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宁国府
午后时节,可听到会芳园方向,传来鼓锣以及唱戏之声。
朱檐碧甍的天香楼,巍然矗立,飞檐钩角向着碧空苍穹伸张,雕梁画栋下,栏杆上几个着各色袄裙的丫鬟,列队侍奉着。
贾母在秦可卿、尤夫人等东府女眷的相伴下,在二楼隔帘听戏,凤姐、李纨、王夫人、薛姨妈也在一旁就近坐着相陪。
另一旁,元春、宝钗、湘云等宁荣二府的女眷全都到齐了,就连已经大腹便便的探春和黛玉两人也被请了过来。
探春和黛玉两人因为身子沉重,原本是不想过来的,但耐不住身为宁府大奶奶的秦可卿亲自来请,两人只能过来了。
而且,宁国府也早就考虑到了这点,早就命人带来了最好的马车,里面不仅放了三个小火炉,将不开大的车厢烘烤得温暖如春,还到处铺设了厚厚的垫子,以防止人滑倒。
宁国府之所以如此紧着探春和黛玉,那是因为自从贾珍死后,贾蓉只继承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爵位,眼瞅着宁国府百年荣耀就要没了,两夫妻如何不着急。
他们明白,宁国府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就得抱大腿。
现在能抱得着的大腿谁最粗?
毫无疑问,当然是定远侯府啦?
再者说了,前些日子贾瑜刚帮着将乌进孝一行人给抓到了五城兵马司,随后以移交给了顺天府衙,经过一番突击审查,不但给乌进孝定了罪,还把掌管着荣国府在关外庄子的弟弟乌进义也给挖了出来。
一下子要回了往年被卖掉的三十多个庄子,更追回了数十万两银子,如此大恩,岂是一句感谢就能完事的?
平日里不着紧巴结着,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的贾蓉看到贾瑜,那是一口一个瑜叔的叫着,就差没喊爸爸了。
此时,四春与钗黛等一众姊妹,也在一旁说着话,当真是钗裙环袄,云堆翠髻,环肥燕瘦,如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探春一手扶着大肚子,另一手则拉着惜春的小手,爱怜道:“四妹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你,今儿个怎么舍得过来听戏了?”
同样挺着肚子黛玉闻言,秋水明眸转过,凝睇望向惜春。
惜春虽然是贾敬的女儿,但自幼丧母,父亲又只顾着炼丹,哥嫂也不管她,自小被贾母养在身边。
平日里极为孤独,很少被人关注,所以逐渐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有鉴于此,贾府里的姐妹们平日里都很关照她。
就连贾瑜也经常给她送一些好玩的东西给她,还时不时的把她接到定远侯府住几天,让她感受到家人的关心和温暖,免得日后这小丫头再走上原著里的老路。
今天惜春着一身粉红色衣裙,愈发显得形容娇小,韶颜稚齿,柳叶细眉下的眸子,清澈明亮,轻声道:“在屋里闷的慌,出来转转。”
黛玉也拉着她的另一只手安慰道:“惜春妹妹,你姐夫说了,等过了十五,你就过来定远侯府住一段日子,到时候我们姐妹好好聚聚。”
“这……”
惜春迟疑了一下,孤独的孩子内心总是敏感的,善良的她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看到惜春的表情,一旁的元春心里暗叹一声,随即笑道:“你放心,不会让你自己过来的。到时候,我会把宝妹妹、湘云丫头和迎春她们都接过来,咱们姐妹一起在定远侯府住一段日子,你看怎么样?”
不远处的湘云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元春姐姐……这是真的吗?那样咱们岂不是可以天天在一起玩麻将啦?”
“你这丫头!”
众女都被气乐了,感情这丫头的脑子就记得打麻将啊。
元春伸出纤纤玉指,在湘云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骂道:“你这小妮子,眼里就知道麻将,伱不知道你探春姐姐和黛玉姐姐过两月就要临产了,让你们过来是来陪她们的,你还真当成是去郊外踏春了?”
