新笑话,我以前跟马特讲过——我和他,两个人加起来一共有六条腿。你知道的……把我的拐杖和他的盲杖算进去。”
“……”马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惊恐地?摇头:“不要,佩斯利,快停下来……”
“——现在我们三个人,还是六条腿!”佩斯利说完后很想离格雷远一点,但她腰痛得动不了?,于是格雷十分?顺利地?控制住了?她。对方手上的动作很强硬,但表情又很古怪,看?上去不像是生气。格雷坐在轮椅上盯着佩斯利,把啤酒瓶放在地?上,随后一边咒骂一边笑了?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欠揍?”
佩斯利举起双手:“你说好了?不打我的。”
“从?来没人敢拿我的腿开?玩笑。”格雷眼中带着笑意?,“——我当然?不打你。反正你已经?被打得够惨了?。”
“我没有被打,只是遇到?了?一点意?外。”佩斯利动作僵硬地?往沙发上挪了?一点。
“什么意?外能把你的腰打断?”
“我的腰没有断,好像有块骨头出问?题了?……这里有什么靠谱的骨科医生吗?”
“第四块腰椎有点错位。”马特突然?小?声插嘴,感受到?两人的视线后,他诚恳地?笑了?笑,“之前还有肌肉拉伤……你遇到?车祸了?吗,佩斯利?”
佩斯利立刻决定?继续之前的谎言:“是的,我被一个闯红灯的家伙撞了?。”
马特慢慢走到?她面前,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事实上,我们已经?和解了?。毕竟我和他之间?还有一点肖像权的问?题没解决,他想撞我大?概也是情有可原……”
“那我们就得先处理肖像权的官司……抱歉。”马特把手轻轻伸到?佩斯利的腰后。格雷在一旁重新打量他:“你怎么知道她伤在哪里?”
佩斯利的表情则变得凝重:“你要帮我正骨吗?等一下,我还没——”
她一句话没说完,脊椎突然?传来清脆的响声,某种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冰冷感觉让她寒毛倒竖。佩斯利深吸一口气,脑袋空白了?一瞬。马特把手收了?回来,转过头去回答格雷的问?题:“我能感受到?。这大?概是瞎子的天?赋?”
格雷冷笑:“有这种天?赋的不叫瞎子,叫变种人。”
“……”佩斯利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腰后的骨头:“好像,好多?了??”
“这只是应急措施,之后你还得去找正经?的医生。”马特捂着伤口坐在地?上,“起码现在能让你正常走路……我不是变种人。”
“无所谓。”格雷又开?了?瓶啤酒,“我以前在警队的时候接到?过逮捕变种人的命令,结果第二天?又被撤销了?——那是个敏感话题。不过现在和我都没关系了?。”
佩斯利试探着站起身,后腰的疼痛已经?小?了?不少。她走到?房间?角落捡回自己的手杖,靠在窗户边上透过闭合的百叶窗观察屋外的情况,随后看?向马特:“有人追过来吗?”
马特摇头:“这里很安全。”
但安全是暂时的,外面还有一堆气势汹汹的追杀者。佩斯利穿上外套,检查自己的背包:“……我们得走了?。”
马特也慢慢起身,再?一次郑重地?向格雷道谢——这一次对着她的眼睛:“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格雷没有理会他。她捏着酒瓶,眼中闪过浓重的担忧:“佩斯利,你是因为这个男人才惹上麻烦的吗?”
“我本来就有一堆麻烦……”佩斯利抬手看?表,“一星期后我会把那两个男人的调查结果给你——下次不要把冰镇啤酒当早餐。你会把自己喝死的。”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而且你明明也很喜欢。”格雷又叛逆地?喝了?一口,“没关系,反正我认识火葬场的朋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和我交朋友吗?”
佩斯利轻轻打开?门,先把律师推了?出去,然?后回头看?她:“为什么?”
格雷笑着拍了?拍仅剩的半截大?腿:“因为我付一样的钱,只要做半副棺材!”
“……你不是说没人拿你的腿开?玩笑吗?”
“是啊。因为每次我说完这个笑话,大?家都会变得像参加我的葬礼那么严肃。”格雷把酒瓶举到?面前,“不过你那个六条腿的笑话也挺不错,我会讲给其他人听的。”
“——再?见,佩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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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大?道?”
马特皱眉:“的确是群毒贩。但他们还会做别的生意?。贩卖人口,女?人、孩子……大?部分?是孩子。”
佩斯利和他并肩坐在地?铁月台的长椅上,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栋楼的地?下室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以前大?概住过人,但我去的时候是空的。”马特凝神听着地?铁轨道上的动静,“佩斯利,你在找什么?”
“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过这里。”佩斯利叹了?口气,“这几天?要找的人真的很多?……”
律师笑了?一下:“起码你找到?我了?。”
“是啊。我还发现你招惹了?整个曼哈顿的□□。”佩斯利继续叹气,“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会解决的。”
佩斯利看?向默多?克。几个小?时前他还生命垂危,倒在格雷家的地?板上经?历了?两次心跳骤停。现在他已经?能支撑着站起来,并准备去“解决”问?题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猖狂吗?”佩斯利突然?说道,“蝙蝠侠也在做和你一样的事,但是没有人追杀他——他们畏惧他。”
马特似乎不太愿意?和蝙蝠侠比较:“佩斯利,我才刚刚开?始……带上面具。而且我和蝙蝠侠不一样。”
“没错,蝙蝠侠在一开?始或许也像你一样狼狈,但问?题不在这里。”佩斯利冷酷地?分?析着,“犯罪集团的本质和原始时代的人类部落差不多?,他们自认为站在食物链顶端,会成群结队地?追杀狼、兔子或随便什么动物,因为他们只有愤怒,没有恐惧。唯一能让他们害怕的只有另一个人类部落——一个庞大?的,神秘的集团,伤害其中的个体等于伤害所有成员。人类之所以饱含求知欲,是因为只有未知的东西才能引起内心的恐惧,剩下的则被我们踩在脚下。”
隧道深处传来地?铁的呼啸声。夜魔侠缓缓转过头:“所以,我现在只是只兔子?”
“如果没有遇见我——是的,你只是只兔子。或许你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让追杀你的人开?始害怕你,在这期间?还得注意?不被咬死。”佩斯利微笑,“但是,我正好有一个这样的原始部落,可以帮你走一条捷径。”
地?铁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缓缓靠站,年久失修的自动门朝两边滑开?,车厢里幽幽的绿光撒在月台上。
马特笑着起身:“好吧,你的部落,也是用来贩毒的?”
“我们贩卖更加有害的东西——信仰。”佩斯利坐在长椅上不动。
“……”
“你是天?主教徒,不在我的潜在信众里。”佩斯利补充道,“——但是你可以用这些东西包装自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拿蝙蝠侠举例,但是除了?你,我只了?解那一个义警。我从?他的身上学到?了?某些……成功的义警该有的特质。”
“是什么?”
“放弃人类的身份。”佩斯利轻轻托起马特垂在身侧的手,“成为无形的怪物。你不能流血,不能受伤。只要你还是一个人类,那就总会被其他人类挑衅。你需要把你自己,和夜魔侠分?开?,然?后再?把夜魔侠借给我。”
列车关上门,再?一次呼啸着冲进黑暗的隧道中。
马特·默多?克站在佩斯利面前,用轻柔平缓的声音问?道:“这好像是我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真相。”佩斯利抬头看?他,“我希望你能带着我找到?剩下的人贩子,这关乎我的一个承诺。而且我们把格雷牵扯进来了?,我必须保护她,包括她现在的生活。”
“……我们该怎么保护她?”
“很简单,你都用不着问?。”佩斯利露出冰凉的笑容,“——干掉所有敌人。”
第63章
在曼哈顿, 一些从冷战时期留下?来的老房子都会配备和自身占地面积差不多大的地下?室,墙壁中?嵌着?铅皮,一半用来储存物资, 另一半则添置简单的家具。这?是民众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核战争准备的。后来, 直到苏联解体, 冷战结束, 核武器被束之高阁, 这?些地下?室始终没派上用场,逐渐成为了房屋下陷的元凶或者黑心中?介坑害留学生的利器。
佩斯利找到的这?间地下?室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里被曾经的住户用来做洗衣房。顺着被蛀坏的木头楼梯走下去, 可以看见一排老式的滚筒洗衣机。天花板上用铁丝拉着?两根晾衣绳, 被老鼠咬烂的废旧床单堆在角落里。靠近出口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发不了光的灯泡,四处乱飞的灰尘呛得人嗓子发痒。
佩斯利站在地下?室的中?央, 一大滩发黑干涸的血迹像某种胎记一般留在水泥地上。或许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激烈的打斗, 但?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过来的时候没发现这?里有人。”马特·默多克跟在佩斯利身后, 站在楼梯半道上, “佩斯利, 为什么你会知道地下室里有人待过?”
“我不知道。”佩斯利走到那扇狭长的窗户面前, “……或许是我做梦梦到的。”
透过向?外倾斜的窗户,她能看到路口的那个黑色电话亭。佩斯利缓缓蹲下?去,背过身靠在墙上,侧头往上看,对面大楼上画着?的太阳也映入眼帘。
此处坐南朝北, 光线昏暗, 空气也不怎么流通。如果有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唯一的光源只有这?扇窗户, 在意识不清时抬起头,只会看到那个虚假的、巨大的太阳从电话亭后面冉冉升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看到如此景色。
“他们会在港口交易。”马特继续说道, “违禁药物、走私品、被绑架的人……已经?是个产业链了。”
“你发现了这?些黑色交易,然后决定一个人赤手空拳挑战整个地下?组织。”佩斯利疑惑地看着?他,“……应该不止这?样吧?告诉我,律师先生,你有另外的计划,对不对?”
马特露出诚挚的微笑,“我很想说有,但?是我一时想不出来。”
“啊……”佩斯利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决定换个话题:“到这?儿来。”
等到马特走到她面前,佩斯利抓住他的手放在窗户下?面的墙根处,他摸到了一层凹凸不平的东西。
“这?是……划痕?”
“指甲的划痕。”佩斯利点头,“很新鲜,不超过一个月。曾经?有个人像我一样坐在这?里,双手被绑在身后,挣扎的时候在墙面上留下?了抓痕。”她再次抬头看向?窗户,“……看来我的梦还挺灵验的。”
既然如此,佩斯利决定再试一次。她从包里翻出维多利亚的项链、照片以及圆珠笔,然后开始在周围寻找平坦的地面。
“你在做什么?”
佩斯利跪坐在地上绘制符号:“在生命体存在或者存在过的基础上运用某种抽象装置与其建立因果联系——你可以理解为招魂。”
“……字面意思吗?”
“是的——我可是要创建宗教的,如果没有一点超自然力量,那不就是普通的传销组织了吗……”
律师惊讶了几秒,然后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你之前也是用超自然力量,把追杀我的人传送走了?”
佩斯利盯着?地上的符号皱眉:“空间传送很困难,我只学会了前面一半。”
马特笑了:“你不知道他们会被传送去哪里吗?”
“大概会在地球上吧……”佩斯利心有余悸地扶住后腰,“我一开始以为那和现实中?的数理逻辑差不多,但?是它?比我想象中?更?加混乱,似乎和施术者的思维有很大的关系……总之,我现在只会一点很浅显的东西。”
“比如招魂?”
“没错。”佩斯利往后退了一点,随后回头看他,“——要开始了。”
在最初的几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佩斯利以为这?一次电话又会响起来,但?是没有。马特的面色变得凝重,身体紧绷。他意识到周围的声音和气味正在慢慢消失,他陷入了久违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佩斯利注视着?那面留着?划痕的墙壁,耳边出现了某种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刀片用力在黑板上划过去。生理性的寒冷包裹着?她,佩斯利的眼前一片模糊,随后,幽暗的深蓝色逐渐晕染开,几缕光从头顶上照进来。佩斯利眯起眼睛,看见远方有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在左右摇摆。她想走过去凑近点看,肩膀却被猛地抓住,她被迫停在原地。
幻觉像被扑灭的火焰一样消失了。
佩斯利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她的嘴唇上一片温热,抬手碰到了鲜红的血。
“佩斯利,你流鼻血了。”马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手上的动作有些颤抖,“……你确定这?种‘超自然力量’是安全的吗?”
“我不确定……”佩斯利迅速擦掉脸上的血,面色平静,“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拉进来的……上一次不是这?种效果。”
“有没有一种可能,上一次你离得很远,而这?一次你就在现场?”马特看上去有些生气,“佩斯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接触到这?些知识的。但?是如果你不了解,就不该轻易使用它?们。”
佩斯利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人争论?。她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一会儿?”
“你认真的?现在想支走我?”
“不,只是有别的工作在等着?我。”佩斯利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我要去找另一个人……”
“然后再招一次魂?”
“别这?样!”佩斯利的脑子里一团乱,“我一开始想找的是这?栋房子里曾经?的住户,一个叫艾菲·罗兰的女人。现在我只知道她以前在中?城高中?读过书——别这?么紧张,我暂时不玩那些魔幻的把戏了,我保证。”
马特似乎并不相信佩斯利的誓言。他低下?头,缓缓收拢手指:“你现在要去学校里找人?”
“没错——你可以回去再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找人的话,为什么不试着?调阅户籍系统呢?”
佩斯利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她无奈地耸肩:“黑进系统太麻烦了。我有警徽,但?是搞不到搜查令。”
“但?只要作为律师,就可以很轻松地调取当?事人的户籍信息。”
“……”佩斯利看向?现在唯一的律师,“那也得搞到一张受理通知书吧?”
“起码比搜查令更?容易拿到。”马特露出神秘的微笑,“这?是合法的——部分合法。考虑到我们又不需要真的出庭……或许不用太在乎程序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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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就职于斯塔克工业的程序员艾菲·罗兰缓步走出办公室。
她有一头乱糟糟的深红色头发,带着?厚厚的近视眼镜,脸色发青,肩挎淡黄色的布包,手上还拎着?巨大的保温杯,里面装着?小半瓶没喝完的咖啡,整个人的形象和神经?质的漫画家兼情报贩子安迪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罗兰走出公司,疲倦地看了一眼天上西沉的太阳,然后行尸走肉般走向?路边,等着?出租车送自己回家。
突然,她的侧后方闪过一个人影,随后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
“艾菲!”一个绿眼睛的年轻女人十?分自来熟地贴着?她,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我都?不知道你还住在纽约,这?太巧了!”
