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等了几乎一夜, 布迦蓝都没有来见他。
他本不怕冷,就算寒冬时不着寸缕仍能生龙活虎,
痴痴望着有福宫的方向,直到那里的灯笼熄灭, 后宫陷入沉沉夜色里。天地静谧,除了不知哪里的野猫
多尔衮觉着自己也是只乱叫唤的猫,欲求不满, 等不到母猫的回应。
他越等越委屈, 明明自己那么听话,她吩咐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甚至不用她吩咐, 也心甘情愿只围着她一个女人打转。除了朝堂上的事情与旗务, 余下的就只有她。
这次皇太极登基,她劳苦功高,却位居末位,她是不是伤心了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应该也不好过吧
珠宝华服,名利地位,都不如与她不和的姐姐海兰珠。要朝曾经的仇人低头请安, 就好比他与皇太极一样, 每次俯首称臣, 他都感到深深屈辱。
她生性要强,满腔的苦楚无处诉说无处
他要隐忍,要伺机而动, 要夺下原本属于他的江山,给她天下女人最尊贵的荣耀,让所有的女人都匍匐
他们能一起携手站
夜深露重,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多尔衮静静矗立,
不久之后,天微微泛着青色之时,有福宫的灯笼次第亮起,伺候的下人放轻手脚忙碌个不停,提着热水拿着帕子进进出出。
很快,布迦蓝穿着利索的骑装,站
楼道暗黑,她不用灯笼,也不用看脚下,熟练而灵活地,从一楼一口气跑上三楼,呼吸仍然平稳。连续上下数十次之后,呼吸才稍微加重了些,眼眸清亮,迎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盛京城,舒缓着身体,然后再继续奔跑。
直到太阳爬上天际,她终于停歇下来,转身下楼回宫洗漱。
屋内花瓶里的玫瑰花,仍然散
布迦蓝看得好笑,昨天她们没有能出城,今天姐妹俩一大早就起了床,生怕今天又有事去不了,几乎要巴着她不放。
两人长得都像布迦蓝,四格格眼睛尤其像,身量高挑苗条,性格沉稳,书学习也好。五格格是鼻子以下像,只是现
四格格还有些怕皇太极,五格格却不怕,
皇太极也很宠这个女儿,赏赐给了她一大堆的点心甜食,被布迦蓝无情走了,每天只许她吃一点点。如果大字写得好,或者勤练功夫,可以额外奖励一颗。
布迦蓝不同意女孩子要娇养,她可以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能什么都不会,最后养得天真不知世事,或者以为不用动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切得来都是理所当然。
她们是公主,从生出来的时候起,就比穷人家的孩子要幸运。可万事都是相对的,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人生,享受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而且公主这个身份,
布迦蓝也认真思索过,包括还走不稳路的八格格,她们三姐妹以后的人生。
只是她也想不了太远,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不管什么世界什么身份,人自身都要足够强大。她只能给她们姐妹最好的教导,让她们长大后,自己能抵御生活中一切的变故与苦难。
布迦蓝见她们姐妹头上的花有点蔫,问道“今天没有送新鲜的花来吗”
苏茉儿正将早饭摆上桌,闻言小心翼翼看了布迦蓝一眼,说道“今天送来的花不多,共只有百十来朵,奴才去的时候,已全部被和谐有礼宫拿走了。”
布迦蓝哦了声,“我去拿回来。”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苏茉儿愣了下,拉住两个要跟出去的格格,说道“额涅去拿新鲜的花回来,格格
姐妹俩听到有花戴,还能出去玩,便没有再跟着,乖巧地坐
布迦蓝走到和谐有礼宫,门外候着的宫女见到她,吓得忙尖叫着喊道“有福宫侧福晋来了,给侧福晋请安”
海兰珠正慵懒地斜倚
宫女跪
听到宫女的尖声喊叫,海兰珠倏地坐起身,布迦蓝已经进了屋,恨恨盯着她,厉声道“大胆你闯进来又想来做什么”