在一旁坐着的宝钗,上着藕荷色小袄,下着蜜合色长裙,身姿丰美,举止娴雅,闻言,一双水润杏眸看向探春,轻笑打趣道:“大姐你这次可是冤枉湘云妹妹了,倘若没有她这位江湖侠女守护在旁边,探春妹子和黛玉妹妹如何能安心待产啊?”
周围呆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探春闻言,却是转眸看向宝钗,面色似稍稍有些诧异,这等略带促狭的话语,按说不该由眼前这位宝姐姐说,而是由一旁的林姐姐说才是啊。
她却是不知,这件事还是要怪自己的夫君。
那天贾瑜撩完宝钗妹子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见她了,弄得宝钗这几天心里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脾气自然不怎么好。
听到这边传来的哄堂大笑,不远处的贾母那一桌也望了过来。
贾母感慨道:“还是得聚齐了才热闹,倘若大丫头他们不来,光是咱们这些人,那不得冷清死了。”
凤姐凑趣道:“老祖宗您这话可算是说对了,说起来都怪那瑜哥儿。
若非他娶了咱们贾府那么多姑娘,咱们至于这么冷清吗?”
只是凤姐这话刚说完,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贾母脸色也是一僵。
说起来,外面的谣言也有一些贾瑜专吃窝边草的传言传到了贾府里,只是迫于贾瑜的“淫威”,贾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也只敢在心里偷偷腹诽,像现在凤姐这般当着大伙的面说出来还是头一遭。
而凤姐的话刚一出口,也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暗骂自己了一声,有心把话圆回来,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俏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还是元春这位大妇见多识广,闻言后只是扫了凤姐一眼,淡淡一笑道:“这话倒也没错,夫君确实和我们贾府有缘,毕竟大家都姓贾嘛,琏二嫂子您说呢。”
“对对……”凤姐一拍大腿,“大妹子说得太对了,正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从这点看,瑜兄弟不就是咱们贾府的贵人吗?”
听到凤姐这般混插打科的将话揭过,贾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有些嗔怪的瞪了凤姐一眼,笑道:“说起来,瑜哥儿确实跟咱们贾府有缘,不过谁让他也姓贾呢,毕竟这血脉是流淌在骨子里的,任谁也抹不掉。
至于他和大丫头、三丫头以及玉儿之事,只能说是老天爷定下的缘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难不成还能跟老天爷做对不成?”
“对对……老祖宗说得实在太对了。”一旁的尤氏也连声的附和。
尤氏
“对啊……瑜哥儿现在可是咱们贾家的擎天玉柱呢,他喜欢咱们贾府的女孩,这不正说明咱们贾府的女孩优秀嘛?”
众人一看,说话的人居然是邢氏。
她难道忘了,自己的丈夫现在还在贵州吃糠咽菜,全都是因为贾瑜干的好事吗,怎么也开始舔起贾瑜来了?
邢氏自然也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只是她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贾赦当初牛皮哄哄的跟人家做对,结果还不是被人家弄到贵州去啃窝窝头,而且邢氏心里还有一个猜测,当初贾珍暴毙,搞不好就是贾瑜动的手脚。
只是贾珍的死官方早有定型,大理寺的仵作也来验过尸,也说了贾珍是死于胸痹,只是邢氏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总觉得贾珍的死没那么简单,哪有当天还好好的喝着酒,回到家里睡个觉人就没了?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没有证据的事一旦乱说出来,搞不好下半辈子就得去后院的佛堂里度过。
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地方狭小,阴冷潮湿不说,整个屋子就一座佛像、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凳子,被关在那里的女人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抄写佛经,吃的也是粗茶淡饭。
对于那些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夫人小姐来说,在这种地方呆着比死也好不到哪去。
这段时间,邢氏也想明白了,连自己丈夫都斗不过人家,自己一介女流还能如何,既然打不过就加入吧,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转变态度的原因。
虽然尴尬被缓解,但贾母还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端起茶蛊喝了口茶后问一旁的黛玉:“玉儿,瑜哥儿去哪了,怎么没看到他过来?”