艾菲一脸麻木地望着?对方,仿佛早被工作抽干了生命力,连惊讶的反应都?做不出来了。她用比人工智能冷漠单调一百倍的声音回道:“你好?,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佩斯利朝她眨眼睛,“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
“马西亚·沃克。”佩斯利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你认识她吗?”
艾菲的表情有了变化。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透露出迷惑和惊讶掺杂着?的复杂情感?。她朝四周望去,发现另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从效果上看,她被这?两个陌生人挟持了。
“呃、我快有十?年没和她联系过了。”艾菲抱紧自己的保温杯,“……你想知道什么?”
佩斯利观察着?她的反应:“十?年?那你应该不知道,马西亚在不久前被捕了,因为谋杀。”
“……”艾菲的表情又变了。这?一次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迷惑,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她摘下?眼镜,用迷离的眼神盯着?佩斯利:“如果你请我喝一杯,我就跟你讲讲她的故事。”
佩斯利想不到对方会这?么配合,她迟疑地试探道:“……你不先问问我是谁吗?”
“我不在乎。”艾菲揉揉眼睛,“但?是总有人会因为她过来找我的——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神秘?完全看不透?”
“出于我的职业性质,我很不想这?么承认……”
“承认吧。”艾菲假笑着?,“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马西亚·沃克,如果你试着?了解她,只会被她愚弄。”
佩斯利也对着?她假笑:“看来我找对人了。”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请我喝酒?”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了某间安静的酒吧里。
艾菲像所有被颈椎病折磨的程序员一样僵硬地靠在椅背上,冷淡地看着?马特·默多克:“这?人是你的保镖?”
“我是她的律师。”马特露出律师的营业性微笑,“出于某些遗产分配的问题,我们不得不从户籍系统中?找到你,罗兰女士。”
“……真的?”
“假的。只是一个找你的借口。”
艾菲冷笑一声:“你知道吗,即使是这?样,你也比我的律师讨喜多了——你们上法学院的时候都?会把‘变成?全世界最讨人厌的家伙’当?成?必修课吗?”
“那不是必修,我只是比较好?学而已。”
“我们能等会儿再互相厌恶吗?”佩斯利举起一只手,“现在先谈正事,好?吗?”
艾菲换了一个更?别扭的坐姿:“……马西亚。她现在在服刑?”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服刑的地点在精神病院。”
“……”艾菲有些萎靡地低下?头,“当?年分手的时候,我就诅咒她进精神病院,想不到还挺灵验的。”
佩斯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样的人?”
“完美的女人。漂亮,聪明?,家境好?……而且很勇敢。”艾菲怀念地盯着?面前的酒杯,然后抬起头反问佩斯利:“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
佩斯利毫不犹豫地回答:“虚伪。”
艾菲真心实意地笑了:“你不能用虚伪来形容马西亚,她比这?厉害多了……她是个空壳,和高级百货商店里那种穿着?上千块的裙子的塑料模特差不多。大部分人只是路过她,欣赏一眼,只有我最倒霉,把她当?成?了真人。”
她没有碰酒杯,而是习惯性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咖啡,整个人却莫名?带上了一点醉意:“她甚至都?……不是同性恋,你明?白吗?哪怕一条金枪鱼从海里跳出来请她去约会,她都?会很高兴地同意——我就是那个该死的金枪鱼。”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乎性别?”
“她连种族都?不在乎!我都?拿金枪鱼做比喻了!”艾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的意思是——她没有爱,或许也没有别的感?情。她只会去,模仿那些爱她的人,把他们身上好?的特质复制给?自己……就像镜子。”
“……我之前见过她的母亲。”佩斯利若有所思,“她们两个很像。”
“如果你见过十?五岁的马西亚就不会这?么说了——这?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马西亚的一举一动都?参照她妈妈,衣服、发型,再到那种假惺惺的表情。我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没发现这?个问题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没有人格吗?”
佩斯利看着?愤愤不平的艾菲:“我想,你当?初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是啊,因为她遇见了我,就多了一个模仿对象……我就是这?么被她吸引的。”
“她一定很讨人喜欢。”
“那当?然。”艾菲露出嘲讽的神色,“谁会不喜欢另一个自己呢?”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佩斯利撑着?脑袋看她,“如果马西亚·沃克擅长模仿,她就会让你越陷越深。”
“我的确陷进去了。但?是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一条金枪鱼,还有鲨鱼、鲸鱼、比目鱼或者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艾菲疲惫地合上眼睛,“但?是我们分手甚至不是因为她出轨——那时候我就是这?么蠢——因为我发现,她对待那个出轨对象是不同的。”
“出轨对象?”
“大学里的某个器材经?销商,一个油嘴滑舌的男人……”艾菲突然露出了某种羞愤的表情,“她模仿我的性格,然后去讨好?他!”
佩斯利有些困惑:“你不是说她……”
“没错,马西亚不会爱人,但?是那家伙不一样。我和她分手后,她甚至为了那个男人辍学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艾菲痛苦地捂住额头,“我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佩斯利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环节,马西亚·沃克正是在辍学之后开始行踪不定的。
“她那时有没有跟你说过和宗教相关的东西?”
“……她讨厌宗教。”艾菲抬起头,“她爸妈都?是那种狂热的基督徒,一周去两次教堂。所以她从小就对宗教没有好?感?。”
“事实上,宗教家庭中?出生的孩子很少?会反感?父母的信仰。”佩斯利快速说道,“艾菲,你说过,她会模仿其他人的人格。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在你面前厌恶宗教,其实是因为你自己就不喜欢?”
艾菲猛地喝掉了酒杯里的酒,随后一头磕在桌子上:“别说了,好?吗?我熬了三十?个小时,刚做完一个项目,现在我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佩斯利不愿放弃:“再想想。她没有提过宗教,你在她身边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好?吧……她入学的时候加入了一个民俗社团,研究印第安人的信仰之类的,但?就是拓印两张壁画,更?像美术活动。”艾菲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还有影子。”
“影子?”
“她买了一堆和影子有关系的摆件,比如那种挂在墙上用光影投射出各种形象的小夜灯……”
“是在她遇见那个经?销商之后吗?”
“……”艾菲的情绪平复了一点,“你说的没错……就是在遇见那个男人之后。”
“你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我不敢问。”艾菲开始紧张地咬指甲,“他好?像是负责销售画具和水彩的,他们经?常在社团里打交道……马西亚那个时候是遇到麻烦了?”她没有期望得到回答,而是坚定地摇头,“——不,没人能骗得了她。她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选择的。”
佩斯利看了眼身旁的马特,对方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紧接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艾菲身上:“谢谢,罗兰女士。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还记得高中?毕业舞会。”罗兰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中?,“马西亚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她之前从没穿过黑色,因为她妈妈不喜欢。我们两个跳了一晚上的舞,结束后我送她回家,然后我们在一棵梧桐树下?面接吻,被她那个当?警督的爸爸抓个正着?。”
这?一次,艾菲·罗兰真的带上了醉意:“她被打了一巴掌,但?是她把我护在身后,告诉他们,‘比起你们,我愿意选择艾菲’……十?五年了,我现在还记得这?句话——但?是你提醒了我。”她悲伤地看着?对面的听众,“她只是在做我会做的事。她很清楚我爱的人是什么样子……我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影子。”
佩斯利没有说话。罗兰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倾诉之后,她重新带上眼镜,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又变回了麻木的样子:“……我该回去睡觉了。”
“再见,艾菲。”
艾菲倦怠地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酒吧。
佩斯利坐在原地没有动弹,默默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过了五分钟,她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她看向?马特:“你有什么感?想?”
马特面朝前方,表情温和:“她让我想起了纳西瑟斯,那个爱上自己的人。*”
佩斯利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她还是接上了话:“这?就是爱情,或者说被称为爱情的东西——如果暂时把性冲动放在一边,爱情就是反复爱上不同的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部分。”
律师笑了笑。
“你不同意吗?”
“只能说,我持保留意见。”
“啊……”佩斯利突然有了点兴趣,“我猜,你是那种会为情所困,然后受情伤的家伙。”
“为什么这?么说?”
佩斯利笑着?喝了口酒:“因为,可怜的纳西瑟斯——如果你拒绝承认自己爱的只是水中?的倒影,就会因为对方无法回应而心碎致死。”
马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酒杯,脸上也带着?笑意:“佩斯利,你在爱上别人的时候是不求回应的吗?”
佩斯利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所以我不会爱上别人。我只爱我的鳄鱼。”
第64章
每周五晚上, 阿卡姆医院都会在一楼开放唯一的活动室,持续一个半小时。在即将过去的一周内表现良好的病人都可以在服用镇静剂后由警卫陪同着在室内自由活动。他们可以在里?面下国际象棋,弹钢琴, 或者围在一块泛黄的投影幕布前观看纪录片《地球脉动》中关于鲸鱼的那一段。可惜大部分有幸来到活动室的病患都没什么精力进行娱乐互动, 他们永远昏昏欲睡, 只会没精打采地倒在沙发上发呆。
马西亚·沃克在活动室里?为?自己挑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经过多?日?的努力争取, 她终于获得了一张像模像样的白?纸。此刻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把纸片对折, 继续制作自己的千纸鹤。她脸上温驯平和的笑容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仿佛在审视着什?么——就好像折纸鹤是件多么严肃的工程似的。
过了一会?儿, 一个矮胖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马西亚面前坐下,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白色病号服。马西亚抬起头, 简单笑了一下:“晚上好, 科波特先生。”
“企鹅人?”科波特高傲地扬起脑袋, 不屑一顾地瞥她:“听说你想见?我。”
“我的确和几个护士谈过这件事?。”马西亚把折了一半的纸鹤放在两?人?面前,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你在这地方的人?脉也挺广。”
“阿卡姆对你们这种精神病来说是监狱, 对我可不是。”企鹅人?臃肿的身体像没充满气的气球一样瘫在椅子里?, 他仿佛坐在属于自己的王位上,屈尊降贵地同下人?说话:“我的家族曾两?次资助这间医院,按理来说,这地方的员工都该叫我老板。当?年我在这里?还?有专门的套间呢。”
马西亚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在精神病院里?有套间也是值得炫耀的事?吗?”
“我说了,对我来说, 这不是精神病院。”企鹅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你找我到底是要?干嘛?”
“别激动, 先生。首先, 我有一个问题。”马西亚惬意地靠在椅子里?,“你为?什?么会?来和我见?面?我是说, 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连阿卡姆医院都是你家的后花园。一个精神病想和你聊天,结果你就真的来了?”
企鹅人?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他的小眼睛里?满是嘲讽:“我要?是在外面,想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还?得花钱买票,而在这里?,看乐子是免费的——反正我很无聊。”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当?然,如果我发现我特意来看的乐子不是那么有趣,那搞笑的就变成?我自己了……你不会?想知道那样的结果的。”
对于企鹅人?隐晦的警告,马西亚并不在意。她低头笑笑:“我会?努力让你开心的。”有那么几秒,她的眼神里?出现了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很快,冷静而友善的情绪把一切都掩盖了过去。
“你打算怎么做?”企鹅人?问道。
“我准备离开这里?。”
“……”企鹅人?看上去真的开心了一点,“你?怎么离开?把床单打成?结从?窗户外面爬出去吗?”
“不,只是简单地走出去。”马西亚开始摆弄桌上的纸鹤,“——在你的帮助下。”
企鹅人?这次真的被她逗笑了。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看上去更像一只丑陋年迈的企鹅了:“哎呦!你的妄想症真是挺严重的!我就喜欢这种满口疯话的傻子!”
马西亚安静地等着对方笑完。她注视企鹅人?的眼神是如此专注,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仿佛她才是那个站在围栏外面观看大猩猩表演的游客。很快,企鹅人?也注意到了这种不对劲的气氛,他干咳两?声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帕,擦了擦刚才情绪激动时额头留下的汗水。
他小而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你不在说疯话?”
马西亚耸肩:“至少医生没有诊断出我有妄想症。是的,我不在说疯话。”
“好吧。那我得告诉你,再过两?个星期我的观察期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阿卡姆,干嘛要?冒险帮你越狱?”常年做生意培养出来的敏锐让企鹅人?嗅到了马西亚身上有利可图的气息,“你准备怎么说服我?”
马西亚把椅子往前挪了两?步,上半身前倾,缓缓地凑近他:“或许你搞错了一件事?,科波特先生。不是我来说服你帮忙,而是你说服自己不帮这个忙。”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已经等不了两?个星期了,先生。”马西亚轻轻摇头,眼睛始终注视着对方,像盯住猎物:“你太无聊,太烦躁了。我看得出来。这个该死的恶心的精神病院里?除了疯子就是马上要?变成?疯子的医生,而外面的世界又是如此有趣……你确定,再等两?周,你不会?堕落成?和我一样的神经病吗?——或许你不相信,有些东西是会?通过脑子传染的……”
企鹅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对面的女人?真的传染什?么东西过来。
“你想早点离开,但是你不知道怎么做。而我可以提供方法。”马西亚轻声说道,“简单易懂的方法——你有能力,我有计划。”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个天才疯子的计划失败了,我又会?受多?少罪?”企鹅人?面带愠怒,却不自觉地放低声音,眼睛朝周围乱瞟,“哥谭不止有几个蠢货警察,她还?有蝙蝠侠……蝙蝠的眼睛时刻盯着阿卡姆呢。”
马西亚怜悯地皱眉:“天呐,科波特先生,看看你现在胆子有多?小。”
科波特咬牙切齿地反驳她:“那可是蝙蝠侠!”
“我不相信蝙蝠侠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马西亚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我能看到你的野心,科波特。你在谈论自己家族,自己在医院的套间,还?有那个动物园的比喻的时候。你喜欢掌控一切,对不对?但现在的你只能穿着一件薄薄的系带睡衣,呆在这个充满呕吐物的味道的房间里?,和我这个小人?物聊天,像被霸凌的低年级小孩一样哭诉蝙蝠侠有多?可怕……”
“给我住嘴!”
“你怀念过去。”马西亚没有住嘴,她的笑容逐渐扩大,“啊……那些辉煌的日?子。大家都不像现在这么老实,所有人?都叫嚣着把蝙蝠碎尸万段,孩子们长大后更愿意当?毒贩而不是当?警察——小丑还?活着的那些日?子。”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蝙蝠侠并没有变得更可怕,亲爱的。只是因为?现在还?没人?敢站在小丑的位置上看他,他的形象才那么高大……你想往上走一步吗,科波特?看看小丑眼里?的蝙蝠侠是什?么样子?”