布迦蓝白了她一眼,拿帕子裹住手,走过去将玫瑰拢成一团,一朵都没有留,全部抱起来走了出去。
宫女们扎着手,无一人敢上前阻拦,眼睁睁见着布迦蓝一言不
屋子里雅雀无声。
海兰珠神色神色阴狠,银牙都几乎咬碎,劈头给了捶腿的宫女一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都是一群废物,废物”
宫女们齐刷刷跪下来,趴
海兰珠从头上拽下玫瑰,
宫女们见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如作鸟兽散,忙着前去崇正殿禀报。
苏茉儿见布迦蓝抱着一大束玫瑰回来,忙帮着将花摆
布迦蓝整理了下衣衫,重新洗过手后开始吃饭。苏茉儿伺候着两个格格,给她们头上换了新鲜的花,她看得又想笑,那么大的两朵花插
不过见到她们开心,布迦蓝也没有去管,吃完饭漱口之后,带着她们姐妹出了门。
从凤凰阁出去,刚走到前殿,皇太极大步匆匆走出来,扬声叫道“布木布泰”
布迦蓝转头看去,皇太极沉着脸,好似有人欠了他银子似的,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两个格格上前见礼,五格格娇娇地道“汗阿玛,我们要跟额涅出去骑马。”
皇太极看着两个年幼可爱的女儿,尤其是五格格,她胖脸蛋红扑扑,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花也随之晃动,显眼极了。
再看布迦蓝,头上身上仍然清爽素净,半点饰品皆无,她从海兰珠那里抢去的花都用来了打扮女儿,心底的怒气散了几分。
对着女儿皇太极也
姐妹俩立刻应是,五格格咯咯笑道“我与姐姐是出去学习骑射,不会只顾着玩耍。早上起来后,就写好了今天的大字。额涅说玩耍也要书,不然以后就不带我们出去了。”
先前见到布迦蓝让格格们书,皇太极也觉着此事甚好,干脆让其他的儿女们都一起。最后下来,不管是其他女儿还是儿子,都不如这两个格格,只要一想起此事,他就郁闷不已。
皇太极见五格格人虽小,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楚,眼中满意更甚,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布迦蓝。
她平时虽然凶得很,把女儿们倒教得最好,想夸她一句,又怕她更加得意,只摸了摸五格格的胖脸蛋,温声道“乖,出去时要听额涅的话,早去早回,下次汗阿玛亲自带你们出去骑马打猎。”
姐妹俩又恭敬应下,奶嬷嬷上前带着她们上了马车,布迦蓝转身也要离开。
皇太极出声道“现
原来又是海兰珠告了状,这次告状告得有些技巧,知道拿孝道来压人,看来有些长进了。
布迦蓝不想耽误功夫,只简单地道“知道了。”
皇太极见她敷衍的样子,心道你知道个屁不过见她没有顶撞,也见好就。
这段时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她的宫里,柔声说道“去吧,晚上早些回来,我来你宫里陪你一起用饭。”
他深情得跟深冬寒风一样无用,又令人厌烦的话,布迦蓝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冷着脸转身上马离去。
多尔衮站
姐妹俩的马车
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她回过头,见是多尔衮,不禁眉头皱了皱。
昨晚没有理会他,今天他又追了上来,跟那牛皮糖般粘人,实
多尔衮追上前与布迦蓝并行,眼神炙热几乎没有巴
布迦蓝斜了他一眼,骑马继续前行,淡淡嗯了声。
多尔衮望着前面的马车,立刻说道“侄女们可是要出去骑马射箭,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不如由我去教她们吧。”
布迦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不用。”
多尔衮怔愣住,布迦蓝太冷淡,他难受得紧,下意识跟
怎地恁地烦,布迦蓝皱眉,回转身眼神凌厉,握着马鞭的手指着他“不许跟来”
多尔衮勒住马,脸上的委屈浓得化不开,一心想要跟去,却又怕她生气,不敢再继续向前,只有可怜巴巴望着她绝情离去的背影。
车马到了郊外,地里的庄稼长得绿油油,路旁野花摇曳,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两个格格
