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近六万件各式服装乘着绿皮火车抵达京城。
漆黑的深夜，站台上闪烁着点点红光，借着这点点红光，能看到雨棚下人影憧憧。
“我说小川你这每次都从羊城那边进货，可不是长久之计，你得想想辙，抄点近道。”
刘元听说今儿到货，下了班就找叶小川说过来帮帮忙。
嗐！过来帮忙是假，这孙贼八成是不放心。这批货是杨主任上台办的第一件大事，作为下属的刘元他不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领导关心的事，必须要当头等大事来抓。
关系越近越要上心，不然领导怎么能放心把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一个人可以没有能力，但绝对不能没有觉悟。
“刘哥不瞒您说我早就想抄近道，可是咱们京城这些服装业的大爷们，各个自视太高，在他们眼里我算哪门子葱。”叶小川确实想过和京城的服装厂合作生产t恤衫，成本便宜，批发量大，利润可观，但一想到他们固步自封的尿性，也不得不打退堂鼓。
不说上供这些必备的问候方式，单就资质这一块儿，别说同他们见面了，恐怕连人家厂子大门都进不去。
当然，要是能弄个港澳台胞的身份，这帮人得上杆子来寻求合作。
这年月就这帮孙贼吃香。你当人家人傻钱多，人家则拿你当土鳖。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会玩的，他们披着一件港澳台胞的外衣，就像一只蟹过了一下阳澄湖的水秒变阳澄湖大闸蟹，开始他们行骗之旅。
随随便便弄个皮包公司，在港澳台胞身份的加持之下，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不知道有多少老爷们乐呵呵上当受骗。
知道上当受骗之后，还美其名曰：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阵痛。
一口亻尔女马……
“呵呵！你这人就是过分谦虚，现在京城服装业谁不知道你叶小川，你可不是哪门子葱，是实实在在的光彩人物。”
对于刘元的夸奖，叶小川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又谦虚了起来，“……这都是领导指挥的好。”
有错都是做下属的能力不足，有功那都是领导指挥有方。
刘元笑笑没再指正他又犯了过度谦虚的毛病，而是指点道：“那些大的服装厂管理层还是不错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小川你啊以后要和大家多联系联系，别老是离群索居，这样不好。”
来不及多想今儿他为什么给自己说这么一番话，笑着应答，明儿就去拜访这些同行前辈。
“呵呵！还是小川你明白事。”
见他烟没了，叶小川赶忙递上一支，又给点上火，这一系列动作让刘元很是受用。
“对了，听说了么，京城服装一厂的一把手好像也是从轻工业那边调过来的。”
刘元说完话便背过了身子，眼睛很尖，“那个谁怎么搞的，虽然都是衣服，但也要注意点。”
叶小川望着他的后背若有所思，吸了一大口，吐出一条长长的仙气。
露出一抹不可察的笑，有意思，这才多长时间，轻工业的人才都跳槽到纺织业来贡献力量了。
前阵子来个占了秀水街办事处主任的坑，这次来个更大的直接霸了京城服装一厂一把手的位子。
老母猪下崽，一窝又一窝，组团来了。
嗐！管他们是不是组团来的，只要对自己有利，那他叶小川就热烈欢迎，这样的人才越多越好。
刚才刘元说那么多，什么多和同行联系，不要离群索居，看来这些话不过都是为了引出这位京城服装一厂当一把手的“沛公”而作的铺垫。
刘元如此提示，叶小川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这位从轻工业过来的京城服装一厂一把手，是和杨主任的老家脱不了关系。
就不知道这是给杨主任保驾护航，还是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准备下服装业这盘棋。
但不管以上哪一种可能，对叶小川来说都是有利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明儿忙好这批货就去拜访这位，提前联络一下感情，熟悉一下新的合作同伙伴。
想明白，想通了，叶小川猛抽了一口，然后这支才燃烧半截的香烟，便被他无情地丢弃在站台的水泥地坪上，又被一个硕大的前脚掌碾瘪、变形。
微笑着走到刘元跟前，“刘哥这天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看着货已经差不多都装上了架子车，想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刘元点了点头。
叶小川于是招呼站在不远处指挥人搬运货物的大勇，道：“大勇，我和刘哥还有点事，这里就交给你了。”
京城火车站到磁器口二公里路，路途也不是太远。干活的都是有家有室的老实人，非常可靠，留大勇一个人在这里指挥，完全没有问题。
大勇听有人叫他，回头先是应声，待确定是谁喊他之后，一边应答一边小跑到叶小川身边。
他先是检讨自己在工作上出现的疏忽，怎么能让领导陪着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卸货搬运，对领导的关心与关爱程度远远不够。
领导！我错了。
叶小川听的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再说了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这分明就是为了一些人为了追求刺激而增加的手段。
刘元听完盯着叶小川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就是你带的兵。
凌晨一点之前，这批货全部搬到了磁器口的小院。
一共有八人参与这次搬运，前前后后忙活了二个多小时，时间虽然短暂，他们干活确实卖力气。
叶小川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每人三十元，另外还加了一个夜宵补助一人五月。
看着一群大汉站在院子里咧着大嘴，一遍又一遍数着那几张票子，这一幕让叶小川感觉很开心，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能力给别人带来“幸福”。
虽然这份幸福是用金钱换来的，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是幸福，毕竟，人世间不跟金钱沾边的幸福，屈指可数。
今夜——月儿不是很圆，但却很亮，把大汉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照进了叶小川的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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