不知何时,企鹅人?浮肿的脸上血色全无。他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眼中的轻蔑变成?了某种欣赏:“马西亚·沃克,我看过你的资料,上面说你是个普通的护士……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演员。”马西亚拿起桌上的纸鹤,慢条斯理地拆开它,“我可以是温柔胆小的护士,正直勇敢的导师,聪明体贴的妻子——我也可以是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女人?,身体不好,但脑袋很灵光,喜欢咄咄逼人?。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会?看见?你的灵魂,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她把留着折痕的纸片撕碎,轻飘飘地撒在企鹅人?面前,“如果你和我相处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我的演技很好,以至于根本看不到破绽。”
企鹅人?咧开嘴:“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好演员的修养,科波特。”马西亚做出一个和企鹅人?一模一样的张狂笑容,“——没有‘真正的我’。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如果真实本来就不存在,判断真伪又有什?么意义呢?”
企鹅人?猛地起身,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病服,然后朝马西亚伸出手?:“既然如此,沃克小姐,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的越狱计划。”
————————————
今晚是个阴天,薄薄的云严丝合缝地盖住纽约上方的天空。
佩斯利背着包爬上了圣约翰大教堂的楼顶。长而曲折的楼梯让她的后腰又开始隐隐作痛。
马特·默多?克把一个沉重的布包放在地上。随后他脱掉外套,露出黑色的紧身衣,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面罩戴在脑袋上。
佩斯利蹲在地上喘气,看着对方把自己包裹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小声提醒:“我觉得你应该换个面具。”
马特微笑:“为?什?么?”
“现在这个把你的眼睛遮起来了。”佩斯利从?包里?掏出一堆马克笔,“这是特意设计的吗?”
“我没有……因为?我其?实用不到眼睛?”
佩斯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就是问题所在,马特——你用不到眼睛,所以没有给你的面具准备眼睛。你知道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在想什?么吗?这家伙可能是个盲人?。如果你想保持神秘,就不能让自己的身份范围显得太小,不然很快就会?暴露的。举个例子,没有人?会?怀疑蝙蝠侠是盲人?,因为?他面具上的两?个眼睛简直能发光。”
夜魔侠深感赞同:“你说的对,佩斯利,之后我会?考虑的……下次能别再拿蝙蝠侠举例了吗?”
“对不起,我尽量。”佩斯利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堆马克笔和好几罐喷漆,再走到另一边,揭开那个布包,里?面是一盏增光瓦亮的聚光灯。
“听?说这东西比太阳还?刺眼。”佩斯利摸索着聚光灯,“希望它对得起那个价钱。”
“你明明可以租一个。”马特有些无奈,“连三分之一的钱都用不到。”
“这怎么行?不能让别人?以为?我的教团没钱——而且我花的是别人?的钱。”
“谁的钱?”
佩斯利开心地笑了一下:“未来的我。”
“……你的意思是借钱,是吗?”马特又切换到了严肃的律师状态,“签合同的那种?利息是多?少?”
“哎呦!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注这种事??”佩斯利摊开手?,“我了解我的财务状况,真的。不用担心!”
马特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强硬,只能暂时住口。他收拾好自己,然后转过身:“那我出发了。”
“我们其?实可以换个地方。”佩斯利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圣公会?教堂,和天主?教的区别不大。如果你觉得我们接下来会?亵渎什?么,换一个地点也无所谓的。”
夜魔侠在手?上缠上绷带,笑容看上去并不生气:“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记得纽约还?有一所东正教教堂……”
“不用了,佩斯利。”马特温和地打断了她,“这里?的地理位置最合适。谢谢你的体贴,我不会?被这种事?冒犯的……说老实话,我很久没去过教堂了。”
佩斯利走到他身边,把一片小小的黑色羽毛插在他领口:“那好吧,一路顺风。起码要?拖十五分钟再过来。”
马特摸到那片羽毛:“这是什?么?”
“你上次受的伤够多?了,这是能保证子弹不会?打中你的东西。”佩斯利又蹲下去继续查看聚光灯的说明书,随口补充道:“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请放心。”
“……”
夜魔侠没有多?说什?么。一阵夜风吹过,他悄无声息地从?教堂楼顶消失了。
佩斯利研究完聚光灯后就把它放到一边,随后从?笔记本里?撕下两?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字。写到一半时,黑色的渡鸦乘着风飞到了她的身边。
堂吉诃德已经习惯了佩斯利各种让人?看不懂的行为?。它好奇地眨动眼睛,看着佩斯利手?上的动作:“佩斯利,你在做什?么?”
“做准备工作——堂吉诃德,你这几天去哪了?”
“我去给你找东西了。”堂吉诃德跳上佩斯利的背脊,得意地扬着小脑袋。
佩斯利随口应道:“什?么东西?”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我让罗西南多?帮我们看着呢。”
“罗西最近怎样?”
“她好着呢!那个帮忙照顾她的人?类,这几天恨不得给她买一身粉裙子套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不会?说话的动物?”
“因为?会?说话的动物只有你一个呀。”佩斯利笑着把渡鸦从?身上拨下去,“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给你买一条粉裙子。”
“不要?!我要?金色的裙子!”
佩斯利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折纸,没空敷衍渡鸦。堂吉诃德又凑了过去:“你把我的羽毛送给了一个人?类!为?什?么?”
“因为?我得保证他能再活着回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干嘛非要?找他呀!我不行吗?”
“事?实上,你有另外的任务。”
渡鸦立刻兴奋起来:“是什?么?”
佩斯利正忙着把纸片折成?一个复杂的形状:“当?替身演员。”
“……我不要?当?替身演员!”堂吉诃德生气地大叫,“我要?当?主?角!”
佩斯利突然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它:“堂吉诃德,你当?我的主?角还?不够吗?非要?去别人?的世界里?当?主?角?”
渡鸦立刻被哄好了:“怎么会?!我只做你一个人?的主?角。”
佩斯利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那太好了——到时候听?到我的指令,你就飞下去吓人?。我们全靠你了,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严肃地挺起胸脯:“没问题!”
佩斯利终于折完了纸。她举起自己的成?品,一只有棱有角的蝙蝠出现在手?中。渡鸦酸酸地问:“这就是主?角?”
“暂时还?不是……”佩斯利反复观察那只纸蝙蝠,“变形之后就是了。”
渡鸦突然发出嘲笑:“佩斯利,你的这个变形的把戏比传送门要?厉害多?了。”
“嘿!别急着笑我。”佩斯利挠了挠堂吉诃德的脑袋,“我最近好像知道传送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和变形一样,不是把一个物体变成?另一个物体,是把一种意义变成?另一种意义,在这之后,外在的性质才会?随之改变。”她摁住太阳穴,“写对公式只是一部分,重要?的是我的意识……”
“你得小心点了,佩斯利。别陷得太深了。”
“我明白?。”她拿出一罐喷漆扔给渡鸦,“好老爷,再帮我干件事?吧?”
“要?干什?么?”
“写几个字。”佩斯利举着纸蝙蝠慢慢站起身,“要?写得非常大。”
“有多?大?比我还?大?”
“我们头顶上有一颗卫星,那颗卫星之后会?清楚地拍到你写了什?么——就得这么大。”
渡鸦飞走后,佩斯利站在楼顶边缘,靠着巨大的哥特式尖顶,轻轻抚平蝙蝠的翅膀。她看向脚下曼哈顿的灯火通明的街道,把纸蝙蝠举到面前,口中喃喃自语:“想不到你最后是在纽约亮相……”
随后,她开始耐心地等待。
————————————
格雷·拉斐尔推着自己的轮椅从?便利店里?出来,膝盖上放着一扎啤酒。
今晚很冷,路上的行人?都缩在厚厚的大衣或者棉袄里?。格雷逆着人?流前进,把身边的嘈杂声抛在脑后。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今天似乎格外地热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盯着天空大声惊叹,顺便举起了手?机。格雷按耐不住好奇心,她坐在轮椅上勉强转过身,抬头朝着上面看去。
“……”
她的酒慢吞吞地从?膝盖上滚了下去,但格雷无暇理会?。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果这是幻觉的话,大概会?是整个曼哈顿所有人?的幻觉。此时此刻,包括为?了剧本精神崩溃的情报贩子安迪,以及流着眼泪追忆痛苦青春的艾菲·罗兰,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目瞪口呆地盯着阴沉的天空。
在那里?,一束巨大的光柱倾斜着照在云端,中间则是一块似曾相识的黑色影子——大部分时候它会?在新闻里?出现。
“那是……蝙蝠灯吗?”
那是蝙蝠灯吗?纽约有蝙蝠灯?纽约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事?情就变得有点恐怖了——那块蝙蝠形状的东西似乎并不是影子,因为?它在移动。它缓慢有序地收拢、展开巨大的翼膜,按比例计算大概有一栋楼那么大。在高空中滑翔一段时间后,它猛地收缩身体,随后像一枚杀气腾腾的炮弹,迅速扎进了曼哈顿的西北方。尽管离自己很远,许多?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
空无一物的光柱闪烁两?下,随后也熄灭了。
佩斯利一枪打碎聚光灯,随后背上包看向教堂底端。她没有发现夜魔侠的身影,只看见?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风风火火地包围了这里?。佩斯利再一次感叹夜魔侠此人?当?义警的能力:他招惹的敌人?大概和救下来的人?一样多?。
但是很快,一切都会?改变。
佩斯利看见?堂吉诃德走到他们面前。它变回原来的模样,身体藏在黑暗中,只露出翅膀里?面上百只红色的野兽的眼睛。
——它真的很会?吓人?。
————————————————
警察赶到圣约翰大教堂门口时,到处都围满了记者和路人?。
他们费劲地拨开人?群,大嚷着布置警戒线,然后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教堂。
将近五十个男人?蜷缩在台阶上,他们有的抱在一起流泪,有的在大声祈祷,更多?则是在呆滞地盯着虚空,身边散落着各种危险的武器,仿佛一群疲倦而狂热的朝圣者。但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们。
从?教堂大楼的中段一直到台阶下,有人?用鲜红的喷漆写下了三个歪歪扭扭、无比庞大、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母。颜料张狂地遮住了十字架和石墙上刻着的圣经,没人?会?相信这是人?类所为?。在闪光灯下,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念着那段简短而高调的宣言,或者说警告。
——“BAT IS HERE”。
第65章
一个?鼻青脸肿, 面容模糊的男人被扔到佩斯利脚边。
佩斯利放下手中?的笔,低头看向这个外形悲惨的家伙,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满脸是血, 正闭着眼睛痛苦地咳嗽, 整个人像一条被拧散又被泡烂的麻绳。
“……”她有些迟疑地看向走到面前的夜魔侠, “他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夜魔侠把人拎起来?靠在?墙上, 对方立刻弯腰吐出血沫,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缩成一团, 充分展现了一个饱受折磨的人质该有的形象。
“这个?人之前出现在?我们去过的公寓里。”他脱下沾满血的手套, “负责放风的,或许知道点什么。”
佩斯利对夜魔侠自觉且高效的办事方法感到十分感动?, 决定暂时忽略他有点过火的暴力行为:“那太好了。”她蹲在?那个?男人身前, 不急着问话?, 而是拨开他破破烂烂的夹克外套, 从鼓鼓囊囊的内袋里掏出一块警徽和一本警官证。
佩斯利翻开证件看了一眼:“你好——奥利弗。你赚外快的时候也要把身份证明揣在?身上吗?”
替犯罪分子?打工的黑警奥利弗看上去并不害怕。他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佩斯利, 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虚弱地开口?:“用不着……你们打算玩好警察坏警察那一套?”
佩斯利故作惊讶地皱眉:“什么?咱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坏警察?”
“他。”奥利弗瞥了眼夜魔侠,“我听上去好像在?告状,但是这人的确差点把我打死。”
“真的吗?这太糟糕了,绝对不是我们的本意……”佩斯利话?里话?外都在?义正言辞地谴责队友。夜魔侠叹了口?气,随后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敷衍道:“对不起, 我不该打你的。原谅我吧, 奥利弗。”
“瞧!这就是好警察和坏警察。”奥利弗突然有些激动?, 一脸痛苦地指着两人, “先让凶巴巴的那个?打我一顿,然后你再过来?阻止他, 好像和我站在?一边似的。这样就能让我依赖你,方便你后面问话?。等你们得到想要的信息,我就真的没命了!”
“别激动?……”佩斯利把警官证放回奥利弗的口?袋,亲切地安慰他,“看来?你真的是警察,对审讯的流程很熟悉——你在?警局是负责什么的?我是说明面上的那种工作。”
奥利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情不愿地回答:“失踪人口?调查。”
“最近手头上有什么案子?吗?”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蒙面的坏警察突然出手,敲了敲他晕眩的脑袋:“回答她的问题。”
奥利弗瑟缩着翻了个?白眼:“好吧,别碰我!……都是些普通的案子?,有个?银行职员上班的时候失踪了,然后就没了。”
佩斯利点点头:“非常好,奥利弗。你看,我们是能正常交流的。不用紧张,我只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不涉及你的核心利益——其实我当年毕业后的目标本来?也是警察来?着,我想进缉毒组,说不定干个?两年就会被调到纽约。我们俩差点就成为同?事了。”
“……你真幸运。”奥利弗咳嗽两下,面带嘲讽,“还好没当上警察。”
“是啊。你管着失踪人口?,处理那些来?历不明的尸体就很方便——他们就是看上这一点,对不对?”佩斯利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不是在?谴责你。我了解刚当上警察的那种心情,那时候你的世界里只有好和坏,选择了一边就必须对抗另一边。但是你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混乱的灰色地带,没有纯粹的好坏之分。如果大家都在?干坏事,你就必须融入进去,不然日子?就会很难过……”
奥利弗的神色松动?了一点。他愣愣地看着身前的一小块水泥地,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气声。
“你说的对。”他小声附和,“如果所?有人都是坏警察,那我要怎么变好?”
“这里没有好警察,也没有坏警察,奥利弗。”佩斯利把纸展开,露出那张维多利亚的照片,“只有一个?倒霉的警察,那就是你。但凡你的身边有一个?态度坚定点的好人,说不定你就不会随波逐流,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相?信你。”
奥利弗抬眼看着那张照片。
“你见过她吗?”佩斯利问道,“在?地狱厨房,三十七大道。那间公寓的地下室里。我知道那里曾经关?着人,你愿意透露一点信息吗?”
