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穿山甲?”
“看情形,大王的肉身似被破了。”
“咋可能?!”
“话说那怪物咋出来的?”
“这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崖边,也没听谁吆喝啊。”
“见首不见尾的。”
“想来只有一种解释。”
“……瞬闪?”
“也就是说老魔又破境了?”
“堪比人仙?!”
“如今也就黑风祖爷能治它。”
天上的动静引来各种猜测与遐想,两族人马不胜惶恐。而蟹王尤甚,自思道:“论硬实,我蟹壳与穿山兄的鳞甲半斤八两,如此看来我也防不住那怪物的拳头。”
正想着,忽觉后背乍紧,料知“宠渡”已至,蟹王瞠目切齿,忙将蟹壳显化。
啪!
一声轻响。
没有澎湃的拳劲。
也没有预想中蟹壳破碎后的那种剧痛。
只有狂暴的元气波动搅起劲风,如海浪般拍在背上,蟹王身不由己往前扑,凌空滚了几转,乘势御风而起,远远地遁开。
惊骇,疑惑,后怕,庆幸……蟹王强行压下杂乱的心绪,抬眼细看,却见那狼怪身子微侧,胳膊略屈,保持着一副出拳之姿。
而老妖则立于拳背。
老妖很稳。
——“宠渡”也没抖。
都不吱声,就这么静默地对峙着。
反是被老妖拎在手上的穿山大王无意识地哼了哼,显得极为痛苦——原来老妖在搭救蟹大王之前,竟然还将穿山甲先捞了回来!
却说穿山甲,饶是身形魁梧,一副皮囊足以将老妖与“宠渡”一块装进去,却仍似小鸡崽儿一般被单手拎着。老妖走个瞬闪,将穿山甲抛给蟹大王,道:“交你照应。莫要闪失。”
蟹王领命,未及拜谢救命之恩,冷不丁“宠渡”同样一个瞬闪,与老妖脚前脚后赶到。
叵奈老妖早有所察,信手扬袖,将一面比城墙还厚实的黑色风壁横亘当中。
待“宠渡”一拳下来,顿似打在棉花上,又如砸进泥淖里,暴烈的拳劲虽然破开壁面并深入其中炸开,却只爆出偌大一个坑来,到底不曾将风壁洞穿。
老妖将元气灌入风壁,见炸开的风窝渐渐弥合,不由窃喜,“果然风可消其势。我那‘风钻手’正堪大用。”
随即掩护蟹王带着穿山甲远遁,老妖望斜刺里瞥一眼,因谓金雕大王曰:“此前多与你面授机宜,对练亦不比实战。今机会难得,且看风之力如何作用,悟得几何看你造化。”
雕王喜不自禁,作揖称谢。老妖无暇回应,只因“宠渡”赌气似的跟风壁较上了劲,竟不走瞬闪绕行,反而欲以蛮力强行破壁,将沙包大的拳头纷纷落下,密如雨点也似。
只因妖化后神志尽失,一切行动全出于怪物本能,所以就算与飞升上妖交锋,“宠渡”所能倚仗的全部手段仍像之前那样简单,纯粹——
一身金刚肉!
两只镔铁拳!
反观老妖,自打出关以来越发技痒难耐,本想着找四宗老祖报仇,以泄两百年封印之恨,孰料左等右等竟不见一个正主儿现身,若非杀出个妖化的怪物,此番就只能败兴而归。
当下好不容易捱到“宠渡”异变至人仙实力,总算有了个修为相当的,能酣畅淋漓斗一场,老妖哪里还按捺得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随着“宠渡”攻伐愈加迅猛,每次轰击砸出的风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显见风壁崩塌在即。
见此颓势,老妖便不打算再维持,不慌不忙抵住残存的风壁,随即在指尖与脚尖上腾起一卷黑色气旋,带起了风,顺着四肢回环盘绕,眼瞅着将前臂与小腿儿包裹起来。
那风旋看似很慢,有时候甚至静止不动;实则恰恰相反:这是快至极限后才有的一种错觉。
因为转得太快,就好像给老妖四肢分别套了一道微渺的龙卷风!风尖上的坚锐与锋利,比起金刚钻头来也不遑多让。
一则黑风生而为妖本就皮实,又修了千余载,虽未特意炼体,肉身却绝不弱,纵不敢夸口让“宠渡”随便揍,但偶尔挨个三两拳也还受得起。
一则入了飞升境后,天赐移山填海之能,若巧施妙用,——比如化入风钻中,举手投足间皆具排山倒海之力,任那狼怪有多可怕的蛮力,也必能与之分庭抗礼。
正有这些倚仗,老妖底气十足。所以在风壁坍塌的刹那,即便宠渡一拳破风而至,老妖也根本不带怕的,毅然决然地举起风钻迎将上去。
一个是堪比化神的飞升上妖。
一个是遇强则强的怪物。
酝酿多时,两大人仙级战力终于首次碰在了一起。
乒!!!
拳头与指尖,隔着风旋訇然对撞。
风意与拳劲杂糅交融,在那一刹被压缩至极,化成薄如蝉翼的一片,以撞击点为垓心,似涟漪般肉眼可见地膨胀开来。
怎见得这翼片非同一般?