马车停下后,四格格仗着人高腿长,直接跳了下来,五格格也想跟着跳,奶嬷嬷唬得脸色一变,上前抱起她放
两人一起等着布迦蓝,见她下了马,忙不迭地道“额涅,我们去骑马拉弓了。”
布迦蓝选出来的亲卫队,平时没事就
见到她们前来,费扬古身着短打飞奔上前,牵过她的马,眼神
布迦蓝抬眼望去,塔石哈也不怕冷,打着赤膊
颚鲁双手放开缰绳,站
布迦蓝眼神
费扬古应是,布迦蓝站
她们玩得开心,布迦蓝也没再多管,朝射箭的地方走去,苏茉儿忙拿着弓箭袋子跟
颚鲁见到布迦蓝,从马上跳下来请安。她戴上扳指,看着他斯文的脸,说道“我的箭术不好,你
颚鲁忙应是,布迦蓝举弓瞄准,箭离弦而去,虽然射中了靶子,离靶心却差得有些远。
颚鲁看得认真,迟疑了片刻,说道“福晋能射中靶子已经厉害,就是拿弓箭的姿势有些不对,改一下准头会好很多。”
他手比划着说不清楚,布迦蓝再次举起弓摆好姿势,说道“哪里不对你就纠正哪里,不用想那么多。”
“得罪了。”颚鲁上前一步,只敢拿手指微微碰触,小心纠正着她手上的动作。
她呼吸清浅,带着隐隐的花香气,颚鲁紧紧抿着唇,太阳太大,热得额头细汗直冒。
布迦蓝学得很认真,脑子里思索着鄂鲁教她的姿势,放下弓箭,片刻后举起来拉弓射击,箭再次离弦而去,直中靶心。
颚鲁敬佩地看着她,说道“福晋已经掌握得很好,只多练习几次就行了。”
布迦蓝却不太满意,这么近还射不中,那她真是没用。退后一段距离,再次举弓,这次依旧射中了靶心。
围过来看她射箭的亲卫,一齐鼓掌叫好,她摇摇头认真地道“骑
颚鲁忙谦虚地道“奴才自幼跟着阿玛打猎,才勉强学到了些糊口的本事,奴才断不敢与福晋比。”
布迦蓝淡笑,听到两个格格
两个格格那边很安全,她便回视线,看向颚鲁,“你很会打猎”
颚鲁说道“只要林子里有的猎物,奴才想要猎到,一般他们就跑不了。开春时野兔缺少吃食,许多有跑到庄稼地里来啃食庄稼,奴才带着兄弟们抓了很多。不过怕野兔绝了种,就留了好几窝,等到长大了再抓。”
布迦蓝打量着他,饶有兴致地道“哦,你带我去看看。”
颚鲁忙翻身上马,拿着弓箭引着布迦蓝往林子里面走去。费扬古与苏茉儿也跟
费扬古极力忍住心中的失望,低声道“奴才认识荠菜与婆婆丁,马兰头。”
布迦蓝说道“这些就够了,你就
费扬古盯着远处坐
布迦蓝打量了他片刻,蓦地展颜一笑,说道“下次来喝。”
费扬古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绚烂的笑容,被晃得心神不宁,下次来喝这句话,如同天籁,砸得他心头
颚鲁见布迦蓝骑马走了过来,忙转身继续上前,越往里走道路越狭窄,最后马无法再继续前行,只得下了马。
颚鲁先翻身跳下马,弓着身伺候布迦蓝下马,她搭着他的手臂,从马背上跃下,他手臂僵住
颚鲁脸瞬间红了,垂着头将马牵过去拴好,说道“奴才
布迦蓝不紧不慢跟
草地上几枚浅浅的脚印,布迦蓝也分辨不出什么鹿与狍子,她举目眺望,海子不大,太阳照
绿草如茵,夹杂着黄的红的粉的花,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一些,还有颗野桃树,斜伸出来的枝丫上,此刻桃花正
布迦蓝蹲
颚鲁怔怔看着布迦蓝,她白皙秀丽的脸颊上,水珠晶莹滴落。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似乎坠入了淡蓝的云,只看过去,就再也移不开眼,整个人不停陷落进去。
“洗过了。”颚鲁心快跳出嗓子眼,喉咙
布迦蓝轻笑,起身缓缓走向他,手伸过去抚上他结实的腰身,轻点头赞道“这里的力量很足。”
苏茉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四周只有鸟雀的叽喳声。
颚鲁仰躺
树林里,好似狼崽
费扬古依着吩咐采了一堆野菜,又煮了奶茶送去给格格们喝,回屋再细心煮了一锅,走到林子边,期盼张望,等待着布迦蓝出来。
等到奶茶都快冷掉时,布迦蓝几人骑着马的身影终于出现。
费扬古神色一喜,大步迎上去,待看到后面的颚鲁,眼中的喜悦渐渐退去,转而是无的落寞。
颚鲁从马上下来,双腿打颤晃悠悠几下才站稳,娇软无力半依靠着马,将怀里两只雪白的兔子,递给了布迦蓝。
他动作轻柔,此刻眼眶红着,眼角眉梢,都是费扬古再也熟悉不过的眷念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