“……哥谭人。”奥利弗萎靡地垂着脑袋,“两周前送过来?的。她总是想逃出去,所?以挨的打最多。”
佩斯利一脸平静:“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里只是个?中?转站。我只是个?负责看门的,你们找错人了。”
“……”
佩斯利伸出手,虚弱地捂住额头。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紧接着陷入一阵失望的沉默中?。佩斯利已经厌倦了在?迷雾中?四处摸索,长期熬夜以及和各种人打交道让她的精神万分疲惫。她不愿再费劲装出友善的模样,而是不耐烦地站起来?,冷漠地看向抱臂守在?一边的夜魔侠。
“你们一般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夜魔侠思考了两秒钟:“再打一顿?”
“有些人受伤过重会出现失语症状,得避开他的重要器官……要不要找块东西?让他咬着?我怕他会咬断舌头。”
“我知道分寸。”
“等一下!等一下!”奥利弗突然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他心有余悸地抱住脑袋,充满求生欲地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该去找谁!去找鲍勃·迪伦!”
佩斯利眉头紧锁:“啊……我可以亲自动?手吗?好想打人……”
“不是那个?唱歌的鲍勃!是我们的上家!那是他的化名?……”奥利弗闭着眼睛快速说道,“他有一条船,以前会负责往哥谭运毒品。贩卖人口?的主意是他挑起来?的,我们都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来?头……”
“……船。”佩斯利想起了一个?人,“他是不是留着胡子?,看上去四五十岁,总是叼着雪茄,喜欢说一些空虚的大道理?”
“就是他!长得像《丁丁历险记》里的阿道克船长!”奥利弗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最近和他的船一起失联了,谁也找不到他。他失踪后没多久,那几个?寄存在?那儿的女人也消失了,凭空消失的!……他以前会把船停在?南街海港,离这儿很近,说不定你们能在?那里找到他以前的船员。”
佩斯利突然沉默着扭头离开。奥利弗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留在?原地的夜魔侠。
“这是什么意思?”他颤抖着问道,“把我留给你教训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夜魔侠弯腰靠在?墙上,看上去若有所?思,“你安全了,奥利弗。”
“……你放过我了?”
“这取决于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奥利弗十分上道地回答,“今天晚上我被你打了一顿,其他什么都没发生。我一个?人也没遇见。”
夜魔侠低下头:“你原本是有机会遇见一个?好警察的。”
“……”奥利弗的笑容十分难看:“不。从一开始,我遇见的所?有警察手都是脏的。我没有选择。”
“包括你自己?”
“……”
佩斯利穿过街道,在?一盏路灯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夜魔侠。
“你又受伤了。”佩斯利脱下自己的外套,随口?说道。
“之前的缝线断了,等回去再——”马特下意识伸手,接住了佩斯利扔过来?的外套和包,“……怎么了?”
“我认为你现在?就得去处理伤口?,今天的事差不多结束了。”佩斯利摘下手表塞到对方怀里,“我去趟港口?,保管好我的东西?。大概半小时后再见。我得看看今天晚上我们造成的影响,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你知道我会在?哪里吗?”
“啊,请不要告诉我,”佩斯利胸有成竹,“我的那块手表里有一个?坐标,正好用来?实验新?的传送方式。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成功。”
马特把腕表握在?手中?:“如果失败了呢?”
“应该会随机传送到某个?我去过的地方——别担心,我实验了那么多次,已经很有经验了。”佩斯利拍了拍他的手臂,“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这其实是一场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因?为马特没办法干涉佩斯利的行动?,而佩斯利也不太在?乎会不会和他再见面。但佩斯利还是把身上的重要物品交给他保管,明确地许下了一个?再次相?见的诺言。
或许他们两个?都太过疲惫,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彻底告别了。
————————————
佩斯利在?去往港口?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那些似真似假的梦境。
自从她开始接触“基础知识”后,就常常做梦。过去的世界离她远去,而新?的世界尚未到来?,佩斯利花了很多力气去平衡两边的关?系,好让自己既不会原地踏步,也不会走得太快。
因?此,她尽量不去思考那些梦境的真实含义,也不去回答某些陌生的存在?抛过来?的问题。一切结论都来?源于正常的推理与调查:维多利亚被船长绑架,而船长已经死了。据堂吉诃德所?说,自从她从下水道里走出来?,那些邪教徒似乎暂时蛰伏了起来?。哥谭再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有规律的死亡事件,那些蠢蠢欲动?的敌人再次潜入水面之下。
他们不会消失,但是会保持低调。不管之前在?做些什么,现在?一定已经停下了脚步,忙着转身擦掉之前留下的痕迹。
——潜入水面之下。
佩斯利一言不发地来?到南街海港。晨光熹微,海水是一片幽静的深蓝色。船长的那艘货船体积很大,吃水很深,只有一处港口?可以容纳它?。
佩斯利没有去寻找所?谓“以前的船员”。如果真的有的话?,她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佩斯利把头发扎起来?,抬腿翻过港口?边缘低矮的围墙,站在?一小块突出的砖石上,低头看向深邃的海。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待会儿的日出会很漂亮。”
佩斯利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被汗水浸湿的T恤,之前大概是在?晨跑。他用饱含着担忧的蓝眼睛看着佩斯利,不着痕迹地挪过来?:“真的,我们可以一起看。”
佩斯利很浅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想自杀。”
对方也回以微笑:“我知道。”
“我觉得你还是有点误解。”佩斯利实在?不愿意向对方解释自己目的,这几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她再次低下头,抓着栏杆的手缓缓松开,“——你会游泳吗?”
晨跑者已经来?到她身后,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能抓住她:“我会游泳。”
“那我们可以一起下去。”佩斯利平淡地说道,“如果我发现了什么东西?,你可以帮我报警。”
“什么?”
佩斯利轻轻跳了下去,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好心的陌生人伸出手,只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角。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跳下港口?。
佩斯利在?寒冷的海水中?迅速下沉。她睁开眼睛,看见一片熟悉的,幽暗的蓝色帷幕,随后,她听见沉重的呼吸声——那是自己在?下潜时发出的声音。一切都和那些幻象相?吻合。初生的阳光穿透海面,一缕一缕地照进来?。被污染的海水中?飘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几道像海草一样的黑色影子?在?不远处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跳下来?试图救她的男人游了过来?。他试图抓住佩斯利的手臂,下一秒却震惊地停下了动?作。
九具苍白的尸体竖直着在?海底沉浮。它?们皮肤惨白,身体被鱼啃食得残缺不堪,脚腕上则绑着沉重的石块。长长的,颜色不一的头发从腐烂的头皮上脱落,在?浑浊的海水中?飘荡着,仿佛一团团肮脏的火焰。
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的货物,在?失去价值后被简单粗暴地就地处理。直到失去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也没人意识到她们曾经存在?过。
大片的阳光洒了下来?,但照不到海洋的深处。佩斯利转过头,看向那个?跟着她跳下海,然后见证一切的男人。他们在?各自复杂的情绪中?对视。紧接着,在?眨眼间,她仿佛一个?夙愿了结的幽灵,伴随着泡沫消失在?冰冷寂静的水下墓地。
佩斯利倒向一张沙发。她倒抽一口?气,吐出呛进气管里的海水,随后蜷缩着摔在?地板上。
温暖的手仓皇地贴在?她的后背。
“我找到她了。”佩斯利看向马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找到她了……”
她跪趴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佩斯利在?此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传送是否成功,也没有思考逃窜的邪-教徒究竟在?干些什么。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非常现实,也非常无?奈的问题。
——维多利亚早就死了。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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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听着——我才?不在?乎什么产权所?有人投保,你们的合同?上又没写产权所?有人的名?字,换一个?又会怎样?”
莉莉靠在?酒吧的墙边,正在?义正言辞地和对面的保险公司胡搅蛮缠:“哦!你现在?要跟我谈法律效力了?你觉得我是傻子??你知道谁在?背后投资我们吗?我现在?就能组建一个?全美国最好的律师团队,让你付出比保单上多出三倍的价钱——我告诉你,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掂量掂量你的那些‘产权所?有人’是不是都遵纪守法……啊哈!你刚刚是在?威胁我吗?好啊,我倒要看看谁的手腕更粗点,你——”
她暂时中?断了这场争论,因?为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从头顶传了过来?。
莉莉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边缘不规则的洞,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一小股透明粘稠的液体从洞口?滴落下来?,冒着白烟,开始腐蚀一楼刚刚修补好的地砖。
“……”
在?这一刻,她的脑中?最先闪过的不是恐惧或者疑惑,而是愤怒——被穿透的天花板,还有正在?被穿透的地砖,加起来?又是一笔额外支出,让教会本就岌岌可危的财务环境雪上加霜……
在?这股愤怒的加持下,莉莉迅速挂断电话?,用最快的速度冲上了二楼。佩斯利的住所?空旷而简陋,她一抬眼就看见房间中?央的罗西?南多。鳄鱼高昂着头颅,张开布满尖锐牙齿的嘴巴,以充满攻击性的姿态盘踞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架子?前,距离那块被烧穿的地板只有几步之遥。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莉莉向前走了两步,顺着鳄鱼进攻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量不算高的人影背对着落地窗站在?那里,显然正在?与罗西?南多对峙。
莉莉认得那身制服,这是蝙蝠侠身边的那个?年轻的罗宾。
想到蝙蝠侠,她莫名?心虚了一下。但罗西?南多现在?处境危险,她不得不鼓起勇气大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罗宾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随后继续注视那条凶猛的鳄鱼:“罗西?南多的主人在?哪里?”
莉莉紧张地吞口?水:“……她出门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罗宾又看了过来?,眼底藏着寒光:“你在?撒谎。”
莉莉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对方当作刚才?电话?里那个?阴险狡猾的保险员。这让她看上去硬气了一点:“是的,因?为我不想告诉你她的行踪。你找她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罗宾盯着正前方的置物架,他来?到这里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被随意搁在?最上层的那几块绿油油的石头。有视力缺陷的罗西?南多其他感官却十分敏锐,她往常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尽数褪去,背上的骨刺根根竖起,像一条忠诚的护卫犬,绝不让人接近渡鸦的收藏品。
对于罗宾来?说,鳄鱼没什么威胁。只是罗西?南多似乎没有把他当做朋友,这让他有点伤心。罗宾带着阴沉的气势向前逼近,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罗西?南多焦躁地摆动?尾巴,抬起上半身准备攻击。就在?这时,莉莉听到一阵清脆的玻璃炸开的声音。一个?高大的人影仿佛脱轨的列车一般从窗外飞进来?,直冲冲地砸向罗宾。罗宾敏捷地侧翻躲了过去。红头罩在?佩斯利可怜的新?地板上翻滚两圈,随后缓缓起身。
“我就知道你们会找上来?……”红头罩嘲讽地笑道,“让我看看,是哪只小鸟飞错窝了?”
本来?心情就很糟糕的罗宾一声不吭地冲过去,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在?混乱中?,莉莉贴着墙绕过来?,抱着罗西?南多的尾巴把它?拖到角落里。因?为她找不到鳄鱼的耳朵在?哪儿,只能努力捂住她的整个?脑袋,免得她再受惊吓。罗西?南多轻轻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缩在?对方怀中?。莉莉惊恐地看着二话?不说开始在?房间里打架的红头罩和罗宾,又看了看碎得彻底的窗户,开始心痛地思考接下来?可能会增加的财政压力。
再次强调——佩斯利的房间非常空旷,非常简陋,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唯一显眼一点的就是那块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白色地毯。如果有两个?人在?这里打得难舍难分,他们一定能拥有充足的活动?空间,也有着相?当大的可能,会在?横冲直撞的过程中?双双倒在?地毯的传送阵上。
——这是个?失败的公式,它?缺少坐标,与它?接触的人会被随机传送到某个?存在?于佩斯利的印象中?的地点,比如楼下的天花板,学校的办公室,或者西?伯利亚的某个?没有手机信号的角落。
于是,眨眼之间,红头罩与罗宾消失在?原地。
即使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空间转移,这两个?人还是因?为彼此讨厌而不愿意松开对方。随着眼前一阵眩晕,红头罩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手上还掐着罗宾的脖子?——罗宾则死死箍住他的脑袋。两个?人以诡异的姿态纠缠在?一起。对抗之余,红头罩抽空看向旁边,想搞清楚为什么周围的光线变得格外昏暗。他一抬眼就看到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像舞台幕布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幕布之后则是一双熟悉得让人牙酸的眼睛。
“……”
红头罩松开手,任由罗宾迅速压制住自己。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开学第一天背着书包坐在?教室里,身边全是同?学,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没穿裤子?。
他看向高高的穹顶,还有倒挂在?上面的嶙峋的钟乳石柱。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识。这让他意识到两个?重要的事实:
第一,他在?蝙蝠洞内部。
第二,他从蝙蝠侠的披风里钻了出来?。
第66章
马特·默多克住在老城区里一间年代久远的公寓内。
这里设施老旧, 采光不?好,最近的公交站在一英里开外,对于快节奏的纽约人来说算不上合适的居所。但它也有个非常重要的优点:安静——邻居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 周边没有公共设施, 开发商也暂时看不上这块地皮。种种因素结合起来, 和犯罪巷最热闹的那条街道对比, 这地方变得格外僻静安宁, 很适合补觉。
不?算热烈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照在佩斯利的额头上。她努力打开沉重的眼皮,呆滞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佩斯利平躺在沙发上, 花了五分?钟去思考自己?是否要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在这段犹豫时间里,紊乱的生物钟已经自觉帮她驱赶了剩下?的睡意。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表。上午八点, 自己?已经睡了五个小时。
对面?的房门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马特走出来, 穿着?新衬衫, 没系领带, 在她?面?前放在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早上好。”他指着?沙发扶手, “你的衣服,已经烘干了。”
“……”佩斯利看向身上的那件柔软的棉质睡衣,再看看被叠得很整齐的衣服,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具体怎么?形容也说不?上来,大概和维卡因为怕她?冻死给她?套一堆厚衣服时的那种感觉差不?多。
“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所以我让你睡前换了一套。”马特在一边小声?提醒, “……你还?记得吗?”