状若刀刃。
却远比刀刃更利!
——据后来的结果看,说削铁如泥也毫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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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紧的是,其疾如风,上一刻还远在天边,眨眼却已近在咫尺,在神照峰以外的地方,当先刷到了距离最近的常自在跟前。
自在老人本不以为意,只道轻易便能将其抹去,伸手作势拦截,却在触碰前一刻勃然色变,——明显察觉到某种异样,忙不迭在手指上裹了一层罡气。
果然……
嘭!
罡气与刃片一触即溃,应声湮灭。
须知这可是化神人仙的护体罡气啊,却不过堪堪与之抵消!足见刃片何等锋利。常自在蹙眉慨叹:“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另一头的某座矮峰。
那矮山上隐秘处窝着一独眼道者,身裹灰袍,早在宠渡施展无量金身那会儿就来了,一直在暗中关注战局走势,此刻盯着倏忽远去的刃片,满脸不可思议。
坚硬的山体对那刃片并无丝毫阻滞,——竟似豆腐一样被切割!徒留下一缕筷子粗细的地缝。
灰袍道者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还好躲得快,不然……”
然而总有闪避不及的,且不论境界高低,但凡沾上那刃片,要么肉身被一剖为二,要么缺胳膊断腿儿;遑论战力成渣的一众卒子?
尤其神照峰上,当刃片刷过时,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咔!顿似某种信号般,四下里随后传来类似的动静,此起彼伏,或近或远,响成一片。
咔!——咔啦!
——轰隆隆隆!……
看客们循声顾望,奈何人马攒动,一时难窥究竟,只觉脚下地面忽颤,又听从某处崖边响起阵阵充满恐惧的呼号与叫唤。
“地裂!——地裂开啦!”
“跳过来!快跳过来!”
“那家伙被啥东西劈成两半了?”
“你个死妖怪挤什么挤?让你家道爷先走。”
“人族臭虫口出狂言。”
“哪个狗日的又踩我一脚?”
“抓紧。别松手。”
“张君长不要跑。拉兄弟一把。”
“大头领救我!”
“呜哇!……”
原是刃片所过之处,山体尽皆崩裂!相较之下,神照峰只有崖边一隅坠入山涧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附近的强者与丹妖争相祭出法宝,一记倒栽葱奋起直追,后发先至,将各自跌落的部众先后捞起。
崖上则闹哄哄乱作一团,幸免于难者推搡着连滚带爬,纵有世代血仇,此时却也顾不得互相厮杀了,仿佛慢上半步就会掉下崖去,争着抢着只是后撤。
或百步而止。
或五十步而止。
五十步笑百步,骂曰:“无胆鼠辈。”
而被救上来的卒子们则直愣愣盯着新出现的断崖,目光在崖边几具被剖成两半残尸上游移不定。
那一只只睁大的眼睛里,早已失去本有的神采,从中犹可见死者生前最后时刻错综复杂的心境:疑惑,恍然,惊骇,不甘,无奈……兴许还有一抹释怀。
忽起的窸窣声中,土石松动,带着躺在上面的左半边尸体滑落山崖。
这残尸不单掉入谷底,更坠入围观者的心湖,似天外陨石一般砸起滔天巨浪。
这……就是人仙级对战该有的场面嘛?
合着老妖此前都在闹着玩儿?
是不是所有妖化的怪物都恐怖如斯?
这样的余波再来几次,谁扛得住?
毕竟不是回回都能这么幸运的。
……
越想越怕,个个脚底生寒,浑身冰凉,怎奈往往天不遂人愿,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天上的一妖一怪非但没有因为殃及池鱼而安歇哪怕片刻,反而从始至终都频频交锋,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彼进此退,斗得愈发激烈。
分则瞬闪。
合则对轰。
分的时候少,合的时候多。
每每碰拳,总要荡起风意与拳劲融合而成的气刃。
同样迅疾如风。
同样崩山裂地。
仅在断崖骚乱的短暂工夫里,便有百十片气刃刷过。
就算黑风老妖为免殃及自家妖崽子,往往赶在碰拳前一刻,有意调整出拳的角度与方位,力求撞击的余波避开神照峰;奈何战况瞬息万变,难保没有闪失。
但凡有“漏网之鱼”,对两族人马而言,就是飞来横祸!
时至当下,加上刚刚刷过的那片气刃——好家伙!——神照峰前前后后已经被削了七八回,致使峰顶只剩原来一半大小。
然而相比之下,神照峰的惨状算是最轻的了。
君不见净妖宗其他地界早已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目力所及尽是崩塌的山石,一道道或宽或窄的沟壑遍布大地,浑似深深浅浅的伤痕。
当前局面保命犹不及,哪儿还顾得世代血仇?
妖王老怪罢斗。
强者大妖止戈。
一众卒子更是挤在峰顶中间的广场上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一座座山裂开,麻木地听着一声声响回荡,止不住一个相同的念头猛地蹿起,在脑海里久久盘桓,挥之不去——
风紧,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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