黛玉笑道:“今儿一大早,父亲便派人过来找他过府谈论河南救灾的事情了,听说袁阁老和景阁老也在等他呢。
夫君也不好推辞,只好过去了。”
“好家伙。”凤姐惊叹道:“瑜哥儿现在也太了不得了吧?动辄便要和内阁的阁老一起吃饭议事,用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家里来的人都没有白丁……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往来无白丁!”湘云强忍着笑纠正后,捂着肚子伏在桌上大笑起来。
“哈哈哈……琏二嫂子,早说让你有空多读点数,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出糗了吧?”
一众人人也全都笑了起来,只有凤姐浑不在意,“我本来就没念过书,可不会像你们这样咬文嚼字的。那也太累了。”
就在众人的谈笑中,婆子匆匆来报,“老太太……贾大爷来了。”
正在谈笑的众人都止住了笑声,抬眸看向了那位身着蟒袍,头戴山字帽的年轻人。
正在和元春低声说话的宝钗,那雪白的鹅蛋脸上,笑容也凝滞了下,柳叶细眉下的杏眸,怔望着那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目光深处蕴着复杂之色。
迎春同样偷偷瞧了一眼那贾瑜,旋即将目光错开一些,分明不敢瞧着他的脸,只是好巧不巧,偏偏落在耳朵上,芳心剧颤,眸光迅速挪开,抿了抿樱唇。
贾瑜行至近前,朝贾母行了一礼,冲元春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次掠过迎春、探春、惜春、钗黛等一众群芳,在鸳鸯的招呼声中,在贾母下首的绣墩上坐了。
贾母苍老目光打量着蟒服的贾瑜,笑了笑,问道:“瑜哥哥儿,过年这几天都没见着你,在忙什么呢?”
贾瑜坐下后,揉了揉眉间无奈道:“咱们虽然是过年了,可十万京营将士却是没法过年的。
他们还得驻守在军营里,过年期间无论是军饷、粮饷以及过年时的吃食都要一一安排妥当才行,否则一个不好,将士们闹起来那便是天大的事。
而且有许多事情,下面的总兵们决定不了,需得我亲自拿主意,加上河南那边遭了灾,甚至有灾民攻破了县城,将里面的县令和所有富户全都杀死并掠夺一空,我身为军机大臣,还得时刻关注那边的军情,所以不是我不过来,而是事情实在太多,忙不过来啊。”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再看端坐着的贾瑜,心头难免生出念头,无怪乎官儿做的这般大。
宝钗则是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有些日子未见,似乎消减了不少呢,难怪这些日子没来看自己。
李纨更是在心想,倘若日后兰儿当了大官,恐怕也会这么忙吧?
“你们瞧瞧,这官当大了也不好,就连过年也不得闲了。”贾母转眸看向一旁的凤姐,抱怨说着。
凤姐笑道:“瑜兄弟现在不仅是侯爷,更是军机大臣、京营节度使,身上的担子重得很呢!
老祖宗,以往国公爷在时也这样吧?”
“谁说不是呢?”
贾母叹息道:“以前老国公当京营节度使的时候也是如此,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就连老婆子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得很。”
众人听后也纷纷附和。
说完后,贾母凝目望向贾瑜:“瑜哥儿,有件事老身想问问你,昨儿个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子来找我,说是想找个时间拜访你,不知你能否抽空见他们一面?”
“您是说史鼎和史鼐两位世叔?”
“正是!”
周围的众女听到这里,全都大气都不敢出,这可是关乎到贾母娘家的事情,他们谁都不敢胡乱出声。
贾瑜也沉吟起来,史家虽然一门双侯,表面看起来跟贾家的一门双公也就差了一点,但其实早已家道败落,这点从史湘云从小就要跟着婶婶们做女工针织补贴家用就可以看出来,如今的史家除了空有一个名头其实早已不剩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