啊……就是这种感觉。佩斯利试着?换位思考, 对方的表现出来的体贴应该类似于自己?照顾罗西南多的心理——或许罗西南多没那么?容易死, 但佩斯利还?是不?会让她?浑身脏兮兮地跑回去睡觉。这就是责任感啊……
想通之后?,佩斯利轻轻点头:“是的, 谢谢你的咖啡。”她?揉了揉打结的头发,看了眼对方的穿着?:“你打算出门?”
马特带上墨镜,勉强遮住眼角的一块淤青:“我昨天旷工一整天,今天得去上班了。”
一个星期只要上一天班的佩斯利深表同情:“我马上就走。”
“不?,你可以留在这儿。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我把钥匙放在玄关……”马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坐在佩斯利对面?,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
佩斯利默默端起咖啡。两人对坐着?沉默。最后?佩斯利率先开口:“昨天的教?堂,有新闻吗?”
“非常大的新闻。纽约警厅已经成立专案组了。”
佩斯利愉快地笑出来:“你说他们会不?会跑去哥谭逮捕蝙蝠侠?”
马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斟酌着?回答:“我觉得最先可能逮捕我和你。”
“那可说不?定。”佩斯利胸有成竹般摇头,“我已经把证据全都破坏了,现在抓我的难度要比抓蝙蝠侠大……”她?有些?感慨地补充:“怪不?得那些?警察在□□那么?吃香,熟悉刑侦过程的人太适合犯罪了……”
“这种经验还?是不?要总结为好。”律师努力把她?拉回正轨,“我听新闻里说,昨天真的有蝙蝠形状的怪物出现了?”
“那是我做的蝙蝠侠。”
“……怎么?做的?”
“一点神秘的小手段。”
“神秘”意味着?不?要多问。马特点头:“那么?,我们的目的达成了吗?”
“起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佩斯利垂下?眼睫,“我在港口发现了尸体。”
“……是你要找的人?”
“那只是其中一具。大概所有的受害者都在那儿了。”
“你报警了吗?”
“我遇见了一位好心的先生,他会帮我报警的。”佩斯利冷淡地回答,“——但是他们什么?也不?会查到。接下?来我得跟进另一条线了……”她?扬起脑袋,懒洋洋地缩在沙发里,脑中仍然是那些?被困在海底的死者。
死亡不?属于真相。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完成。
“我真的打算去当警察来着?。”佩斯利陷入了某种带着?愁绪的回忆,“我连介绍信都搞到了,正准备参加笔试,结果?第二天就进了BAU,当天下?午就坐着?他们的飞机去解决谋杀案了。那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特平静地面?对着?她?:“你现在搞清楚了吗?”
“或许吧……”佩斯利慢吞吞地喝咖啡,“因为有些?人需要我,所以我就去了。后?来我发现这和当警察没什么?区别——或者说执法者都没区别。警察、联邦探员,还?有你这种志愿性的义警,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她?侧过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沉静:“——一开始我们想保护所有人,后?来想保护一部分?人,最后?却只是在忙着?保护自己?。”佩斯利轻轻摩挲着?杯子上的印花,“你在哪个阶段,马特?”
“嗯……第一阶段的后?半部分??”
佩斯利对此不?置可否。她?又看了眼手表:“你几点上班来着??”
马特不?急不?忙地回答:“我已经迟到了,但是没关系。最近没什么?委托,而且事务所只有三个人,我受到的指责不?会太严重的。”他听到佩斯利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可以再待一会儿……等我出门去上班,你会离开这里,把剩下?的事情解决掉,然后?我们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把我说得好冷漠。”
“我只是在预测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实。”
“没必要道歉……你愿意挽留我,其实我还?挺感动的。”佩斯利放下?杯子:“好吧,我们再相处一会儿——你有问题问我,对不?对?”
“你能看出来?”
“我猜的。”佩斯利耸肩,“我经常在你脸上看到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马特低下?头,花了一点时间开始整理措辞。
“我觉得你对我有一些?看法……或者按你的语用习惯来说——‘侧写’。”他不?自觉地伸展缠着?绷带的手指,“你不?赞同我这份‘志愿性义警’的工作,但是你没有说出来……或许是为了不?伤害我。”
佩斯利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你想听吗?”
“我必须承认,我很好奇。”
“我的想法并不?准确。”佩斯利提醒道,“侧写师通常会进行团队合作,因为一个人的结论会出现主观因素。认识别人就是认识自己?。我看见的只是我眼中的你,和真正的你并不?一样?。”她?突然有些?泄气,“而且你说的对,我的侧写总是会伤害到对方。因为正常情况下?我只会分?析罪犯,不?会分?析同伴……”
“这就是我好奇的部分?。”马特微笑,“——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佩斯利深深地叹了口气,“首先,我不?是心理医生。但这个问题证明你早就不?在第一阶段,而是开始靠近第四?阶段了。”
“第四?阶段是什么??”
“你意识到你谁都没办法顾全,从而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佩斯利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马特,在我个人看来,你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不?只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暴力已经不?是你的手段,而变成了目的。有的时候你根本没必要把敌人打成重伤,更没必要让自己?生命垂危,像昨天晚上那样?。你完全有能力规避伤害,但你却选择了最糟糕的解决方法。”
马特安静地听她?说话,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佩斯利一时看不?出来他对这个结论的态度如何。
“……你总是表现出这种——温和有礼的样?子。因为现在你必须当一个冷静理智,西装革履的律师,才能融入身边的环境。我非常,非常担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会面?临两种身份的抉择。放弃任何一方都相当于放弃你的部分?人格。你会开始被动地分?裂。”
“所以,你之前才会建议我‘主动分?裂’?像蝙蝠侠那样??”
佩斯利停顿片刻。
“我不?认识蝙蝠侠。但我肯定,佩斯利,如果?你找到了他面?具下?面?的那个人,你会发现他和我是一样?的——或许情况比我更严重。”马特慢慢站起身,把空杯子收走,“他不?可能做到游刃有余。因为我也尝试过,最后?失败了。但我会一直尝试下?去。
“说到这个,我认为你的教?团很有前途……但是我恐怕没办法用夜魔侠的身份帮助你。”马特满怀歉意地对佩斯利说,“我不?想当不?会流血的怪物,我也不?能当。或许这能帮到我,但我只想做一个完整的人类。”
佩斯利认真地看着?他,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吧。”
“对不?起。”
“……不?要再朝我道歉了。”
这时,马特走到客厅的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色的礼品袋,放在佩斯利叠好的衣服旁边。
佩斯利往袋子里看去:“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在哥谭的委托人吗?那个叫尤金的男人?”
“他应该还?在服刑?”
“十年。大概七年左右就能出狱……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他把袋子往佩斯利那边推了推,“准确地说,我真正的委托人是尤金的姑母,她?就住在楼下?——我提到过她?。判决书下?来后?她?很感激我,但我没有收她?的钱。上周她?把这个送给了我。”
佩斯利从纸袋中拿出一条长?长?的,厚实的针织围巾,红白两色,上面?点缀着?精心编织的花纹。
“其实还?有一本圣经,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用不?到。”
佩斯利高举着?围巾,歪着?头看向律师:“你要把这个给我?”
马特笑着?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这本来就该给你,佩斯利。如果?你没有邀请我参与调查,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原本想把它寄去你的学校,但既然我们又相遇了,还?是亲手转交比较好。”
佩斯利盯着?围巾上的花纹喃喃自语:“谢谢……这真不?错。”
“我想,这也算是一种保持理智的方法?”马特微笑,“第二阶段——我们不?能帮助所有人,但起码能帮到其中的一小部分?。这就足够了。”
“你刚刚是不?是回避了关于暴力倾向的问题——”
“请不?要拆穿我。”
“好吧!”佩斯利把围巾折起来装进袋子里,“我说过,反正我也不?是心理医生……”她?现在心情不?错,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想主动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马特,你想了解一下?我是怎么?制作蝙蝠侠的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比我们两个面?对面?探讨心理创伤有趣多了——把你的眼镜借我。”佩斯利凑过去摘下?对方的墨镜托,“之前我曾经把手枪变成蝙蝠,制作蝙蝠形状的东西是一样?的原理,但是要加一点想象力。”
马特一脸期待,又有些?疑惑:“但是,为什么?是蝙蝠?”
“因为我了解过蝙蝠的生理构成,变蝙蝠更加顺手一点。”佩斯利把墨镜托在手上,然后?看向他,“但是我现在没办法把蝙蝠变回墨镜。”
“没关系。”律师十分?大度,“如果?能见证真正的物质转变,牺牲一副墨镜也没什么?的。”
————————————
弗吉·尼尔森暴躁地打开了默多克家的大门。
“马特!马修·默多克!”他大步走进客厅,“如果?你不?想上班,起码得打电话跟我请个假,否则……”他的音量陡然降了下?去。
默多克不?在这里。一个黑发女人站在房间中央,回过头与他对视。
“……”
“……你好?”佩斯利努力微笑。
尼尔森暂时没有回应她?。他面?色平静,上半身保持静止,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倒退回门口,确认一遍门牌号,然后?用迷茫的眼神看向佩斯利:“你好?呃、我是弗吉,弗吉·尼尔森。”
“啊……”佩斯利恍然大悟,“‘尼尔森·默多克事务所’前面?的那个尼尔森。”
“是啊,哈哈……”他干笑两声?,“那个,后?面?的默多克去哪了?”
佩斯利一脸惊讶:“他刚刚出门,你没有碰见他吗?”
“……”弗吉现在似乎不?太在意合伙人去向了。他突然惊讶地张大嘴巴,指着?佩斯利身上的衣服。佩斯利有些?坐立难安。她?迅速穿上外套,抱着?她?的围巾和剩下?的衣服走向门口,顺手拿走靠在门边的手杖:“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再见,弗吉。”
弗吉沉浸在震惊中,任由佩斯利像一阵风似的掠过自己?。佩斯利走到门外,扶着?门框看了他一眼:“……平常你找不?到马特的时候会怎么?办?”
一脸呆滞的弗吉机械地回答:“来他家堵人?反正他总是失踪……”
佩斯利仿佛松了口气,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摇了两下?:“再见。”
“你说了两次再见……”
佩斯利不?再理会对方。她?快步走下?楼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另一条街道上。
她?停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闭着?眼睛做了三秒钟的思想工作,紧接着?看向怀里的那一大团围巾。她?揭开最上面?一层,那是马特的墨镜,完好无损。
随后?,某个毛茸茸的东西顶开上面?的眼镜,迷迷糊糊地探出脑袋。
一只黑色的,和手掌差不?多大的兔子,有一双空洞的眼睛。
“……稍等一下?。”佩斯利试图安慰自己?,“或许我搞错了,这其实是空间置换。我把他和兔子的位置交换了……对不?对?”
兔子缩在围巾里,两只小小的耳朵左右转动。听到佩斯利的话后?,它非常冷静,也非常人性化地摇了摇头,简洁明了地打破了这个美好的幻想。
“……”
自我安慰被戳破,佩斯利再也支撑不?住。她?突然头痛欲裂(心理),最后?只能抱着?兔子,悲伤地跪倒在地。
“……我讨厌纽约。”
第67章
佩斯利坐在公园长椅上, 偷偷从背后的灌木丛里拔了一片叶子。
她?郑重地把叶子递给身边的兔子。兔子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张开嘴叼住树叶,然后蹲在椅子上不动?了。
佩斯利扭过头, 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笑意:“……对不起?。”
兔子动了两下耳朵。
“现?在想想, 我的错误大概在施术的过程中想象力有点太丰富了。”佩斯利开始认真复盘, “首先我必须强调, 这不代表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只兔子——我是说我的潜意识可能有那么一瞬间把你和兔子挂钩了, 但这是很正常的,人类的潜意识就是很混乱……”说到最后, 佩斯利气馁地垮下肩膀:“我解释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反正你现?在也没办法指责我。”
兔子把那片难以下咽的叶子吐了出来, 慢吞吞地凑到佩斯利身边,把前爪搭在她?腿上。他浑身黑乎乎的, 柔软的毛发朝四周炸开, 像一小团温暖的毛线球。尽管他现?在说不了话, 佩斯利还是感受到了对方传递过来的无声的谴责。
比起?毛茸茸的动?物, 佩斯利更?喜欢冰凉的白色鳞片和长满尖牙的长嘴巴——但是小只的兔子真的很可爱。佩斯利再次深吸一口?气, 咬住下唇, 用最大的力气抑制住笑容。最后她?带着扭曲的表情抬头望天:“我一定?会把你变回去的,马特。我保证。”
兔子轻轻挠了挠她?的衣角表示怀疑。
“是的,我之前是说过变形不可逆——因为我还没学到后面?的部分呢。”佩斯利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总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的。”
在长椅前方, 一个穿轮滑鞋绕着花坛转圈的小女孩慢腾腾地滑到佩斯利面?前。她?抬起?有些?大的头盔, 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你在和兔子说话吗?”
佩斯利看着她?微笑:“是的。”
女孩满脸羡慕:“我可以摸摸它吗?……我也想养小兔子, 但是妈妈不让, 她?说我们的猫平克会吃掉所?有体?型比她?小的动?物。”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小姐。”佩斯利意识到兔子身上怨念的气息越来越重, “因为这不是我的宠物。他是我的律师,我们正在谈债务结构优化和逾期利息的问题呢。”
小姑娘疑惑地看着她?:“兔子也能当律师?”
佩斯利立刻弯腰捂住兔子的耳朵:“兔子当然能当律师——你刚刚这句话可是种?族歧视,下次不要说了。兔子会伤心的。”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头,但仍然不忘初心:“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摸他?”
兔子在佩斯利手?心扭动?着转过身,蹬着腿钻进了佩斯利的外套口?袋里。佩斯利只能遗憾地回答:“真对不起?,他好像不太喜欢被人摸。”
“好吧……我理解。”小孩十分不舍地看了眼佩斯利口?袋外面?露出来的一撮毛,一边回头一边滑走?了。
佩斯利也站了起?来。兔子在口?袋里挣扎了一会儿?,随后探出一个脑袋。佩斯利走?出公园,顺手?摘了另一片没那么坚硬的叶子塞给他:“刚才在你家里我有点慌了……要回去跟你的朋友解释一下吗?”
马特惊恐地摇头。或许他能猜到佩斯利所?谓的“解释”就是把他放在手?心展示给弗吉,然后一脸肃穆地对他说:“其实我不小心把你的朋友变成了一只兔子,你可以喂他吃点蔬菜。”
弗吉·尼尔森绝对会因此把事务所?的名字改成“尼尔森默多?克-兔子事务所?”——他宁愿一辈子啃绿化带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发展方向?。
佩斯利不知道此刻兔子的心理活动?,她?继续说道:“我们要去一趟哥谭,或许能找到两个帮手?。之前我正好认识了一个会魔法的家伙,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盗取信息被蝙蝠侠逮捕……”
佩斯利走?到大街上,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一辆明黄色的皮卡车,福特游骑侠,纽约州牌照。汽车玻璃上贴着隔热膜,敞篷车厢里装着露营用具。它安静地停靠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去,一只手?臂横靠在上面?。佩斯利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司机的脸——和格雷展示给她?的监控截图一模一样。
佩斯利顺着那个男人的视线转过身,背后是她?刚刚走?出来的公园。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走?向?另一个方向?,在一棵被修剪成圆锥形的四季青后面?停下,靠枝叶遮掩住自己。今天是周末,天气很好,公园里全是露营或散步的人,还有不少孩子。坐在皮卡车上的男人一直盯着公园入口?,搭在车门?上的手?指焦虑地敲击着窗框。佩斯利把手?伸进口?袋,用手?背蹭了蹭兔子,轻声说道:“……或许我们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回哥谭了。”
十五分钟后,车窗上的手?臂收了回去。又过了十分钟,车门?打开,两个男人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个脚步匆匆,目标坚定?,跟在后面?的则瑟缩着环顾四周。他们穿着宽松的夹克衫,带着墨镜。佩斯利注意到两人上半身僵直,环抱手?臂,似乎在怀里藏着什么东西?。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他们六天前从枪店购买的步-枪。
公园周边没有高层建筑,无法布置狙击手?。如果他们在公园里发起?袭击,警察很难立刻将其击毙,最有可能的走?向?是形成对峙——而如果他们想要对峙,就必须展现?出充足的威胁,比如先进行一轮扫射。
佩斯利走?向?他们留在原地的汽车。或许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们把车钥匙留在了车里。她?把手?探进去打开车门?,紧接着坐上驾驶座,启动?引擎。兔子在她?口?袋里焦躁不安地活动?着,佩斯利则盯着挡风玻璃外的空地。随着车身的震颤,佩斯利捏紧了方向?盘:“……其实我没有驾照。上次考驾照是十六岁,我带着教练横穿三条公路后掉进喷泉湖,还撞伤了一条鳄鱼。从此以后佛罗里达的所?有驾校和鳄鱼保护协会都把我拉黑了。”
说完之后,她?迅速踩下油门?。
怀抱枪支的袭击者们靠近了公园中央的花坛。他们在三三两两聚集着的人群中央站定?,然后拉开外套拉链,拿出黑色的武器。那个穿轮滑鞋的女孩离他们大概十米远,她?好奇地看着两人手?中的东西?:“那是什么?”
枪口?率先对准了她?。剩下的路人看到了这里的情况,却只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在扳机被扣动?的前一刻,汽车像失控的公牛一样撞了上来。其中一个男人直面?车头,直接被拦腰撞飞,倒栽着掉进花坛里。另一个飞行的距离稍微近一点,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手?上的枪落在原地。佩斯利走?下车把枪踢远,握着她?的手?杖,凶残地挥向?男人的太阳穴,对方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佩斯利把人翻过来,刚想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证件,身后却突然传来尖叫声。她?回过头,看见另一个袭击者已经迅速爬了起?来。他抓住离此处最近的那个孩子,枪口?抵着她?的脑袋。男人被撞得满脸是血,眼中带着疯狂的绝望:“放开他!”
“……”
佩斯利估算了一下这人被撞飞后移动?的距离,然后眯着眼睛看他:“哇……你的身体?素质真不错。”
“我会杀人!”体?质强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我真的会杀人!”
被挟制住的女孩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开始小声抽泣。
佩斯利冷静地与他对视,随后耸肩:“你可以试着开枪。”
对方把这句话当成了某种?羞辱:“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当然敢……”佩斯利笑着张开手?臂朝他走?过去,“不过你也可以证明一下自己——放开那个孩子,朝我开枪。解决我这个威胁,说不定?你们的计划就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暴怒的男人把女孩扔了出去,朝着佩斯利扣动?扳机,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弹匣里装满了子弹,枪管也没有卡壳,崭新的枪支就这么哑火了。他试着开了好几枪,但结果却是一样的。唯一的依仗就这么滑稽地罢工了,男人变得迷茫而恐惧,他松开手?,颤抖着倒退:“为什么……”
佩斯利觉得他应该准备逃跑了。由于腰没好全,她?现?在不能进行追逐犯人这种?剧烈运动?,只能停在原地开始思考对策:“放松,先生……你想听听蝙蝠的故事吗?”
男人显然不想听。警笛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正准备倒退着逃走?,佩斯利口?袋里的兔子猛地跳了出来,像长着翅膀一般扑过去,一口?咬住男人的脖子。被陌生动?物袭击的恐慌让对方本能地尖叫起?来。佩斯利比被咬的人更?惊恐,她?迅速冲上去踹倒他,踩着男人的胸膛把兔子摘下来,捧着他仔细检查:“……不要随便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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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警奥利弗没想到,就在自己被夜魔侠殴打、拷问和威胁后的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再次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他脸上贴着纱布,手?臂还绑着石膏,用迟疑的眼神盯着佩斯利:“……你在公园散步偶遇了那两人,看到他们身上的枪,又正好遇见一辆没锁的汽车,所?以立刻决定?用撞人的方式阻止他们?”
“没错,警官。”佩斯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毕竟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巧合与偶遇。对不对,奥利弗?”
奥利弗不自在地看向?四周,小声说道:“这样,我帮你完善笔录,别把我昨晚的事说出去……好吗?”
“我本来也不想说。”佩斯利抱着兔子微笑,“不过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个辖区的警察已经稀缺到需要你带着伤上班了吗?”
奥利弗脸色阴沉:“不然我怎么办?我的同事伤情比我更?严重……你知道是谁干的。”
兔子在佩斯利手?中动?了两下。
佩斯利低头看了他一眼:“奥利弗,你不是管失踪人口?的吗?”
奥利弗再次显露出某种?迟疑的神态:“因为你的兔子咬伤的那个家伙就是我要找的失踪的银行职员……他到底想干什么?”
“无差别袭击者基本上都是单独行动?,他们却明显有个团队——或许你们可以从他的同伴入手?。”
“……无所?谓。”奥利弗扔下手?中的笔,“反正也不归我管了。我只要写报告就好……你可以走?了。”
佩斯利站起?身。奥利弗瞥了她?一眼:“从后门?走?,门?口?站着一堆记者,他们能活吞了你。”
“记者?”佩斯利蹙眉,“记者来干嘛?公园里又没死人……”
奥利弗神秘地笑了笑:“死人总会有的,女士。”
佩斯利走?出办公室,看了眼喧闹的大门?口?,随后朝着后门?走?去。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闪了过来,轻轻拽住她?的衣角。佩斯利转过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好。”高大的金发男人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佩斯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有种?想把兔子扔他脸上然后逃跑的冲动?。对方的高兴明显不是装出来的,他欣慰地松了口?气:“你突然从海底消失,把我吓了一跳……”他伸出一只手?,“我是史蒂夫·罗杰斯。”
佩斯利很不情愿地与他握手?,然后挤出笑容:“我是佩斯利……你好,先生。真巧啊。”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呢。
“其实也算不上巧。”罗杰斯用不带任何恶意的眼神观察佩斯利,“毕竟你说过,让我帮你报警。我们发现?了九具尸体?,不是吗?”
“然后你就在警局里待到现?在?”
“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警察有点人手?不足。我想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他腼腆地笑着,态度却比表现?出来的坚定?许多?,“佩斯利,你是怎么从海底消失的?”
——果然,他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佩斯利装作一副紧张的样子,仿佛浑身都是难言之隐,有些?为难地说道:“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之后我们再聊,好吗?我的兔子生病了,现?在急着去看兽医……”她?再次看向?大门?口?,突然察觉到那些?蹲守着的人似乎不全是记者,还有许多?穿着西?装的家伙,正隐晦地关注着这个角落——具体?地说是关注着面?前的男人。
罗杰斯体?贴地点头:“我明白——那我们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之后这里的警察可能还会再和你谈话,毕竟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我住在哥谭。”佩斯利认真地回答他,“新月酒吧,让他们去找一个叫红头罩的人。他会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
“……好吧。”罗杰斯站在原地看着佩斯利走?远,“祝你的兔子早日康复。”
佩斯利回过身把兔子举起?来晃了两下:“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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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洞里的红头罩打了个喷嚏。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他笑了一下:“别紧张,就是个喷嚏——这地方还是冷得不行。”
罗宾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你来过这儿??”
红头罩抬起?头盯着蝙蝠侠:“谁知道呢……其实我有个问题。”
“你没资格问问题。”
“我偏要问——蝙蝠侠,面?对我这个巢穴的入侵者,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揭开我的面?具?”
蝙蝠侠沉默地看着他。红头套很看不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咬着牙嘲笑道:“怎么,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了?”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红罗宾出现?在他身后,“……从你出现?在哥谭的那一天,我们就一直在关注你。”
“是吗?”红头罩沉默了一会儿?。
“……我是谁?”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变得有些?惊恐:“不,等一下——”
红罗宾毫不犹豫:“你是‘至尊蝙蝠侠’。”
“我就知道!”红头罩大叫一声,把罗宾吓了一跳。对方嫌弃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毛病?”
至尊蝙蝠侠不愿再面?对现?实。他麻木地闭上眼睛,突然觉得人生是那么的没有意思:“……无所?谓了。”
第68章
时值午后, 红头罩慢慢走进犯罪巷。他没有带面?具,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身上的武器全都消失了。
他低着头走到新月酒吧门口, 推开大门。天花板上破了个大洞, 吧台旁边则坐着两个人?。
莉莉捧着维多利亚的那串心形项链, 蜷缩在高脚椅上小声抽泣, 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佩斯利安静地坐在莉莉身边, 她看上去风尘仆仆,头发有?些?凌乱, 看不清表情。她们中间放着一瓶酒, 酒瓶旁边有一只黑色的兔子,它?此刻抬起身体, 耳朵对着门口的人?。
杰森·陶德一声不吭地走到两人?对面?坐下, 把酒瓶拿到自己身边, 瞥了兔子一眼。
随后他开始喝酒。苦闷的气氛萦绕着整个吧台。过了一会儿?, 佩斯利拍了拍莉莉的肩膀, 轻声说道:“你该回去休息一会儿?。”
“她的尸体怎么办?”莉莉抬头看她, 脸上糊满了亮晶晶的泪水,“我不能就把她……扔在那里……”
“维多利亚之前被拘留过,她的指纹已经录入信息库,稍晚一会儿?我认识的警察就会联系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她, 好吗?”
莉莉悲伤地捂住脸庞。她做了两个深呼吸, 强撑着站起来, 哽咽着说道:“等警察来找你, 你要第?一时间跟我说,好吗?”
佩斯利点头。莉莉突然弯腰抱住她, 像拥抱最后的依靠:“……谢谢,佩斯利。”
佩斯利轻轻抚摸对方的背脊,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莉莉推门离开,捏着酒杯的杰森才冷笑一声:“你看上去真无情?。”
“我必须保持冷静,才不会加深受害者家?属的伤痛。”佩斯利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是别人?教我的。”
“那个人?绝对不是这么教的。”杰森冷漠地戳破了她,“你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想安慰她,只想把她打?发走。这对受害者家?属可不太合适。”
“因?为?别人?的安慰本来就是没用的。哪怕我装出感同身受的样子也只能感动自己。”佩斯利把酒杯放在兔子身边,然后抬眼看他,“你今天好像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杰森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是啊,这是为?什么呢,佩斯利?既然你洞悉人?性,干嘛不自己猜一猜?”
“莉莉说你今天早上从我家?的地毯上消失了。”佩斯利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和我有?关,但是我全程是不知情?的,你不能这样指责我——我很抱歉。”
“道什么歉?反正是我自己倒霉。”杰森继续阴阳怪气,“谁能想到呢,好心?帮你驱赶入侵者,结果却是这样——我记得上一次是你差点砸死我,这次相比起来已经很温和了。”
杰森突然从那只玩具一样的兔子身上感受到某种敌意。他刚想看过去,佩斯利已经把兔子圈进自己怀里:“所以,你被传送到哪里去了?”
“你别想知道。”
佩斯利眯起眼睛:“回来的很快,所以应该还在哥谭。脸上有?伤,应该和某个人?发生了激烈冲突……阿卡姆?警局?总不能是蝙蝠侠身边吧?”
“……”
佩斯利立刻注意到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悲痛。她有?些?惊讶:“真是蝙蝠侠身边?……那真奇怪。”
杰森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有?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那不是什么具体的地点……”佩斯利的疑惑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自从把某个无辜路人?意外变成兔子后,她就不怎么用逻辑思维理解自己学习的知识了。
“……我直接掉进了他的老巢。”杰森握紧拳头,“跑都跑不出去!”
佩斯利有?点羡慕,毕竟她也很想去蝙蝠侠的老巢。她趴在桌上,侧脸贴着兔子身上的软毛:“你不是说你认识他吗?”
“但是我不想让他认识我!”红头罩气恼地别过头,“……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干嘛凑过去?”
“他知道你是谁了?”佩斯利好奇地看着他,“不过,至尊蝙蝠侠这两天是挺活跃的。”
杰森沉痛地捂住脑袋:“不要说那个名字!”过了几?秒,他迅速抬起头,“——不只是至尊蝙蝠侠。我一在哥谭出现?,那个控制狂就在调查我。其实?这也没关系,哪怕他查到我的身份,只要躲着他就行了。但是你猜怎么着?我莫名其妙地从他那个该死的披风里爬了出来!所以没错,哪怕我往他身上扔炸弹,和他拼死搏斗,他也只花了十分钟就搞清楚我是谁了!”
现?在他看上去比莉莉更难过:“……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佩斯利默默把兔子挪到眼前,试图挡住自己的微笑:“还有?更糟糕的?”
“至尊蝙蝠侠!”杰森指着佩斯利崩溃地控诉,“至尊、蝙蝠侠!他们现?在知道是谁顶着这个蠢名字到处乱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往后的二十年,每一年的圣诞节,我收到的礼物?都只会是印着‘至尊蝙蝠侠’加粗大字的毛衣和马克杯!……等我死了,还得提防着那群家?伙在我的墓碑上刻不该有?的东西!——不准笑!”
“我不是在嘲笑你,杰森。”佩斯利笑着摇头,随后朝他举起酒杯,“我只是……恭喜你。你的身份认知障碍能缓和一点了。”
“怎么缓和?‘我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就是至尊蝙蝠侠’——这不叫缓和!”
“你回家?了。”佩斯利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家?人?找到了你,以后你可以收整整二十年的圣诞礼物?,死后还会有?人?照顾你的墓碑。想想看,是不是开心?了一点?”
“……”杰森冷静下来,开始用某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佩斯利。
“我以前很渴望有?个家?庭,父母,兄弟姐妹,或者爱人?之类的。”佩斯利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后来我发现?,家?人?也没办法拯救我……但是他们能拯救你,对不对?”
“……我可没说过蝙蝠侠是我的家?人?。”
“即使不是侧写师,我也能分辨一个人?谈及家?庭的情?绪表现?。”佩斯利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兔子,“其实?我没办法想象蝙蝠侠的家?庭。但是看看你,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她陷入了某种幽深的思绪中,随即看向兔子,“——你说得对。”
“呃、你为?什么要和兔子说话?这是你的新宠物?吗?”
佩斯利摇头:“他是我的律师。”
“……”杰森困惑地皱眉,“律师?有?人?类执照的那种?”
“没错,而且是名校毕业。”佩斯利骄傲地举起兔子的一只前爪(兔子看上去有?点不情?愿):“由于他本人?强烈要求我不透露他的真名,所以请叫他迈克*。”
尽管完全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杰森还是迟疑着和兔子握了握手:“你好。”
兔子律师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最后他别过头,把脑袋扎进佩斯利的臂弯,仿佛放弃了灵魂中某些?重要的东西。
佩斯利看上去开心?了一点:“那么,我想蝙蝠侠马上就要来找我了。”
杰森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把你抢走了?”佩斯利又趴回桌子上,“站在他的角度,我和我的教会应该都是很讨人?厌的东西,但是也不太重要。结果现?在他失而复得的孩子转头就过来找我……”佩斯利突然有?了点不该有?的感悟:“这就是夺人?所爱的快乐吗……”
“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肉麻!”杰森嫌弃地搓搓手臂,“我又不是他的财产!”
“有?恋父情?结的人?就别说这种话了。”
“恋——”杰森哽了一下,“……别跟他说这个——而且我根本没有?恋父情?结!”
佩斯利敷衍地点头:“我不会说的。又不是去跟他探讨育儿?经验的。”
杰森干脆自暴自弃地喝酒:“所以你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啊!”
“什么反应?”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杰森愤愤不平地看着她,“我身为?这个教团唯一的战斗力?,现?在和蝙蝠侠有?了联系,你不该有?危机感吗?对你来说我还没有?这只兔子重要吗!”
佩斯利再次捂住兔子的耳朵:“是律师!站在职业作用的角度你的确没他重要。如果蝙蝠侠准备起诉我侵犯名誉权,迈克可是我唯一的保障。”
杰森不自觉地想象了一下蝙蝠侠和没有?手掌大的兔子在法庭上唇枪舌战的场面?,突然就释然了:“……唉,佩斯利,是我错了。我干嘛要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你呢?”
佩斯利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而且,我很高兴你和他之间能有?良好的关系。”
杰森耸肩:“我可不会帮你打?探他的消息。”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因?为?他退出也没关系。”佩斯利把酒杯推到一边,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你可能听了会生气,但是对我来说,你是个需要帮助的年轻人?。如果有?人?比起我更能帮到你,我希望你能坦然地接受他们。”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朋友。”
杰森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和维卡一样?”
“她对我来说更重要一点。”
“你就非得给所有?朋友排个先后顺序是吗!”杰森迅速站起来,“……算了,我就不该过来找你。”
佩斯利有?些?惆怅地看着他:“再见。”
“别说得像永别一样!”杰森一脸无奈,“我不会退出的。”
“之后我会做一点很过分的事。即使这样你也不退出吗?”
杰森弯下腰凑近佩斯利,挑衅般地回答:“——我就喜欢过分的事。老蝙蝠这两年的生活有?点太平静了,咱们得给他上上发条,对不对?”
随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顺便挥了挥手:“再见。这地方的酒太烂了,我去给你弄点好东西。”
杰森离开后,佩斯利看向那瓶酒。整个酒吧易主后变得格外清冷空旷,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律师似乎感受到什么,有?些?忧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佩斯利把他往前面?挪了挪,然后看了眼天花板上被腐蚀出来的洞:“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罗西南多——她应该不会吃掉你的。”
兔子没办法回应她。他只能温顺地趴在她手边,像一只真正的,沉默而温暖的小动物?。
“我的老师也叫杰森。”佩斯利平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些?怀念,“我们也算不上真正的师生……我刚刚对杰森说的话,其实?都是他对我说过的。”
在孤独的寂静中,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啊……我也有?点想念家?人?了。”
第69章
深夜, 红罗宾蹲在某栋建筑物的水箱上,专心注视着某个方向。
今晚十分安静祥和。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鬼鬼祟祟的劫匪或者行踪诡异的毒贩。大?部分居民都躺在床上, 小部分居民还在熬夜加班——非常正常, 非常和平。
就在此时, 他?的背后有了点动静。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朝他?打招呼:“红罗宾!”
他?回过头, 看见一个穿着蓝黑色制服的男人, 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简直比蝙蝠灯还要闪耀。
“……来得真快。”
“我一收到?你的邮件就过来了。”夜翼欢快地蹲到?他?身边, “所?以, 他?在哪儿?”
红罗宾摇头:“不知道。我觉得接下来一个月他?都不会在哥谭露面了。”
两人凑在一起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傻笑, 由于笑得太开心喉咙里还发出了鸭子一样的叫声。等笑过一波, 夜翼擦了擦眼?角:“说真的——他?亲口承认自?己是至尊蝙蝠侠了?”
“我有现场的高清录像, 他?亲口说的。”红罗宾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一开始他?想装不认识我们, 但蝙蝠侠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崩溃了。”
“天呐, 他?说了什么?”
红罗宾憋得浑身颤抖:“蝙蝠侠说,‘好吧,至尊蝙蝠侠’。哈哈哈哈!”
“快把录像发我!”夜翼激动地抓住红罗宾的肩膀,“所?有角度的,都发给我!”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坐在水箱下面的罗宾突然幽幽地插嘴。夜翼被他?吓了一跳:“哇!我都没?看见你。”
罗宾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眼?神不好就别出门。”
“别这样,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夜翼弯腰拍了拍对方, “蝙蝠侠去哪了?”
红罗宾指着前方的犯罪巷:“他?去见至尊蝙蝠侠的教主了。”
“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地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夜翼又笑得肚子疼, “怎么回事?只有我一个受不了吗?”
“因为他?已经讲了一百个至尊蝙蝠侠的蠢笑话了。”罗宾鄙夷地看着他?们, “多听两个,你很?快也会脱敏的。”
目前为止, 夜翼恐怕还很?难脱敏,只会觉得嘴角咧得太开肌肉酸痛。他?不得不用双手捧住脸颊,断断续续地问道:“那个教主是什么样的人?”
红罗宾叹了口气:“我觉得她没?什么危害。”
“是啊,因为她是你的任课老师,你已经被她迷惑了。”罗宾冷冷地插嘴,“再友善一点,说不定她期末能给你个高分呢。”
“这两者又没?什么关?系——我不需要讨好她期末也能拿高分。”红罗宾有些疑惑,“等一下,你跟她又没?交集,干嘛这么义愤填膺的?”
“……”罗宾撇嘴,“她根本就没?想好好照顾自?己的鳄鱼,我每次过去罗西南多都是独自?留在房间里。还把氪石扔在柜子上——那东西是有辐射的!”
“哦,稍等——阿福刚刚让我转告你,我们是不会养鳄鱼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去偷。”
“切,我偷了你们也不会知道。”
“所?以她是个养殖鳄鱼,还收藏氪石的大?学老师?”夜翼摸了摸下巴,“叫什么名字?”
“佩斯利·连恩。”
“……佩斯利·连恩?”夜翼的警察之魂突然颤动了一下,“那个写?《犯罪心理鉴定》的连恩?是她吗?”
“呃……就是她。”
“她下次上课是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夜翼突然兴奋起来:“那太好了……不,我现在就想见她。咱们去看看蝙蝠侠和她聊得怎么样了!”
“哇哦!等一下!”红罗宾一把拦住他?,“——明天再见不行吗?”
“你知道蝙蝠侠对氪石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对吧?”夜翼的眼?中充满了坚定的职业热情,“如果这两个人因为氪石闹矛盾,导致连恩博士明天不能去上课了怎么办?我只请了两天假!”
“……蝙蝠侠又不会打她!”
此话一出,罗宾和夜翼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红罗宾。在一片有点尴尬的寂静中,红罗宾深吸一口气:“好吧——就算真的……有了肢体冲突,也不会很?严重?的。她只是个普通人,可以被很?轻松地压制住……”
“普通人可不会在家里放空间传送阵。”罗宾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去看看也没?什么的。”
夜翼欣慰地捂住胸口:“唉……我们的罗宾已经是个善良的小孩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去看鳄鱼!”
但是的确如此,看一看也没?什么的。三人在楼宇间穿梭,迅速来到?了佩斯利的住所?。二楼没?有亮灯,之前被打碎的玻璃还没?被补上。他?们落在窗台上,只见蝙蝠侠的背影伫立在昏暗的房间中央,他?正低着头看向身前。红罗宾眯着眼?睛看过去,随后心头一跳。
佩斯利·连恩跪在地板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她微微颤抖着抬起头,脸上全?是血,眼?中的虹膜因为充血而鲜红一片。
“……”
此时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好像真的被打了一顿。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佩斯利把那块被划烂的地毯拖到?脚底下,盖住了地板上的洞。
眼?不见为净,这的确是个经济实惠的补救措施。但是那个洞口的直径有点大?,上面再盖一块布,看上去很?像某种陷阱,专门捕捉容易一脚踩空的倒霉鬼。为了防止自?己成为那个倒霉鬼,佩斯利又默默把地毯挪走了。
昏昏欲睡的兔子安静地趴在床垫上,身体缓缓地起伏着。他?今天消耗了太多精力,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罗西南多悄悄爬到?他?身边,用长吻好奇的碰了碰兔子耷拉着的耳朵。
佩斯利走到?小动物们身边,把罗西南多引到?另一侧,免得她打扰别人休息。鳄鱼虚虚咬住佩斯利的手指,简单撒了个娇。佩斯利把手从她嘴里抽出来,挠了挠鳄鱼的下巴。
“……没?关?系,罗西。”佩斯利轻声说道,“哪怕你真的会分泌腐蚀性液体,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小鳄鱼。”
两米长的小鳄鱼抬起脑袋,眯着眼?睛开心地接受佩斯利的抚摸。
佩斯利的确不在乎罗西南多的种族问题。她不知道堂吉诃德到?底是从哪里把鳄鱼找出来的,但反正都养这么大?了,哪怕她有点特别也不碍事。
她像所?有溺爱小孩的家长一样,满怀欣慰地看着罗西南多美丽的白色鳞片。一块块硬甲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仿佛世间最精美的手工艺品,也像某种复杂的法阵。
“……”
佩斯利突然站起身,看向那块留着公式的地毯。
随后,她慢慢走过去,把地毯整理好,再次把手贴了上去。这是个很?突然的决定,但今天晚上气氛正好,很?适合再进行一次实验。
她闭上眼?睛,渐渐放空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特殊的地方。
下一秒,地毯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佩斯利睁开眼?睛,看见一望无际的冻土雪原,远处是黑色的树林,再往前点是一艘巨大?的,斜插在土地上的货船——她终于来到?西伯利亚了。
西伯利亚的夜空是浓郁而接近墨色的蓝。浩瀚的繁星聚集在头顶上,形成一条不断闪烁流动着的银色长河,仿佛即将从天上坠落。与?其说美丽,不如说是恐怖。佩斯利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些星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北极圈内的夜空。
这是佩斯利学习传送的初衷——她要重?新?回到?西伯利亚。维卡就住在这里。或许在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她喝得醉醺醺地仰倒在地上,也会因为同一片星空而有片刻的恍惚。等到?手指尖开始失去知觉,佩斯利迅速站起来,朝着记忆中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她不认识路,只记得什么时候转弯,在哪个方向直走。没?过多久,一栋低矮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被雪埋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屋顶。
佩斯利脱下外套裹住双手,试着挖开门口的积雪。这里的雪堆冻得像冰块一样硬,她挖了半天,总算看见了门板上方的一扇倾斜的小窗。佩斯利踉跄着站在雪堆上,一脚踹开窗上的玻璃,从那个小小的洞口钻了进去。
一进到?屋内,温度迅速回升。尽管被雪埋住,维卡的小屋里仍然亮着淡黄色的光,四?周萦绕着陈年木头的气息,仿佛还在等着主人回家。佩斯利冻得嘴唇发青,颤抖着从一堆杂物里拽出一条红艳艳的毛毯披在身上。维卡把这些御寒的东西胡乱地堆在各个角落,像一只准备冬眠的熊。
等到?四?肢又恢复了知觉,佩斯利环顾四?周,轻轻摸了摸小屋墙壁上那些金色的符号。
随后,她开始翻箱倒柜。不知为何维卡总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收藏,比较正常的有台式电风扇、五子棋、各种字典和液晶电视,不那么正常的还有一个巨大?的铜铸列宁半身像、某个苏联影星的黑白海报、伤痕累累的《美国历代总统演讲》以及一个印着“世界第一好老板”的马克杯。
佩斯利默默地把这些收藏搬开,顺便整理了一下,然后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铁皮小盒子。
佩斯利掰开盒盖,一张照片像秋天的落叶一样飘了下来。她轻轻捡起照片,注视着里面的人。
时隔近百年,照片上的人脸已经模糊不清,但佩斯利还是认出来,那是年轻的维卡。大?概十六七岁,穿着军装,梳两条麻花辫,正对着镜头腼腆地微笑。她斜靠着一匹高大?美丽的黑马,应该是她的安娜。
佩斯利翻到?照片背面,上面用俄语写?着“1940年摄于斯大?林格勒。”
1940年,两年后,斯大?林格勒将会发生一场重?要的战役,而再过十一年,会有一个叫维卡的婴儿因为肺结核死去。这就是佩斯利目前为止对维卡的人生的全?部了解。
佩斯利把照片放在一边,继续翻看盒子里的东西,大?部分是信件,还有一些写?着符号的纸片。佩斯利翻到?最后,又发现了一张对折的照片,反面写?着英文:“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
这是一张合照,上面是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站在大?本钟前。佩斯利注意?到?这群人的打扮很?有上个世纪摇滚乐队的风格。照片中央,红色的粉笔圈出了一个人,长发,一脸颓废,眼?眶涂着黑色的眼?影。
佩斯利眯着眼?睛凑近照片,渐渐变了表情。这张照片的年代没?那么久远,上面的人物可以依稀分辨出五官。佩斯利意?识到?,她见过这个被圈出来的男人——把眼?影去掉,头发剪短,脸上再加几?条沧桑的纹路。
……这家伙是那个替蝙蝠侠办事的魔法师斯汀。
没?等佩斯利反应过来,门板上那个破掉的窗户里突然传来积雪掉落的声音。
“……”
佩斯利裹着毯子,身体却又开始发抖。暖黄色的光线缓缓褪去,佩斯利低下头,看见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着的影子笼罩着她。
她想起维卡第一次把她带到?这里时说过的话,这里不是渡鸦的地盘。
所?以某些东西或许可以在这里触碰她。
佩斯利突然失去了回头的勇气。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身下的影子一点点贴近,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被鹰隼追逐的兔子。冰凉的吐息打在她的侧颈,一个干燥的,带着铁锈气息的东西凑近她的耳朵。佩斯利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曾经在某个梦里出现过……
“——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她开始下坠,仿佛落入没?有尽头的深渊,又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拥挤的罐头。佩斯利陡然间无法呼吸,内脏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挤压着,眼?眶中开始流出温热的血液。她明白自?己很?快就会死去——但是她暂时不想死。
在没?有起点且没?有终点的宇宙和星海将她碾压成粉末之前,佩斯利从原地消失了。
她狼狈地摔在地毯上,呜咽着捂住喉咙。血液糊住她的视线,透过一片雾蒙蒙的红色,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伫立在自?己的房间中央,头上顶着蝙蝠一样的尖耳朵。
此时此刻,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她的确是被打了一顿。
第70章
“……”
佩斯利试图说些什么。她张开嘴, 气管却仿佛被堵住了。她只能痛苦地捂住胸口,试图感受一下自?己是否有哪块内脏被压碎了。蝙蝠侠迅速走到她身边把人放平,轻轻按压她的?胸腔。随后, 佩斯利吐出黑色的?血沫, 呼吸微弱, 眼神开始涣散。蝙蝠侠抓着她的胳膊, 从腰带里?拿出一管针剂, 果断扎进她的?上臂。五秒钟后,佩斯利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像被从海里捞上来的活鱼一样蹦起来, 神志却逐渐回笼。
她坐在地毯上慌张地后退,看向眼前的?人, 又?看了看胳膊上那个细细的针孔。
“……这是什么?”
“肾上腺素。”蝙蝠侠维持着刚才急救时的?跪姿, “你刚才?休克了。”
佩斯利咳了两声, 嘴巴里?全是血的?味道。她暂时没去管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蝙蝠侠, 而是挣扎着站起来, 把地毯卷成一团, 然后焦虑地四处张望。紧接着她想起什么,把被扔在一旁的?包拿出来,从中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迅速点燃了地毯。
绘制着复杂公式的?地毯慢吞吞地升起一道白烟,随后冒出了几缕火星。佩斯利拖着地毯走到窗边, 把它顺着碎掉的?窗户一股脑扔到楼下的?马路上。一接近柏油路, 地毯烧得更?快了, 橙红色的?火光直冲上来, 似乎想要在绝望中抓住什么东西。
等亲眼看着地毯变成一堆灰烬,佩斯利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她用虚浮的?脚步走回去, 然后颓废地坐在自?己的?床垫上,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脸。
在这个过程中,蝙蝠侠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是这个空旷房间里?的?某件大型家具。过了一会儿,佩斯利呆滞地看向他,又?看了看窗外。对面的?楼层上似乎还蹲着几个影子。
她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过来?来群殴我吗?”
蝙蝠侠也?朝着窗外看去,用眼神示意?他的?罗宾们离开。外面的?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上去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夜幕中,仿佛从未来过——或许他们之?后还要去解决另外的?问?题。
佩斯利现在看上去比被群殴了还要凄惨。她的?心跳很快,一般是因为惊魂未定,另一半是因为蝙蝠侠的?肾上腺素效果有点太卓越了。与之?相对应,现在她的?大脑也?很活跃。
在短短几秒内,她思考了很多东西,关于维卡,刚刚的?濒死体验,以及眼前的?蝙蝠侠。
而在结束思考的?下一刻,她开始流泪。
这不是悲伤或者害怕的?眼泪,更?像是某种生理反应,好似她身体里?的?血突然转化成了另一种物质,然后从她的?泪腺里?流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擦去泪水,然后看着湿润的?手掌心。
“杰森今天来找我了。”她用一种平静而温和的?语调开启了这场谈话,与此同时用通红的?眼睛看向对方,“——你是他的?父亲,对吗?”
蝙蝠侠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首先提起这件事,但他还是波澜不惊地走了过来,随后单膝跪坐在地板上。这提供了一个平视的?角度
“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
“我们彼此信任。”佩斯利露出了试探性?的?眼神,“他今天很高?兴——我是说,除了至尊蝙蝠侠的?部分。”
这句话其实充满了歧义,说的?好像那个叫杰森的?年轻人真的?会跑到她面前倾诉自?己回归家庭的?喜悦似的?。但这却是蝙蝠侠求之?不得的?东西。
——佩斯利很擅长侧写。她的?侧写对象范围广泛,包括对象本身、对象所处的?空间,以及对象的?家人。
杰森就是个完美的?侧写材料。在得知?他和蝙蝠侠联系紧密后,佩斯利很快就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蝙蝠侠的?另一些特质——强势、富有行动力、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同时又?具有值得钦佩的?人格魅力,置身于情?感与权威交织着的?体系之?中。
这样的?人不在乎外界的?评价,却会关注家人的?感受。他多疑而敏感,只对自?己长期信任的?人释放善意?。如果想改善和他的?关系,最合适的?捷径就是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蝙蝠侠不会被短短几句话感动,但佩斯利已经渐渐触碰到对方的?软肋。蝙蝠潜身于黑暗中,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佩斯利,而佩斯利则朝他露出虚弱的?笑容。
有谁会对一个差点死在自?己面前的?人产生警惕呢?
他生硬地说道:“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个的?。”
“我只是想把他真实的?态度转告给?你。”佩斯利又?开始翻包,她把自?己的?大部分财产都放在那个用了好几年的?帆布背包里?,“而且你想和我谈这个——不要狡辩。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不。我不想谈。”蝙蝠侠态度坚定,“我和他的?问?题,我们自?己会解决。”
啊……他真难缠。佩斯利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想聊什么?”
“我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鼓捣我的?传送阵,但是不小心掉进了危险的?地方。就这样。”
蝙蝠侠的?表情?比石头还冷硬:“连恩,如果你继续这样敷衍,我想我们之?间很难达成共识。”
佩斯利终于从背包深处摸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请稍等——我身上太疼了。”
她拿出一个圆柱形的?小药盒,从里?面倒出几颗白色的?药片,仰着脖子吞了下去。她敢肯定蝙蝠侠一定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药物上瘾的?往事,因为对方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有种想管但是没有立场的?憋屈感。
干燥的?药片黏在她的?喉咙里?,立刻让她产生了反胃的?不适,但佩斯利面上不显:“刚刚那个问?题只是你来之?后发现的?——你原本是找我干嘛的??”
“……我在你家里?发现了氪石。”
佩斯利有些惊讶,也?有些迷惑:“什么是氪石?”
蝙蝠侠指向堂吉诃德的?架子:“那些绿色的?石头。你从哪里?弄来的??”
佩斯利没有回答。她有些焦虑,又?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窗外,随后朝蝙蝠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回答:“这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我没有处置的?权力。抱歉。”
——只需要一个不经意?间小小的?、不正常的?举动,就足够引起一个人刨根问?底的?欲望。
没等蝙蝠侠继续发问?,佩斯利立刻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创建的?教会跑过来找我算账的?呢。”她笑了一下,随后又?面色狰狞地捂住肚子,“你看到最近的?新闻了吗?蝙蝠侠在纽约出现了。你不打算澄清一下吗?”
“我不会澄清没有做过的?事。”蝙蝠侠的?态度有点让人意?外,他似乎并不在意?最近那些有些猖獗的?谣言,对所谓至尊蝙蝠侠的?态度也?模糊不清,好像真的?不把自?己的?名誉权当一回事。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佩斯利,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我也?不会让你继续扩大你的?……活动的?影响范围。”
佩斯利回以微笑。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她宁愿蝙蝠侠恼羞成怒跑过来揍她一顿,也?不愿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放在一边——这说明他完全有把握控制未来事件的?走向。比起新兴宗教,蝙蝠侠还是更?关注堂吉诃德的?那些危险的?收藏:“我要把氪石带走。”
这句话意?味着他准备带着一堆疑问?离开了。但此时时机成熟,佩斯利不准备放过他。她垂下眼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从背包最里?面拿出了一条细细的?项链,普通的?线上穿着一个有些变形的?汽水瓶盖。她当着蝙蝠侠的?面,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我信任杰森。”佩斯利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一点,“所以我决定相信你。”
铺垫已经结束,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但是你不能与我互动。我带着这个,它暂时看不见也?听不见我,但你不一样……”佩斯利轻飘飘地说,“——有一些东西一直在注视着我们。”
“……”
蝙蝠侠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我需要你的?帮助,蝙蝠侠。”
在蝙蝠侠的?一生中,这句话他绝对听过很多遍。他也?一定遇见过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都长着和佩斯利一模一样的?面庞:苍白、空虚,在故作坚强的?外壳破随后,可?以看见眼底闪烁着无助的?希望。佩斯利握紧维卡的?护身符:“之?前有个男人来找过我——调查我。我知?道他掌握着一些神秘的?力量,他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蝙蝠侠没有否认。
“如果没有遇见他,我不会就这样找你帮忙……我的?麻烦不是普通人类能够解决的?。”佩斯利蜷缩在床角,盯着前方架子上那几块绿幽幽的?石头。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有一个东西在控制我。”
——这就解释了所有的?问?题:为什么佩斯利会关注哥谭的?凶杀案?为什么她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为什么她常常受伤,甚至差点死掉?最完美的?答案就是,她是被迫的?,这一切的?背后都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佩斯利·连恩只是其中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或许蝙蝠侠暂时不会相信,但在找到更?好的?解释之?前,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这句简短的?真相似乎就是佩斯利所能透露的?极限了。她倦怠地垂下头,一把扯下项链,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在简短的?沉默后,蝙蝠侠向她伸出一只手:“我可?以帮助你。”
佩斯利看上去有些迟疑。在思索片刻后,她下定决心,把手里?的?项链放进对方的?手心,与此同时还有一片黑色的?羽毛。*
“有些东西是不能够分开的?。”佩斯利意?味深长地暗示道。
她不能再说了——保持神秘,再增添一点云里?雾里?的?暗示,才?能让人产生不断猜测与探索的?动力。佩斯利再次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不能把氪石给?你……至少现在不能。或许等以后,我们会有机会的?。”
眨眼间,蝙蝠侠消失了,就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一场隐晦的?交易就此达成。佩斯利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忍着疼痛坐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卫生间,把刚刚吞下的?药片一股脑地吐掉。胃液和残留的?血灼烧着她的?口腔,让她呕吐的?冲动越来越强。等她走出卫生间,突然看见一直睡着的?兔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默默地面对着她。
在此之?前,兔子一直很安静,几乎让佩斯利忘记了他的?存在。
佩斯利试图走过去摸摸他,但是自?己的?手心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迹。于是她没有走近,只是有些阴郁地笑了笑:“你们是不会把需要帮助的?人扔下的?,对吗?”
兔子无法回答她,但她也?不需要回答。佩斯利一声不吭地离开房间,走下楼梯,然后推门出去,跨过被风吹散的?地毯的?灰烬。十分钟后,她站在便利店门口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草的?气息盖过了嘴巴里?的?怪味道。佩斯利仰着头微微张嘴,让乳白色的?烟雾一点点往上攀升,再无可?奈何地从脸颊上滑落,仿佛轻柔飘渺的?裙摆。
“佩斯利!”一惊一乍的?堂吉诃德如往常一样扑腾着出现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佩斯利瞥了它一眼:“堂吉诃德,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那只猫。”
渡鸦愣了一下:“什么猫?”
佩斯利把燃了大半截的?香烟递给?它:“就是总在抽烟的?那只,你上次还差点和他在酒吧里?打起来,记得吗?”
堂吉诃德张开嘴,把灼热的?烟头吞了进去:“那个?——全都要吗?可?以只给?一个脑袋吗?”
佩斯利又?点燃一根烟,同时淡漠地笑着:“不可?以,我要完整的?一个,活蹦乱跳的?那种。想办法把他骗到我这里?来。这是很要紧的?事,亲爱的?。”
堂吉诃德疑惑地歪着脑袋:“对了,你看见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了吗?”
“是什么?”
“就放在我的?架子上!那些绿石头旁边——你一定要看啊!”
“我会的?……”佩斯利轻轻咬着烟嘴,“所以,你愿意?帮我找猫吗?”
“包在我身上!”渡鸦骄傲地挺起胸脯,“我一下子就能找到!”随后,它又?不经意?地说道:“下次不要去那个假人的?家里?了,佩斯利。你看看你,一离开我就什么也?做不成。”
烟雾遮掩住佩斯利的?表情?:“我明白。你是我唯一的?倚仗了。”
堂吉诃德听了这话,精神抖擞地飞进了夜空中。佩斯利盯着它离开的?方向,感到自?己浑身的?骨骼仍在隐隐作痛。
死亡是一回事——她只是很不喜欢这种被捏在手心里?的?感觉。
没有谁会是她真正的?倚仗。
佩斯利抬头看天,稀疏的?星星也?在回望着她。佩斯利朝着那些距离自?己亿万光年的?星体竖了个中指。
“我的?确很喜欢你的?礼物,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